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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鬟起身走到门边,见是两名刑部的公差,正遥遥地往此处打量,原来他们见久久无声,故而有些不放心,看见云鬟露面,才又停步。
云鬟复回到厅中,道:“有时很难说如何便是对的,若不去亲自一试,只怕那答案也永不知晓,当时我因自觉无路可走,因此只能选择死遁,然而几经生死到了如今,却觉着……”
君生问道:“如今又如何?”
云鬟垂眸想了片刻,忽然极小声地说道:“我……想试一试。”
虽是很轻微的一句,却透着些许小小地坚定,跟一缕很淡的微笑之意,竟似“雨暗初疑夜,风回忽报晴”,却叫君生“卯酒醒还困,仙村梦不成”了。
他蓦地抬眸看向云鬟,眼中乍阴乍晴,仿佛云横雾遮,层层难以分明。
正此刻,忽地听得外头一声异响。
薛君生最先听见,即刻起身,来至门边往外看去。
云鬟见他举止有异,问道:“怎么了?”
君生将她往身后一拉,与此同时,耳畔听到一声惨叫,从前方林下传来。
君生陡然色变:“有人来了!”
云鬟却听出那惨叫声是跟随她的两名公差之一,正欲再看,君生道:“不要出去!”竟拽着她,极快地转往内堂。
云鬟道:“他们怎么办?”
君生道:“我也有两个心腹的人在外头侦查,他们既然遇险,一定会出手相助,不管是什么人来到,必然是冲着我来的,我们且先走。”
拉着她从架在清湖上的小廊桥极快而过,云鬟不及多言,且走且回眸,因林木跟岸边水草掩映,便有些看不清楚,可依稀瞧见有数道人影,于树木的缝隙间腾挪跃移,也时而见刀光剑影。
正看之间,却见两道影子,极快地掠过树林现身。竟是往古屋的方向张望。
君生忙把云鬟往身边一拉,半抱着她躲到栏杆背后。
云鬟也紧张起来,心跳加快,从君生肩头往外悄悄看去,却见那两人对视一眼后,不约而同地掠向那屋内去了。
君生回头看两人消失,便又握着云鬟手腕,从湖上匆匆地跑到对面:“想不到这一次,竟是我连累了你。”
云鬟道:“不怪你,是我疏忽了。”
那想害君生的人,自然不知道他会躲来此处,可是云鬟却正着手查君生的案子,那些人只怕私底下也正盯着她,故而尾随而来,趁机动手。
君生笑道:“罢了。”
这一刻,那两个灰衣人却已经从屋后转了出来,正向此处张望,其中一人发现两个的踪迹,忙拔腿追来。
君生举手在廊桥下的一处机关按落,却见那人才走几步,脚下的廊桥忽然散开,冷不防便跌入水中,拼力挣扎。
另一个人见状止步,可短暂地停阻后,却又一提气,竟施展水上漂的功夫,从湖面上仍是鹰隼般的往这边儿扑击而来。
君生早同云鬟离开廊桥,将栓在树旁一匹马儿解开,扶着云鬟上马。
云鬟望见那人逼近之态,心念转动,俯身一把拉住。
君生果然并无上马之意,只仰头看她,道:“他们要的是我。”
云鬟道:“要走则一块儿。”
这自然不是“讨价还价”犹豫之时,君生咬了咬牙,终于翻身上马,急打马而行,身后那杀手已经灵狐般掠过廊桥,急急奔袭。
马儿奋起四蹄,往前疾行,那杀手却也紧追不放,奔逃之中,只听得一声呼啸,声音有些不同。
君生回头看一眼,忙俯身从靴筒里抽出一把短刀,奋力往后一挥。
“当啷”一声,君生虎口僵麻,更被那大力所袭,整个人坐不住马鞍。
那马儿兀自往前狂奔,云鬟察觉不过,一手握着缰绳,一边儿回身揪住他,然而君生毕竟是男子,如此一来,竟把云鬟也带了下来。
猛然滚落地上,不免撞到肩腿等处,云鬟急要爬起,却觉着手上有些湿滑,低头看时,却见竟是血。
她本以为是自己那里伤了,谁知抬眼间,才看到君生半臂鲜血淋漓。
原来因那杀手追不上马儿,愤怒之下,便把腰刀扔了过来,因手劲极大,躲闪不及,只怕两人都会负伤。
君生便硬生生接下,谁知毕竟擦肩而过,竟受了重伤。
杀手见两人坠地,几个起落追到跟前,将沾血的刀捡起来,当机立断,纵身欲斩。
君生奋力将云鬟推开,踏前一步道:“你要杀的人是我,放过她!”
杀手嘿然冷笑,也不回答,挺刀挥落。
云鬟踉跄站定,见状几乎窒息。
正生死一瞬,忽地听到“咻”地一声,竟是一支箭穿空而来,如同有眼一般,直奔那杀手颈间。
那杀手骇然,顾不得再挥刀,忙忙地后退避开。
与此同时,那奔腾呼喝的声音越发响亮,又有几支箭射了过来。
杀手大惊失色,步步后退,耳畔似万马奔腾的声音更加近了,他又看一眼薛君生跟云鬟,终究悻悻地回身跃入林中,逃之夭夭。
霎时间,就见有七八个人穿林而出,却都是遮头蒙脸,通身上下,只露出一双眼睛跟手。
中间儿的那个,持一把弓,看架势,显然就是方才逼退杀手之人了。
只见他一挥手,身边其他众人奔腾而出,竟向着那杀手逃走的方向追踪而去。刹那间,现场只剩下了两名蒙面人。
云鬟跟君生皆都惊怔,不知来者是敌是友。
君生虽然负伤,却仍是竭力将云鬟挡在身后,眼中透出防备之色。
那带弓者向着旁边一个使了个眼色,那人翻身下马,靠近过来。
君生目光一转,看见地上掉落的兵器,正想去捡起来防身,云鬟却暗中紧紧拉住了他。
君生毕竟心思玲珑,立即领悟,便并不动作。
果然,那人来到身边儿,一把攥住他的手腕,手劲儿竟是奇大。
君生几乎立即便要挣开,勉强按捺。
却见此人低头,竟是打量他的伤口,见伤口处流血不止,他便闷声不响地又从怀中掏了个瓷瓶出来,将里头的药粉撒在伤口上,说也奇怪,伤口遇到药粉,血流的便慢了。
君生诧异,这才明白云鬟拉住自己的用意,莫非这来者并无恶意?只不过,却是些什么人?
那马背上的人虽然蒙面素衣,几乎只露出一双眼睛,身形高大挺拔,也不出声儿,只是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他们两人。
云鬟略微沉吟,继而道:“亲王殿下?”
蒙面人露在外头的双眼略睁大了几分,瞪了云鬟片刻,才哈哈大笑数声。
终于一把将面罩拽下,果然有些深目高鼻,正是睿亲王萧利天。
萧利天笑对云鬟道:“果然不愧是大名鼎鼎的谢主事,我几乎都喘不过气儿来了,居然还是瞒不过你的双眼!”
薛君生见竟是这位王爷,更加诧异。
云鬟却仍神色如常,道:“方才多谢殿下相救,亲王殿下怎会在此?”
萧利天笑道:“我正在城外打猎,忽然听见这儿有兵器交击的声响,好奇过来看一看,没想到阴差阳错地竟看见你们两位。”
云鬟见睿亲王跟他手下许多随从们,均都是轻衣简服,却也的确是挎刀背弓。
然而……蒙面?
萧利天翻身下马,走到跟前儿,笑问道:“不过,谢主事又是怎么认出本王的?”
云鬟同他略略对视,垂眸间,目光掠过萧利天的手,却不言语。
此刻萧利天的手下又将薛君生的伤处包扎起来,说道:“你命大,亏得我们亲王救了一箭,不然的话这手臂必然是要断了,小命也未必能保全。”
云鬟回身扶住薛君生,担忧问:“可还撑得住么?”
薛君生知道她的心意,反面露笑容,温声道:“放心,并无大碍。”
萧利天身边儿那辽人见他生得面白俊秀,似有女子之风,本有些鄙夷之色,然而受了这般重伤却竟谈笑风生,又不禁对他有些另眼相看。
不多时,萧利天的手下纷纷赶了回来,只说人追丢了。
萧利天也不以为然,只对云鬟道:“这京城虽是天底下至为繁华的所在,却也最为凶险,怎么竟有人胆大包天到当着刑部主事的面儿也要杀人呢?”
君生听了,心中另有所感:萧利天这句话,岂不是极为耳熟?想当初上京途中在洛阳遇见云鬟,她何尝不是这样说过?
云鬟不答,只对君生郑重说道:“事到如今,此处也住不得了,不如且随我回去刑部,同尚书说明,尚书自有定夺。”
君生眼中也透出几分忧色,低声道:“你不懂,这件事若是说明白,正是为难了你们四爷。”
云鬟道:“有什么为难的?秉公行事罢了。”
君生笑了笑,抬手欲要在她肩头按落,却又并不曾真的拍下,只虚从肩膀处移开。
萧利天听到这里,便对薛君生道:“自打进京,薛先生之名便如雷贯耳,堪称大舜第一的名角,只始终没机缘,不想竟在此遇见,见先生颇有为难之色,不知是什么事?”
君生道:“多谢亲王殿下询问,私事罢了。”
萧利天道:“不必瞒我,我也听闻了,是皇太孙殿下报了你失踪不见,另外还有东宫的杜云鹤,对了,杜云鹤已经不治身亡,你们可都知道了?”
第439章
萧利天一路相随,护送了云鬟跟薛君生回京。
却只有云鬟一人回至刑部。
此刻天色将晚,云鬟先去见白樘,备说了自己因想起那小叶兰之事,便在城外寻到薛君生,谁知遭遇伏击,恰逢萧利天相救等话。
那两名跟随她的公差,一人当场身亡,另一人重伤,先前随车而回,正传医官急救。
白樘道:“既如此,薛君生人呢?”
云鬟道:“因受了伤,睿亲王请了去驿馆。”
白樘皱眉,云鬟道:“因是他坚持如此,我便只得暂回禀告大人。”
白樘道:“他可说了到底是谁意图谋害?尸首又在何处?”
云鬟想起薛君生那一句“四爷为难”的话,便道:“他并没有明说是谁……然而,听说先前找到杜云鹤之时,正当尚书跟皇太孙殿下前往相府……下官斗胆揣测,此事或许跟沈相相关。”
云鬟鼓劲说了这句,偷看白樘一眼,见他面色沉静,不惊不愠。
才又继续说道:“至于尸首,——因怕惊动那背后之人,故而在次日被皇太孙殿下踹开门后,薛先生在阁子里的心腹之人猜到蹊跷,故意在外闹出动静,将楼内众人引开,他便相助薛先生从中行事,将尸体运离开了阁子,放在善堂旁的小义庄内。”
白樘即刻叫人,前去小义庄查看,妥善带回。又对云鬟道:“今日你也受了惊累,且回去罢。”
将退之时,白樘又将她唤住,问道:“杜云鹤虽然找到,却已经身亡,你可知道了?”
云鬟道:“睿亲王已经告知。”
白樘道:“先前季行验被请至太子府查验死因,你可知道致命原因何在?”
云鬟意外:“不是说……是因为医治无效、不救身亡的?”
白樘淡淡道:“并非如此,杜云鹤的颈骨断裂,是被人拗断脖子而死的。”
云鬟顿时觉着一股凉意,自心底“嗖”地升了上来:“可知是何人所为?”
白樘道:“如今尚且不知,然而,皇太孙殿下拿住了一个可疑之人……”白樘停了下来,道:“你自去罢。”
云鬟正在凝神听着,谁知可疑之人是谁也不肯告诉。
愣怔片刻,终究不敢多问,便低头退了出来。
眼见时候不早,索性也不回公房,先去探望那受了重伤的差官,因经过医官抢救,已经缓过一口气来。
云鬟却兀自满心沉重,默默地退了出来。
正要往外去,便见阿泽飞跑而来,道:“等一等。”
云鬟问道:“做什么?”
阿泽道:“你要去哪儿?四爷命我陪着。”
云鬟诧异:“这个……怎么使得?”
阿泽扭头道:“不过是四爷的命令罢了,我也是不想的。”
云鬟心中转念,知道必然是因为两名差官折损的事,故而白樘留了心,特让阿泽来随行守护,免得再出意外。
云鬟不由又叹了声,阿泽却会错了意,道:“你叹什么?小爷还没不高兴,你倒是满脸嫌弃?”
云鬟道:“并不是,我只是……生怕又连累了你。”
阿泽愣了愣:“连累我?”
云鬟却又不再多说,只转身往外。
两人骑马,顷刻来至东宫,此刻天色已晚,却仍有两顶轿子停在门口,乃是闻听杜云鹤之事,前来探望问安的朝臣们。
门上接着云鬟,便道:“主事大人来的不凑巧儿,我们殿下一个时辰前,被叫进宫去了。”
云鬟问道:“是哪一位殿下?”
门上道:“我糊涂了,是皇太孙殿下。”
云鬟听赵黼不在东宫,不欲入内。
正思量着转身欲去,便见里头有几人出来,云鬟一眼便先看见太子赵庄在内,其他两个中,其中一位竟是户部郭尚书。
却见太子送了两人出门,目光一转看见云鬟,便道:“谢主事如何来了?”
云鬟行礼道:“殿下请恕冒昧,听闻杜先生之事,心中甚惊,故而前来探望……”
毕竟赵庄知道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