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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中记-第48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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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黼仰头一笑:“这样说来,我难道还要谢主隆恩?”

皇帝道:“不错,你该当。废太子府中李氏被诛,你是亲眼所见,你只该想想他们,再想想你自个儿,就知道朕对你何等的姑息了。”

听见又提到李氏,赵黼眼神一锐,竟淡淡道:“我不稀罕!”

皇帝凛然:“你说什么!”

赵黼冷笑道:“我不稀罕你的‘姑息’!既然你提起李氏,我也不妨直说,当初倘若我是太子,我绝不会从命,不管是为了皇位也好天下也罢,我绝不会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虎毒尚且不食子呢,我不会连禽兽都不如!”

极为坚决,极为斩钉截铁,不容分说,仿佛字字句句,掷地有声,就算殿外的风雷也盖压不住。

但对皇帝来说,却仿佛被人在脸上左右开弓,打的火辣辣地,向来深沉谋练,此时也忍不住动了雷霆之怒。

赵世霍然起身,指着赵黼喝道:“你太放肆了!你真当朕不敢杀你?!”

龙颜大怒,赵黼却仍是毫无惧色,对上赵世目光,道:“我哪里敢指望陛下不敢杀人?你跟我提起废太子,不就是提醒我你大可以杀我么?我从小到大,生生死死过多少回了,虽然从未想到有朝一日会死在……”

原本怒怀激烈,说到这里,赵黼的眼中也透出些复杂之色:“但是时也命也,又有什么可说的,陛下,你不用为难,只管动手就是了。”

赵世气冲心头,浑身乱颤,无法宣泄,一挥衣袖,将枚天青色冰裂釉汝窑长颈瓶推翻,瓷裂于地,点点青瓷,宛若裂了一地的冰碎。

皇帝在上,俯视着这叫他又爱又恨的子孙,他仿佛又看见了年青时候的自己,但就算是年青时候的赵世,也懂得江山为重、当决断必要无情决断的道理,可是赵黼身上……却有种叫他捉摸不透、甚为意外的东西。

赵世起初不知这种东西是什么,目光针锋相对,看了半晌,赵世忽然若有所悟。

眸色宛若风云骤变,皇帝道:“好,你不怕对么?那么朕就先杀了谢凤!”

赵黼原本无所畏惧,猛地听见这句,双目睁大:“你说什么?”双手一振,铁链发出铿然声响。

赵世双眸眯起,殿门口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赵庄来至寝宫的时候,正看见白樘跟王治人在殿外,王治神色张皇,不时地回头往殿内张望,白樘却总是袖手垂首,一派沉静。

赵庄正要上前同白樘招呼,却听得殿内一声响动,刹那间,门口几名禁军纷纷跃入,王治也跟着跑了进去。

白樘皱眉转头,却并不曾随之入内。

赵庄因关心情切,顾不得同他说话,也忙奔入殿内。

寝殿之中,几个禁军将赵黼围在中央,王治奔到皇帝身边,不知如今是什么情形。

赵庄只顾冲到赵黼身前,叫道:“都住手!”

又向着赵世跪了下去:“求父皇息怒!息怒!”伏地,竟重重地磕了两个头。

禁军们面面相觑,顷刻,却见赵世挥了挥衣袖,众人才默默地后退至殿门口处。

只王治站在旁边未退。

赵世也并未吩咐,只看着底下赵庄道:“你来做什么?”

赵庄战战兢兢,忍着心寒道:“儿臣、听说黼儿进宫来了,故而特来相望。”

皇帝冷道:“你如何不问问他,他心里可还认这些人么?”

赵庄回头看向赵黼,却见他傲冷而立,赵庄不由道:“黼儿!还不跪地,求圣上恕罪!”

赵黼原先见赵庄出现,本来那一声“父王”将要冲口而出,转念一想,心甚惨然。

他竟连这般叫的资格都没有。

赵黼便道:“我有什么罪?”转开目光,看着上头赵世:“若是圣上要治罪,我一概领受,只是求圣上英明,不要牵连不相干的人,如果……如果圣上真有自己所说的一般宽厚相待,那么,这就是我最后的一点心愿了,求务必成全。”

赵黼说着,双膝一屈,跪倒在地。

旁边赵庄听了这一番话,字字刺心,不由伸手握住他的衣袖:“黼儿!胡说什么!”

赵黼听着这一声唤,双眼发红,几乎就忍不住……却仍是硬着心肠:“你不要这么叫我了。”

赵庄双眼睁大,眼中的泪却早跌落下来,正伤心欲绝,忽地心头猛地一跳,喉头竟有些腥甜之意。

赵庄还未来得及举手拢住,已身不由己地张口,无声无息间,便吐了一口血在面前琉璃地上。

第471章

赵庄呆呆地看着地上那一团血,宛若一朵刺眼的赤红花似的,烛影之下,赤染红蔓,越发凄烈。

他本以为是气血翻涌,或者忧心如焚所致,才要定神忍住,却觉着心头一股绞痛。

刹那间,眼前便昏黑模糊,竟身不由己地往前栽了过去。

尚未倒地,已经被人及时地抱住。

却是赵黼,拥着叫道:“父王!”

赵黼原本狠下心肠,不敢看赵庄,谁知听那一声血响,转头看时,那一朵血花将他的眼刺的剧痛,瞬间泪便迸溅出来。

忙扑过来将赵庄拥住,却见他脸色如雪,血却仍从口中蔓了出来。

赵黼心慌意乱,不知又叫了声什么,举手要点了赵庄身上两处穴道,却因为实在张皇,气息紊乱,浑身只是风中乱叶似的,无法自制地大抖。

“父王!”他叫了声,那一声,却仿佛不是出自自己口中。

倒像是什么受了伤的动物,嘶嘶哀叫。

正在不知所措,却有一道影子从殿外掠了进来。

此刻赵庄双眸微闭,却有挣扎着张开,毕竟气力不支,只是嘴角的血却如河水决堤一般。

他似要说话,喉咙里却只格格地响动。

赵世也发现不妥,早匆匆地下了玉阶,因走的急,几乎踉跄跌倒。

王治正呆若木鸡,醒悟过来,急忙从旁扶住,又颤着尖声叫道:“传太医,快传太医!”

殿门口小内侍匆匆忙忙赶去传旨。

白樘半跪地上,抬手握住赵庄的手腕听了听,向来镇静如他,脸色也立时大变:“殿下……”

欲言又止,只一咬牙,探手入怀,竟掏了一个锦囊出来,倒出一颗黑色药丸,便往赵庄嘴里送去。

血滑腻的很,那药丸竟滑了开去。赵黼不管不顾,一把捞住,道:“父王,吃了它!”

赵庄的牙关咬紧,血仍是不停地渗出,声息微弱道:“黼儿……不……”

他似乎想动,却只是丝丝地抽搐,连话几乎都说不完整。

赵黼只觉神智涣散,再也无法说一个字。

白樘皱着眉,将赵庄的下颌捏住,勉强把药丸塞进嘴里,手碰到那温热的血渍,几乎也跟着无法自制地战栗起来。

事出如此突然,王治也有些呆傻了,喃喃道:“怎么了,太子这是怎么了?”又催促叫道:“太医呢,太医怎么还没来?”

赵世立在旁侧,直直地看着这一幕,脸色铁青,双眼森然。

赵黼本正发抖,猛地听见王治的声音,便深吸一口气,用力将赵庄抱起,迈步往外而去。

王治急急道:“殿下,你去哪里?”

赵黼一声不响,早趔趄地冲了出去。

白樘略一思忖,回头对赵世道:“殿下可能是抱着太子去太医院,微臣即刻跟去看看。”

赵世伶立原地,哑声道:“去吧。”复叮嘱了一句:“看好他。”

白樘后退几步,飞快地也跟着出殿而去。

身后王治呆呆道:“陛下,这是怎么了,太子怎么忽然吐血不止……”

赵世深锁眉头,并不言语,殿外的风一阵阵鼓了进来,有几支蜡烛撑不住,晃了几晃,终于熄灭了。

赵世双唇紧闭,盯着那几根烛火,忽然道:“去!快派人去看着太子妃!”

皇帝这一声甚是突兀,王治吓了一跳,本能地以为皇帝是怕太子妃听见太子吐血而慌张,忙传人前往。

且说赵黼抱着赵庄,发疯似的掠过廊下,直奔太医院而去。

他脚程极快,那前去传旨的太监还未到,赵黼已经抢先一步,从他身边如风般经过了。

那内侍吃了一惊,还未定神,就见身后刑部尚书也紧随而至。

赵黼冲入太医院,里头当值的太医们见是如此情形,一个个早魂飞九天。

忙让开,让赵黼将赵庄放在榻上,赵黼自己却并不离开,仍是一手搂着赵庄,道:“父王不怕,父王撑着。”

太医院内迅速地惊动起来。

赵黼喃喃两声,探臂将旁边一名太医揪住,厉声道:“都还愣着干什么?”

众太医均不敢怠慢,有三四个围在榻前,探脉象的探脉象,试鼻息的试鼻息。

血把赵庄的口鼻都遮住了,胸前也几乎染透,连赵黼身上都血迹斑斑。

几个太医飞快地诊了诊,彼此相看,各带惊疑之色。

此刻白樘早也走了进来,便站在众人身后。

他看看赵黼,又看看赵庄,原本沉静的双眼中,却隐着层层疑云跟忧色。

赵黼见太医们都忙碌起来,略略安心,却仍抱着赵庄,低低道:“父王,父王你可别吓唬我!”

赵庄张了张口,似要咳嗽,又未曾咳出声,只道:“黼儿……”

赵黼答应了声,赵庄道:“你……记得当初、我跟你说的……”

赵黼愣了愣,旋即拼命点头:“我记得,记得!”

赵庄张着口,用力吸了口气:“你说……说来……”

赵黼眼前一片模糊,用力转头将泪甩开,他颤不成声,道:“黼儿、我永远都是父王的孩儿……”

赵庄仿佛要笑,断续着说道:“是……黼儿是我、引以为傲的……好孩儿。”

赵庄说着,挣扎着抬手,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力气,让他哆嗦着举起手来。

赵黼会意,便握住赵庄的手,让他沾血的手贴在自己脸上。

赵庄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眼中依稀透出几分欣慰,几许临别无奈之伤。

打量了赵黼片刻,赵庄复道:“黼儿……我、我跟你母妃都……都是最爱你的……你、答应我……”

赵黼恨不得大哭出声,只是死死地忍着:“我知道,我知道!父王,我知道!你好好地……只要你好好地……我什么都答应,什么都……”

“答应我、你……”赵庄试图吸气,呼吸虽急促起来,却再无法言语。

他以一个古怪的姿势扬了扬首,贴在赵黼脸上的手随之一弹,便不由自主地滑落,只在赵黼的脸上留下数道血渍痕迹。

那原本已经有些冷意的手陡然离开,赵黼愣住,垂头看着赵庄,却见他双眼闭上,仿佛在瞬间睡着了一样。

赵黼不信:“父王?”

太医们先前都在动魄惊心,见了这情形,虽猜到几分,却也不敢去信,其中一个壮着胆子过来试了试赵庄的脉。

猛地撤手,脸色如鬼,嘴唇只是哆嗦:“太子、太子……”

赵黼闭了闭双眼,眼中的泪尽数落在赵庄面上,他却一动不动。

目光一度错乱,赵黼却吼道:“都闭嘴……不许出声!”

太医们战战兢兢,不知如何。

只听赵黼又道:“我父王……有些累,正要安歇了,你们、你们谁敢出声惊动了,我就……杀了他!”

太医们彼此相看,却也知道他是怎么了,一时之间,均都沉默无言地垂头跪了下去。

白樘在旁边,从头到尾目睹了这一幕,可是看赵黼如此,又叫人能怎么样?

闭了双眸,掩起眼底的不忍之色。白樘无声而叹。

正这会儿,外头依稀听到有人急急地叫道:“当值的太医呢,快来去含章宫……”

“含章宫”三字入耳,白樘心头大乱。

忙看向赵黼,却见他死死地搂着赵庄,不知是因牙关紧咬还是如何,嘴边一股血沁出来。

他竭力低头,将脸贴在赵庄的脸上,父子两人紧紧靠在一处,仿佛什么也无法将其分开。

只因赵黼被囚禁在天牢,连日水米不进,身体早就撑不住,昨晚上又伤神惊心,一路狂奔而此,越发元气大损。

这会儿精神恍惚,内伤无法形容,几近不能自持,只一线压制。

他闭着双眸,冥冥中有个声音劝自己: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偏偏外间那人又道:“太医速去含章宫,太子妃……”

赵黼茫茫噩噩中,竟听见“太子妃”三字,才蓦地又睁开双眼。

外间传旨的内侍因不见太医出来,正一边叫嚷,一边着急地奔了进来,却见众人都跪在地上,而榻上,是赵黼抱着太子,两人皆遍身鲜血。

赵黼正抬头盯了过来,就仿佛正沉眠中的猛兽被陡然惊醒。

那内侍冷不丁对上他的眼神,吓得趑趄后退。

赵黼寒声道:“你方才说什么?太子妃如何?”

内侍抖了会儿:“回、回殿下,太子妃、不知……不知怎地……晕厥在含章宫,陛下……让太医即刻前往……”

就像是天地之间的风雷均都直入耳中,将他心底那一线的防守都摇动起来。

赵黼闭了闭双眼:“晕厥?”

内侍道:“是、是……奴婢也不知道……”

赵黼木然半晌,回头看看赵庄。

忽然,他抬手在赵庄脸上慢慢地抚过,便小心翼翼将他放在榻上:“父王,我去看看母妃,待会儿再回来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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