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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黼忽然害怕起来:“父王!你、你说什么?”
赵庄眼中透出不舍之意,却微笑道:“黼儿别怕,父王跟母妃会一直都在,不管黼儿去哪里,父王母妃都会陪着黼儿……”
赵黼死死地抓着两人:“不,父王……”
手探出去,却握了一个空。
或许并不是空,而是漫天无边的雨水,从指尖滑落,就如同漫天无边的恐惧,伴随黑暗降落,将他笼罩在其中,无法逃脱。
哗啦啦……雨声涌了上来,慢慢地从模糊转而清晰。
赵黼觉着头上湿湿凉凉地,周身冷极。
他试图睁开双眼,可是身子却如一根轻羽一般,浑然无力。
这湿淋淋冰冷的秋雨,慢慢地把他的神智也唤了回来。
赵黼低吼了声,试图挣扎。
身子却陡然被人抱住,那人力气不大,可是却拼命全力地拥着他。
恍惚中,赵黼只当是敌人,才要反击,却忽地嗅到一股极为熟悉的味道。
那身子向他贴近,而他的脸颊不知靠在哪里,有些微暖。
馨香恬静的气息渐渐包围过来,将他原先那股发自心底骨子里的寒凉给缓缓地驱散了。
脑中复又昏昏沉沉起来,竟不知身边的是何人,因何会这般温柔似地抱着自己,但却本能地甚是依赖,极不想她离开。
只是手脚却毫无力气,竟不能动一动,无法反抱住她。
不知过了多久,赵黼听见有人在耳畔喃喃地唤了数声,竟说道:“六哥,你撑着些儿。”
赵黼无法回答,那人又道:“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对不住,我竟没能帮得上……”她似乎低低呜咽了两声,话语模糊。
赵黼心头茫然,然而听得她这般哭泣,却本能地觉着心里也随着难过起来,竟想安抚她,叫她不要伤心。
幸而她并没有真的就哭起来,只过了片刻,才又说道:“我也不知道这样做,到底对不对……也许、也许是十恶不赦,也许会祸国殃民……但是、但是我也顾不得了……只要你能好好的……六哥……”
她哽咽着,有什么东西一滴滴地打落在脸上。
赵黼起初以为是雨水,然而却又并不似雨水那样冰冷。
他想问她为什么哭,说的话又是什么意思,却偏偏无法张口,更加不能睁开眼睛看一眼。
那“雨水”落了片刻,却又停住,她道:“或许,你甚至听不到我这番话,但是我只要你知道,纵然天涯海角,我……的心,是在六哥身上……”
赵黼听了这句话,不知为什么,心头熨帖之极,又觉着唇上温温热热,似乎有什么贴了过来,细细柔柔地……
又过了片刻,耳畔略觉着痒痒,那个声音钻入耳中,低低道:“那天在太平河畔你问我,心里有没有你……我当时并未回答,可是……如今只要你记着,云鬟……心里是有赵黼的,是有你的。现在、以后……都不会忘……”
心忽然莫名地疼了起来,赵黼闷哼了声,觉着自己仿佛被困在无形的茧中。
他想醒来,想看看身边的人,想让她不要哭,更想……
却在这个时候,便听得有人冷冷地说道:“你既然并非对他无情,为什么竟不肯跟我一块儿回大辽?”
赵黼心头一震,眼皮底下,眼珠微微转动。
那茧上似有一点白光,他正欲竭力挣扎醒来,身上某处穴道忽地被人一点。
毫无预兆地,神智复又昏昏沉沉,赵黼耳畔最后所听见的,仿佛是谁人的一声略凄厉的惊呼。
雨急溪涨,云迷树低,檐外铃动,夜鸟恣啼。
薛君生从后跃起,将云鬟抱住,两个人滚落地上,又顺着斜坡一路往下。
因夜雨如泼,草滑泥乱,下滑之势竟无法刹住,薛君生只顾死死地抱着人,生怕一个不留神,便丢了不见,甚至连分开手抓住草石等缓一缓都不成。
此刻,头顶路上,那马车滚滚,于雷声闪电之中,风驰电掣般早就去的无影无踪了。
已经是后半夜,雨并没有稍微停住的势头,又如放肆的手,推着两人下滑。
底下的长河滔滔,在雨水中发出咆哮之声。
薛君生陡然发现,胆战心惊,当下顾不得,拼尽所有气力搂住云鬟,一边儿举手去身下乱抓。
饶是如此,却已经晚了,身不由己地坠落,双双滚入水中!
冰凉的河水在刹那间将两人吞没。
而在坠入河中的最后一刻,君生所能做的,便是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将身边的人死死抱紧。
似坠入无边深渊、濒死似的,君生心道:“怎么会……如此?”
先前君生自谢府而出,因发觉异样,心中甚是不踏实。
回到府中,略微沉吟,便叫取了斗笠蓑衣。
也不带随从,君生自骑了一匹马儿,悄然地又往谢府回来。
果然,远远地便发现原先守在谢府门口的那些侍卫,竟都没了踪影。
君生吃了一惊,来至门口,翻身下马看时,却见有几人死在门边上!
他顾不得,才要敲门,手一碰门扇,门却自开了,原来竟没关。
君生径直奔入内宅,先去书房内探了一眼,却并不见云鬟的踪迹。
复去卧房,正晓晴在原地来回踱步,见他陡然闯入,惊道:“薛先生,您怎么来了?”
薛君生道:“她呢?”
晓晴睁圆双眼道:“不是在书房么?我先前过去,还不叫我打扰。让我自睡呢,我……”她还没说完,便仿佛察觉了不妥:“怎么了?”
君生定睛看了她片刻,却又镇定下来,便道:“没、你不必担心,先前她跟我说,有一件事儿待办,大约是出去了。我也大概猜到她去了哪里,这就去。”
晓晴心怦然乱跳,忙一把拉住:“我怎么不知?”
君生安抚道:“是紧急的事儿,你放心。我随着去看看就是了。”
晓晴满心不安,但是又不敢阻止君生,只急急地说:“先前皇太孙殿下出了事,我看我们主子无事人似的,可却如何瞒得过我的眼,明明她也心慌的不成,先前看书,那书还是倒着的呢,不管她去做什么,先生,求你多护着她。”
薛君生一笑:“放心。”把这丫头的手一按,君生转身之时,面上的笑却陡然尽无。
君生本就是个七窍玲珑的人,原本不知云鬟的下落,可是,从她跟自己索要的那件东西……到今夜所发生的那件事,君生即刻便猜到了。
但是却有些难以置信,毕竟,那是一件儿杀头的事。
本来窃那东西给她,就知道是担着杀头般的罪。
可是,却万万想不到,竟真的这么快便要面对、如此残酷的局面。
君生出了谢府之后,雨越发大了,街头之上,几无人迹,连巡城的士兵都少了。
驻马停了片刻,终于下定决心一般,君生打马,竟往皇城的方向而去。
然而,马儿才上玄武大道,就见到一辆马车,飞也似地从眼前路上疾驰而过,绝路奔逃一般。
君生怔了怔,心陡然也跳乱,不及多想,急追上去。
马车竟直奔城门,不多时来至近前,这会儿因入夜,城门早就关了,守城士兵见有人靠近,纷纷亮兵器拦住。
车内的人跳出来,将手中的令牌举起,——却是御赐静王爷的手令。
虽有王爷敕令,毕竟车马出城,非同小可,士兵们一时不敢放行,便又去请示,又要细查车中的究竟是何人。
正此刻,忽地又有数匹马儿从巷落中冲了出来,竟一言不发,便行狙杀!
守城兵毫无防备,措手不及,奔袭而来的那些神秘人中,又有数道人影上前,便抢着去开那城门。
渐渐地,城门口聚集的人越来越多,有城上闻讯本来的将士,也有城内涌出来的杀手,双方交手,现场纷乱一片,雨水伴着血花四散!
喊杀声不绝于耳,城门终于被打开了,在刀光剑影中,马车径直冲着城门处,一冲而出。
薛君生本驻马在旁相看,便也一挥马鞭,从双方人马中也随着直冲出去!
其实君生也不知自己为何要这般做,大约是一种直觉,让他觉着、他想要追随的,便在这车内。
尤其是看见那人先前亮了静王的令牌——他如何会不认得?那是他答应了云鬟的请求,亲自去静王府“偷”了来的。
因此竟不顾一切,紧紧地追了出城!
很快地事实证明,他的这般直觉,是准之又准的。
冰凉的河水毫无预兆地将他淹没,幸而君生是在江南长大,也颇有些水性。
只不过怀中还抱着一个人,且又要忙着护住她,这便为难的很了。
何况原本缓和的河水,因雨水之故暴涨,就算好端端地一个人,要打起十万分精神才能安然无事。
只能竭力屏息,几度浮沉,君生紧紧地抱着云鬟,起初尚且往岸边试着挣了挣,但一来抵不过那奔腾的河流,二来浑身的力气也消失的更快,几乎连人都抱不住了。
当即放弃挣扎,只是随波逐流,心中却是一团绝望。
他似预感到会殒身在这河里……其实倘若他松手,凭着他之能,也还可以回到岸上,但是,心中竟生出一股决然,就算是死,也要跟她在一起。
一念生,那股绝望之意陡然消散,心头竟欢喜起来。
生不能得偿所愿,或许死得成全,倒也不失为一件幸事。
正在此刻,怀中的人忽地动了一动。
黑暗之中,君生不由睁大双眸,却因雨狂风乱,河水咆哮,自然无法看清。
云鬟果然是动了。
冰凉的河水让她清醒过来,甚至将身上的痛都暂时忘了。
两个人在水中,随着流水往下,一边儿尽量地稳住身形,如此不知漂浮了多久,终于在河水拐弯处,去势终于被堆积在拐弯的树枝挡住了。
君生一手握着云鬟,一边儿抓着树枝,往岸边艰难靠了过去。
因夜雨未停,且又天黑,竟不知被河水带来何处。
云鬟只来得及同他一块儿挣着上岸,便再也无法支撑,早又晕厥过去。
君生抱紧她,原地喘息片刻,试了试鼻息,又将自己的衣裳撕开,摸索着将她身上暂且裹住。
他勉强辨了辨周遭方向,便将人抱起,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而去。
大雨如注,似乎有意欺负人一般。
君生不敢怠慢,任凭心跳如擂眼冒金星,却仍是咬牙挺着,如此又走了半个多时辰,雨方才慢慢停了。
天色渐渐地露出了些许鱼肚白,似是黎明将至。
君生左右又看,却见周遭草木葱茏,竟不像是个有人家的模样。
他心头一凉,忙低头又看怀中人,却见云鬟紧闭双眸,脸色如雪。
因此刻天光乍现,他也能看得清楚,于她的胸前,一团醒目的血花绽放。随着湿透了的衣裳往周遭殷染开来,看着触目惊心。
君生的腿竟一软,忙又跪地,抬手试了试云鬟的鼻息,待察觉还有一线微弱之时,他心头微微一松,却忍不住鼻酸眼涩。
忙又将人抱住,往前仍去。
如此将到天全然放明,君生终于看见有一线炊烟,袅袅在林间升起,刹那,就仿佛看见生机般,也不顾身疲力竭,君生踉跄加快步子,赶往那处。
这林中原来是一户农家,两口儿都有些上了年纪,便在此地开垦田地,种菜为生。
因昨夜雨大,一早起来查看菜地,不料却见一个眉目清秀的年青人,抱着个血淋淋的“少年”走来,吓了一跳。
幸两口皆是淳朴心善的农人,忙帮着君生进内。
君生已经力尽,伏在云鬟身边儿,气喘吁吁道:“我这位……她受了伤,敢问附近可有大夫?”
老儿道:“距离此处最近的一位大夫,也在十里开外,一时竟来不得。这位小哥儿是怎么伤着的?”
君生不顾别的,只道:“烦请帮忙。”浑身上下并无长物,只手上戴着的一个玉戒竟不曾随水丢了,君生忙取下道:“好歹救命。”
当即两口分头行事,妇人去取了些旧衣给君生两个替换,那老儿则去请了大夫前来。
虽是个乡野医者,倒也有些手段,见了云鬟的伤,便道:“这是刀伤,又浸了水……”皱着眉,将伤处略微处置,敷了药。
又开了两副草药叫煎了服用,道:“熬过今夜不死,再叫我来。”
那两口不等吩咐,便送大夫,又忙煎药。
君生在内守着云鬟,见她始终不醒,心头沉重。
他本想叫人进京报信,可是一想到昨夜所行的事,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侥幸那大夫有些手段,又云鬟还未醒来,便只在此看顾。
不料将黄昏的时候,这老儿慌里慌张地进门道:“官道上好些公差,走来走去,原来是出了大事。”
君生心头一跳,那妇人便问:“出了何事?”
老儿道:“我打听得十里村的人,说是昨夜,不知怎么,太子竟得了急病……殡天了。所以今天满城戒严呢。”说了这句,便红了眼睛道:“太子是个好人,当初多亏了太子跟皇太孙,才跟辽人议和,如何偏偏好人不长命呢?”
妇人也惊得色变,道:“你这消息可是真的?好端端地,怎会急病?”
老儿道:“还有呢,因为见太子急病亡故,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