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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鬟道:“陛下怀疑王爷?”
赵世道:“静王对待太子,也算是兄友弟恭,未必真的是他,然而却也跟他脱不了干系。”
云鬟忽地想起静王妃那句“太子被刺死”的话,不敢多言。
这会儿冷风扑面,也似吹到心头。赵世看出云鬟的不安,便笑道:“不用担心,如今黼儿已经回来,有他在,你怕什么?”
云鬟哑然。
赵世举手在她的胳膊上拍了拍,忽眯觑双眼看着高天之上,却似有个黑点儿定在九霄,动也不动。
赵世不由道:“那是什么?”
云鬟闻声看去:“像是一只鹰。”
赵世颔首,盯着那只振翼停顿的孤冷苍鹰,忽道:“以后,你要好好地待他。”
云鬟道:“陛下?”
赵世道:“你知道朕的意思。”目光从那只鹰上转开,皇帝望着云鬟,用有些暗哑的声音道:“他先前过的太苦,连朕……也不忍,幸而有你,若是没有你,倒是不知会成个什么样儿了,所以以后,你要好生相待,切勿相负……”
云鬟对赵世从来警惕忌惮,隐隐惧畏,只在此刻,眼前的人才好像不仅仅是个帝王,而只是个迟暮的老者。
沧桑感叹的口吻,让云鬟的双眼一时也酸涩起来。
别过赵世,云鬟匆匆收拾了一番,便由灵雨陪着出宫。
皇帝只说让她回府探望,并没交代别的。云鬟不知为何,却也猜测是有大事,满腹疑窦,当即忙忙地出宫。
乘车回到府中,尚未进门,门公小厮等早上前跪地迎接。因都知道了云鬟无事,一时都喜极而泣,感念不止。
从廊下疾步往前,就见里头有几个人迎了出来。
云鬟定睛看的明白,猛地顿住。
当前却是名青衣长身的魁伟男子,容貌端正。
只细看才见眼皮上有一抹小小疤痕,在那风流落拓之外,多了些许不可说的旧郁,竟是徐沉舟!
旁边站着的一位,鸡皮鹤发,身形已经有些伛偻,面上却仍透出几分精干,他身边儿那个妇人,看着慈眉善目,眼睛却通红,正捏着手帕眺首看过来。
赫然正是陈叔以及林嬷嬷。
除此之外,是晓晴抱着个粉妆玉琢的小娃儿,手中握着个五彩的绣球,正摇晃着玩耍。
云鬟大喜过望,忙急急地奔了过去,抢着握住老陈叔的手:“你们、你们怎么在这儿?”
陈叔本是要跪地行礼,却被云鬟紧紧地握着手,只得止住身形,枯干的手掌抬起拭泪。
林嬷嬷也来行礼,云鬟复又将她搀住,三个人面面相觑,都情不自禁红了眼眶。
这会儿晓晴抱着那孩子过来,林奶娘道:“这是露珠儿的小鲤。”
云鬟越发惊喜,忙小心翼翼抱入怀中,那小孩儿也不怯生,咯咯地笑个不停。
当即进了厅内,重又落座。
老陈叔道:“先前我们在南边儿……隐约听说是出了事,我们不知道详细,我本想自个儿过来悄悄地打探打探,可是嬷嬷也不得放心,定要缠着一块儿来。”
林嬷嬷正掏出帕子拭泪,闻言道:“叫我怎么放心?本该近身伺候身边儿的,天南海北的隔着……若没事儿倒也罢了,若真的出了事,也不活了!原本露珠儿也要来,只她又有了身孕,我们便劝她留下,她就硬是叫我们带了小鲤鱼来,权当是代她看看主子了。”说着又泪落不止。
原来京城内那些光怪陆离的消息传到会稽,有些确凿之时,已是冬月。
可园众人听闻,宛若晴天霹雳,到底不知怎么样。
嬷嬷先按捺不住,吵嚷着要回京,陈叔按捺不住,正县衙里霍城、徐沉舟等,并徐志清,甚至戒珠寺的至善和尚等,也陆陆续续闻讯不安,来至可园打探。
至善和尚又跟邱老先生相见,老先生特特修书上京打听,又拜托京内旧相识们及门生子弟暗中照料——那日在朝堂上跟夏朗俊杨御史等为云鬟说情的翰林院苏学士,便是邱先生的故旧。
众人商议了几回,便由徐沉舟带路,陪着陈叔跟嬷嬷,打点启程进京。
从南到北,毕竟不是一朝一夕能到的,在水上行了数月,昨儿傍晚才总算进了城。
晓晴偷偷将泪擦去,笑着开解道:“叔跟嬷嬷也是白操心,岂不知主子是个最逢凶化吉,吉星高照的福星?怎么会有碍。”
二老见云鬟果然好端端地在跟前儿,先把一颗心放回肚子里,又打听仔细究竟。
云鬟简略把那能提的,说了一番。徐沉舟在旁,默然相看。
当初他们从南边启程的时候,只听说是云鬟辞官,然后皇太孙有事,据说“谢凤”也被牵扯在内等情,将到京城的时候,才又风闻那本是“女扮男装”的故事,徐沉舟回想当日在会稽的种种相处,不由扶额跌足,笑叹不已。
此即再度相见,却觉着这会儿的云鬟跟先前有些不同……这容貌气质自然更出色了。
只是,在昔日的清冷疏淡之外,眉梢唇角,仿佛多了些许令人心动的妩媚风流,却又恰到好处,就如月夜寒雪,梅香缕缕,清寒冷彻里,却越发沁人心脾。
徐沉舟把云鬟从头到脚打量了许久,含笑不语。
那边儿,陈叔林奶娘等听了云鬟的话,又把南边可园内的种种略说了一回。
云鬟见陈叔头发尽数雪白,林奶娘的发也是花白了,行动迟缓,不似从前,却仍不远千里风尘仆仆而来。
正觉鼻酸,陈叔道:“我们的确是有些走不动路了,多亏了徐爷一路上安置照料。”
云鬟正容起身,深深一揖:“多谢徐爷深情。”
徐沉舟笑道:“很不必客套,我先前行商,也上京过几回,正想来逍遥一番,不过顺路而已。”
云鬟知道他是托词,便道:“不管如何,甚是承情。”
晓晴又道:“徐爷还带了好些礼品。”
徐沉舟道:“有些是志清让我带的,有些是霍城那一家子……还有小郎等人,都是些土产玩意,他们不能上京,只用些许薄物聊表心意而已。”
先前因为云鬟人在宫中,吉凶未卜,故而谢府里的众人也都无心再过节,连年货都不曾置办,此刻终于云开日出,见了大好天色,是以上下人等皆欢喜若狂。
晓晴因见了云鬟,只顾贪守着她,竟不舍得离开,是阿喜来拉了去,道:“眼见晌午了,要招呼午膳才好,家里头的东西却是少了些。”
正要张罗叫去置办,却见柯宪进门,身后跟了家奴,抬着两个箱笼。
柯宪道:“我知家里来了客人,这些风鹅腊鸡等物暂且吃着,大过年的,又没了事,赶紧红红火火地操办起来要紧。”
晓晴破涕为笑,灵雨自从进门后,便同她站在一块儿,见柯宪如此,便悄悄对晓晴道:“这位大人倒是个体贴的。”
自打云鬟出事,这些日子柯宪每每来探望劝慰,也并没有畏祸怕牵连之类,今日又承他如此,晓晴喜欢,便拉他入内也跟云鬟相见,这一番畅快欢喜,自然非一般可比。
正说着,门外又有客人来到,竟是崔承。
原来崔承冲进屋里,跟云鬟相见,一言不发,便把她紧紧抱住,虽咬紧牙关未曾哭出声来,眼中却泪如雨下。
原来昨儿宫中有事,晚间崔侯府中也知道了,当时正济济一堂,围着崔老夫人除夕守岁。
宫内有变的密信传来,正是子时左右,外头炮竹乱响之际,崔印跟崔承两人顾不得,不顾老夫人不悦,出府各自去打探消息。
直到天明白樘等人出宫,崔印父子已在宫门外守了一夜。
终于见着了云鬟,崔承忐忑的心才总算放定,云鬟又拉着他,向陈叔徐沉舟介绍了。
那边儿晓晴也置办了一整桌菜肴,因拢着众人,一桌子吃一顿“迟来”的团圆年饭。
云鬟抱着小鲤鱼,不时逗弄,因实在高兴,竟无心吃饭。
众人团团围坐,想到昨晚上的凄惶,如同梦幻,均相顾而乐。
欢聚之中,忽地听外头道:“殿下……”还未说完,便见门口一晃,有人走了进来。
云鬟抬头,却见正是赵黼。
赵黼扫了一眼桌上众人,目光又在云鬟怀中的小鲤身上停了停,便看向云鬟。
此刻崔承跟柯宪早站了起来,徐沉舟也认出赵黼,忙也起身,陈叔跟嬷嬷也颤巍巍站起来,各怀悚惧,齐齐见礼。
赵黼见如此,却笑道:“真巧。正我也饿了。”
顺势将陈叔跟嬷嬷扶起来,又道:“都起来,好生吃饭,若因我吓得你们吃不了饭,有人要怪我了。”目光瞟向云鬟。
云鬟低着头,也不看他。
这满桌人里,崔承虽也听说赵黼回来了,却毕竟是隔了数月才又相见,眼中透出怀念激动之色,只毕竟碍于他的身份,有些不敢上前肆意畅谈。
赵黼已走到云鬟身旁,看看她怀中的小孩儿,道:“这孩子长得真快,也壮实。叫什么来着?”
云鬟道:“小鲤。”
赵黼哈哈一笑,忽地看向云鬟,眼神有些奇异,嘴唇翕动,仿佛要说什么,又压住了。
灵雨最是会意,早在他身后布了一张椅子,赵黼果然自在云鬟身旁挨着落了座。
虽然赵黼“平易近人”,但徐沉舟第一是个有些心病的,崔承又是“久别重逢”,心情难以按捺,陈叔跟嬷嬷本一桌子吃饭,如今见赵黼来了……哪里敢,都战战兢兢不敢落座,虽然强要他们坐,却只是小半边身子挨着,不敢尽兴,更无从举筷,都不似先前般欢笑喧哗。
赵黼随意吃了两口,对云鬟道:“你如何不吃?”
云鬟道:“我不饿。”
赵黼道:“瞎说。”自己捡了两颗虾仁,一块胭脂鹅脯,又让晓晴舀了半碗粥,都放在她跟前儿:“吃了。”
因见云鬟始终抱着小鲤鱼,频频逗弄,无心吃饭,便叫灵雨把小鲤鱼抱了去。
云鬟不舍回望那孩子,赵黼探头过来,在她耳畔低声道:“这样喜欢,以后我们生一个就好了……”
赵黼虽顾及她的颜面,故意声音放低,但毕竟是在桌儿上。
陈叔跟奶娘倒也罢了,年纪大了,耳目不灵,徐沉舟却微微挑眉,崔承亦侧目。
云鬟红了脸,只得做忙于吃饭状,不敢抬头。
赵黼旁若无人,片刻,见云鬟吃的差不多了,便握住手腕道:“你们慢用。”竟拉着她起身,往内而去。
第518章
满桌众人见赵黼起身,当然也都随着站起,还未恭送; 就见他人已拉着云鬟去了。
陈叔同林嬷嬷彼此相看,目瞪口呆,又不敢做声; 都望晓晴。
晓晴跟着走了两步; 却给灵雨拉住; 悄声道:“难道还不知道殿下?你又跟去碍眼做什么; 快坐着吃饭就是了。”
崔承站在原地; 呆呆愣愣地瞅着; 有些不大放心,可想到先前两人同挨着用饭,云鬟对赵黼也跟先前大为不同,这才勉强按捺心情。
不提众人在前厅各怀心思,只说云鬟随着赵黼往内; 因她走得慢,赵黼便停下来,将她打横抱入怀中。
幸而灵雨晓晴会意,不曾跟来,云鬟亦情知反抗无效,便不言语,只埋首于他怀中。
赵黼见她螓首低垂,大约是方才吃了口桂花酒的缘故,脸颊上有一许淡红,着实娇美可人,又有桂花甜香,阵阵袭来,叫人无端地口舌生津,暗中竟咽了几口唾液。
不由加快步子,来至她的房中,入内却觉着暖煦扑面。
原来虽然云鬟这段日子不在府内,可晓晴仍是每日都仔细打扫,又生着炭火不熄,以随时等候她归来。
如今,果然是眷念之心,苍天不负。
赵黼将云鬟放在那暖褥之上,手轻轻抚在脸上,手底香腮娇嫩,爱不忍释。
云鬟轻轻拨开:“你干什么?”又望着他问:“可见到尚书了,到底……是如何?”
赵黼却不回答,抬手竟要解她的领口。
云鬟皱眉拦着:“不要胡闹。”
赵黼反把她的手握住,道:“我并没胡闹,只是想看看你的伤。”
云鬟一怔,继而明白他指的是什么,便轻声道:“都已经好了,没什么可看的。你只先告诉我出去这一遭,到底如何。”
赵黼将她拦腰抱着,下颌便搁在她的颈间:“你心里想要怎么样的回答?”
微微沉默,云鬟方答道:“我想要的是真话。”
赵黼笑了笑:“我的好阿鬟……”
转头将唇在颈间贴过去:“是,如你所言,他的确是不知情的。”
云鬟虽看着淡淡地,实则也是悬着一颗心,蓦地听了这句,神魂才稳稳地归位。
不由微微一笑,云鬟便问:“那么这药又是怎么一回事?”
赵黼摩挲着那纤纤一握的柳腰身,又嗅着她身上冷冽如寒梅的淡香,不觉沉醉其中,听了这句,才微微睁开双眸,迷离的眼神里,出现在刑部的那一场。
当时赵黼问罢,白樘并未回答。
赵黼道:“是我所问太过唐突,还是说,这个问题对尚书来说难以答复。以尚书清肃正直的为人,莫非也会有苟私之心,不便对人言?”
白樘撇了他一眼,负手转身,道:“我有个故事,要说给殿下听。”
赵黼索性回身:“愿闻其详。”
白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