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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清辉这症其实并没发作过几回,只因他小孩儿家,也是极少见到血,府内众人见他白着脸儿回来,且又浑身冰冷,顿时惊扰了一场。
白樘回来后,白老夫人听见,忙先叫人把他传了过去,一见便说道:“你从来行事妥当,今儿怎么竟把清辉带到那种不干净的地方去?可知他小孩儿家最弱,经不起那些的?”
白樘只道:“是孙儿一时心急,有失分寸。”
白老夫人又道:“你如今只清辉一个,他又生得这样出色,性情又最聪灵,只恨你平日里又忙得脚不沾地,十天里倒有九天不见人,好歹要放你跟清辉相处相处,怎么竟不能好生照顾他,反立刻叫他出事了呢?以后可万别如此了。”
白樘依旧答应了,老夫人才放他出来。
白樘自去白清辉房中,却见小孩儿已经醒来,正靠在床边儿,有些呆呆地,两个丫头旁边伺候,一个正收拾了药碗,见白樘进来,忙都见礼。
白清辉见白樘来了,也翻身下地要行礼,白樘上前一步,在他手臂上一按,隔着一层纱衣,却觉着手指所触,仍有些凉意。
白樘叫清辉仍靠回去,他也顺势坐了,便对面问道:“你觉着如何了?”
清辉眼皮一垂:“孩儿没事了,父亲大人不必记挂。”
白樘静了一静,道:“你可是……怪我冷落了你么?”
清辉眉心蹙起,然后抬眼看向白樘,道:“孩儿从来不敢,父亲所行的自然都是要紧之事,孩儿只是觉着,父亲若是忙,很不必特意为了我又跑回来一趟。”
白樘心中越发意外,竟不知如何回答,父子两个面面相觑,气氛却是生疏淡漠的诡异。
半晌,白樘才要开口,清辉忽然道:“统领府的案子,父亲可查到什么了么?”
白樘听他问起这个,虽然意外,心中却一宽,自觉说起案情总比提别的要“得心应手”些,因说道:“如今蒋夫人指证说宋姨娘杀了人,具体还待查证。”
白樘说了这句,忽然想到清辉先前异样举止,便又问:“是了,你先前为何竟能知道,那死者的太阳穴之中竟有银针?”
清辉正在想“蒋夫人、宋姨娘”的话,听他问起这个,便略略迟疑,才说道:“孩儿也不知道,只是……”
白樘细看他,清辉思忖了会儿,才道:“只是觉着那里十分异样,像是有东西在,而仵作又说起那些害人的手法……便越发觉着可疑,不料果然真的有……”
白樘似懂非懂,这话的意思,便是“误打误撞”,只是巧合而已?可见白清辉神态懵懂,并不像是说谎。
清辉也觉着这几句话说的难足人信似的,当下越发低下头去,重又沉默。
白樘起身,温声道:“不必多想,你且好生歇息罢。”在清辉肩头安抚般轻轻拍了两下,才自去了。
只因蒋统领身份非凡,先前白樘又插手了,故而刑部尚书潘正清便叫白樘亲自料理此案。
如此又过数日,白樘因又审过宋姨娘,然而她却矢口否认跟“阿义”通奸之事,并说是蒋夫人编造出来污蔑自个儿的谎话,而统领正因为知道这点儿,所以并没有多为难她。
这两日里,蒋夫人每日都来刑部,催促快些将真凶法办,加上蒋府众人多说宋姨娘跟蒋义的确是有内情的,且案发之时只有宋姨娘陪侍,是以刑部上下参与此案的众人几乎都认定是宋姨娘杀人。
正捕快将那被统领府撵走的小厮之一找到了,唤作蒋经,因已经投到另一户人家当差,要找起来也容易些。
只蒋武跟蒋义仍旧毫无踪迹。
这几日里白樘提审过统领府许多下人,得知蒋统领私底下有些性情暴戾,便猜那蒋义或许是吃了亏,故而远遁,只叫周少隐再发通告给郊县,细细找寻罢了。
且说蒋经上堂跪地,白樘便问起蒋义跟宋姨娘之事,蒋经忐忑说道:“据小人所知,阿义那人虽然有些好色,可因我们主子……因统领为人十分……又视宋姨娘为眼珠子一般,所以阿义并没有那个贼胆,后来听说他真的做出来,我们众人都诧异呢,说他要色不要命……”最后一句,却又低下声儿去。
这话跟白樘审问蒋府众人所得差不许多,白樘便道:“你可知道阿义如今何在?”
蒋经眼珠一动,说道:“他……小人并不知道,多半是跑的远远的了……”
白樘已经窥见他的神色有异,却并不提,只道:“你果然不知?你们三人几乎同时被赶出了蒋府,难道互相并无联络?”
蒋经苦笑道:“只不过是各谋生路罢了,哪里顾得上,小人好不容易才找到如今这个差事……不过,小人前些日子在街头遇见过阿武哥哥,他倒像是过的不错,衣裳都换了新的,我问起他在哪里高就,本想他带挈带挈,不料他竟只搪塞了两句,便一笑走了……”
蒋经说到这里,脸上透出恼恨之色。
白樘眉尖微蹙,便不再追问,只叫他自退下,待蒋经出门后,白樘却把周少隐叫来,吩咐道:“派人远远儿地跟着,别惊动他。”
周少隐忙亲自带人跟上,见蒋经出了刑部,在街头匆匆而行,转来绕去,竟来至城西的一所小宅子前,敲开门后便拐了入内。
周少隐见他鬼鬼祟祟的,便知有内情,当下便翻身进了宅子,一路悄然摸到堂前,却听到里头道:“那姓白的大官儿甚是厉害,我还听说他有个外号叫做什么白阎王的……果然怕人,一双眼好像能看出你的心意一般,我怕我是瞒不住的。”
另一个人道:“说罢,你到底想怎么样?”
蒋经道:“阿武,咱们到底都是一块儿在蒋家里当过差的,你如今发达至此,便对昔日的兄弟不理不睬了么?”
周少隐一听,大喜之余,心中极为佩服白樘的神机妙算,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这屋内的人自是他找了几日都没找见的蒋武。
却听蒋武冷笑道:“你原来是想要银子的?”
蒋经道:“话不能这样说……他们正在找你,你、你若是不讲情面,下回那官儿传我去,我可就说出来了。”
蒋武道:“呸!你当我害怕么?横竖人不是我杀的,你要说只管说就是了!”竟是一副无赖无惧的口吻。
蒋经显然没想到他竟如此,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而屋外周少隐听到一个“人不是我杀”,当下忍不住,便把腰刀拔出来,一脚踹开门冲了进内,道:“好两个恶贼,你们做的恶事老爷都已经知道了!”
蒋经蒋武猛然回头,见进来一员官差,都不由色变,蒋经面如土色,不敢动弹,蒋武却瞪他一眼,举起一面椅子向着周少隐扔了过去,回身便要跳窗而逃!
周少隐骂道:“好囚攮的,还敢动手?”斜身避开那椅子,又跃上跟前儿,在蒋武背心上猛地擂了一拳,那蒋武被如此一击,整个人头朝下往外跌去,竟是抢了个狗吃屎。
周少隐跳出门,一脚踩住了蒋武,又大声叫道:“兄弟们动手!”
此刻蒋经正两股战战地跑出厅门,外头埋伏的公差们听见周少隐的声音,便纷纷破门而入,蒋经见状,后退一步,跌在地上。
周少隐把两人五花大绑,带回刑部,往上交差,将捉拿的经过详细说了一遍,又笑对白樘道:“大人如何料到这厮一定是去找蒋武的?竟然顺藤摸瓜,果然找了出来。”
白樘一笑不答,原来他先前审问蒋经之时,已经察觉他有隐瞒之意,而蒋武无端发达,必自有内情。这蒋经十分嫉恨蒋武,倘若两人之间果然有些不可对人言,蒋经自会立刻去找蒋武“商议”,这便是打草惊蛇之计了。
蒋经生得尖嘴猴腮,这蒋武却有几分体面,生得膀大腰圆,相貌周正,果然如蒋经所说,他衣着新鲜,若不是方才拒捕之时脸上受了伤,看来竟不似一个小厮,反像是个殷实之家的子弟。
白樘打量了蒋武片刻,并不问他,只淡看旁边的蒋经,道:“先前本官已经看出你有所隐瞒,只想让你引出蒋武来才不曾用刑,如今,少不得先把欠下的板子补上。”
蒋经如痴如呆,堂下公差听见,不由分说上前,捉小鸡般把蒋经掀翻在地,劈里啪啦就打了起来。
这水火棍哪里是好挨的,才打了数下,蒋经已是杀猪般叫了起来:“小人愿说,大人饶命!”
打了十板子,白樘才命人停手,便把蒋经带上来,蒋经吃了苦头,又见白樘连他去找蒋武都算计到,已不敢再使小聪明,当下便道:“大人先前问阿义在何处,其实、其实小人是知道的。”
蒋武低着头,深皱着眉,闻言便看他,蒋经顾不得,便对白樘道:“小人不敢说谎,阿义……阿义其实已经死了!”
白樘仍是面无表情,道:“详细说来。”
蒋经臀上阵阵剧痛,几乎无法跪稳,便把所知的来龙去脉当堂供认。
原来只因宋姨娘的事发,蒋统领是个急性子爆炭脾气,虽把阿义打了一顿,却仍不解气,当夜,便假意要赶阿义,带他出了城,却在城郊的乱葬岗上,用一把尖刀把阿义结果了,尸体便就地用乱草等掩埋了。
当时跟随蒋统领的,便是蒋武跟蒋经两个,他两个远远儿地见了这一幕,吓得魂不附体,蒋统领杀了人后,便返回府中。
又因阿义之事,蒋统领疑心病发作,此后便借故把他两个也撵了出府。
蒋经说罢,因愁眉苦脸道:“事情便是这般,请大人饶命,小人的确是并没有做什么恶事。”
白樘听完蒋经的供认,却看向蒋武,却见蒋武低着头,手捂着受伤的下颌嘴唇处白樘便道:“蒋武,他说的可是事实?”
蒋武道:“是的,大人。”
因本朝的律法规定:奴婢不可告主。若奴婢告讦主人,便要处以绞刑,是以蒋经蒋武不说此事,倒也无奈何。
白樘便叫周少隐去叫仵作,随着蒋经前往城郊乱葬岗找寻蒋义的尸首。
而此事虽然揭发,但白樘见蒋武神色中并无慌张之意,白樘便问道:“西城那所宅子,是你新来购置?”
蒋武仿佛有些意外他为何竟问出此话,迟疑了会儿,道:“是,大人。”
白樘又问道:“宋姨娘跟阿义实有奸情?”
蒋武一眨眼,目光瞥向别处:“是。”
白樘看到这里,便笑了笑,忽地又问道:“你哪里来的那许多银子购置产业?”
蒋武竟不能答,片刻才道:“是、是小人连年来积攒的……”
白樘道:“蒋经跟你一样的,如何他现在仍为奴仆,你反而如此暴富?本官问他蒋义是否跟宋姨娘有奸情,他说不知,你反而一口咬定,你当真以为……本官会信你的话?”
蒋武喉头动了动,此刻才露出紧张之色,白樘道:“你还不如实招来,是想本官用刑么?”
蒋武咬了咬牙,仍强道:“小人、小人不过会节省罢了,平日里主人又赏赐的多……而且阿义跟宋姨娘、府内都是人尽皆知的,统领才因此杀了阿义……这难道,还有什么不对?”
白樘扬眉看了他片刻,也不追问,只慢声吩咐道:“把宋氏带上来。”
蒋武闻言,猛然色变!
白樘睥睨望着,嘴角微微一挑,眼底却是一片洞悉所有的冷澈。
第49章
白樘传令将宋姨娘带上来,堂下蒋武的脸色便有些不好。
顷刻宋姨娘到堂,一眼瞥见蒋武,便频频地转眼打量,纵然跪了地上,也不忘悄然相看。
蒋武却从头到尾都只低着头,看也不曾看宋姨娘一眼。
白樘见是这般情态,心如明镜,却并不说破,只道:“宋氏,你可认得此人?”
宋姨娘因被羁押在牢房之中,此刻身着囚服,也不似先前一样妖娆打扮,蓬头素面,看着十分可怜,因道:“妾身自是认得,他原本是统领府内的门上小厮,叫做蒋武。”
白樘点头道:“你跟他可熟络?”
宋姨娘微微一震,继而摇头:“不……妾跟他并不熟络。”
白樘道:“可他却说跟你是极熟的。”
宋姨娘诧异抬头,又迟疑地看了蒋武一眼,才期期艾艾说道:“这个、这个……或许是偶尔我叫丫头去拜托他们在门上买些吃用之物……”
蒋武听到这里,便大大地咳嗽了声。
宋姨娘猛地停口,仿佛知道答的不妥,便有些心虚之态。
白樘冷看蒋武,道:“本官不曾问你话,你倒是敢当着本官跟前儿弄鬼,真当这刑部大堂是好玩之地?”说罢,淡淡道:“拉下去,重打十板。”
两边公差即刻出列,鹞鹰擒鼠儿般将人拖了下去,就在门口上掀翻在地,噼里啪啦,又狠打起来。
这刑部的棍棒自是别有一番滋味,蒋武虽想强撑,却仍忍不住哀哼数声。
此刻,宋姨娘便眼珠乱转,似想回头看他,已情不自禁流露出了几分关切之色。
白樘叫对蒋武用刑,一为惩戒,二来,却也是敲山震虎,如今见宋姨娘是这样,心中所想越发笃定了。
白樘不理外头蒋武,便对宋姨娘道:“继续说来,——你叫丫头去门上买物件儿,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