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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知道了肥猫的敢死精神,我特来劲。而小雨比我还来劲,扬言鼎立支持,并硬要我和黑炭也应承帮助肥猫共图大业,那德行好比黑旋风李逵冲一票子造反队叫嚣:都上,都上,谁不上梁山吃我一鸟斧。肥猫特别开心,当下众人开始从长计议如何行动。所谓从长计议,也不过是最后一致通过肥猫去他乡下奶奶家住。四人达成共识,绝不向第五个人说起这个壮举。之后几天仨人乐得好像亲自出走了似的,对爸妈的态度也爱理不理。每有空时我们常拿些牛皮筋、弹珠、萝卜干之类的资源给肥猫,以壮行色。
其实肥猫到奶奶家的第一天,爷爷就通知了他家里,横竖是假期,他爸妈自也由得他,为他行了离家出走的方便。肥猫的奶奶有轻度老年痴呆,常把小雨认作村头开五金店徐白头的小儿子,还咬定黑炭的妈在菜场摆鱼摊,说回去告诉你妈妈别在快死的鱼里灌洋油,我吃得出来的。肥猫说,奶奶,他妈是医生啊。奶奶说不要骗我,不要以为我老了。
有时候他奶奶在地里做事,还一面反复催促孙子去做功课,肥猫和我们在玩菜叶虫,说天都阴了又停电怎么做作业。奶奶就指着马路上说:汽车尚好在开着,谁说停电了。然后越想越来气,又反复说,叫你小鬼头不要骗我,不要以为我老了。奶奶皱巴巴的橘皮脸嘀咕起来只有下嘴唇在挪动。肥猫看着她弓着单薄的身子颤着手,往地里一勺勺地浇粪水,心里就琢磨着,该怎么和她解释马路上的汽车用的是自身的电。 学校操场上的乒乓台子是水泥铸的,台子上坑坑洼洼,丘峦起伏,且东掉一块西缺个角,让人怀疑泥水匠是插秧的兼职。这模样照理是很难打球,但孩子们在有些事上虽比大人讲究,在这儿却比大人能将就,下课后一大票人就蜂拥而来。可惜乒乓台子非但没有质,也没有量,缺胳膊少腿的拢共才五桌,来晚的人就没得玩了。
资源匮乏自然就引发战争,应时就出现一种叫“抄台”的现象,高年级抄低年级,人多的抄人少的,凶横的抄羸弱的。被抄方不满抄方而宁为玉碎的话,就会爆发侵略和反侵略的战争。
小雨在这个时候就是法西斯,时常慢条斯理地带队过来,然后分组一桌一桌地挨着抄。久之,善良的百姓只要远远瞅见小雨就即刻鸣金收兵,以免自讨没趣。
一次,小雨跳上一台子高叫抄台,叫他们走人,有个帅帅的男孩竟然握紧球拍傻在那儿没挪。小雨走到他跟前眼珠子一暴,说你怎么还不走,讨抽是不?那人还是没挪。我心想这人怎就不怕粉身碎骨,上前欲做鲁仲连,说你快走吧别挡在这里。可那小子突然说,你们怎么没规矩,先来后到不晓得?我想你小子有台不下这回可是往油锅里栽了,小雨不就是规矩吗。
小雨长久没听到这样抗旨的话了,冲对方檀中穴就一把拍将过去,叫道你要死了!那小子应掌后一个趔趄倒下,倒是经不住折腾。小雨见对方狼狈,气也消落。哪晓得那小子坐在地上还冲他叫:你有病啊!起身也一掌往他胸口印去。小雨火了。球桌保卫战对方本来不是对手,小雨就一个猛字,但那小子偏一个犟字,跟个牛皮糖似的经打,俩鼻孔汩汩淌血还不住念叨,你神经病,我×你妈的×,一边还猛哭。哭归哭,手上也没闲着,不住地往小雨身上捶。
难为小雨第一次打人打怕了,他没见过这么牛B的异类,最终怯下场去,骂句:十三点!转身就走。众人旁观一场鏖战,也败了打球的兴,作鸟兽散。这一场架真让我受益良多,立志也要做一个不畏强暴的好汉。
后来知道,那牛B小子是小雪班里的常识课代表,叫武凯。自从操场一役后,也不知什么心思作祟,小雨和武凯两人越来越热乎,没几天竟称兄道弟了。这不是惺惺相惜吗。
武凯是孤儿,和他外婆住,本来他挺可怜,可我讨厌他因为他也喜欢小雪。而且武凯长得很好看,又和小雪一个班,小雪也很喜欢他。我经常对小雪说,你要记得,你是要做我老婆的。于是小雪对我笑笑,我立时被她笑得头重脚轻,忘了让她远离武凯。
三年级春游那天学校组织去了虎跑泉。我和小雪在泉水边上聊天聊得正容光焕发,武凯凑近来了。两三句话就把小雪的注意力引过去了,他说起了自己的家事,他说他妈以前生病了,他爸借钱去医,一开始没及时还钱被放债的人剪了两根手指。后来他妈病死了,他爸也被讨债的打死了,只剩他和他外婆相依为命。真的,武凯当时确实用了“相依为命”这个成语,这个我直到小学六年级才会用的成语。我当时就说,好好的春游大家要开心玩儿,说这个做什么。小雪生气了,怪我没同情心,然后拉着武凯的手离我而去。我当时恨不得往虎跑泉里一纵身……
很多年以后我听知情的老同学说,其实武凯他爸借了钱没花在他妈身上而是拿去赌了,他妈是给活活病死的,而且本来是小毛病。而武凯他爸是逃债途中被车撞死的而不是被打死的。于是我回想起来才知道,这小子是借自己的父母编剧本来博取小雪的同情,可惜已经不能回到过去去当场揭发他了。
春游以后武凯和小雪的关系更进了一步,我觉得自己已经不能拿当初和小雪的约定来牵制什么了,再下去我一定保不住未来的老婆。可是我没办法,我天生不懂用心机,何况那时候年纪小。 四年级那年,家长们纷纷开始经济宏观调控,所以没零用钱玩街机了,我们都挺郁闷。后来武凯告诉小雨,西湖边有个建筑工地,可以到那边捡些铁去收购站卖,就有钱了。小雨说,鬼话,哪有那么好的事。武凯说你要不信我试给你看。于是武凯进工地不到一百秒,贼眉鼠眼拖出一根铁条来,去废铁收购站卖了三块半。小雨立时两眼发光,拉上我和黑炭肥猫浩浩荡荡地去捡铁。后来我才知道,不告而取是为盗。
我还知道,武凯这么讨好小雨是为了能搞好关系靠拢小雪,难得他小小年纪就会三番两次耍手段,所以我越发鄙视他。
有一回我对武凯说,你离小雪远一点,不然我把你扔到墙壁上去摔死。
我正在得意这句话气势宏大唬人足够的时候,小雪就找上门儿来了。小雪说,秦沐,武凯说你要打他,你怎么可以这样,他没有爸爸妈妈已经很可怜了,你还欺负他。
我先是一愣,然后特别火,我说他怎么这样,我才说完就跑去告诉你,是不是男人啊,我这就去扔他。小雪生气了,说你敢欺负他,我就不理你了。然后转身走了,她走的时候我还被她生气的样子迷得眼睛发直。太漂亮了。
于是我把武凯扔到墙壁上去的诺言便成了虚言,我不敢动他,因为我怕小雪生气。
可是,武凯反来动我了。我从不知道这小子那么记仇,睚眦必报。那天班长叫我和小雨几个做好心理准备,班主任陆老师要找我们。小雨问为什么,班长说,我去交作业的时候听到隔壁班的武凯告诉陆老师,说秦沐带头,你们几个在外面偷铁。老师很恼火,你们惨了。
其实四个人里面,只有我没偷,我很聪明,顶多只是看着他们捡而没有加以教化罢了,但武凯却说我带头偷。
我们去陆老师办公室之前,先找了武凯。小雨把他从他们班教室横着拖出来到走廊上,一正一反抽了两记巴掌,我冲上去也想抽但是还没抽的一刹那,小雪过来了,看了看武凯的脸,很气愤地对我说,秦沐,我再也不理你了!
我心想不理我也就算了,何必要加个“再”字。我指着武凯说,都是他不好,他自己想的办法教我们去捡铁,现在反过来揭发我们,他真卑鄙。小雪说,你这人坏极了,自己做错了还赖别人,我真的再也不理你了。
我听她两次说再不理我,有点犯狠。我说,连你都不相信我,你总是相信他,我不要你了,你干脆当他老婆好了!
说完这句话我脸都白了,小雪的脸则红了。我后悔得恨不能一头撞死,再怎么委屈也不能不要老婆不是。我看到小雪哭了,看着她跑了,我心里特别难受。我觉得她也许真的不会再理我了。
我也不再想抽武凯,我转身对小雨说,我去和陆老师说,都是我一个人做的,你们以后别去捡铁了。然后我到了办公室,我说都是我干的,小雨他们不知道。后来我想起来,觉得小学四年级就有这样的牺牲精神何其伟大。其实我是因为在小雪那儿受了打击,自残以泄愤。
很顺利的,我被记了过,背着偷东西的罪名,在学校里晃来晃去为众人所不齿,也在家被我爸打得龇牙咧嘴。但让我真正难受的是小雪一直没理我。我数次想向她道歉,她都远远躲着我。后来我真的伤心极了,我对爸爸说,我要转学,让我转学。我爸也知道同学笑话我是个贼,他比我还难受,于是让我跪了几天的算盘,给我办了退学手续。
我去学校收拾课本要走的那天,小雨和肥猫他们都追出校门来送我,我们约定了,以后长大了还要一起打游戏机。然后我看到了小雪,她远远地站在桂花树下望着我,我等了一会儿她没过来,于是我想过去和她道个歉。当我正想迈步的时候,我看到武凯站到了她身边,于是我停了下来,我看着小雪,有一种悲壮的感觉,苦兮兮的。我觉得大部分男孩子第一次尝到女孩的感觉,都是苦的,只有妈妈如此甘甜。当时我想起了将来要娶她的约定,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兑现。我终于没有过去道歉,而是转身走了,走了三步就听到小雪远远地喊,秦沐!再见——以后你要来看我啊!那喊声里显然带着哭腔。
我听到小雪声音的一瞬间,眼泪终于掉了下来。想到爸爸不让我哭,我马上擦擦眼睛,可是却发现越擦眼泪往外冒得越急。我一边走一边哭,突然觉得,书包里的课本是如此沉重,就像我的心一样。 之后五年之间,搬了好几次家,却离市中心越发远了,偏在杭州城的西北角。偶尔我也会想到小雪和小雨他们,可是我一直没有回学校去过。
那年我考上一所重点高中,离家很远,来回要坐一小时公车。
报到那天去宣传栏看自己被分在哪个班,挤半天挤不进去,一大票人密不透风的,家长挤得比学生还狂暴三分,我只好退身在花坛上坐下了。
花坛另一边坐着个男生,笑嘻嘻地看着眼前的人在那宣传栏前拥来挤去,似乎感觉很畅快。他见我瞧着他看,就对我说:你看他们多累,像个弱智军团。他还说,我叫范子澄,孔子的子清澄的澄,你叫我橙子吧。然后伸出手来。我也连忙伸出手去说,我叫秦沐,如沐春风的沐。
手一递,竟没和他接上,我方发现这小子把手举起来挥了挥是在和别人打招呼。我的手一厢情愿凌空僵了几秒,懊恼地败兴而回。范子澄一挥挥来一个小女生,那女生上前一把就搂住了他身子。我吓了一跳,心想这厮放人群里毫不起眼,竟能把小女孩驯服成这样,是个拐带高手。海不可蠡测啊。
范子澄牵住那女孩的手对我说这是我堂妹范子静。我方恍然,自惭以己度人,用心不良。接着他起身对我说我们走吧。我愕然问他去哪。他头一歪说你不是叫秦沐吗,你和我一个班是六班的,名次就在我后头。他见我越发愕然,又说:其实我老早来了,名单看了好几遍,班里的名字都记下大半了,坐这儿等我妹呢。说完就笑起来。我看他笑得有点邪恶,但就是让人觉得有味,这是个聪明的孩子。于是我这笨孩子坦然上当,帮着把她妹的东西搬到了女寝的三楼,再把范子静送到她自己班,方和橙子离去。临走的时候范子静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我也没去读那里面的意思。
我问橙子,你妹和你同年吗,今年一起考进来的?他告诉我他比他妹大一岁,但两人向来一块念书,从小学到初中都在一个学校,他们那一票“子字辈”的还有一个表哥叫张子儒也考进来了,还和我们一个班。
和橙子一进教室我就想热泪长流,班里的人一个个像妖孽好似核战余生的畸变群。因为范子静耽误了时间,位子基本上坐满了,我低着头在重重蹄子里好不容易找到一双落单的,就径直过去坐下了。
转头看看同桌,是一明眸皓齿的小姑娘,我登时想起一句词话:众里寻他千百度……瞧她朝自己笑得那么干净,没意外的话是班花了。可惜我自从离开小雪以后,就再没动过春心,看姑娘家藕臂葱指的,倒真觉得自己这回是暴殄天物。我冲着她也笑了一个灿烂的,说你好我叫秦沐。不想那女生却突然敛了笑说道:得了,你怎么知道我好。我一愕,觉得这话真是国宝,就说,就算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