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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宇澄-在天堂边疯长-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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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件事以后,仲杰整个人变得很孤僻,脾气也越来越暴躁,后来一个人搬了出去住画室里,慢慢地和我们都疏远了。其实我明白,一半是因为他不想接受大家的经济援助。仲杰就是这样,朋友有困难他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往,自己落难了又绝不让我们帮忙。最让我寒心的是他搬出去的时候大飞和布奇都没留他的意思,多年的友谊到这个份上都不知不觉败碎风蚀了。我伤心地想,大家突然都长大了。
  仲杰走的那天对我说,老大,谢谢你这些年的照顾,可是我难以教化,和你们真不是一个档次的,以后也不想再给大家添麻烦,我还是走了。
  我想给他一个笑脸,却觉得一笑就会牵动自己的心一阵阵地酸。我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想起他想为大飞代考,为维护我和布奇不惜和小雨闹得你死我活,为小雪去撞武凯,某种程度上是替我报了仇,我就觉得我们欠他太多了。
  我还想起第一年下乡写生的时候仲杰在田里拔了六七个萝卜,跟农民伯伯打了一架。回来一面叫帮手一面说种地的力气真大。布奇和他气势汹汹一回去,看到对方变成了五个农民伯伯,全部赤膊操着锄头,最后两人顶着太阳一路被他们追杀了好几千米。仲杰后来再也不敢在田里捣乱了。
  结果今年下乡,他什么吃的都不拿只带了一大把量地尺。中午就见他找家看上去挺有钱的农户,在人家家门口用尺量来量去的还叫我过去帮忙。没多久那家就出来一个汉子,估计是户主,问我们,干什么呢?我指了指仲杰说你问他。仲杰摆出一副很牛B的神气用很奇怪的口气说:是这样的,我们是公路局派来丈地的,政府决定今年要在这里修一条公路,让我们先来看看地形。  当时我和户主同时吓了一跳。户主是吓坏了支支吾吾地对仲杰说:我看两位……你们能不能行个方便,和上面说说是不是可以往前面移几里去修。我看仲杰用手指托了托眼镜(眼镜还是向我借的),一副知识分子的模样,道貌岸然地说:这样啊,这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你看我们肚子也饿了,不如吃了饭再商量商量。于是拉起我就要走。那户主生怕我们一去不回急忙留我们在他家吃。仲杰还假意踌躇地问我:你说怎么办?那时我看他演戏演得七情上面,心想他没事考美院干什么真是浪费人才,该考戏剧学院。我骑虎难下只能为虎作伥,就说好吧。那户农家挺富足尚有些鲍参翅肚,全家把我们两人伺候得酒足饭饱的着力巴结。
  最后仲杰笑嘻嘻地说,大叔你放心,我知道你们过日子也不容易,我就跟上面说说,这里的地不适合修路。听到他们全家连声感激,我当时羞愧得就想死。出来以后仲杰告诉我,这招叫劫富济贫,跟一个大三的学长学的。以后不用再去田里拔萝卜了。
  和仲杰在一起好玩儿的事表起来太多。事隔多年,觉得那时的我们幼稚淳朴,那时的仲杰可爱率真,心里的难过海潮一样起落不止,他竟走向了如此结局。
  我在仲杰以前的房里对着墙壁忧郁了好些天,我不知道今后和他会在城市的哪个角落里相遇,会不会再抱在一起开怀地笑,冲到一处放纵地厮打。想久了,好像周身就微微吹起一阵风,我在风里面伤心地四处飘摇,立不住脚跟了。  我的伤感还没全部散尽的时候,小雪的一句话使我和她吵了起来。她说想去看看武凯。
  我想想到现在所有的不爽包括仲杰的离开九成是因为这个畜生,我说她好了伤疤忘了疼。三年来我一直很忌讳提起这件事,可我真的不理解小雪为什么会有这种发神经的念头,我说了一句很重的话,你如果去看他,以后就别理我了。
  后来她还是去了,她对我说,秦沐,不管他做了什么,这是我最后一次见他,以后都不欠他,希望你理解我。
  我理解你奶奶的。
  当然,我没法理解,包括她奶奶。我也没理解她被武凯败了身子败了名声为什么总念念不忘他对她的好,女人的想法真的有够傻B的。我最无法理解的是,她为什么去医院看完武凯以后真的没再来找过我。但我决定,她不来理我,我绝不理她,我理她我就输给武凯了,我对不起自己还对不起仲杰。可是,他妈的,她一连两个星期不找我,我也两个星期不去找她,憋得快撞墙了。
  在我和小雪冷战到第十五天的下午三点二十几分,大飞一个电话飙过来。他气急败坏地说,我被抓进去了。我问到底怎么了你嫖妓了?他告诉我,没错,理发的时候不小心和发廊的女人搭上了,被一道抓了进去。我心里就犯恨了,你理个发都要和别人搞一搞,有没有把身体当成自己的,不和街上的狗一样了。大飞说,那还不要紧,可他们说要给那女的检查有没有艾滋,吓死我了,她要真有艾滋我怎么活呀,我不哭死呀。我安慰他说,你运气不会这么好。
  检查结果出来了,那女的没有艾滋,但是大飞有,据检验报告推测好像是大飞前几个月献血的时候染上的。然后那女的反而哭死了,她哭着哭着昏了过去,昏过去之前说,我才第一天出来做呀……
  我听到这个消息立马赶去接大飞。他看到我的刹那间好像突然老了好几岁。我本能地有些不敢靠近他,他笑了一下表示理解,然后说,我马上回去整理东西,搬出去。
  就这样,仲杰走了,大飞也走了。
  大飞离开的那天笑得特别大声,不停地哼歌,快乐得好像要出国似的。他笑着说,以前我还提心吊胆,现在既然知道染上了,就没什么好怕啦。他还笑着说:当下不是流行艾滋么,你没听说这年头连当扒手的也喜欢弄点艾滋病毒来注射注射,万一作案被逮了人家要抽他的时候还有个保障,嚣张地说有种你就动手,爷有艾滋病,对方保管收手。除非运气不好碰到被偷的人也是个艾滋患者,那就往死里打。
  我听了笑了起来,然后感觉笑得特别苦。
  讽刺的是他睡了那么多女人没事儿,难得献一次血居然中奖了。我觉得大飞前世肯定是个连环杀人犯什么的,这辈子要还债,不然哪有人像他一样背运,幼年死了父亲,又被母亲抛弃,跌跌撞撞走了二十几年,现在突然被宣告玩儿完了。
  我替他想想都心酸,真不知道他还有什么勇气活下去。那天晚上,我想起以前大飞大大方方占用我们的房和床搂着姣好的小娘们儿睡觉的时候,我们三人只好滚到一个房间去首尾相连地挤在一处,加上布奇人高马大毛又多,基本上迫得我蜷曲着睡,经常在半夜听着隔壁的杀伐之声难以入眠。
  可是现在我和布奇一人一间房了,那段岁月已经回不了头了,四个人走了两个,永远不会回来了。
  我打算让这些痛苦的回忆就此随时间葬送为永远,然后想起了橙子的话,活着,不就是为了含辛茹苦。  大飞离开第一个星期也就是我同小雪冷战的第二十二天,苗剑开始紧密策划给范子静操办生日。
  范子静生日前一天苗剑约了她以后买了九百九十九朵玫瑰等在柳浪闻莺,可惜他没摸清楚女孩子的脾性,结果等得一身蛛网范子静还是没来。苗剑气恼之下把花都扔给了一个卖花的小女孩。范子静生日当天苗剑听说她在我们公寓,一发狠又买了九百九十九朵玫瑰候在我们公寓外面。但是他到的时候范子静已经走了,花婷却在,花婷一出门苗剑就把玫瑰花全堆到了她身上,花婷傻了。苗剑一看认错了人怕被花婷杀掉,忙说,秦沐送你的。
  我虽然在生小雪的气但我死也不敢认,为了保全自己就残忍地揭穿了他。苗剑被花婷一顿暴打后埋葬在数千花瓣中,煞是美丽。
  晚上,我和橙子还有苗剑为范子静办了一桌生日饭。苗剑一咬牙又买了九百九十九朵玫瑰,终于顺利交到了范子静手中。交接仪式完毕的时候,范子静抱着花儿感动得热泪盈眶,苗剑感动得比范子静还要盈眶,因为加一块儿他花了几乎三千大洋……
  这顿饭少了老江大飞和仲杰,本来就失色不少,小雪和布奇又没来,越发失色了。小雪显然在避我,布奇去玩CS了。自从仲杰走了以后,布奇就很少和我说话,经常一个人缩在公寓的角落里玩CS,用AK一枪枪地把别人爆头。他说,只有在网路上四处杀戮,看人家溅一地的血,方能减轻心里的难受。其实只要是人,都有血性,那是不分国籍的。最恼人是连橙子都晃了一下就说有急事走了,自己妹妹的生日都闪人,实在欠殴。我知道我再也看不到布奇和仲杰拼酒拼得地动山摇了,也看不到老江和苗剑用眼神厮打了,甚至没有小雪陪在我左右,席间突然说不出的清冷。我有点不习惯这种冷清,好像一种埋藏得很久远的肥沃的情谊在大片大片地死去,我没有力气留住。只有花婷和苗剑极力在营造气氛。
  我和张子儒一口口喝着闷酒。张子儒长叹一声说,真怀念以前的日子。你看桌上的鱼虾,我感觉活得还不如它们自在。我觉得对,它们虽然生命很短暂,但直到死的那天都一直在水里舒服地游,鱼虾不用为了喜欢的人骑车撞人家然后还得自己掏钱去治,鱼虾也不会为了一点小事相互赌气不理睬好几个星期,而且,它们还不会得艾滋。只是整天一群群一簇簇地来来去去,浮浮沉沉,终生做伴。下辈子还不如跟着它们混算了。
  于是我也长叹一声,算是赞同张子儒的话。张子儒看了看我,笑一下说,还怪不怪我,上次一拳把你打晕了五个时辰。那回真吓死我了,你要真有个三长两短,我一定被花婷废掉。
  我说,那天是我太累了想睡觉。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好好个大男人小绵羊似的跟别人后头,几年了都拖泥带水没和她说个明白,哪天她要是被别人哄去了,你别上我这来哭得寻死觅活。
  张子儒说,我虽然没跟她摊过牌,可我知道她明白,就我这样她是个弱智也会知道我喜欢她。总之,只要能在她身边,事情总会有转机吧……
  我看到他出神地望着花婷,神色太凄楚,我就知道他对花婷的感情那么厚实,又那么沉重。他又满上一杯,灌下去了,让我觉得他喝的是一杯浓浓的伤。我再次叹一口气说,得了,那你回家睡自己的吧。
  我觉得我总爱撮合周围的人,只要能配对的最好都给我对虾一样配起来,哪怕乱点鸳鸯谱也成。后来我明白了,是因为我自己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怕天妒,就千方百计找别的和我们作成一种势,起码心理上踏实点。因为,真的,努力得来的幸福说不准哪天就一路小跑离我而去,就像上次小雪和我的分手,多伤人呀。
  没多久上了一个火锅,大家才活了起来,冬天了,是该暖暖身子。  这回苗剑花好几百订的蛋糕,还不如上回我生日的时候那个便宜货生意好,大家基本上都没动,只是拿筷子在火锅里悠悠地搅。范子静喝倒以后,我看见花婷愣愣地望着苗剑给范子静的花。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她今天特别反常。她突然拿起一杯酒,秦沐,我敬你。我摇摇头,我不能喝了,再喝兽性毕露了。花婷出奇的没逼我,扭头嚷着,苗剑你喝,喝了我就不计较上午的事。苗剑摇头,说不成我醉了,再喝会送医院的。
  我悄悄告诉花婷,说自己醉的人往往没醉,说自己没醉的才真醉了。花婷瞪了我半晌,突然唰地起立抄过一杯白酒冲到苗剑面前敢蒙我把嘴给我张了,不然葬你在玫瑰花里。苗剑叫一声苦只得又一口闷掉,表情有如喝了太后赐的鸩酒。我没料到这厮喝完还那一句话,我醉了,我这回真的醉了。花婷说省省吧今天不灌傻了你。反手又抄了一杯白的。苗剑一瞧快跪下了,央求说姐姐你改天再杀害我好吗我真的醉了。
  花婷把杯子往桌上一撞说,拿着。边上张子儒就伸手来拿,被花婷抽了一记狠的说,你不能喝你醉了。张子儒吐着泡一脸憨,我没醉!这时候苗剑身子晃叽晃叽往后就倒,脑袋咚一声磕地毯上了。还没两秒,花婷也躺下了,张子儒就把桌上那杯一仰脖子倒进胃里。
  喝到最后众人都趴下了,就张子儒一人在充乔峰,一整杯一整杯往嘴里闷。乱来知酒性,一醉解千愁,人伤了感情总爱拿酒精麻痹自己,但他也不能把白酒当啤酒喝呀。我说兄弟你回家再死吧,别坏了人家生意。张子儒喝得七荤八素的,大约觉得肉不够吃的,扔下酒瓶子就把双手望火锅里一伸。那锅里滚得旺正没货呢,一见肉来就费劲地煮啊。我顿时酒都吓醒了八分,起身一个箭步上前兜脸就一耳光扇去。张子儒连人带椅往后倒下了,顺手扬我一脸汤水,我乘酒兴一舔那味儿还挺鲜。
  张子儒他爹赶到急诊室的时候见儿子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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