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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好,考完之后三人感觉都不错,方有借口要在王天明那儿敲一顿,老王一口答应。可惜天明老师欠了洞察秋毫的心机,结果那一顿我们穷凶极恶地吃得他心都碎了。
专业考试结了,我回学校的那天,橙子苗剑和花婷他们也都考完回来了。大飞和仲杰分别回四川和云南去复习文化课。
那时离高考正好还有一百天,虽然赵从戎越来越凶猛,弟兄们却越来越放纵。郑屠甚至开始在自修课喝啤酒,喝完了用酒蘸着梳子,拿张A片当镜子梳头。听别人说他已经被老赵打皮了,打出了瘾头,一天不挨几下就浑身难受,因此常要挖空心思制造一些理由,作为一种挨揍的方便。
我一回学校第一件事是和张子儒郑屠几个弟兄们约定,在今后的一百天内,要发奋学习,只要人不犯我,我就不犯人,人来犯我,我才犯人。然后大家同时记起前几个学期数十起战役理论上似乎都是被动出手,此约定毫无价值,均感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在我下定决心发奋图强后没多久,一次次高考模拟考汹涌而来,压得我眼前满天的星星,最终贫血铿然倒下了。贫血贫得略微严重,我在医务室吊了数天的盐水。除了橙子两兄妹,张子儒也都每天一得空就来陪我,说穿了是因为花婷每天都来,张子儒是来陪花婷的,陪我反而成了其次。
那几天因为打着陪我的牌子能和花婷出双入对,是子儒最快乐的日子,不过是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我的病痛之上。他总是在小卖部买很多好吃的来医务室探望我,然后把东西都呈给花婷吃,顺便才喂我一点,让我不至被冷落。我还格外感动,毕竟他只是重色轻友而非重色忘友。
赵从戎也来看过我,说秦沐你还撑得住吗,有命赶考吗?我一听胸口就闷想吐血,碍于贫血没货一吐没吐出,说谢谢赵老师关心我没事。赵从戎就站医务室里扫一眼,顺手教了我好些西药的分子式,叫我背下也许以后要用。
我问他高考有那么难吗。他说:高考是不用的,也许你以后考研会用到,到时候你就会记得自己当年高中时病得奄奄一息了,我这个班主任还教了你那么多知识。说完洋洋得意。我说你怎么说话的,谁奄奄一息了。赵从戎笑笑说:好,算我说错了,我语文不大好,不是奄奄一息,是气若游丝。
我就觉得他是真的不懂说人话,文盲。
从医务室出来后过了些时候,有军方到学校来招飞行员。
一开始班里没有一个人报名,赵从戎见不好交待了,就告诉我们说,飞行员是很悠闲的,只要开个两三年战斗机,就能去航空公司开航班。每个航班一开就可以拿到一两万,还有机会见到各种大牌明星。
因此突然间班里一米七几以上能吃能睡四肢健全的都去报飞行员了。我当时也想立马去做激光手术把晶状体切掉一圈,然后屁颠屁颠跟去报名。数银票的行当多美好呀!叫美院见鬼去!结果我妈没同意,说只要有一亿分之一的几率手术失败,就不让我去。言下之意我当场听出来了:你这辈子别想弄什么眼珠切割!我只好歇了。
郑屠也报了名,最后偏偏只有他通过了第一轮体检,这叫什么世界啊。被刷下来的哥们儿就嫉妒了,纷纷说,暴牙是不能开飞机的,会受不了高空气压而窒息。又说他一旦放屁也会使得机舱气压不稳,弄不好还会导致坠机。另外放屁之时位处几万米高空,尚有蔑视上帝之嫌。郑屠见犯了众怒,有些心慌,最后灵机一动答允众人,等他真的当上飞行员,就开轰炸机把赵从戎的家炸平。于是大家立马由反对改为拥护。
这个恐怖主义候补分子去上海第二次体检的那天,我收到消息说专业考试成绩过了,第十三。这消息多振奋哪,这可是全国第十三。我在那边自我陶醉,就听天明老师放话过来,大飞和仲杰都上线了,于是我的陶醉醒了三分之二。后来橙子他们说画室里一票人全都过了,我他妈就怀疑,这堂堂美院怎么搞得良品杂碎兼收并蓄的。当然我不是希望自己的弟兄们落榜,我目前也是一杂碎,绝对不是良品。 紧接着赵从戎就发志愿表了。虽说艺术生降分录取,我还是比较吃紧的,因为我只填了一个志愿,志愿表下面是一片触目惊心的空白,弄砸了没有退路,只能杀身成仁。橙子和我一样的土匪脾气,也只填了一个志愿,说非中国美院不入。我们约定,要么同生共荣,要么相互安葬。
话虽信誓旦旦,但模拟考时我三门课都弄得糊里糊涂的。
最后一场大综合,说实话是我背得最多的一门课,心里十分踏实。不料卷子一下来我发现许多题目都需要洋洋洒洒的宏篇大论,而我考前基本上每一题都只背了骨而没带上肉,将众骨头往卷子上尽数垒去尚觉苗条有余,圆润不足。偏偏此科阅卷老师是个女性,十分嫉恨苗条的答案,基本上难逃她魔笔。我赶紧拼命回忆,一时各种念头纷至沓来。
学习上最忧心忡忡的,其实是张子儒,只因花婷的成绩是远远高出他的,他生怕自己的成绩没法留在杭州而错入异地的大学,从此鞭长莫及。所以他变得很厉害,开始走火入魔地学习,没日没夜把几本平时垫桌角的习题册吞食着,丝毫不逊老饕噬肉。我说兄弟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别折腾坏了。张子儒一副百死不悔的样子说:为了爱情我可以牺牲。
只可惜爱情不是单方面的故事,就我对花婷三年来的了解,她绝无半点考虑张子儒的可能,周末的时候,仍同往常一样出学校去打工,毫不为高考所改变。在城西一个家政公司的介绍人和花婷的姑父是战友,每周末只要她一过去就能接到几个钟点工的分派,运气好时大约一天可得六七十元,每周就有至少一百元的赚头,扣除伙食,她会把余落的尽数存起来,那种存钱方式透着无以名状的执著和寂寞。
我偶尔跟去帮她,无论我做多少,末了她总会分我一半的酬劳,并拒绝我的拒绝。数次之后我没再好意思去插手。极少数的客户会为难她,她却和在学校时完全不同,会很静很静地道歉从不发脾气,但眼神依然冰冷彻骨。
临考七八天,张子儒两眼肿得稀烂,估计再这样弄几个星期就能顺利瞎掉。很多次他在教室看书会头一沉忽然睡死过去,好半天惊醒过来一抹口水拿掌击一下印堂穴继续看,就这样也能一天复习完一整册书。
末了他叫我们出题考他,每听到一题就兴奋:这题我背过我知道。然后在众人的期待下猛抓头皮,猛击脑门,最终放弃。有几回击得很重,我生怕他打得自己脑浆迸裂。一旦他放弃一题,接着就会一问三不知,打得脑袋晕乎乎的又去重新复习那一册书。连日来他始终捧着同一本书,用情之专,令其余的书妒忌非常。那本书在他手里则不得半日闲,几乎被他打盹时的口水浸化。
那几天小胖依然半夜三更把棉被拢成粽子打着电筒玩游戏机,大热天即使闷得熟了亦坚持不懈。虽然他和张子儒的出发点不同,但他们的毅力都一样让我钦佩。 最后一个周末,花婷仍去工作。头陀提议兄弟们临死前放纵一下,星期天一起去轧马路。走在街上我恍如隔世,对比之下觉得校内的空气格外血腥,考前张力几乎把人撕开。不过小胖似乎没这感受,乐呵呵的一出校门没迈足五十步就要去打街机。郑屠说你幼儿园的啊,几岁了,就知道玩儿游戏机。
小胖说,我是差生,高考对差生来说就是死刑,以后还不知道有没有书读,趁现在爱干什么就去干什么啦。此言一出,打入余人肺腑,核对一下各人都有不同偏嗜,喝酒的喝酒,看电影的看电影,也有打桌球的,最后落下我和张子儒两人不知道要做什么傻在那里。
我问他怎么不去快活。他叹口气说,秦沐你叫我怎么快活?我急得快要发癫了,万一考坏了,我和花婷以后就没戏了,那我活个屁啊。我说你莫发癫,那有什么,万一你考好了她考坏了不也没戏吗,所以考好考坏几率一样。张子儒约略一算觉得机会越加渺茫,就要冲马路中央去撞车。我说兄弟好歹也是条汉子啊,这么死真庸。陪我上六和塔吧,那上面不曾有人跳下来,你肯定死得光荣。
两人在塔脚仰望了一下,这一望就要花钱,要登塔又得花钱。六和塔重修了数次。往往介于真正的古文明和现代建筑风格之间的东西,特别赚人的钱。因为古文明得以幸存,一定是现代交通不及之所。一旦交通通达,就开始被人反复损坏、重修,最终用来谋取金钱。
我现在仅有在交通通达之所游走的经济实力和行动能力,这情状绝对就好比一个特别想上太空而没有经济实力和行动能力上的人,在儿童公园的模拟太空屋里自我安慰。毕竟太空屋和真正的太空相去甚远,同样的,眼前这塔形虽尚存,细微的妙处却被掩盖剥蚀了。
首先门口是相貌很差的大婶吊着眼检票,从仰望开始酝酿起来的情绪被她抓贼一样的眼神看散了,再难囤积。然后一路上去有人抽烟,每层有个灭火器,越高层的瓦片上刻的名字越多,偷偷接吻的也越多,墙面是刚粉刷的刺眼的白,偶尔看到拖把随便靠在木柱上。最难过是金刚经等图文照例用玻璃罩着。都市里就是习惯把好东西用玻璃围起来,虽然有必要,总归是焚琴煮鹤的。
我在塔上满心探寻《书剑恩仇录》里天山双鹰火拼红花会群雄从塔底一层层打到塔顶的激烈场面。无奈探寻不到半分,就发现金庸这个谎扯大了。反而张子儒激动异常,站在顶层一览山水胸襟狂放,冲钱塘江就狮吼。
本来心中畅达吼一下乃人之常情,偏偏他一吼吼得十分难听,无法用任何动物的声音去比拟,游客皆不敢走近。更火的是他上了瘾吼完又吼,加上木地板本就被几百年来的游人踏得向下倾斜,我约略觉得塔在抖,连忙向塔心靠,生怕坍掉。我就估计张子儒没登过塔,他不知道湮没在都市中央的古文明是很经不住折腾的,稍一疏神就会猝死在重重摩天大楼里。张子儒最终流连于清风绿意间,没有执行跳塔计划,这也早在意料之中。
两人下塔时突然贪玩,开始数起阶梯来。六和塔之六和,乃是口和、心和、意和、见和、戒和、悦和,我们一数数得极专心,真的专心到六神合一。台阶很陡,数到三层拐角处我和人撞了,身子一晃就和那人滚作一团,吓得周围的游客连连惊叫。张子儒大约觉得我死过去了,立马三级并两级跳下来收尸。
其实我滚得不是很到位,始终垫在那人下面,一直滚停了还被那人身子压着。我推算脚趾头断了一个,脊椎磕了几下,手背也出血肿了起来。我明知是自己理亏,但摔得晕乎乎痛兮兮的就想骂他畜生,等那人站起我猛然发现是个女孩,很娇小的女孩。虽然她蹙着眉闭着眼,还是不减动人之色,而且我还发现那是种特别古老的动人之色,给我的第一感觉比六和塔还要古上几个朝代。我十几年来魂牵梦萦的就是这样的女子,一时都忘了疼。
张子儒扶起我说秦沐你没事吧。我说没事,然后问那女孩有没有事。那女孩起身瞪了我一眼没说一句话就绕过我慢慢登上塔去,遗落一阵清怡的芬芳。我被她瞪得逻辑都迷了路,立时三魂七魄飞离了八成,呆在原地看着她背影,心里酥酥麻麻的。我很想捕捉一瞬间的美,可惜一瞬间实在太短,最终在心头滑开,只余惆怅莫名。 张子儒见我怔怔地望着她转走,说秦沐你脑震荡啦?你手上都是血不疼吗。我经他一提醒,才感觉真他妈快疼死我了。
回到学校我告诉张子儒,这是我生平见过除小雪之外最美的女子。他不同意,觉得还是花婷漂亮。我说你不懂,那个女生是我看着脑袋都发晕的女子,花婷只让我头痛。张子儒说秦沐你头晕是因为滚下去的时候头磕地上了。 考前三天的时候,胖头陀失恋了,他像个孩子般在我怀里凶猛地哭,说那个和他交往了近八年的女人,原来一直在和别人谈恋爱,已经背着他谈了超过一打的男人了。
我拍着他的头,什么都没说,我不知道那个女人究竟是背着他谈,还是明目张胆地谈只是头陀根本就没发觉。我突然觉得头陀真是孩子,别人手里接力过来的女孩哪能守得住整整一个抗战的周期呢。也许他只是有一种失去了心爱玩具的伤心,前几年我表弟的变形金刚从五楼阳台上失足的时候,表弟也是那么哭的,不比头陀哭得省力。
考前两天的时候,橙子策动我逃课,两人跑到凤凰山上去吐纳了。在山顶,他才俯视着天下,悠悠地告诉我:沐,我和沈月结束了……
我看着橙子,他脸上没有伤心的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