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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前边作书生打扮的黄宗羲却是手持一把纸扇,边走边欣赏长江岸边的景色。因为已是漕运时节,江面上帆船往来不绝,这跟他第一次来南京的时候何其相似。当年皇上刚刚登基,他为了父亲黄尊素的冤案,想在南京集结被魏忠贤害死的大臣后人,然后一齐进京向新皇诉冤翻案。但结果还没有等到他们行动,皇上剪除阉党,撤除天启年间冤案的旨意就传来。其后他们这一批人在张溥的带领下结成复社,一齐在南京城谈书论道,清议朝政。后蒙皇上相召,复社领袖人物都招入铭心堂,复社的成员要么中了进士分在四方做官,要么回了原籍,南京士林再无当年复社集会时的声势了。
遥想当年,黄宗羲不由感触道:“当初在南京结社我们这批人还真意气风发,黄安,你还记得那时尹山大会的盛况吧?”
黄宗羲说完还在往前走,等了一会却不见后边有人接话。他把折扇一收,回头看去,只见黄安正停在后边,双手扶膝,气喘如牛的休息。黄宗羲不由笑道:“当初我就说不要买这么多东西,现在又舍不得丢。大包小包的,我们这一路奔波,你可有得累了。”
黄安苦着脸道:“少爷,您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您又不肯住在陈老爷那,我们吃穿用度都是用自己的,哪样东西不要买啊!您的俸禄又要自己吃穿用度,又要寄给老夫人,不省着点怎么过啊?!要是住在陈老爷那,可就省下不少银子。”
黄宗羲闻言正色道:“我尚未到任,原本以私交到陈文一那小住无可厚非,但毕竟身为巡查御史,跟其他官员结交过密容易落人口实。再者,既然我不宽裕,陈文一拖家带口的住在南京城内怎么好去叨扰他。”
说到这些原则性的东西,黄安知道自己少爷的秉性,自然不会说那些千里做官只为钱财的话。他再怎么不读书,也知道朝廷公布管理官员的新三条,当年明刊可是对此进行了大规模的宣扬和讲解,少爷没少在他耳边念叨。他抹了抹额头上的汗,耸肩道:“少爷说得对,所以我才大包小包背着啊!现在时候也不早了,我们先搭船去扬州嘛?住在李老爷那总没有问题吧!”
黄宗羲摇摇头道:“我昨日不是跟你说了嘛,我们先去淮安!”
黄安不解道:“淮安?为什么?两淮都转运盐司不是在扬州城内嘛,那天去拜会李老爷的时候我都看到了!”
黄宗羲笑道:“这个本少爷自然知道,我们先前去孟明兄(李邦华字)那里,是私人之交。现在到了上任的时间,既然是巡盐自然要到有盐的地方去。给那些转运使们知道后,怎么可以查得到实情!上回听宋献策说官员如何到地方巡查,私访就是头一条。两淮盐政下边三个分司泰州、淮安、通州,以淮安离扬州最远,又是产盐最大的分司。若是盐政有什么问题,在淮安肯定可以查得出来。等查得底细后,我们再去拜会都转运盐使司里的大人们。”
黄安听得瞠目结舌道:“原来如此,少爷真聪明,那些官儿们可有得受了!”
“好了,时候已经不早了,咱们到港口租艘小船,从水路出发!”
黄宗羲他们就是要找一条小船去淮安,走水路比走旱路快捷,也省力得多。在江南一带的水乡有很多小船停靠在港口,他们以载客运货为生。黄宗羲主仆一到港口,那些船主就知道有客人上门了,都从船上站起身热情的围了上来。
“客官,搭我的船吧,我的船可是在南京城出了名的又快又稳!”
旁边一艘船的船主也热情的抢生意道:“啊呀,这位公子一看就知道您是读书人,搭我的船吧。今年搭我的船去京师科考的举子中了三甲进士,您也沾沾进士老爷的贵气,下回会试也能高中!”
另一个船主也道:“我这船也载过进士,而且还不止一个,公子。。。。”
黄宗羲没有理会船主们的七嘴八舌,正想着选哪艘船的时候,突然看到不远处停着一艘小船,船主却没有过来拉客。他仔细一打量,那船主大约四十岁许,可能是常年在水上,面上一脸的沧桑,双手却是粗壮有力,手掌布满了厚茧。他虽然没有过来,但眼神却是望向这边,显然他也希望黄宗羲他们能搭自己的船。黄宗羲略觉得奇怪,便走过去道“这位大叔,你也是搭客的?”
那船主没有想到黄宗羲会过来跟他说话,有些慌乱的回道:“啊,是,公子,我的船也搭客,价格很便宜。”
还未等黄宗羲搭话,其他的船主又围了过来道:“公子,还是别搭他的船,您看,他的船都不是用来搭客的,是原先运盐的船,又脏又破,不合公子的身份啊!”
听到是运盐船,黄宗羲心中一动,便对那位大叔道:“我要去淮安,你的船能不能去?”
“能,我对那的水道很熟悉!”那位船主大叔连忙答道。
“大叔,就我们主仆两个你看要多少银子?”黄安首先问道,现在两人的钱都归他管着,提到银子他自然关心。
“五钱银子的船费,再加上一钱的过河费,就收您六钱银子。”
黄安还想讲价却给黄宗羲打断道:“好,那就一言为定!黄安,上船!”说着大步跨过舢板。
黄安翻了翻白眼,一副肉痛的样子跟了上去。
小船很快就出发了,船上确实很简陋,只有船舱搭了个竹棚,放置了几个供客人坐的位子,从宽敞的船头可以看得出来,这艘船更适合用来运货物。黄宗羲欣赏完两岸的景色后,挑了个时间道:
“大叔,我看你这船以前是用来运货物的吧?”
那船主一边划船一边笑着道:“公子叫小人大叔,小人可担当不起,这里的人都叫我老张,公子就叫小人老张吧。”
“哦,老张啊,刚才听那些船主说,你以前是运盐的,运盐可是一个赚大钱的买卖,怎么会来运客呢?”黄安直接问道。
听到这,老张原来的笑脸变得黯然起来,过了一会才道:“不瞒公子,小人的船以前确实是运盐的,就是在淮安那运盐到湖广。后来没有了盐引,这盐就运不成了!小人没了生计,只要在运河附近运货搭客为生。”
盐引就是朝廷批给商人买盐的凭证,在大明开国之初,大明的盐政都归官府管理,煮盐的灶户所产的盐都归朝廷所有,然后再由朝廷组织到大明各地方贩卖。但由于备受剥削的灶户对此制度不满,发生大规模的逃亡,盐法难以为继。与此同时,九边军粮空缺,于是有了开中法,商人运粮到边关便可获得盐引用来购买食盐贩卖,每一盐引四百斤。其后,嘉靖年间叶淇变法盐政,商人只需缴纳一定银子便可获得盐引。贩盐逐渐从官府里剥离出来,除了正课的实物盐外,其余的都直接承包给商家。
黄宗羲奇道:“这盐日日都要吃,断没有卖不出去的,怎么会没了盐引?”
老张叹了口气道:“转运司的官老爷没有发下盐引,即便有处卖也没有处买。”
“你们不是世袭运盐嘛?转运司的人怎么会不发盐引的?”
此时小船已经进入直线航道,可以顺着江水直下。老张把好船舵后,坐近黄宗羲他们道:
“听公子的口音,你们也是江南这一带的人吧。现在反正也是空闲,既然公子有兴趣知道,小人就唠叨几句。”
黄安插话道:“老张你猜得真对,我们是浙江余姚人氏,你到过很多地方嘛?你家怎么作上盐商的?”
老张似乎回忆了会才道:“这就说来话长了,我们原本就是淮安府的渔民,世代都在江边讨生活。后来在小人曾祖父的时候,我们三乡八里的三十六家渔民一起凑钱接了朝廷的盐引,然后再分批运往指定的府县贩卖,已经有百余年了。我老张原以为自己会干一辈子,然后再传给儿子。没想到今年我们领出盐后,在港口装运时被转运司查出我们的船里带了私盐,司里的老爷马上就取消了我们承运的凭证。”
“原来是带了私盐被惩治!”黄宗羲知道江南这边的小商民为了能够作大生意,往往会几家联合起来推举一人出面成立商行,赚取的钱财就按约定分配。
“不,不,”老张分辩道:“不是啊,当时我一直陪着老会长去领的盐,那都是验检所称过的,上头标着秤重、日期。老会长怕有什么意外,每年都会留在盐场码头亲自看着。我们的盐袋根本就没有人作手脚,可是官爷巡查的时候,却秤出我们的盐比朝廷定制的重了,说我们夹带私盐。”
事情出乎了黄宗羲的意料,他不由道:“有这样的事?你们可以到他们说清楚啊?”
“公子,这样的事情怎么说得清楚。老会长没办法,想找司里的老爷说情,可他们连们都不给我们进。老会长觉得对不起大伙,断了几十户人家的生计,结果一病不起就这么去了。”
黄安却是个鬼灵精,想了想便道:“我看啊,肯定是那些官老爷们想讹你们的钱,要你们去送礼。你们这么多人,凑份子送礼不就行了。。。”黄安还没说完就给黄宗羲瞪了一眼,剩下的话顿时吞回到肚子里去了。
“啊,我们都是小本的买卖,每年要交盐引的钱,路上过河进城的都要给银子,一趟走下来,也赚不到很多钱,勉强养活一家老小。今年也不止我一家被罚,也有的人去送礼,全给轰了出来,钱没了,还坐实了运私盐的罪。”
黄宗羲又道:“既然不是你们一家被冤枉,那为何不一齐去扬州两淮都转运司那上告呢?”
“民告官,哪有赢的!何况这么多家运盐的难保就有人运私盐,运私盐本就是大罪,转运分司的人说放我们一回,吊销了凭证,若是闹到上边去,各个都要抄家发配。这样,谁人还敢出声。”老张搓着手掌,神情已是认命。
黄宗羲听了心里满不是滋味,可又不知怎么说,只好问道:“你们没有运盐后,那官府将盐引交给哪家商行了?”
“听说所有的盐引都交给了江南商行!”
“江南商行?!”黄宗羲心中隐约有印象,当年他在南京的时候也听闻这个商行的名声,应该是一个以出海到南疆海域贸易的商行。“他们不是出海跟红毛人互市嘛,怎么会牵扯上贩盐呢?”
“现在江南商行越做越大,能赚银子的自然会加进来。听他们商行的伙计传出来说,因为他们的东家跟管盐政的老爷们关系很好,有交情,所以才将盐引给了他们。”
“是这样!江南商行的东家是何人?”
老张道:“这个小的就不知道了!江南商行分铺极多,听说都是些管家在打理,东家很少出面。”
“是吗?!”黄宗羲想不到大明除了田家,还有一个江南商行如此大规模。这江南商行的幕后东家倒也可疑,居然能让盐官把盐引改到他名下,难道是朝中的大臣?此刻这个问题老张也答不上来,索性问些别的:
“老张,方才听你说运私盐的事,难道有商家敢运私盐嘛?”
“这个嘛。。。”老张有些吞吞吐吐了,毕竟这些是牵连甚广,虽然自己现在不贩盐了,但也不能乱说。
黄安哪有不明白,笑道:“老张,你不用怕,我家少爷可是。。。”
“黄安,你要说什么!”黄宗羲不由喝道,既然是去私访,哪有将自己身份暴露出来的。
黄安吐了吐舌头道:“我家少爷就对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有兴趣,老张,你也讲讲看,让我们这些外行人知道点。”
老张打量了他主仆二人一会,以为大概是这公子哥儿听着有趣才问,他们是自己的船客也不好拒绝,便道:“好啊,既然公子想知道,那我就说说。这盐在我们淮安不值钱,但要是运到内地那可是贵上几倍,如果是私盐不用交税那可就赚得多了。我们老会长最忌讳这件事,说做人要踏实,所以我们商行从没做过这些事。这运私盐啊,听老一辈人讲。。。”
老张大概是说话多了,有些口渴,从船舷边拿起个碗就在江里舀了碗水,咕噜咕噜的喝了几口才道:“听老一辈人讲,运私盐,首先就要找到相熟的灶户,私底下买来他们的余盐。有的是藏着掩着,躲过搜寻运过去;有的就是找来手艺人,悄悄将封好的袋子挑开,将多余的盐装好;当然你要是有钱,也可以给老爷们送点礼,多拿几张盐引,过秤的时候多加一点;要是商行有官老爷们的名剌,甚至可以不用检查就可以过关。这些都是小人听人讲的,真不真就没见过。”
黄宗羲自然知道老张所谓的听老一辈人讲是托词而已,但他所说的却是实话。老张他们的商行被封,明显就是内有隐情,看来这个淮安分司可不太干净。江南商行能拿到盐引就有官商勾结的嫌疑,还有盐商们是不是贩运私盐呢?!
老张见黄宗羲想的入神,不知这位公子待会还要问些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