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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抓回来。「别这样嘛!」
再推回去。「我又不是小老师!」
抓回来。「拜托嘛!」
推回去。「没空啦!」
抓回来。「龚嫣然……」
推回去。「去叫苏俊明教妳啦!」
「……妳不会是也喜欢苏俊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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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所有学生老师而言,寒假是最受欢迎的假期,但对宋语白来讲,这只不过是另一段假期而已,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笑声,没有欢乐,什么都没有。
陪伴他的永远是一室孤寂。
「宋老师,又去逛书店啦?」住一楼的房东对刚回来的宋语白闲打招呼。
宋语白瞄一下手上提的袋子。「是啊。」
「宋老师,除夕要不要到我家来吃顿饭?」
「谢谢你的好意,不过,不用了,我还有很多资料得整理。」
对方只是基于同情随口问问,宋语白很清楚这一点,要是他真的答应了,房东反倒会不知所措,所以不管房东说什么,他都会婉拒。
于是,房东继续和邻居闲话家常,传播一些不负责任的八卦,宋语白径自取出钥匙打开大门,进入后即关上大门,犹豫一下,他打开信箱,果见一封他熟得不能再熟的信件静静的躺在里面。
自制的信封,自制的信纸,打从开学第一天起就不曾间断的寄来给他,没有回信地址,也没有寄信人,甚至没有多余的字句,永远都只有一首诗,每天不一样的诗。
日色欲尽花含烟,月明欲素愁不眠。
赵瑟初停凤凰柱,蜀琴欲奏鸳鸯弦。
此曲有意无人传,愿随春风寄燕然。
忆君迢迢隔音天,昔日横波目,今作流泪泉。
不信妾断肠,归来看取明镜前。(李白)
每天每天都寄来这样一首古诗--有关爱情的,打从开学第一天起,直到满两个月为止。
然后,自第三个月开始,不一样了……
恋爱他到底是什么一回事?
他来的时候我还不曾出世;太阳为我照上了十五个年头,我只是个孩子,认不识半点愁;
忽然有一天--我又爱又恨那一天--
我心坎里痒齐齐的有些不连牵,那是我这辈子第一次上当,有人说是受伤--你摸摸我的胸膛--
他来的时候我还不曾出世,恋爱他到底是什么一回事?(徐志摩)
依旧没有回信地址和寄信人,但内容却变成近代诗,同样寄来整整两个月,一日也不曾间断。
然而这时候宋语白仍然不是很在意,只以为这种看来毫无意义的「游戏」不可能持续多久,小女生就是喜欢搞这些神神秘秘的小手段,等她「玩」腻了自然会结束。
可是,它不但没有结束,而且到了第五个月,信的内容又变了。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我生与死
而定,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而是,明明知道彼此相爱,却不能在一起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明明知道彼此相爱,却不能在一起
而是,明明无法抵挡这股想念,却还得故意装作丝毫没有把你放在心里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明明无法抵挡这股想念,却还得故意装作丝毫没有把你放在心里
而是,用自己冷漠的心对爱你的人,掘了一条无法跨越的沟渠(泰戈尔)
连外国人的诗作都用上来了,于是,他不禁有点眩惑了。
对方究竟是谁?
只为了传达那份难以说出口的思慕之情,却不想让他知道她究竟是谁,这么做到底有何意义?
或者,不可能是为了要和他分享文学艺术之美吧?
默默回到二楼的住处,放下袋子,坐到书桌前,手里拿着信,他依然思考着这个问题。
其实对他来说,女孩子倒追他早已是司空见惯的事,从同学、同事到学生,各种各样的追求手段千奇百怪、无所不见,他几乎可以写本书来记录他所碰过的各种追求伎俩。
但,他没有碰过这种的。
给他的情书通常都是当面交给他的,不然就是夹在课本作业簿里,绝不可能下让他知道是谁给他的情书,更不可能每天一封信持续如此之久,这种年龄的女孩子没有这么大的耐性,除非是……
办公室里的女老师?
如果是的话,为何不让他知道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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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来讲,学校举行恳亲会的次数多由各校自行决定,在R高,上下学期各有一次,上学期的新生恳亲会龚妈妈并没有来,因为她信任自己的女儿不需要她多操心。
但下学期,毫无缘由的,龚妈妈坚持非到R高参加恳亲会不可。
其实这也没什么,说不定龚妈妈只是想确定一下,大女儿有没有再像国中时什那样欺负同校男同学?
可是……
满心羞愧的,嫣然硬把龚妈妈从教室里拖出来,尴尬到差点当场和妈妈翻脸。
「妈,到底是怎样嘛?所有的家长都认为宋老师是个认真尽责的好老师,学生们也都很喜欢他,偏偏妳拿他当杀人犯一样质问,不管老师回答什么妳都不满意,还破口大骂老师是仗着那张小白脸来学校混日子,妳不觉得自己好象那种超低级的菜市场泼妇吗?」
龚妈妈面无表情的哼了哼。「我是在夜市卖卤味,不是在菜市场卖菜。」
嫣然比她更没有表情。「请别顾左右而言他,妈妈。」
龚妈妈撇了一下嘴角。「我不喜欢他。」
「为什么?」
「他太受女孩子欢迎。」
她也很受男孩子欢迎啊,难道说她也是到学校来混日子的,也应该被人讨厌?
「那也不能怪他呀!」嫣然哭笑不得。「是啦,确实是有很多女学生,甚至女老师喜欢他,但他向来都非常洁身自爱的与女老师与女学生保持适当距离,从不会无故招惹来什么闲言闲语,不然学校老早请他回家去面壁思过了!」
「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他有没有偷偷在搞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愈说愈离谱了!
「竟然说这种话,妈,拜托妳讲理一点好不好?」
「我就是在跟妳讲理,要妳小心一点,不然哪天被他骗……」
「够了!」嫣然的冲动脾气又爆发了。「既然妈这么不放心,那我干脆休学陪妈到夜市去卖卤味好了,这样妈可以满意了吧?」
知女莫若母,别说她只是一时冲动说说赌气话,如果龚妈妈真不肯让步,以嫣然那种无药可救的拗脾气,保证她会不顾后果一口气给妳冲动到底,最后懊悔的只有龚妈妈。
所以,龚妈妈不得不退让了。「算了,只要妳记得考上好大学才是妳现阶段最重要的责任,其它我也不管了!」
「是是是,我保证一定会考上推甄,行了吧?」
这件事好象就这么结束了,一年后,嫣然才知道这只是个预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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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通知单拿去发给同学们,让他们拿给父母看过之后再把回条交回来,记得这星期内要收齐。」
「是,老师。」
「好,没事了,妳回教室去吧!」
捧着一叠通知单,嫣然走开两步,踌躇一下,又转回来。
「老师。」
「嗯?还有什么问题吗?」宋语白漫不经心地问,手里忙着改小考考卷。
「我……」又迟疑一下。「呃,我想跟老师道歉,上个星期六的恳亲会,我妈妈她……」
不待她说完,宋语白便侧过脸来打断她的道歉,「不用在意,龚嫣然,做父母的担心子女在校情况,这是很正常的,身为导师,我反倒替妳高兴,因为妳妈妈确实很关心妳。」唇绽浅笑,他温和地反过来安慰她。
「再说妳也应该很清楚,妳妈妈本就是个很有气质、很有教养的女人,话说得再难听也不会难听到哪里去,所以,不用放在心上,老师真的不在意。」
挑了挑眉,嫣然勾起嘴角嘿嘿笑了两下,再神秘兮兮地俯下脑袋咬他的耳朵。
「告诉老师一个秘密,别看我妈是在夜市卖卤味的,其实当年她还是台大文学系的高材生喔,因为怀孕跟我老爸私奔,生产前一个月才不得不休学的。」
「真的?」宋语白扶了一下眼镜,有点吃惊,又不是很吃惊。「难怪。」
嫣然猛点头。「我家里还有好多好多那种诗词古典文学作品什么的,我看了就头痛,连去翻翻的力气都没有,但那可是我妈的宝贝,连在清洗猪肠、猪肚的时候,她都要念两首诗啊词的让人家脑筋打结,没当场吐给她看已经很给她面子了!」
宋语白不禁莞尔。「妳不喜欢?」
嫣然耸耸肩。「无所谓喜不喜欢啦,只是很讨厌妈妈老是逼我看,说要我培养点气质什么的,哼!我就不信气质是那种诗词堆砌起来的,如果她不逼我,或许我还会想去翻翻看也说不定,她愈逼我愈不想碰,没气质就没气质,生命中最重要的又不是气质,只要我站得比谁都正,没有气质又如何?」
顿了顿,她反问:「老师,你呢?大家都觉得你应该是念文学系的说,没想到你竟然是念数学系的。」
「我的兴趣的确是文学,但是……」宋语白轻叹。「我更是个现实的人,念文学的出路不像数学系那么广泛,所以我只好屈就于现实了。」
嫣然深深注视他片刻。
「我懂,就像我妈妈,为了现实,她也不得不背着满身风雅的气质在夜市里卖卤味。」她慢条靳理的说。「这总比那些只会唱高调说不屑让世俗玷污了他的清高,骂说人家叫他低下身段去找工作养活自己、养活家人是侮辱他的人格,最后老婆、儿女都要陪他一起活活饿死,比起那种人,我觉得能够努力真实的活下去的人才是最了不起的!」
惊讶的目光定定的落在嫣然脸上,宋语白好半晌后才说得出话来。
「妳……比我所认为的更成熟呢!」
「这才是我,先天个性加上后天环境造就成这样的我。」嫣然俏皮的眨眨眼。「所以说,老师,千万不要用年龄来判定一个人的深浅,因为每个人的个性和生长环境都是不同的。」
深邃的眸子蓦然掠过一丝异样的情绪,宋语白慢条斯理的点了一下头。
「的确。」
见他表情有点怪异,嫣然螓首微倾,轻轻问:「老师,你生气了吗?」
生气?谁?
宋语白一怔,急忙否认,「没有,当然没有!我只是在想……想……」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刚刚在想什么……不对,刚刚他根本没在想什么呀!「呃,我是说,上学期妳是副班长,这学期又是班长,是不是耽误了妳念书的时间,所以妳妈妈才会误会……」
「没那种事,老师,没那种事!」嫣然忙道。「从小学开始,我不是这个长就是那个长,早就习惯了,不给我长一下,我还会觉得奇怪呢!」
听她说得有趣,宋语白不由哂然。「那就好,不过本校也有规定,干部要轮流做,不能把为同学服务的工作都推给某些人,这样是不公平的。」
嫣然耸耸肩。「那下次我来做卫生股长好了,保证卫生竞赛本班都得第一!」
「妳很能干。」宋语白言自由衷地赞道。
嫣然又耸肩。「单亲家庭的孩子都这样吧!」
「那也不一定,萧绍娟也是在单亲家庭里长大的,却跟妳恰好相反,每件事都要依赖别人……」宋语白顿了一下。「说到这,如果妳有时间的话,能不能帮老师去开导她一下,她的成绩愈来愈差了,我担心她是不是跟不上进度……」
「没问题,老师,包在我身上,」嫣然猛拍胸脯,很阿沙力的接下这个任务。「我会找时间跟她好好谈谈,我在猜想可能是她家里的问题吧!」
「那就拜托妳了。」
以最轻快的脚步离开办公室,嫣然不自觉地扬起满脸洋洋得意的笑。
凭良心说,虽然她很习惯做那个长这个长的,但其实她已经做得很烦了,原本还打算上了高中之后,若再彼人抓出来做干部,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推掉。
不过现在,她倒是做得很开心,因为只要她是干部,就可以找各种理由到办公室里来跟老师说几句话,就算只是多看他一眼也好,而跟他说话的次数愈多,她就愈能肯定--
他确是属于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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