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韵宜暗自松了口气,再抬头只见花溪又慵懒地躺在摇椅上,正眯着眼睛看着自己,心头一紧,赶忙笑着掩饰,“我那里新得了些上好的云雾茶,今儿出门走得急忘了带来,回头让素馨给你送过来。”
“好啊,花溪有口福了。”花溪也不推辞,又道,“记得四姐和五姐同年,四姐是三月里生的,五姐好像是四月的,不知花溪记错了没有?”
韵宜点点头,“没错。我是三月初十,你五姐是四月初一。”
花溪若有所思道:“四姐五姐都是今年及笄,到时我得好好表示表示。”
韵宜见她再没表示出什么异样,也放了心,于是起身告辞:“呵呵,那我先提前谢过。不过日子尚早,你先好生歇着。二月二两位嬷嬷就回来了,到时又得忙了。我那边还有嬷嬷留下的几样绣活没做完,先走了!”
“好,姐姐慢走!红柳送送四姑娘。”
红柳送韵宜出门,春英从外间走了进来。
“昨夜走得匆忙,一直没顾上问你,可伤着了?”花溪大早起来就没见着春英,这会儿见她进来了便问了问。
春英答说:“擦伤而已,不碍的,谢姑娘关心。”
花溪指了指梳妆台下的屉子,“我在姑母家住的时候,碰巧看见她家里有两盆滇地的野生芦荟,姑母不知做什么用的,倒是便宜了我。我制了两盒芦荟膏放在屉子里,撞伤挫伤生疮时用正合适,你取一盒回去用吧。”
春英一听是威远侯府上的东西,想来定是珍贵,而姑娘眼睛眨也不眨就准备赏给自己一盒,就为了自己昨日陪她出去受了伤?可昨夜姑娘受伤时自己是一点忙都没帮上,哪有再接赏的道理。
春英急忙诚惶诚恐地摇头道:“姑娘心慈,昨个奴婢没保护好姑娘害得姑娘受了伤,您没责罚奴婢,奴婢已是万幸,哪能再受您的赏。”
“怨不得你,那种情况谁也料不到。”花溪回忆起昨晚,仍然心有余悸,还好碰上那个冷冰冰的肉墙。
“让你拿着就拿着吧。我这几日行动不便,回头帮我描两幅花样。过一个多月赶上四姐和五姐及笄,我想做两双绣鞋,你绣活好,到时少不得你帮手。”
春英没再婉拒,从屉子里取了药膏收在随身的荷包里,收拾了茶具又谢过花溪出了屋。
过了十天,花溪的脚好得差不多了。秦马两位嬷嬷过完年回来慕家。花溪和幕家姐妹又开始上课了。韵宜豫换了个人似的,一改住日平和的做派,不论女红琴艺,还是诗词文章,都学得异常认真,表现得越来越出众。韵欣不知为何倒是跟韵宜走得越来越近了。
而韵琳常常背地里看着韵宜冷笑却也卯足了劲头修习诗词。至于韵宁走神的次数越来越多,还挨了两回手板子。
不过看得出,众人都在期盼上巳的到来。
花溪依旧故我,别人的变化与她无关,面上总是淡淡的。
花溪去给萧氏请安。对于元宵夜的事,萧氏那边似乎没有深究,不咸不淡地问了两句诗会的事,花溪只说陈世子仅邀请了慕修远,然后提到上巳去祭扫幕向晚的事。
“老夫人,上巳的时候,花溪想先去看看刘妈妈,然后去趟普济寺。完了,还想去越翠屏山到娘的坟上看看。”
慕向晚没有嫁人,当年出府报了暴毙,最后去世时就葬在了翠屏山后山,更没有回登州慕家祖坟。而上巳那日,慕家祭祖旁支的族人都要聚在一起,萧氏不可能允许花溪出现在那里。祭祖结束,慕修远和慕韵宜定要去诗会,韵宁和韵琳想必也会跟去。花溪自是不愿去,幕家不想让自己去的也大有人在,去翠屏山刚好避开。
萧氏长叹了口气,点头道:“你是纯孝之人。去吧。若是晚了,你就在原先住的庄子歇一夜,第二天回来就是了。”
三月初三,天没亮,花溪便起了身,梳了个堕马髻,因为过上巳要别柳条,她没别,便应景戴了对柳叶银耳钏,穿了身月白的衣裙,腕子上为了配衣裳戴了只白玉镯,浑身上下纤尘不染,无一丝杂色。
收拾妥当,花溪让春英带上提前准备的一盒染成蓝茜杂色绘着彩画的煮鸡蛋,让木犀提了一篮子元宝香烛,趁着府里众人没起身,三人便乘车出了慕家直奔柳条巷。
因为要去给幕向晚扫墓,刘妈妈知道定要一道丢,所以前一天花溪已经让木犀给刘妈妈传了信儿。大早到了刘家,刘妈妈和丁香夫妇已经起身了。花溪将鸡蛋给刘妈妈放下,又与丁香聊了几句。丁香和刘启贵要看铺子,花溪带着刘妈妈一同乘车往普济寺去了。
普济寺位于翠屏山山顶,是上京最着名的三大寺院之一。花溪曾在后山山脚下住过十二年,每日醒来都能听见寺里晨钟之声。
马车只能上到半山腰,后半程要住上九百九十九级台阶方可到达山顶。到了山腰处,天蒙蒙亮,花溪刘妈妈春英和木犀下了车,已有香客陆陆续续上山了。刘妈妈让花溪乘软轿上去,花溪摇头说,既然来了就要心诚,徒步上山。
戴了顶围帽,花溪与刘妈妈等人一起踏着台阶上山了。
沿途往上两侧是大片郁郁葱葱的松树和杉树林,间或有乌鸣阵阵,偶尔还有私鼠从一边窜到石阶跑到另一边的树林里。路上行人不多,花溪撩开了围帽的白纱搭在帽檐上,深深吸了口气,嗅到淡淡湿气的草木香气,倍感清新。
耳畔忽闻熟悉的钟声,惊起飞乌一片。花溪欢快地对刘妈妈道:“妈妈,快十三年了,我终于上得山来亲眼瞧一瞧普济寺。”
“是啊是啊,原来您就常常念叨要好好看看这和尚庙,今儿可算有机会了。”想起以前的日子,刘妈妈不禁心疼花溪,可怜的姑娘,十二年圈在小山庄里,连近在咫尺的寺庙都去不得。
“听说这里的素斋很出名,等会儿上完香,可以去尝尝。”
花溪的声音如此雀跃,刘妈妈心头一酸,讷讷地应道:“好,好,都依您。”
春英和木犀也笑着附和。
上了山顶,行百步是放生池,过了池上石拱桥便是山门。此时门口已聚集了不少香客。等了约莫一刻,山门大开,花溪等人随着人流进门。
在正殿叩拜上香后,花溪让刘妈妈行了一百两香油钱,寺里便来了执客僧接待。花溪报了慕府的名号,执客僧态度立马不同,自报了法号,领了花溪一行人去后院供女客歇息的禅房,路上又给花溪介绍了寺里的各处景致。到了禅房,花溪提出午间在寺里用素斋,执客僧应诺,说等午间再送斋饭有事只管寻个小沙弥唤他前来,便离开了。
稍事休息,刘妈妈道她人老了腿脚不灵光留在禅房休息,花溪带了春英和木犀去了执客僧说得桃花林。林子不大,但此时花开正好,娇烂漫红,玉雪如云,例也引了不少香客驻足。在林子里转了小半个时辰,花溪折回休息的禅院。
刚要进门,忽然身边一阵风过,花溪被人撞了一下,脚下踉跄差点跌倒。一抹淡绿色的身影已经跑进了院子,嘴里喊着:“夫人,夫人,来人了,府里来人了!咱们可以回去了。”
第五十五章及笄(上)
木犀恼了,张开欲叫那绿衣丫鬟,却被花溪挥手拦住了。木犀不满道:“您的脚受过伤,万一磕着碰着落下病根可怎生是好?也不知是哪个府里出来的,这般毛毛糙糙。”
春英皱眉,低声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在这禅院歇息的都不是普通人家。”
花溪颔首道:“木犀该与春英学学。刚刚没听出来嘛?她家夫人在这里呆了定不是一日。你想想,普济寺久负盛名,能容下一女客住些时日,这样的人家能是普通人家出身吗?只能说那女客家中非富则贵,我也没真摔着,莫再与别人争执,传出去落下话柄。”
木犀点头,扶着花溪的手臂进了院门。
随着那丫鬟的呼喊,院子里东面禅房的门开了,走出个窈窕的女子,见绿衣丫鬟跑进来,急切地问道:“谁来了?他来了吗?”
绿衣丫鬟一滞,摇摇头:“是管家派人来的。”
女子察觉不多,沉声问道:“是不是你给府里通了消息?”
绿衣丫鬟无奈地点点头。
“还是为了那张破图……”女子难掩失望,气恼地甩了袖子转身要回禅房。
丫鬟着急了,忙说:“夫人,今日是上巳,上次您不是说要去清湖吗?难道你就放任杨夫人一个人陪着……”
那女子停住了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转过身,“对,不能便宜了那女人。”
女子的声音突然拔高,花溪三人吓了一跳,往那女子的方向看去。
木犀还是年纪小,刚刚没计较,这回又被绿衣丫鬟的主子吓了一跳,不由迁怒地瞪了那绿衣丫鬟一眼。
绿衣丫鬟不甘示弱地瞪了回来,嘴里还哼了一声。
木犀气愤,“姑娘,你看她撞了人还横……”
花溪扬手,“不必说了,回禅房。”
那女子也发觉自己失态,又听见木犀这般说,回头看了丫鬟一眼。那丫鬟一愣,才想起刚刚进门时似乎真的撞了人,脸一红低下了头,“夫人,我那是走得急……不小心……”
女子心知事情属实,忙客气地朝花溪三人福了福身,“我这丫鬟性子急,来报信时冲撞了姑娘,还望姑娘多多海涵。”
刚还在赌气使性子,转眼却又因错而温文有礼地给你赔礼道歉,这可不是普通人家能有的气度。花溪不由多看了两眼眼前的女子,十八九岁,明眸善睐,秀鼻樱唇,生得俊俏,身穿鹅黄上裳下着嫩绿撒花百褶裙,衬得她越发清秀灵动。
观其言行,却不知是恩怨分明的真性情还是懂得察言观色的圆滑世故。不过她也就是擦身而过的陌生人,花溪稍稍失神后还礼道:“夫人多礼了,不碍事。看夫人有事,我等先告辞了。”
说完,花溪三人便离开进了西面的禅房。那女子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愣了一阵,才叫上丫鬟收拾东西启程。
午间,四人在房里用了素斋,无外乎素鸡素鱼青菜豆腐加白饭一碗,比起花溪前世吃过的素斋差了些,但春英木犀和刘妈妈却是十分喜欢,直夸普济寺的和尚会做菜。
用了斋饭,歇息了一会儿,花溪等人下了山,乘车直接去了后山慕向晚的坟上。
虽然慕向完最后那几年被慕家发配到这里,连死都不能入祖坟,但慕天和最后还是给自己的女儿修了一座像样的坟。
埋骨青山,慕向晚到死也是孤零零的一人。
坟头上的青石板转之间的缝隙里长出绿色的嫩草,旁边的土地上泛着浅浅的绿意。死寂与生机的组合,对立又和谐。
花溪心不免戚戚然,手不禁轻抚着慕向晚的墓碑,没有死哪来生?自己能死而复生,那娘是不是也能在另一片天空下生活。
“姑娘,给四小姐上柱香!”刘妈妈在墓碑前点好了蜡烛,燃了三支香递给花溪。
花溪执香跪倒慕向晚的坟前,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心里默念着,娘,离开这里快一年了,我回来看你了。花溪上香去了,愿佛祖保佑您在世为人时不要饱受情殇之苦,愿您下辈子安泰顺意……
刘妈妈抹了抹眼角,扶起花溪,“姑娘,天色不早了,回吧?”
花溪点点头,四人回了花夕山庄。
夜里,花溪又躺在了曾经睡过十二年的床上,刘妈妈执意陪在她旁边,两人一坐一躺闲聊。刘妈妈问了问府里的事,花溪不想让她担心,拣了些好听的说与她听,至于十五观灯受伤和碰见两位世子的事略略提了提。
刘妈妈听罢,思酌了一阵,说家里的四位姑娘都没出阁呢,叮嘱花溪:“府里府外都要谨慎些,下次遇到那些王公贵戚还是能避开则避开,免得老夫人知道了以为您借着侯府的名头攀高枝。那些人家虽是锦衣玉食,但却活得不自在。”
刘妈妈怕话说得太满,惹花溪不快,又补了一句,“若您真有瞧上眼的,也要徐徐图之。”不过在她眼中,花溪虽然出身不好,但品貌上佳,加上慕府在,不愁找不到像样好人家,没必要去王公贵戚家里受累。
花溪自然晓得其中利害,至于那个有心,目前考虑这个太早,遂叫刘妈妈放心,她知道分寸。两人又说了一阵才各自睡下。
第二天一早,花溪送了刘妈妈回柳条巷后回了慕府。
花溪回房洗澡换了衣裳去给萧氏请了安,萧氏脸色不大好,问了两句没多留她,打发她回自己院子了。
回了栖霞园,花溪才问了红柳昨日府里有什么事。
红柳道:“下响,三位少爷和四位小姐都去了清湖诗会。听跟去的人回来说,上京城有名望的公侯大臣府里的公子姑娘们不知是不是都得了什么消息,昨天都齐聚清湖。后来才知道这次诗会洛东王世子洛西王世子,尹郡王还有三位皇子都去了……诗会上有斗诗。咱们四姑娘和六姑娘做的诗得了洛东王世子和三皇子的赞誉。”
“斗诗?男女皆可参加?”花溪第一次听说还有这么回事,勾勾唇角嘲讽一笑,难怪慕韵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