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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柳行至中央,向三王及薄野信行礼后,朗声道:“第一场试香所用皆为末午。在下会选取一种底香,以三种香分别与之搭配试香后,取这三种香各三份,新加入一份没有参加过试香的末香,十组香打乱次序,分别点燃,各位依次闻之,看看属于试香时的哪种香,以记录第几次出现的香型相同,主调为何做为依据,最后选对七次者方可通过。为表公平,除底香外,其余三种香请三位王爷分别选一种,打乱顺序时可从场中随便选一人进行,调换后方某再行点燃。
底下有好香者自然都听得出方柳这题目听似简单,其实十分困难。图片:1。jpg'删除'
地议论声抽气声,让站在正中的方柳唇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眼光扫过大华一方,见诸人色变,娃娃脸上笑容更甚,只是当他的目光掠过花溪时顿了顿,眉梢几不可查地动了动。
方柳心中诧异不已。那双晶亮的眸子静静地注视着自己,眼中却似古井无波,没有半分波澜,好像刚才的话并没有给她带来任何困扰。
却说此时,花溪虽然面沉如水,但内里远不像方柳想得那般沉静。她脑子飞转,方柳的试香可不简单!原本以为就是在十数种香料中选出试闻的即可。没想到方柳这一试,却变了个花样,单纯底香搭配三种香料一起成了合香,就改变了许多性味。方柳定是选择易变化的香料为底香,沉香再合适不过了。同一种沉香前调中调和尾调都各不相同,气味可呈现出花香奶香清凉苦焦味等等。单一一种沉香或是混合不同的沉香作为底香的话,如果时间拿捏得好,那个人轮流闻下来的香气都会不同,这样变数就更大了。
即使底香不用沉香,那他早先准备的十余种香料里就没有混有沉香的合香么?一定也有。让皇子选香听起来好像公平,可只要所有的试香中都有性味不稳定的香料,那这场比试定是对西月比对大华有利。因为随机挑选,那西月诸人也不知道所选的是哪一种,但他们提前知道香品的配方,选中的次数定让要高些。
这次的“排列组合题”并不好做啊!
花溪暗想,转头又低声询问尹承宗:“当初可说试香和底香是单香还是合香?”
尹承宗摇头,“并未提及。这回是我疏忽了。皇上应下薄野信的请求时,我并不在场,又无人懂得。事后请皇上收回成命是不可能了。没想到西月一上来就出这样的难题。”
皇上承了泰王所言才准了西月的要求,自己知道后已经晚了。尹承宗目光掠过泰王,却见他的目光正瞟向古丽珠,嘲讽一笑,转过头去看向花溪。
面纱遮住了大半的面容,茶色的眸子静静地注视着中央的条案,浓密翻翘的睫毛如小扇微颤,鼻翼翕翕,面上的轻纱若有似无地轻动,不自觉地让人想要伸手揭开那面纱一睹芳容。
忽然,花溪垂下了眼睑,不知想着什么。
尹承宗猛地回神道:“余二爷不用说定能过得这关,只是姚冯两位未必能行。我尚可试试,不知你……”
“尽力而为。原以为只是分别燃香辨别,那样即使不卸去面纱也可辨别清楚,可如今混香的话,不卸去面纱,我怕会出错过细微之处。”
花溪瞟了眼方柳,暗道,人不可貌相!这方柳不止行家这么简单,还是位玩香的高手,是位大行家。
“若你不想……后面还有余二爷。”
尹承宗心里矛盾,他不想让花溪摘去面纱,可光凭余二爷一人又不保险。
“无妨,品香不过三个呼吸,我头低些,一下就过去了。”花溪应承下来,自然知道这事的重要,自己第一场连面纱通过便罢了,若是未摘被刷下来的话,会留下话柄,谁知会不会埋下隐患,所以这面纱如今看来非摘不可了。
尹承宗担心地看了花溪一眼,不再说话。
“若无异议,那就开始吧?”诃伊大嗓门一出声,场内议论声顿时停了。
余二爷对诃伊嚣张的态度感觉有些恼火,瓮声应道:“没有。”
上首泰王回过神,清咳了两声:“那方公子,请吧!”
方柳留下底香,又蒙眼随意选取了一种作为最后十组香中非试香,然后请侍者将盛有十余种末香的瓷制香盒摆放在木盘上,呈于三位皇子跟前。泰王安王平王一人选出一种香品。这三种试香和方柳所选的非试香都由侍者记下品名和编号,撤去所有的香品,将三种试香分别取足量转盛至别外三只香盒内,才交还给方柳。
方柳点点,跪坐,起灰,将香灰倒进香炉内,用火箸在灰中掏出一个洞来,从炭盒里取出烧透的香碳,香碳与灰平齐,左手执起香炉,转动火箸,以灰埋碳,再用灰夹和火箸整理香灰,压平,然后就是开火窗,取一只火箸从灰山顶插下去,进去约半寸停下,拔出,露出小丵洞,随后用银叶夹夹起银叶盖在灰山顶上。
尹承宗不住地点喃喃自语道:“以灰养碳能减少烟火气,方柳用这法子倒是顶对,能更好地闻香,只是这过程似乎比往常见的那些要复杂些……”
花溪也暗赞方柳的本事,动作如行云流水,总体来说,他已掌握了些法技巧和精髓。只有些许小的地方还有瑕疵,如灰高的控制,灰堆的松散程度……若再改进,碳火能维持的时间更久些。
今日试香的主要就是他们十人,等他们闻过后,才会传到后面宾客席。因为撷芳殿不大,所以宾客席不是很多,除了西月使团外,剩下的都是一等公卿和皇族,还有一些贵戚宠臣的家眷。这碳火的时间大概能持续半个时辰,足够维持他们十来人和身后宾客品香的时间。
最后是上香料。
方柳从三只香盒内用香匙各取了一小勺,放在古碗内,加入自己定好的底香,搅拌均匀,舀一匙放在银叶上,香气慢慢逸散出来,方柳炉盖扣上。
“第一场由西月出题,那便请大华诸位先品评。每人三息,换下一人。”
方柳提醒后,侍者将香炉呈给了余二爷。
场内一片寂静。
余二爷左手水平捧着香炉,右手蒙住散孔炉盖上,鼻子前凑闻了三下,然后传给了姚永年,沉思片刻,提笔在桌上的香笺上记录。接着姚永年冯伍尹承宗依次照些法闻过后,传到了花溪手中。
花溪接过香炉水平旋转于左手,逆时针旋转,低下头,右手轻轻抬起,掀开面纱一角,随即罩在香炉上,鼻子凑近,在拇指与食指间闻了三下。右手飞快地拽着面纱一角扣钗,插进耳边鬓发内,抬起头又将香炉递给了侍者。
花溪能感到自己抬头的一瞬,有几道视线射过来,她没心思去探究,阖上双眼,闭上沉思,回想刚刚那三个呼吸间所闻到香气中会有什么香料。
前调野花蚝,甜美细腻,中调醇厚圆润,有淡淡级香,透着温暖尾香余韵有辛味,带着淡淡的凛冽之气,沉香和丁香都有花果气息,而花果香源自何处,却不好定论。而檀香中,老山檀醇厚温暖,其余多数檀香尾香会略有辛辣和腥气,由些看来,他这一道混合香中沉香丁香檀香皆可能,而且同种中还有不同类同时存在。
都是合香吗?花溪细细回忆闻到的每一种味道,只有分辨清楚所有的细节,才能保证在试香中排除方柳选的那组香。
方柳在殿中,比起西月其他人,他离花溪最近。在花溪掀开面纱的一瞬呆愣了一下,没想到她看起来还有些“年幼”,而且她的容貌……很漂亮,有大华人的柔也有西月人的媚,她是谁?这样年纪能对香品的认知能高到哪里去?待他再看清楚她闻香时细微的动作和手势后,方柳的眼神看花溪的眼神微变,褪去了轻慢,多了几分凝重,他心底否定了刚才的想法,这陪坐末座的紫衣少女怕是这五人中最厉害的一位。
花溪细细在香笺上记录下刚刚所闻的香气特质,搁笔抬头,对面的五人也已经闻过了,香炉传到了上首欧阳铮与三位皇子那过。欧阳铮从平五手里接过香炉象征性地闻了闻,就交给侍者传回给方柳,待方柳闻过后才递到后面的宾客席。
方柳重新取了一只花草纹香炉,起灰点碳铺灰开火窗一套做完后,分别将准备好的十组香一种放在香炉中,隔火熏香,加盖按刚才的顺序传递。
如此往复十次,耗费了一个时辰才将所有的香料品鉴完毕。
因为底香和非试香可能有相同的成分,必须细细分辨十一次的香气,再凭着感觉和计算各种香料出现频率来分辨清楚三种试香的成分。虽说所用香料不超过五种,但同种不同类的香料调制的末香的调韵都不尽相同。
花溪面前的香笺上,记录着每次香气的基调浓郁程序香雾烟形……靠对香气的敏感,在闻完最后一道香时,她已经对那三种试香了然于胸,为了不显得太过突兀,她低头又拿着香笺看了看,才别取一张提笔写下三种试香为何成分,出现在第几次。
等众人都写好后,侍者拿走了香笺,在后统计。
尹承宗凑过来问道:“如何?”
花溪摇摇头,“不知。”
方柳已坐回了原位,目光不由地落向对面紫衣少女的身上。
一旁的方行顺着方柳的目光看过去,问道:“听说那女子姓慕,是镇远侯远房侄女,在上京贵妇圈内颇有些名声。身形上看,年纪好像不大?说不定一会儿落选的就是她了。”
闻香时各自记下感受,并非要出言品评,所以西月这方的人都没在意对方如何做,多数情况下都是看一眼便收回了目光。方行刚刚自然也没去注意到花溪的面容,这会儿见方柳注意对面的少女才说了句。
听见叔叔的问话,方柳摇头蹙眉道:“未必……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若她过了这关,便是劲敌。”
方行怔住了,方柳天资聪颖,对香气有特别敏感,是家中数一数二的品香高手。他若说人是劲敌,那此人定有过人之处。方行不由地又多看了几眼花溪,轻纱蒙面,看不出有何不同来。倒是承郡王,好像一直寻她说话,而她却半低着头坐着,爱理不理的模样。
对郡王爷不假辞色,也许此女子真的有些不同吧?方行如是想。
侍者将刚刚方柳布香的顺序和在座十人答对的次数记在素笺上呈上了去。
泰王安王平王薄野信传看之后,薄野信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泰王安王面色不佳,平王则没什么表情,看不出喜怒。
泰王将结果交与欧阳铮,“文宣,你宣布吧。”
欧阳铮接过来一看,点点头,站起身宣布说:“第一场试香,三种试香分别为野花香梅萼香雪中春信,顺序为……”
最后大华这边淘汰了姚冯二人,余二爷和尹承宗皆说中八次,花溪不多不少刚好中了七次,而西月一方,古丽珠出局。
方行听过结果,低声道:“堪堪过关,不过尔耳。”
方柳想起最后看到花溪那沉稳自信的眼神,若有所思:“若她是故意的为之,那便是十次全中……”
方行不以为意,“下场再看吧!”
第一百零五章辨香(下)
听到欧阳铮宣布结果,古丽珠心里本就不痛快,场上若无女子便罢了,但因大华阵中也有女子,她难免起了相比之心,再听见方柳对那女子另眼相看,而自己也仅以一次之差出局,心里越发不得劲儿。
“区区女子还能让方柳为难?看来你们方家也是浪得虚名。”古现珠抱着诃伊的胳膊贴上去,故作娇柔道“大华的女子就是扭捏,遮遮掩掩的………………瞧承郡王看她那眼神,哼,还不知刚才私下里有没有帮忙?!”
刚刚众目睽睽之下,根本难以作弊,古丽珠是妒忌了。
方柳看不惯古丽珠的做派,欲辩解两句,却见方行摇摇头,于是闭上了嘴。
诃伊刚刚与身后的侍从说话,并没有听见方柳所言。而古丽珠被淘汰,那也是情理之中,毕竟她在五人中实力最弱。这会儿见她粘着自己撒娇,浑身冒着酸气,却别有一番妩媚风情,捏了捏她的大腿,大笑道:“我们的香美人不服气啊!哈哈哈!”
古丽珠哼了一声,“方柳刚刚说那扭捏的女子是最强劲的对手。他们方家不是自诩香料世家,还会惧怕一女子?传出去还不让大华人看轻了咱们。我可瞧不出那女子有何高明之处?”
诃伊一听,抬眼看向对面的女子,目光变得凌厉起来,严肃道“此话当真?”
这话问的是方柳。
“回二公子,从那女子闻香的手法看得出其是浸淫香道日久,所以方某才道她可能会是劲敌。若能看到她所书香笺兴许能窥测一二。”
方行道:“一切都是柳儿揣测,公子不必放在心上。如今一场试香已挫大华的锐气,后面辨香,斗香咱们准备了许久,大华想赢也不会太容易。更何况咱们还用了他们没见过的香木………………气息上就略胜一筹。”
上午试香结束,泰王等人与薄野信离席,诃伊也没再继续探究此事,跟上薄野信准备离开大殿,却见薄野信走在尹承宗跟前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