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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香何名?”
“亚悉香。”
花溪轻轻点点头,若将文英香比作温婉柔美的大华女子,那亚悉香便是热情奔放的西月女子,都是美人但美的表象不同。
还是由余二爷先来。
“沉香兜娄香丁香大石芎米脑……”
说了足有八种,尹承宗补充了蔷薇水苏合油,而降真香他虽猜出,却因为并不熟悉,不敢贸然下定论。
二人说完,花溪才慢慢沉吟道:“降真……嗯,还有一味用量很少……亚悉香中初时奶香中混了少许脂粉香……是因为有安息香的缘故。因为安息香量少才可圆润众香,同时削减本身的味道,不易察觉;万一量多的话结果便是此香一枝独秀。”
“嗯,丫头细心,说得不错。”余二爷笑看着花溪,丝毫没有因为花溪的点睛之言夺了风头而羞恼,反倒越加欣赏她的细致入微明慧通达。
尹承宗温柔地看着花溪,只见那双柔柔如秋水般的眸子里蕴满了自信的笑意,心里不由叹服她的本事,也只有真正识香爱香懂香的人才能深刻体味每一种香料带给自己的感觉,敏感细腻地捕捉住香气里一点一滴……他又暗自窃喜自己,起码在香道一途上,他是懂她的。
最后结果,这一道香,大华全中,一样不差。
方柳因为有了对手而暗自欣喜,而其余三人却想到了大华的香品用料若不能全中的话,他们便输了。而场下,古丽珠咬碎银牙,一个劲儿咕哝着,“不可能,不可能……”
旁边不知谁家的女眷听到了古丽珠的低语,轻笑道:“啊呀,咱们大华的女子就是谦逊,不像有些人自高自大,还以为天上地下就她懂香的,别人都是侥幸……”
古丽珠气得想骂人,奈何被旁边的侍女拉住,才想起场合不对,忍住怒火,用西月古语说了句:“闻味儿厉害,又不代表制香厉害,明天,明天我们一定会赢!”
这厢,庭院中,花溪正将一小块如黑褐色琥珀般的蜡状物搁在了银叶上。
方柳等人面面相觑,这不是龙涎香吗?
待到碳火熏热,香气蒸腾而出后,那气息独特,不是龙涎,好像是糅合了持久浓烈的甲香沉寂玄谧的沉香温和内敛的檀香和清苦的青木香……
前调略辛辣,中调温暖圆润,包容万物,渐渐变为清甜,尾调淡淡苦味,典雅含蓄,内敛沉稳,慢慢沉淀,香气更加细腻,变得清浅淡然,如浮云,似流风,回味悠长……
温暖厚重的青木香因为有苦味与沉香带有香甜气息相克,比例不好便会发生冲突抵触,而这道香中这两种味道完美混合,这让西月众人大为惊诧。
这四种香料被西月诸人提了出来,但是还有不足。
四人冥思苦想,一品再品,方柳犹豫了半天,才道:“这香用料不多,但制法肯定颇繁复,四种香是以麝香和婆津膏调合……应该再无其他。”
方柳蹙着眉头还有些不确定,这香有些特别,很难判断合香时还加入了什么难以察觉的细微的辅料。他心中叹气,看来这场是必败无疑了。
花溪说:“正是这四物加上麝香婆津膏所制……”
西月诸人松了口气。
花溪见状,笑了笑,又道:“唯独少了一样,枣肉,用量极少,用以调和甜香与甘苦,起过渡之效。虽然不用具体到处理原料上,但是真要从制法上论的话,其实还少了榠楂液小龙茗末茶汤和胡麻膏。”
诃伊脸色青黑,颂赞面无表情,方行颓然叹气。而方柳兴奋非常,果真如他所想,还有别的用料,所以一听花溪所言,他便着急询问制法和名字。
花溪并不避讳,淡笑道:“此香四种基料,沉香檀香按一定比例搭配,切成小博骰状,用榠楂液浸渍三日,煮沥汁液,温水洗过。紫檀制成碎屑,小龙茗末泡成茶汤,调和浸渍,用数层濡竹纸包裹。螺壳(属于甲香)半两,去表面粗糙,用胡麻膏熬成纯正黄色,蜜水清洗,去味儿。青木香磨成粉末,以意和四种香物,放婆津膏和麝香,极少枣肉,调成合香。取‘以意合之’的意思,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故名‘意和香’。”
“意和?如何意和?”方柳不解道,神情颇为急切。
众人也都看着花溪,等答说话。
“以‘意’和香,讲究心境意念,不止是简简单单的用炼蜜混合调制香料,而是要在合香时思物之德。都说香料是死木所产之物,实则不然,香木自有灵性,只形和,而神不合,所调制出的香品自是少了神魂。若要香随意动,意随香转,就要‘意和’,戒骄戒躁,融己‘之思’‘之心’‘之意’寓于香中,人香合一,方能使不同木性融合共通。人有不同,万般感念皆有不同,因此各人意和之香魂也会不同……”
干净清爽的声音如风飘进众人耳中,一番“以‘意’和香”,振聋发聩,四座惊叹不已。
众人久久回不过神来。
北厅里欧阳铮的目光一直注视着花溪,那一双茶色晶眸灼灼生辉,此刻他仿佛看到了那轻纱下明媚的笑颜,如雨后的阳光一般灿烂耀眼。
尹承宗举着茶杯,凝神注目那一泓碧水里一抹紫色的倒影,脑海里回响着清冽的声音,隽永如甘泉,流淌进他的心里。
余二爷亦是感慨万千,“以‘意’和香,老夫受教了!”
花溪忙道:“花溪所说只是一家之言,做不得真的……”这香方是前世多看的,至于其中提及的“意和”这类飘渺虚幻的感觉却是她经历千百次的调制合香慢慢感悟出来。
对面方柳神思不属,还在思索“意和”二字,不住地叹道:“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嗯嗯,正是这种感觉……此香实至名归。”
诃伊等人也听得专注,感情上向对手认输,他们心有不甘,但从心底而言,这道意和香着实让人佩服。
诃伊站起身,拱手诚恳道:“姑娘一席‘意和’之说令我等心悦诚服,这场是我西月输了。”
花溪颔首示意,觉得诃伊倒是个光明磊落之人。
至此,这辨香已见分晓,但碍于礼数,欧阳铮不好宣布,转头征询三位皇子和薄野信的意思。
薄野信看着花溪,笑道:“大华人才辈出,风姿卓然,这一场辨香真让本王眼界大开。佩服佩服!”
听薄野信夸赞,泰王等人自是高兴,谦虚了两句。平王坐在一旁,瞥见对着花溪发呆的尹承宗,眼中有精芒闪过。
欧阳铮看了花溪一眼,花溪似有所觉,抬头望了过去,二人目光相撞,花溪匆匆敛目低头。
欧阳铮微微勾起唇角,宣布道:“第二场辨香,大华胜出。”
随后,泰王告知在座诸位晚间聚芳殿饮宴,众人散去,男宾聚到一处品茶论道,女宾们或相熟者三五结伴游园,或歇在厅内聊天解闷。
花溪被慕向卿叫了去,陪着她见了各家贵戚的夫人和姑娘。
卸去面纱,花溪异域风情的容貌让女眷们微微有些吃惊。不过在场都是通透人,谁也不会点破。
花溪刚精神高度集中,这会儿见慕向卿给自己介绍众位夫人,听得云里雾里,只觉得人影晃来晃去,又怕人前失礼,拼命打起精神,最后也就记住了十几个,余下的也就将将混了个脸熟。
众人少不得一番议论,赞叹的羡慕的嫉妒的皆有之。花溪心疲力竭,只能微笑着点头,偶尔说两句“是”“好”,再不多话,遇到难缠的,自有慕向卿应付。
这一“闲聊”就聊了一个多时辰,慕向卿才与众人别过,拉着花溪回了积香院。
“上午我还盼着你能淘汰呢……不过看下午这情形,没你还真不行!”慕向卿不无骄傲道,“我坐在上边,看着你们几个输了第一场,心就怦怦乱跳,好在最后赢了。等明日一完,我得去趟普济寺还愿去。”
听着慕向卿絮叨,花溪心中暖洋洋的,“让您担心了!到时花溪陪您去寺里还愿。嗯,不如带着林哥儿一块去吧?”
“好!有你在,不怕那皮猴捣蛋。”
花溪扶着慕向卿的胳膊,叹了口气,“不过话说回来,当时我也挺着慌的。西月实力可比承郡王说的强多了。”
慕向卿爱怜地摸了摸花溪的头,“我们家花溪长大了……这些大场面都应付自如。”
“论起制香的事我是不担心。只是晚间那宴会……真有些应付不来,刚刚您给我介绍的那些世家贵戚们的夫人姑娘,我到现在都没记全。”
花溪多半是因为容貌所限,才不喜欢这些热闹的场面,就像刚刚她忍着众人异样的眼光,笑着应对一般……慕向卿知道那时花溪并不开心,不由怜惜道:“哎,这晚宴……也是没法子的事。去坐坐,反正在后面,等酒过三巡,你寻个由头离开也无妨。”
花溪无奈地点点头。
慕向卿又问她带来些什么衣裳。好在出门时候怕有个万一,翠茗给多带了几身,不然这晚宴她还真没衣裳可换了。
慕向卿替她选了选,又配了头钗首饰,吩咐了翠茗好好伺候花溪梳洗,自己也回房去准备了。
第一百零七章宴会
傍晚,花溪跟着慕向卿去了聚芳展。
侍者引着慕向卿和花溪在东侧坐下。殿内正上台上摆着四张单桌,下面两侧皆是两人一桌的条案。这次西月使团中参加斗香会的大约有二十来人,加上大华这方一共有七十多人,殿内一共摆了四十多张条桌。花溪打眼看了看,自己所坐的位置靠殿门,要离开倒也方便。
殿内灯火通明,人们陆陆续续地入了席。
一声高唱,三位皇子和薄野信进了大殿。四人在上首落座,泰王举杯说了些祝福两国安泰隆昌之害的冗长的贺词后宣布开宴。
推杯换盏自有歌舞助兴。丝竹声声,云袖翻飞,酒香弥漫,醺然欲醉。
花溪来之前吃过东西,所以开席后只是像征性地吃了两口,就等着再坐上一阵便离开,眼睛无聊地瞄着中间一些晦暗不明的目光,花溪只当没看见,仿佛只有场中的歌舞才能吸引她一般。
“瞧瞧,那西月的女人……嫁了人还跑到王爷们跟前献媚……”
“不知廉耻……”
前面的一桌上,花溪忘了是哪家的贵女正在议论,花溪顺着她们的视线望过去,果然一身红装的古丽珠已经端着酒杯走到上首主宾席前敬酒,也不知说了什么,逗得上首的几位王爷开怀大笑。
花溪刚收回了视线,却听见前方有人朗声道:“宣慕花溪觐见。”
花溪还没反应过来,又听见一声唱喝,慕向卿拽了拽花溪的衣袖,“王爷宣你,你小心应对。”
花溪抬眼望过去,对上了古丽珠明媚如花的笑颜,心思一沉,朝慕向卿点点头,起身离席。
站起身的一瞬,无数道晦暗不明的目光射过来,花溪恍若未见。
“民女慕花溪见过各位王爷!”花溪裣衽行礼,垂首侍立。
泰王瞟了眼花溪,低眉敛目看不清容貌,说道:“刚刚古夫人说,参加斗香的就她与慕姑娘是女子。上晌试香后还道姑娘侥幸进入辩香……下晌她在场下看了慕姑娘的表现后,佩服之至,对上晌出言不逊冒犯姑娘后悔不已,所以想请本王做个东道,给姑娘敬酒赔罪。”
花溪微愣,就听见古丽珠道:“是啊!今日是古丽珠鲁莽,见姑娘年幼便生了轻慢之心,还请姑娘海涵。”
古丽珠端着酒杯递到了花溪面前。
花溪低头看着粉彩酒盅里明晃晃的液体泛着浅黄色的光泽,赔笑道:“小事一桩,夫人不必挂怀。花溪年纪尚幼,夫人这般认为也在情理之中。”她从未将古丽珠的话放在心上,却不知古丽珠突然说要赔罪,空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时犹豫接是不接。
“姑娘是看不起古丽珠吗?”
“不,不,夫人多心了,只是……”
没等花溪伸手,旁边有人插话道:“慕姑娘不胜酒力,这杯酒还是我来替她喝吧。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花溪错愕,抬眼一瞧,尹承宗不知何时站到了她的身边。
“这……我可是一片诚意道歉……慕姑娘不喝,是不是瞧不上我古丽珠?”古丽珠的脸色有些怪异,目光在花溪与尹承宗之间看了又看,似乎不大同意尹承宗的提议。她回头看向泰王,想再请泰王出面,却见泰王正看着花溪愣神,心中一阵不快。
“当然不是……”花溪嘴上说着却没有去接那杯酒,古丽珠神色怪异让她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尹承宗自然也看出了古丽珠的小动作,不待古丽珠说话,又笑道:“呵呵,看来本王这面子还不够大?要不信王说句话,准了本王替慕姑娘喝下这杯酒?”
薄野信第一次这么近地看清花溪的面容,卸去了面纱,那似曾相识的眉眼让他愣住了,捏着的酒杯差点脱手而出,还好他及时拿住了,手不自觉地紧了紧……意识到自己失态,他急忙敛了心神,对古丽珠道:“古丽珠,慕姑娘可不比你的酒量,承郡王既然有心替酒,你就给承郡王个面子,依了他吧。”
古丽珠咬了咬唇瓣,不情愿地将酒杯递给了尹承宗。尹承宗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