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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会死对不对……」小恩一直重复,声音越来越低。
没有人理。
「可不可以偷偷放我下去……我保证不会出现了……」小恩慢慢地哭。
没有人理。
过了很久,厢型车才在一间废弃空屋前停下。
那里,听得见海。
车门打开,四个男人合力将越来越重的小恩连同塑胶垫子抬出。
四个人看起来都心事重重的,跟许久前唯命是从的冷酷模样完全不一样。
小恩被一鼓作气抬到废弃空屋的二楼。
她茫茫然,在这个闻得到死亡的地方,竟有种让人心安的感觉。
为什么?
为什么会突然心安了起来呢?
四个帮派小弟突然讨论起她无法理解的事。
「真的要这样丢吗?」
「又没人看到,随便处理一下就好了。」
「干,二当家叫我们丢就丢,还想什么?越想就越不敢。」
「说真的我还真的有点不敢,我没想过要干这种事。」
「二当家让我们做,就是要让我们升了,还不懂吗?」
「这有点过火了。」
「其他人只是跑跑腿,卖点粉,二当家让我们干抛刑,是给我们机会。」
「也对,不敢干,要是让二当家知道了……」
但小恩已经没有力气去关心。
她很痛,很痛,但更委屈。
这份委屈只有一个人在意。
然后,她在恍惚之间失去了重量。
一下子就来到了地面。
刚刚好像听见了什么,就在很近很近的地方啊。
侧着左脸趴在地上,好像有黏黏的东西一直从她的耳朵跟鼻子里一直跑出来……
好呛喔。
!
突然,小恩全身都剧烈痛了起来,好像什么都不对劲了。
完全没办法思考,这种疯狂的疼痛是怎么回事!
吐了一大口血,胃快速收缩着,想吐出更多东西。
眼睛快睁不开了,但还是可以感觉到自己被抬了起来,摇摇晃晃往上面去。
是楼梯。
是刚刚的楼梯吗?
「等一下换你了。」
「不,换我!先换我!」
「每个人都要丢一次,急什么?」
「一起丢,算两次吧?」
「二当家要是知道了……」
「废话不要这么多,一个人都一次,一下子就结束了。」
小恩这才发现自己被抱了起来,眼角微微睁开。
自己正靠着空荡荡的窗。
大概是二楼的高度吧?刚刚就是从这里被丢下去的吗?
不算太高,刚刚好死不了、也活不下去的高度。
有点声音。
好像是海。
风吹来的时候,有点……
「小姐,对不起,这是你的命,别怨我们。」
「罗唆什么?快啦!」
再度失去重量。
躺在地上时,好像有一股微弱的电流在身体里扯来揪去,小恩的手指一直抽搐跳动着,呼吸也变得抽抽断断。
眼睛睁着,没办法靠自己的力量闭起来。
「还有气。」
「当然还有气,还不快点。」
於是又上去。
然后又下来。
下来后再上去。
一眨眼忽溜溜下来。
最后一次高高落下时,虽然只有一瞬间,但她确实感觉到了飞行。
短暂的飞行里,听见了楼梯响。
钥匙的喀喀声。
有点潮湿。
一根绳子。
墙的后面好像有什么,一直想穿走过来。
是一首歌。
有点想不起来,但歌还是一直唱一直唱……
一阵巨大的撞击声结束了她的飞行。
贴着地。
不晓得现在是什么姿势。
但已经没有差别,痛苦也就只剩最后一点点时间。
只是最担心的事终於发生了。
不是死。
而是死的时候,身边,没有人。
小恩没有哭了。
她不想带着眼泪到下一世。
躺了很久。
没有人再丢她。大概是想等她确确实实死掉后再处理吧。
她现在的样子一定很丑。痛一阵不痛一阵的,大概是某种预兆。
好寂寞。
好寂寞喔。
尽力了喔。
不可以骂我喔……虽然最后还是偷偷求饶了,但已经很勇敢了。
对不对?
小恩有点累了。
呛呛的感觉。
什么东西烧焦了吗?
远处好像有人在走动。
那气味越来越近,人影越晃越清晰。
小恩的鼻子酸了。
那人轻轻蹲了下来,摸摸她的头。
她没办法动,但确实闻到了来自指尖上那股灼热的烟硝味。
铁块,你来了。
你还记得喔,真好。
真的是有一点高兴。
「辛苦你了……呢。」那人的声音有点别扭。
小恩的眼泪流进了嘴角的微笑。
「你说……呢!」小恩用破裂的嘴唇拼出了这句话。
真的是,好开心喔。
「我带你走,好不好……啊?」
「好啊!」
海的这头。
海的那头。
一朵花。
终於靠了岸。
68。
桌上放了两张履历表,用饮料压着。
下渗的水珠在A4纸上慢慢晕开。
姓名栏上分别写着:陈可诚,杨超甯。
终於要走了。
明天,就是最后一天上班的日子。
昨天在蓝色的工作备忘录上写下:「想了很久,我可以带走长飞丸吗?」
今天打开,里面回覆:「对不起,黄金梅利也是我的好夥伴。」
她看着它。
结果还是场无解吗?
那条不守本分的流浪狗,趴在门口阶梯上,看着马路上偶而飞驰而过的夜车。
它两个名字都喜欢,被叫什么也无所谓。
只不过要它从此以后只能被叫一个名字,它恐怕会有点落寞。
深夜无人,她迳自拿起压在应徵履历表上的啤酒罐,走到门口,坐下。
罐子上冰冷的水珠从她的指缝中渗出,滴在地上。
「那个漂亮的女孩,一次也没有来过了呢。」
有点怀念那段一起拿着空啤酒罐,坐在阶梯上嘻嘻哈哈的日子哩。
打开拉环,喝了一口。
好苦。
带着微笑将啤酒倒进脚下的排水孔,淅哩呼噜,淅哩呼噜。
然后捧着空掉的啤酒罐,按照约定,想了一下她。
有点踉跄的排气管声噗噗噗接近,一辆方向灯坏掉的摩托车缓缓停下。
男孩还戴着安全帽就下车,看样子不像是要抢超商。
女工读生看着他。
这个他,这个不知道是无敌罗唆还是超级闷锅的乳八筒,今天晚上肯定是要来跟她抢狗来着。
不管,等一下一定不能输给他。
「嗯。」乳八筒走到她面前。
「嗯?」她注意到,他的手里拿着一把牙刷。
长飞丸加黄金梅利抬起头来,目不转睛地看着这突兀的画面。
牙刷?
她的心突然跳得很快。
「那个。」
「嗯?」
「潮与虎早就下档了。」
「嗯。」
「黄金梅利号也被鲁夫烧掉了。」
「嗯。」
「乾脆我们一起叫它,太阳狮子号,好不好?」
「好……好啊。」
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罗唆啊,心跳得好快好快。
等等,为什么要一起叫?
「还有,那个,有一个还算有一点可爱的女生,就你也认识的那个。」
「所以?」
「好久以前她给我一份问卷,叫我帮她填,可是……那是一张关於化妆品的问卷,我又不懂,所以只好答应她,如果我将来有女朋友的话,一定会请她帮我把它填好,然后再交给她。」乳八筒的声音有点急促。
他突然忘了怎么在说话时好好呼吸,竟越说越喘。
「嗯。」女工读生哑口无言。
今天的八筒,多话得好反常。
「你知道,我们乡下人最讲义气,也最讲信用了。」
乳八筒拿出口袋里这张折了又折、皱得要命、随身携带数个月的问卷。
「那……你可以帮我把它填好吗?」
「……好啊。」
女工读生接过惨遭凌虐的问卷。
久久,大概三秒。
三秒,足够让麦可乔丹投进六次逆转球了。
「这算是告白吗?」她很努力才吐出这一句话。
「不算。」乳八筒艰辛地举起手中的牙刷,全身紧绷:「加上这个才算。」
「干嘛……送我牙刷?」女工读生耳根发烫。
「我想了很久,实在不知道为什么,不过,据说这是一个男生很喜欢一个女生的时候,一定会送的礼物。」乳八筒手有点抖,递出牙刷:「应该有它的道理。」
「那……好啊。」女工读生接过,感到异常的莫名其妙。
但身体好热好热,有一种快要哭出来的冲动。
「那就是在一起了吗?」乳八筒吃力地靠近一步。
「也可以……嗯。」女工读生努力不后退。
两个人都很勇敢地看着对方。
在这个距离里,足够发生很多很多,好几年后还是难以忘记的回忆了。
至於趴在地上的那个它,不管过去是叫长飞丸,还是叫黄金梅利……
应该不必再担心以后要被叫什么的问题了。
於是它有点酣酣地闭上眼睛。
男孩抱住女孩。
一阵淡淡的风儿吹过,狗儿忽地回头。
登。
无人经过的电动门打开。
好像是,甜甜的祝福似的……
第二十六次打开信箱,他终於收下了那些钱,满满鞋盒的蝉堡。
当然了,还有那些他真不该拆开的信。
那个女人,那个杀手,那一首歌……
杀手,Mr。 NeverDie
剩不到一分钟可以考虑。 前进差不多一定会死,但至少知道是为了什么。 转身继续活下去的话,却一定会后悔为什么不死在现在!
混帐啊……竟然哭了,现在应该要拉一下吗!
杀手,太极
我有两个影子。
这就是我人生的全部。
杀手,F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