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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更为关注此事,也最为积极热切,根本不愿意只等在家中听仆从传信。
小家伙说服父母的理由也十分头头是道:“阿爷可是甲第状头,这样的喜信自然该咱们头一个瞧见、头一个知晓。而且,我以后也会是甲第状头,就当今日提前去看张榜了。阿兄们也早就说好了,今天必须去沾一沾阿爷的文气。”
这一段话说得信心十足,多少继承了他阿爷的狂士之性。王玫心中感叹不愧是父子,自是答应了。崔渊虽说对此事毫无兴趣,但当一大一小皆满怀期望地看向他的时候,他自然而然便颔首赞同了。
不过,待他们来到内院院门前时,崔家小郎君们都已经骑着马等在那里了。几个小郎君都挺直背脊,雄赳赳气昂昂,仿佛即将出征的将士一般气势十足。崔简又想跟着兄长们骑马,又想随着父母坐牛车,心中颇有些纠结。
王玫却道:“眼下朱雀门前的人很是不少,极有可能惊马,你们都小心些。”
崔笃犹豫片刻,便挥手让阿弟们都下马,又让管事准备了一辆牛车。虽说崔家人骑着高头大马去看省试发榜确实很风光,但安全显然更重要。何况,连正经的甲第状头都坐着牛车呢,他们又何必刻意作态?
于是,两辆十分低调的牛车一前一后地离开了崔府,出了胜业坊,越过旁边的崇仁坊,很快便到了皇城朱雀门前。崔笃带着几个弟弟下了牛车,又过来招呼崔简:“阿实,一起挤到前头去如何?咱们头一个瞧见叔父的名字,文气才沾得最多呢!”
“好!”崔简扑闪着亮亮的眼睛。
崔渊与王玫皆勾起嘴角望着他们,不忍心打击这群少年郎的热情。堂堂甲第状头就坐在这里,他们去哪里沾文气也远不如本人身畔罢。更何况,那些他用过的文房四宝、进考场穿过的衣衫,岂不是更加有运道?放在后世,那些可都是妥妥的幸运物了。
于是,崔家的儿郎们便以崔希领头、崔笃断后,行动敏捷地挤进了人群里。他们年纪小,又有礼有节,不多时便过三关斩六将来到了朱雀门前。正巧,吏部的书吏踏出侧门,动作十分迅速地将榜文贴上了。几个年长些的少年郎立即感觉到身后的群情激动,人们都恨不得涌上前来一睹为快,便护着年纪小的崔希、崔简,赶紧到榜文左方去看状头的名字。
那龙飞凤舞的几个字,让他们都情不自禁地咧开嘴露出笑容,喜悦之情难以言表。
“博陵崔渊崔子竟!”
“甲第状头!居然是甲第状头!”
“已经有三年没出过甲第者了罢!”
“就是那个许久之前便放话说自己府试必为解头、省试必为状头的崔子竟?!”
“书画诗赋策论四绝的崔子竟!!”
“不错!不错!我买了名家真迹摹本,行书分册里头多半都是他临摹的!那一手字,简直便是绝了!假以时日,恐怕他的行书真迹比之那些名家也毫不逊色!!”
“今年不过二十六岁!也年轻着呢!”
正当文士们纷纷议论起这位新晋的甲第状头的时候,另一辆博陵崔氏的牛车前,崔泳神色黯然地垂下首:“其实,我早就知道,自己不如子竟阿兄,得不到状头……我全心全意准备省试,他忙着摹本之事,却仍然入了甲第……”
他只顾着失落,并未发现身侧的崔泌此刻已经面无表情,双拳紧紧地攥起来,低低冷笑:“呵,想不到咱们兄弟,一直都只能在他的阴影之下活着。”
“子竟阿兄才华横溢,你我确实不如他。”崔泳并未注意到他话中的寒意,接着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泱泱大唐,也不知还有多少风流人物。是我着相了,我可是少年进士呢!”
崔泌眼中沁着刺骨的寒意,心中默然道:这般风流人物,素来便是英年早逝。早早地送他去投个好胎,才是顺应了天命。这样的人,不过是天空中一瞬而过的流星,而他——才是那个手握权柄、青史留名的宰相。
崔渊仿佛察觉到这转瞬即逝的杀意,似笑非笑地遥遥望过去。啧,崔泌近来许是过得太顺利了,竟然在人群之中便不加掩饰地流露出恶意,丝毫不顾往日平易近人的面具。也是时候给他找些不自在了,免得那双含着毒液的眼睛只盯着他不放,再好的心情也会平白增添几分不快。
☆、第一百八十九章 庆贺饮宴
进士科省试甫张榜,胜业坊崔府便迎来了一群群消息格外灵通的客人。因今天并非休沐之日,家中暂时无人能待客,一家三口也并未在外流连,很快便回了家。崔渊甚至连衣衫也来不及换,就来到外院正堂前,与那些前来庆贺的客人们寒暄。晋王李治也几乎是即刻就到了,将他从那些虚与委蛇中解救出来。对于崔渊而言,与其和一群陌生人说些言不由衷的话,倒不如与这位大王议论书画甚至于闲谈更自在些。当然,看在有心人眼中,他们之间的交好,在如今诡谲的情势里也显得格外特别。
内院中,喜上眉梢的郑夫人、真定长公主正与一群贵妇说话,见新晋的状头娘子久久不至,便使侍婢去瞧上一瞧。虽说她们听着各种不着痕迹的赞美吹捧都觉得心悦之极,但毕竟王玫才是崔渊的妻子,才是往后为崔渊打理内院家务的贤内助。她再也不是只需懂得孝敬长辈、打理庶务便足矣的嫡幼子媳妇,而是未来的诰命夫人,很该多出来交际一番,拓展人脉才是。
此时此刻,令在场的年轻贵妇们都羡慕嫉妒恨的王玫却并非正忙里偷闲,特意避开源源不断的客人,躲着清静。她亲自将崔渊县试、府试、省试时用过的考具都收拾出来,一件一件地摆在几位少年郎面前。崔家儿郎们的视线瞬间便热烈起来,仿佛见着无价之宝似的。原本每个人都坐得十分端正,风度翩然。但当崔简露出一付委屈的神色,依依不舍地摸向自家阿爷用过的砚台的时候,几位阿兄立即如狼似虎地扑了过来。
王玫不由得挑起眉,觉得自己似乎见证了脑残粉的诞生。
作为长兄的崔笃好不容易才收起了垂涎之色,轻咳一声:“由我来分,一人一件,如何?”
“听大兄的。”崔敏显得很淡定,眼珠子却盯着省试所用的考具不放,“不是笔、墨就是砚台,大兄觉得哪件该归我?”
崔笃一噎,咬牙道:“砚台归你了,笔是我的。”而后,他看向眼巴巴望着他的崔慎、崔希,略作犹豫:“墨给阿希。阿慎,你自己从叔父府试的考具里选两样。”崔慎有些失落,但想想作为补偿能选两样也就释然了。他挑了笔与砚台,高兴得眯起了眼睛。
崔希也将那一盒墨锭抱在怀里,见崔简扁着嘴似是心酸得很,便宽慰他道:“习字的时候,咱们一起用。再留几锭,等咱们贡举考试的时候用,你觉得如何?”崔简听了,低落的心情这才好转了些,将装考具的大提盒抱进怀里:“我只要这个。”他方才一时想岔了,总觉得堂兄们似是将阿爷分走了似的。但转念想想,只要阿爷在身边,他用过的笔墨纸砚就都是他的,连法帖、书籍、字画也都是他的。话说回来,这大提盒看似不起眼,但阿爷三次考试都用它,往后他考贡举也只用它!
见众少年郎都皆大欢喜,王玫笑道:“他日你们县试、府试、省试告捷,也将这些沾了文气之物留下来,说不得还能传给子孙呢。”
未等小郎君们回答,便听外头传来李十三娘的声音:“九娘可不能厚此薄彼,我们家阿韧连一件都没得呢!何况还有腹中的孩儿,我还指着他给我挣个甲第状头之母的名号家来。方才与阿家也说了,别看她如今只是甲第状头的叔母,日后说不得便是新状头的祖母了。”她素来喜欢顽笑,这几句话说得半真半假,清脆的笑声随后便响了起来。
王玫弯起唇角:“放心罢,定是不会少了你们家的。”
李十三娘的身孕已经将近九个月,腹大如箩,却是不须扶着侍婢也走得十分轻快。她怀胎前几个月深为反应剧烈所苦,如今却是能吃能喝能睡,每天都过得很舒服,只等着腹中孩儿降生了。只见她扶着腰走进来,扫了一眼摆出来的那些物件,便道:“剩下的都归我家儿郎了。”
王玫很干脆地让青娘将剩下的考具都收起来与她。崔笃、崔敏两人见状,都有些懊悔没有厚着脸皮多要一件。不过,再低头看看怀中的,也已经很是满足了。外院中客人如潮,他们也很该早些去帮着照应一二,于是便带上阿弟们一齐告辞了。王玫叮嘱了他们几句,又亲自将李十三娘送回院子里休息,这才缓步朝内堂而去。
王玫不擅长应酬,但并非不能应酬。她不似小郑氏、李十三娘那般长袖善舞,能听弦歌而闻雅意,却也自有一种独特的与人相处之道。有礼有节,不卑不亢,诚心诚意,不做多余之事,亦不说多余之话。这般姿态,令那些不了解她的贵妇们生出几分好感,都赞她稳重。至于少数几位不冷不热的年轻妇人,依稀看着有些脸熟,她却并没有兴趣应付。这般不理不睬的情形落在旁人眼中,也只会在心里讥讽那几人实在是不知进退罢了。今日可是来庆贺崔家出了一位甲第状头,作为客人平白无故为难主人家,到底是结交还是结仇来了?
不多时,又有仆从来报,卢十一娘与王十七娘到了。王玫便向郑夫人、真定长公主以及其他长辈们告了一声罪,出去相迎了。两位好友自是眉飞色舞,很是替他们欢喜。她们虽早就听王方翼、崔泓说起了省试的传闻,但到底尚未张榜仍有些心怀忐忑。直到遣去朱雀门前的仆从打探出了确切的喜信,两人才匆匆约上一同过来。
“如今九娘姊姊可算是出头了。”王十七娘道,“多少年才能出一位甲第状头呢?”
“过了省试,后头还有关试。关试若有个头名‘关头’,姊夫说不得便是‘连中三头’了。”卢十一娘道,顿了顿,又问,“接下来不知姊夫和姊姊有什么打算?总觉得,你们都并不是什么随众之人,不会按部就班地进入仕途。”
“还能有什么打算呢?”王十七娘接道,“连七郎阿兄都外放了,姊夫又怎么可能忍得住?别说姊夫了,便是咱们成年累月地只呆在这长安城里,恐怕也会觉得腻烦呢。”
王玫不禁浅浅一笑:“果然让你们猜中了。”如今连崔敦都以为某人已经完全转了性子,却不想他从来都不愿被困在这长安城中。因早就在圣人面前过了明路,又只是想寻个地方外放而已,大概也不会有什么人为难于他。不过,到底眼下情势复杂,并不是出京的时候。若是职缺下来之前夺嫡尚未分出胜负,他们便不得不继续在京中多待些时日了罢。
崔渊确实正在为自己能够如期外放而不懈努力着。
因他得了甲第状头的缘故,崔澄、崔滔都得了上方许可,临时回家宴客庆贺。崔澹也与人换了班,匆匆带着一群不当值的友人回来拼酒挡酒。连崔敛亦忍不住告了假,免得没有可靠的长辈在场,招待贵客看着不像。至于崔敦,他倒是很想早些家来,无奈发兵/突/厥/之事还闹腾着呢,实在抽不出身,只能面无表情地在心中暗咒着那些个胡搅蛮缠的太子一派成员。呵呵,很想让陈国公出头带着你们去战场上捞个盆满钵满?越想去,就越不让你们去!!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当朝中这群人都老糊涂了不成?
叔父与兄长都赶了回来,崔渊便只需招待李治以及相熟的文人士子们即可。因彼此都很亲近,他便将他们都带到园子里,将去岁酿的桂花酒挖出来,而后亲自给他们温酒炙肉。任谁打趣作弄,他都是一派翩翩佳公子模样,而后不声不响地将一群兴高采烈的人都灌得醉倒在地。
李治只稍饮了几盏,便转而喝起了茶水,见状笑道:“这桂花酒闻着香浓得很,尝着也甘甜,想不到后劲却不小。”崔渊正命仆从将躺倒一地的友人们都扶到旁边的暖阁中歇息,回道:“大王若是不嫌弃,便带几坛回宫。”
转眼间,这花厅内就只剩下他们两人。银霜炭在火盆中烧得发出噼啪的轻响声,李治放下茶盏,正色问道:“子竟可是有什么话想说?”不然,便不会将其他人都刻意灌醉,又将仆从遣开,只让可信的部曲在外头守着了。
崔渊略作沉吟:“大王的侍卫近来可曾发现什么不同寻常之事?”按礼制,晋王身边的侍卫至少也有数百人。但因他住在大内武德殿,这几百人却安置在晋王府,因此并不必时刻戍卫在他身旁。除了贴身守护的几十名精干侍卫之外,其他人经过王方翼与崔澹的查验筛选,挑出不少人专门负责打探东宫与魏王府的消息。
李治微微一怔,想了想:“只听人提起,四阿兄最近似乎仍在追查刺客。”他顿了顿,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