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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的消息。
李治微微一怔,想了想:“只听人提起,四阿兄最近似乎仍在追查刺客。”他顿了顿,又问:“难不成,那些刺客并未全部归案?或者,其中另有什么隐情?”
崔渊垂眸:“不瞒大王,我与安平房崔泌有生死之仇,常年派部曲盯着他。最近发现,他似是游走于太子与魏王之间。”
李治双目轻轻一动。崔泌、崔泳兄弟都曾参与摹本之事,他对这两人都不陌生,也看出崔渊与他们不睦,却没想到其中还有隐情。“我一直以为此人是四阿兄门下,原来他竟是两边皆讨好?怨不得太子阿兄与四阿兄争来斗去,彼此都瞒不住什么消息。”最近就出兵之事,太子一派与魏王一派吵吵嚷嚷,彼此应对却都惊人地迅速敏捷,互相攻讦也经常正中关键,导致双方呈现出胶着之势。原来,却是因其中有根两面倒的墙头草的缘故。
“我的部曲近日发觉,崔泌正在派人追查什么人的行踪。而且,时不时地给魏王的人下套,又偶尔给他们一些甜头。我这才想到,或许仍有刺客窜逃在外。此人对当初派出刺客之人十分重要,一时不敢动手了结,被崔泌发现之后,这才教魏王底下的人钻了空子。”说到此,崔渊忽然抬起眼,低声道:“大王,这刺客事关紧要。若是能抓住他,许多事或许都能真相大白。”
李治思索半晌,双拳时而攥紧,时而又放松。他毕竟还只是个不过十五岁的少年郎,发觉属于自己的机会终于出现之后,难免有些失态。良久,他才开口说话,声音多了几分暗哑:“子竟,我派些侍卫给你,去抓住那刺客。抓不住也无妨,杀了就是。”说到“杀”字的时候,他乌黑的眼睛里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能挑起我那两位兄长的争斗,让他们彼此怀疑,再也忍耐不住,便足够了。”
崔渊沉声道:“能得大王信任,我自是万死不辞。不过,近来我的风头有些过盛,恐怕并不适合主持此事。大王仔细想想,侍卫当中可有能担当重任之人,尽管交给此人去办就是了。”无论是他、崔澹或是王方翼,都不适合在这个时候出面。他们未来将要成为文武重臣,这等*之事自然不该过分掺和。
“倒也是。你这甲第状头这些天哪里抽得出空闲来。此事宜早不宜迟,我自会安排。你若有新消息,尽管让部曲去保宁坊(晋王府)通报。”
“明白,定不会误了好时机。”
正事说完,两人便不再提其他,只说起了最近的书画,又兴致勃勃地在春意盎然的园子中转了一圈,提笔作画写字。待到那群喝醉的终于浑浑噩噩地醒来,也过来凑热闹,你添一笔我添一笔,你抹东边我抹西边,将好好的一幅画不知涂成了什么模样。崔渊索性眼不见为净,由得他们胡乱闹腾去了。
许是觉得众人终于将崔渊欺负回去很有趣,李治笑得很是开怀,直到入夜之后才离开。崔渊又将朋友们送走,而后缓步回到书房。负责一明一暗盯梢崔泌的魏老五、张大上前行礼,等他的吩咐。
经过将近两年时间的跟踪监视,崔渊手中已经握有了崔泌不少把柄。他忽地笑了笑:“想来,他与房陵长公主依旧如胶似膝罢?此事若教窦驸马知道了,会如何?若教他的妻妾知道了,又会如何?”若说真定长公主是夫妇和谐的楷模,那房陵长公主便是毫无忠贞之念的榜样了。且不说她穷奢极欲、私养面首,与有妇之夫私通之事便不知做出了多少件,入幕之宾连数也数不过来。她的驸马窦奉节是高祖窦皇后之堂侄,出身高贵、性情暴烈。所幸尚不知头上帽子已经绿了很多回,但若让他知道了,定不会善罢甘休。
啧,说不得再过一段时间,崔泌会比他这甲第状头还出名罢。
☆、第一百九十章 上巳出猎
省试张榜之后,长安城中越发热闹。榜下捉婿者有之,围观新状头者有之,各种饮宴与文会层出不穷,都是为了一睹新进士、新明经们的风采。崔渊一向不耐烦这种应酬,但行走官场之中却也需要结交些人物。而且,同年出仕者多少有些香火情,也慢待不得。何必因自己的漫不经心,平白招惹几个心眼比针尖还小的对手呢?别说再来一个如崔泌这般的狠辣人物,便是时不时放放冷箭、使使绊子,也颇为耗费应对的精力与时光。
癸卯年的新进士拢共也就十几人,加上新明经也不过三十来人,邀来约去很快就熟识起来。其中有崔渊的脑残粉,也有他的黑,更有对他毫无好感也无恶感者。崔渊略微改了改往日魏晋名士的狂性,有礼有节地与他们往来,也令这些人颇为意外。脑残粉越发坚定了跟随偶像的信念,黑也不得不收敛了不少。如此下来,他倒也结交了几个人物,将他们引见给了李治。李治开口邀他们一同参加摹本之事,自然便收拢了人心。这一切都落在魏王一派与太子一派眼里,却没有任何人多想。
没几日,便到了三月初三上巳节。李治将平日来往紧密的诸人都邀了出来,一同去渭水边狩猎游玩。暮春时节本应是踏春的好时候,上巳节素来又有水畔宴饮的传统。任谁被关在长安城中整个冬季,也都会想着出城逛上一逛。于是,不但响应者众多,而且纷纷携上内眷儿女,当真是热闹极了。
晋王府的数百侍卫护着车队,浩浩荡荡地出了长安城,一路向东北行去。郎君们早已经迫不及待地想松一松筋骨了,立刻便呼朋唤友催马赛跑。十余匹颜色各异的骏马飞奔而出,蹄声远去,只留下一片残影和畅快的欢笑声。
身着樱草色窄袖圆领袍的王玫也勾起了嘴角,握紧手中的缰绳。她的骑术实在一般,因而只是坐在一匹性情温顺的小母马上,缓步跟在自家的牛车边。崔简则挥起小马鞭,兴致勃勃地驱马绕圈跑起来。他从队伍后头冲到前头,又拨马回到她身边,一双乌亮的眼睛灿若星辰:“母亲想跑马么?”
“我走一走便好。”王玫回道。与他相同年纪的孩童都骑着小马,少有他这般驾着高头大马仍旧泰然自若的,也令她觉得很是骄傲:“阿实的骑技果然更精湛了,下了不少功夫。”
“本来孩儿想和阿爷赛马,但他已经跑远了。”崔简道。他刻苦学骑射就是为了能够与自家阿爷并驾齐驱。虽然知道以自己如今的骑术射技还远远不是阿爷的对手,但被阿爷丢下的事实多少让他有些失落。
王玫便笑着宽慰他道:“可惜阿笃他们几个未曾跟着过来,不然你也可与他们切磋一番。我看队伍里还有几个小郎君,你不妨约着他们一起跑马罢。只是千万小心些,不可因争胜而不顾自身安危。”
崔简颔首:“孩儿省得。”那几个小郎君都骑的小马,若真赛起马来也是胜之不武,只是一起跑一跑倒是没什么干系。
王玫目送小家伙御马奔远了,视线不由得又落在前头晋王妃的车驾上。武氏与杨氏都身着“丈夫衣”,骑马在车边慢行,时而说笑几句,时而垂首与车中的晋王妃说话。看起来倒是妻妾相和,格外融洽。只是,再融洽,总也似乎隐约笼罩着血光之色。
王玫不由得在心中苦笑:大约是原本世界中的历史太过独特而又极为血腥的缘故,她对女皇陛下心狠手辣的印象仍然深入骨髓,此时的她与另一个世界中的她总是会不知不觉重合起来。也罢,她能做的都做了,连晋王妃都蝴蝶成了杜氏,未来便听天命就是了。就算女皇陛下再度上位,只要不危害到她的亲人与友人,不累及无辜者,便足够了。
“九娘姊姊。”不知什么时候,王十七娘与卢十一娘坐的马车也赶了上来。两人撩起窗边遮挡风尘的竹帘,隔着纱窗羡慕地望着她。“若是早知道京中贵女都能骑马出行,我在晋阳老家时就很该练习一阵才是。”“范阳也有许多娘子骑马出行,只是我家爷娘不许我学。”
“眼下想学也不晚,只需寻匹温顺的马,慢慢练习就是了。”王玫道,“其实,我也很少骑。不过,今日若只能待在车中,岂不是辜负了这般的好春光?”举目望去,碧色原野被稀疏的树林隔断,莺飞草长,处处都是生机勃勃的景象。就连马蹄踏在草丛中,也能惊起蜂蝶起舞。
“虽说沿途的风景都教九娘姊姊看尽了,但待会儿也须得陪我们四处走一走。”
“渭水应该离得还远罢,轻易也寻不着狩猎之地。只需有条河渠,让咱们去踏踏青也好。”
“放心罢,拢共也就一天来回,走不得太远。去年我们去南山避暑,也足足费了两天呢。”
果然,车队离开驿道之后,不过前行了一个时辰左右,便在一条宽阔的河渠边停了下来。二三十辆车聚在芦苇荡边,仆婢们立刻架起锦缎围起的行障,让女眷们下车暂歇。又有侍从在河畔建起了帐篷,并将行李都卸下安置妥当。
呼啸着赛马归来的郎君们兴致正浓,也顾不得别的,带上狩猎必备的宠物便又匆匆而去了。晋王府的一半侍卫也赶紧追随而上,帮着他们围堵猎物,以免收获太稀少。王玫、王十七娘、卢十一娘好奇地观察着地上跑动的形似大猫的猞猁、通体乌黑的小猎犬,以及天上飞着的雪白鹞子,心底不由得也升起了些许热血。
箭簇破风之声、动物嘶鸣之声渐渐远去,不多时,这群狩猎者便连人带马奔得远了,只隐隐约约留下了背影。方才亲眼得见他们的狩猎风姿的小郎君们更是坐不住了,都缠起了自家阿娘。得到许可之后,小家伙们便拿着精致的小弓箭、弹弓,同新认识的伙伴们一起钻进了芦苇丛边的矮树林里。各家的部曲、仆从忙跟上去,保护他们的安全。
行障中,内眷们陆陆续续来到清澈见底的小河渠畔,或拨弄清水濯洗玉手,或采些鲜花插戴,便算是驱邪祓禊了。在场既有世族亦有寒族,却并非全然泾渭分明。杜氏是大家出身,举手投足皆颇具风范,对待众人并无什么明显的差别。几位寒族女眷不由得松了口气,回头见自家小娘子顽皮地提着裙子去了水中,险些当场厥过去。
小河渠水波粼粼,垂首便可见三两尾小鱼在水草间浮沉,底下铺着细细的河沙,确实很容易让人生出脱了罗袜踩一踩的冲动。杜氏浅浅笑了起来:“便是我,也很想赤足在这细沙上走一走呢。她们年纪小,倒是比咱们胆子都大些。”杨氏笑着接道:“只是到底还是春天,水中带着寒气,若是沾湿了衣衫还是早些换掉得好。”众女眷跟着说了几句性情纯真之类的话,倒是并未多言多语。
一群人陪着杜氏在河渠边散了散心,便又回到扎好的帐篷里说话。王玫、王十七娘、卢十一娘有些不舍春日的好风景,落在最后。待三人进帐篷时,却正好见武氏对杜氏道:“待妾打了猎物,给王妃炙了尝一尝鲜。”她换了一身更适合狩猎的衣衫,极为修身贴服,显得格外英姿飒爽。只是微微一笑的时候,到底流露出了几分肆意与张扬。
杜氏端详着她,抿唇笑道:“还是这一身适合你,去罢。”
武氏便提着弓、背上箭囊,快步走出帐篷,催马疾奔出去。杨氏追了几步,轻轻跺脚道:“二娘姊姊走得实在太快了,妾还想让她教妾骑射呢!”
杜氏便道:“这些天她已经闷坏了,你可别再歪缠下去。何况,若是你们都去狩猎了,谁来陪我解闷呢?”闻言,杨氏的笑容又明媚起来:“狩猎能有什么意思?妾守在王妃身边就够了。”她的话中多少有些顽笑之意,说起来也让听者觉得格外舒服,众女眷便跟着笑起来。
杜氏让她与崔渲之妻裴氏坐在自己右侧,又唤王玫、卢十一娘和王十七娘过来坐在左侧。若以身份论,她们几人都出身世家大族;若以远近亲疏论,她们的夫君皆是李治的左膀右臂。这般安排席位,也没有任何人心生异议。
“方才出来得急,一直没有机会问,两位贵主怎么不曾一同过来?”王玫问道,“衡山公主早便心心念念想着狩猎了,我一直以为她必不会错过这一次机会呢。”
杜氏笑道:“可不是么?自从九郎提起上巳节狩猎,她挑了衣衫再挑马,挑了弓箭又挑侍卫,忙着准备了好些时候。只是,阿翁忽然想办一场祓禊宴,令她必须参加。她又气又恼,阿翁和阿家都不松口。表嫂不知道,今日我可是很费了些气力,才从幼娘那里脱身。幼娘不能来,兕子担心独独漏了她会让她气闷,便也陪着她了。”
王玫叹道:“真是可惜了。”然而,她心里却想起上巳节与上元节一样,也是男女相看的好时候。莫非,圣人已经急着给衡山公主择驸马,所以才令她必须参加祓禊宴?衡山公主这才多大?不过九岁而已。圣人这位当阿爷的,未免也太过着急了些。若是换了旁人家,恐怕留到十七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