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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中国的最高统帅也接到了第四战区的战报，看着这个原本偏安于东南一隅的地方势力表现出如此惊人的潜力，蒋介石的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样什么滋味都有：作为中国的领袖，自己的部下立下这么大的功劳，毫无疑问应该极力褒扬，可是现在孙百里和十九路军在民间的声望与日俱增，如果中央再有所表示，岂不是推波助澜？孙百里已经是第四战区司令长官，福建和广东两省的绥靖主任，实际控制的地区还包括江西大部、安徽、江苏、浙江的一部分，具有和中央分庭抗礼的实力，如果再往上去的话，恐怕只有总统的帽子才能满足他！
想到这里，蒋介石从椅子上站起来，在空旷的办公室里面来回踱步，思考如何处理这个异常棘手的问题。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侍卫大步走了进来，立正敬礼之后，大声报告道：“委员长，戴笠求见！”
蒋介石轻轻说道：“让他进来吧。”为了不让戴笠知道自己的心事，他慢慢踱回办公桌后面坐了下来，随手拿起一份公文看了起来。
戴笠进门之后先是毕恭毕敬地向蒋介石敬礼，说道：“校长好！”然后直接走到办公桌前面，把手中的一叠报纸摆放在他的面前。
“雨农，这是什么？”蒋介石问道。
戴笠躬身回答道：“校长，这些是重庆发行量最大的几家报纸，在头版头条的位置上都刊登着十九路军攻克南昌的消息。”说完之后，戴笠用眼角的余光悄悄打量着蒋介石的反应，当他发现校长握紧了拿着铅笔的右手之后，立即把头低了下去。
蒋介石字斟句酌地说道：“这是好事情嘛，军政部也在准备通令嘉奖第四战区，没有什么不妥啊！”
戴笠急忙上前一步，低声说道：“如果没有校长运筹帷幄，把日军的注意力吸引在广西方面，第九战区和第五战区牵制住冈村宁次的第11军，十九路军怎么可能轻易得手？校长虽然有领袖的胸襟，不愿意和部下争功，但是也不能助长这些心怀鬼胎的地方势力的气焰！”
蒋介石看着戴笠苍白的脸上浮出的点点红晕，追问道：“十九路军自抗战爆发以来连克日寇，功勋卓著，虽然不像其他部队一样严格服从命令，但是还没有十分出格的举动，你怎么能说他们心怀鬼胎呢？”
戴笠急忙解释道：“校长，雨农负责的是情报工作，了解的情况比较多，所以才会有此一说！”接着他把军统数年来搜集的相关情报一股脑地说了出来：“在政治方面，福建政府和十九路军的政治立场非常值得怀疑，先是背叛中央，接着又私自窝藏共匪，网罗大批异见人士，以总理的三民主义为幌子，实际上干的是自己的一套。在经济方面，完全是自行其事：中央政府许诺给与的五年期限已经到了，可是却仍然没有交出海关的控制权，各项税收也全部截留自用；政府命令禁止贸易的特种矿产，福建政府却派出大批犹太商人四处高价采购；擅自决定在自己的控制区内用银元交易，等于变相废止了法币的流通；与日本人进行贸易。在军事方面，几乎所有的重大军事行动，都没有知会统帅部，只是在行动结束后才例行公事似的通知一下，完全是自行其事。另外，福建政府在各省设立的办事处，不断在当地募集新兵，严重干扰了国军的征兵工作，同时，这些机构还时常进行一些与其身份不合的活动！”
蒋介石耐心听戴笠说完之后，苦笑着说道：“雨农，你的工作非常出色，但是，我们目前还不能动十九路军，毕竟他们控制着全部的出海口，掌握着国民政府和军队的生命线啊！”
戴笠阴险地说道：“校长，可不可以这样？”然后用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不行！”蒋介石厉声喝斥道：“如果被人知道了，岂不是千夫所指！到时候，恐怕就是友邦人士也会横加指责的，更何况，他们手里还掌握着一些不便公开的东西。”
戴笠急忙低头认错：“雨农鲁莽了，请校长原谅。”然后他又提出另外一条建议：“其实现在对福建和十九路军最恨之入骨的，应该是日本人，咱们只要冷眼旁观的话，他们肯定会被日军干掉的，当然，如果能够拼个两败俱伤就更好了。”
蒋介石急忙问道：“你有什么好主意？”
戴笠回答道：“军统局和英国合作进行侦听日军电文的研究工作，经过年余的运作，已经初步掌握了日军的几套常用密码。几天前，侦听处截获一封日军中国派遣军总司令部的电文，上面说日军已经从关东军抽调两个师团到广西，准备围歼第12集团的两个主力师。虽然我对军事不是十分精通，但是也知道在广西目前的形势下，只要中央军和桂系按兵不动，余汉谋绝对抵挡不住日军的攻势！歼灭这两个师之后，日军肯定会乘机席卷广东，斩断十九路军的一条胳膊，然后再进击福建！”
“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蒋介石轻声说道：“你分析的非常有道理！十九路军已经登陆福建，现在又占领了南昌，如果任由其发展下去的话，说不定马上就要反攻南京，日本人是绝对不允许出现这种情况的！”说到这里，他缓缓抬起头，紧盯着戴笠的双眼，一字一顿地说道：“你回去之后，立即把那份电文销毁，不得留下任何痕迹！否则，军法从事！”
看到自己的建议被校长采纳，戴笠心头一阵狂喜，急忙连连应声：“雨农明白，雨农明白！”
蒋介石看着他唯唯诺诺的样子，感到非常好笑，随口问道：“雨农，很多党国元老都在我面前说怕你，这是什么缘故？我看你不像是飞扬跋扈的人，应该不会做出出格的事情吧！”
戴笠感到背后冒出一股凉气，连忙装出一幅委屈的样子，辩解道：“雨农办事向来只有校长，党国，不知其他，难免会得罪一些人，才会造成这样的局面。”
蒋介石‘喔’了一声，表示自己已经明白，然后在戴笠离开之前吩咐道：“以后多花点时间在福建和十九路军身上，说不定哪天会用上的！”
戴笠急忙连声答应，然后告辞离开。
第二一五章 知耻后勇（上）
第四战区收复南昌之后，深陷广西战场的安藤利吉也处境不妙——中央军紧急动员的二十万精锐部队从西面和北面压了过来，先头攻占五塘、昆仑关等战略要地，兵锋直指第五师团驻守的南宁，与此同时，
第12集团军司令长官余汉谋率领的第151师和第156师则在灵山、合浦、浦北一线构筑阵地，封锁住日军的南逃之路，迫使正准备撤退的第18师团等部不得不在北部湾前掉头向东攻击前进，以缓解第五师团的压力。此时，日本统帅部从关东军抽调的第23、第24师团两个精锐师团还没有集结完毕，如果中国军队全力攻击的话，未必不能在日军增援部队赶到之前重创对手。
正是基于以上考虑，余汉谋给自己的两个主力师下达了全力死守的命令，准备第12集团军的牺牲给中央军争取时间，把日军死死拖住。然而，出乎他的意料的是，中央军在推进到南宁之后就停了下来，开始就地构筑工事，摆出与第五师团对峙的架势！兵力处于绝对劣势的第五师团对此真是求之不得，抓紧时间在南宁四周构筑坚固的防御工事，很快拉起蜘蛛网一样错综复杂的铁丝网，纵横交错的战壕把明暗交替的碉堡、火力点和掩蔽部连接起来。在日军的对面，中央军也在进行大规模的土木作业，无数人影在阵地上忙碌，奇怪的是，近在咫尺的两支军队始终没有爆发冲突，都在埋头做着自己的事情。
坚持了三天之后，余汉谋发觉不对劲，急忙把中央军奇怪的举动向远在福建的孙百里报告。接到报告之后，孙百里首先以战区司令长官的名义命令广西的第16集团军主动出击，籍此来试探桂系和中央军的反应，紧接着，他又致电国民政府大本营，请求广西境内的中央军攻击南宁，力求把日军驱逐出广西。然而，第16集团军毫不客气地回绝了他的要求，声称自己已经被划归第九战区指挥，而大本营则告诉孙百里，反攻昆仑关的部队因为减员严重，迫切需要休整，短期内无法发动有力的攻势！
直到这时候，孙百里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顾不上痛骂大本营和蒋介石，急忙电令余汉谋向广东撤退，同时急电第五纵队和新二师日夜兼程前往增援。
老谋深算的安藤利吉已经从中央军奇怪的举动中察觉了其真实意图，果断命令广州驻军主动出击，把新二师和粤北的中国军队牢牢牵制住，同时亲自率领第18师团和台湾步兵旅团把第151师和第156师死死咬住，从广西一路追击到广东的廉江、高州一线！
1940年2月24日，关东军第23师团在阳江境内的溪头登陆，以迅猛的攻击击溃了地方保安部队的抵抗，从东面向余汉谋扑去，然后与据守阳西的第五纵队激战不休，与此同时，第24师团正在海军第五舰队的掩护下，分乘十几艘运输舰兼程向广州赶来，准备从北面封锁住中国军队的退路，此时，第151师和第156师面临全军覆没的危险。
2月25日上午十点，第151师和第156师撤退到广东信宜县城。
日军轰炸机的嗡嗡声像苍蝇一样挥之不去，来来回回在天空盘旋俯冲，地面上的高射炮，高射机枪猛烈射击，枪炮声像爆豆般响起，中间不时夹杂着炸弹的爆炸声和机关枪的扫射声，与此同时，大口径炮弹沉闷的爆炸声也不时从几公里外的地方传过来。
余汉谋轻轻掸落从房梁上震落的泥土，望着面前的两个师长，语气凝重地说道：“目前第十九集团军的主力部队几乎全部集中在江西境内，即使全力增援也不可能在日军合围之前赶到，新二师和第12集团军的其他部队又被日军牢牢牵制住了，这样一来，除了第五纵队之外，我们不可能得到更多援助，如果想脱身的话只能靠自己了！”接着他又补充道：“现在日军第23师团正在猛攻阳西，第五纵队估计也坚持不了多久！”
第156师长张达用力一拍桌子，怒骂道：“大好形势无端被葬送掉，现在反而要在小鬼子面前落荒而逃，真是岂有此理！”
余汉谋苦笑着说道：“谁叫咱们站在十九路军这边呢？要怪就怪我这个集团军司令站错了队，连累了大家！”
由于余汉谋颇有长者之风，向来宽以待人，在粤军中口碑甚佳，故而深得部下的爱戴，张达见他居然说出这样自责的话，急忙收起自己的牢骚，反过来安慰他：“司令，所谓士为知己者死，十九路军不但是广东的子弟兵，而且对待我们粤军完全视如己出，无论是更换装备，还是对部队得训练，毫不藏私，又拿出大笔资金来扶持地方经济发展，改善民众生计，我们和他们站在一起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我相信，即使在全军进行投票表决，弟兄们也会同意司令的选择！”
第151师长林伟寿补充道：“我部在福州更换装备的时候，和十九路军同吃同住，使用同样的训练场，不但没有任何的歧视，反倒在人员和装备上面多方照顾，实在令人感激，相形之下，国民政府对粤军的态度简直令人齿寒！”
余汉谋连忙问道：“孙百里有没有在你的部队里面安插他的人？”
林伟寿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我们第12集团军的步兵师，满编的时候只有12000人，而十九路军的标准步兵师接近18000人，这些缺额当然要在福建补足，另外，福建陆军大学毕业的士官生也被派来补充军官的不足。不过，这些都在明处，没有任何暗地里的动作，这些人到了我军之后，升迁奖惩完全由我自行决定，其他人无权过问，这样的安排怎么也不能算是阴谋吧？”
听了两位部下的肺腑之言，余汉谋默然不语——如果国民政府真的对粤军没有偏见的话，为什么会把陈济棠时代建立的完备兵工厂全部拆除运走，为什么会一再从广东抽调精锐，致使防务空虚，被日军所乘？广东全盛时期曾经拥有在全国首屈一指空军，单单战斗机就有数十架，可是归顺中央之后，却连一个中队都没有留下！更可气的是，广东民众的生活水平反倒赶不上陈济棠时代，这难道不是问题吗？
想到这里，余汉谋语气坚定地说道：“既然大家支持我的选择，中央军又做出这种落井下石的事情，咱们以后就跟定十九路军！”
张达大声说道：“如果不是小鬼子还没有打败，我马上就要和中央军这些王八羔子算账！”
余汉谋示意他不要激动，语重心长地说道：“日本一个弹丸小国，之所以能够发展到现在这么强大，主要原因就是其国民非常团结，我们如果想击败日寇的话，还是尽量不要搞摩擦，即使中央军对不起我们，暂时还是要忍耐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