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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兵突击 作者:兰晓龙-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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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林:“都闭嘴。路五班修的,出自建设军营的良好愿望。”
  李梦:“扎根边防,以营为家……”
  老魏:“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何红涛被这帮家伙吵得连退几步,挥手不迭:“歇歇!歇着!你们抢什么呢?又不是多大的功劳,一条路嘛!”
  老马:“不止一条,指导员。”
  李梦却听出了一激灵:“功劳?”
  何红涛:“几条也都给你按一条算。只能说你们精神可嘉,又不是军事科目上拿了冒尖,最多也就是一团部嘉奖!”这回连薛林都听了出来。
  何红涛对这几个很有些悻悻:“你还要什么?一等功吗?先看自己做过什么!”
  李梦忽然不再急切了,很严肃,也很诚恳:“这路是班长一手抓起来的,事先我们开过动员大会,班长说,我们来军营一趟不易,总得给后来的人留下点什么。那种庄严的感觉渗入了我们每一个人的内心。为了表现五班扎根边防的决心,您看见的每条路都用战士的名字命名,您现正踩着老马路,那是薛林路,老魏路,许三多路,李梦路……”
  老马:“别吹爆了!李梦路?你还梦露……”
  何红涛却扬着手把他话头止了,一边微笑着思忖:这倒很有意思,可以让团里抓点先进材料。
  李梦绝对是给鼻子上脸的人:“先进吗?用来形容我们班长可就太简单啦!他真的是以营为家呀,为了我们几个从来没想过退伍的事,他想家想到哭呀,可他抛头颅洒热血,为了培养大家对驻地的感情,他发动大家修这条路。对不对,薛林?”
  薛林:“对!对!”
  老马:“对毛!你们……”
  何红涛立刻很严肃地瞪他:“老马,其实你哪儿都够先进的条件,就是那嘴……”
  薛林:“他平常跟我们说话都很文明的,他现在是谦虚急了。”
  老马:“什么叫谦虚急了?”
  老魏:“班长手上磨出了血泡,腰也闪了,我们眼里含着热泪……”
  老马诧异得喘不过气来:“说人话好吗,各位?”
  许三多:“班长他还带我们看导弹打靶机,其实是靶机躲导弹,他搞错了……”
  老马:“许三多,你怎么也这样了?”
  李梦:“许三多,你缺乏语言组织能力就别说了。班长带我们武装越野,搞现场教育,号召我们向先进部队看齐,赶超国际水平,力争质量一流,豪言壮语绕梁三日,三日犹不绝啊……”
  老马:“我没说!我是说我们做人有问题!”
  何红涛笑着拍拍老马:“你没说,可你做了。五班长跟我来,有话跟你说。”
  五班没会议室,所以要谈话的时候只好众人在外边回避。
  老马被指导员大力拍着肩,仍在云里梦中,心里很不落忍地看着外边东张西望的那几个。
  何红涛:“老马,什么叫做得对?这就叫做得对。像连长和我一直期待的那样,不,像人们一直期待的那样,老马,全团任期最长的班长,放在哪都不会让人失望!”
  老马急得直叹气:“我说指导员,那几个浑小子不明白,难道您也不明白?”
  何红涛:“你觉得我不明白?”
  老马只好干瞪眼,确实,眼前的何红涛绝看不出半分不明白,倒是看多了他,你会觉得自己不够明白。
  何红涛:“于公也于私,对三连也甚至是对全团,你功不可没,你带出的班长在各连都是骨干了。三连不想把你留下?错。三连一直在给你找留下的由头!现在你给了我个线头,弄好了,咱争取三等功,再弄好了……不用我往下说了吧?”
  老马很困难地干咽着:“其实,这事跟我真的没多大干系……”
  何红涛忽然叹了口气:“我也知道,你的想头已经在外头了。我们实在把你冷落了太久。”
  老马愣了,傻了会,类似的话他在不久前是说过的,可那或是咬牙说的,或是无奈的选择。“不是。这事不怪连里。”
  何红涛摇摇头:“得了。不怪战士有情绪,只怪我让战士有了情绪。我是指导员,这道理我知道。”
  老马急了:“真的!我没想走!说一千道一万,我哪儿想走?您瞧我,瞧瞧我这样?我脱了军装是什么样?您想得出来吗?我想不出来!我……”
  他没能说下去,何红涛一只手很柔和地拍上了他后脑,老马在那几个跟前也许老气横秋,但对了一连的指导员,老马低了头,像个终于找回家的迷路孩子。
  “别说了……我知道。”何红涛怔忡着,又在老马肩上拍了两下,“大家都知道。大家都努力……我会努力的。”
  老马低着头,他不知道会发生好或坏,他甚至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最后他从眼角瞟见在窗外窥探的许三多。
  老马心情很沉重地看着指导员远去的一溜烟尘。几个人簇拥在他身边。
  回过头来,茫然若失,看着那几个。
  李梦笑着,现在他以功臣自居:“指导员说什么啦?”
  薛林:“知道是好事,说出来听听。”
  “我去整整咱们那路。”老马顾自拿了工具就走,那几个茫然互瞪了一眼,跟着。在这荒漠中芝麻大的事也要变了西瓜,何况是这样一件绝对大过西瓜的事。
  今天五班的群益活动搞得很没趣,因为没一个人的心思在那条路上,老马心事重重,那几个则有一种窥私者的恶趣。许三多是个例外,他一般情况下都是例外。
  老马又给路边的花苗松了松土,终于罢手扔镐。
  老马:“许三多,你留下……其他人去整饭。”
  每个人走的时候都很惊讶,每个人看许三多的眼神都带了几分猜疑之意,而那种眼神是他们在和许三多最对立的时候也没有过的。
  老马有点不知道如何开口,于是许三多的心思仍游移在那条路上,对他来说这路是永不完整的,永远有可以修缮之处。
  老马:“三多你别弄了,过来坐下……陪我坐会儿。”
  许三多一时有些哑然,因为他还很少被人用这两字称呼过,但这种又亲切又尊重的感觉是很好的,许三多不再倒腾他的路面,在老马身边坐下。
  老马:“一个你以为属于你自己的东西,忽然变成了公有的……不,我是说忽然成了晋升之阶,忽然那一下子……味道全变了。”
  许三多很茫然,他看说话的人,说话的人比他更茫然。“班长,你想告诉我什么?”
  老马:“如果……如果人们以后说这条路是班长抓起来的,你会不会有意见?”
  许三多:“是你抓起来的呀!”
  老马:“其实我在这个事里边是受教育的对象,你知道吗?”
  许三多甩出了他这辈子说得最利落的三个字:“不知道。”
  老马:“其实路是你修出来的,一条路,不光是走的路,也是大家伙心里的一条出路,许三多。”
  许三多深为疑惑也深为怀疑:“不是吧?”
  老马:“但是,为了树典型,集体的荣誉得找出一个人来代表……说白了,就是大家干的事情归功于一个人,你明白吗?”
  许三多:“不明白。班长我不明白,你再给我说说。”
  老马只好又叹了口气:“班长也不明白……叫班长,不是说他什么都明白。班长……班长只是不喜欢这样……味道变了。”
  老马呆呆看着天,已经垂暮了。
  李梦几个正在交头接耳,看许三多进来,那种住嘴和防备是不约而同的事情。
  薛林:“三多子回来啦?”
  又是个少见的称谓,让许三多觉得陌生,他点点头,去整老魏有点乱的被褥。
  老魏忙抢过来:“我来,我来就行啦!”
  许三多忽然欢喜地嚷嚷起来:“现在是电视时间啦!”
  他开了电视,放下几张马扎,而后期待地回头看了看。
  那几个正悄悄地出去,当许三多的失望之色刚浮上脸,李梦又蹑着手脚跑回来。
  李梦:“路是班长修的,知道吗?”
  “知道。”他垂了头,也没看那雪花满天的屏幕,他有很多疑惑。
  薛林又晃了回来,这回先拍了拍他的肩:“李梦跟你说什么?”
  许三多:“路是班长修的。”
  “这家伙不替别人考虑的,路其实是你修的。”薛林叹了口气,“但对外要说路是班长修的,这委屈了你,可是三多子,咱们不是朋友吗?”
  许三多呆呆看着再次拍在自己肩上的那只手。
  如果有人说我们是朋友,我一定会很高兴。原来我这样的人还可以有朋友。但是那天高兴不起来,因为薛林好像在说,这会儿咱们同谋,这会儿咱们是朋友。这会儿……
  后来我觉得老马真幸福,有那么多人为他着想,他有那么多朋友。我没有。老马说上天下地,中间有个你自己,大部分时间我都对着我自己。
  上天下地,中间有个许三多。许三多对着他自己。他是躺着的,躺在山丘顶一块还算平坦的石头上,老马上来,他是找上来的。一时不知道说啥,两个人都有心事。
  许三多有些不爽,老马也看得出来。
  “怎么啦……”老马有点老实人的心虚,“是他们?还是我?”
  许三多摇头:“我想家。我在想给家里写信。”
  老马明显松了口气:“那就写吧。”
  许三多:“我还没写完。我跟爸爸、哥哥说,放心,五班挺好,班长对我挺好,李梦他们也不对我怪里怪气地说话了,我们天天都训练。有一条路用了我的名字,叫许三多路。”
  老马:“好。发了吧。”
  许三多:“李梦他们不怪声怪气跟我说话了,因为他们不跟我说话了。我原来以为人人都会那样跟我说话,可他们不那样了,我觉得不那样真好。可现在他们干脆不跟我说话了,我觉得就算那样……也没什么不好。”
  如果有一个人天天对着世界笑到牙酸,却换不回来一个笑脸,那他的神情可能就与许三多有点像。许三多迷惘、无奈、辛酸、不满,他难得会表现出自己的不满,这种不满聚焦成了泫然欲泣,但他甚至没感觉到自己在哭。
  老马怔忡地坐下:“怪我,许三多。不怪他们,怪班长。”
  许三多显然没想该去怪谁,他只是流他的眼泪:“我想我真的很招人讨厌。我想家了,班长。”老马怔怔望着山下的五班驻地,那个小小的世界,他们唯一的世界。
  晨光初现,何红涛的三轮摩托在车道上飞驶,屁驴子的轰鸣声响彻原野。边斗里载着一个没见过的军人。
  这个军人戴着眼镜,野战部队难得有人会戴这么一副金丝边的眼镜。


第六章
  何红涛把车停在五班驻地外,大张旗鼓地摁着喇叭,直到班里的人出来。何红涛向众人隆重介绍道:“这是咱团宣传科头号笔杆子张干事!大手笔!人专管团报的!今儿过来打算给咱们好好宣传一下!”
  何红涛今天有点不同往常的咋呼劲,与他当时送新丁入荒原时有些恍似。
  众人不大明白,只好敬礼:“首长好!”
  戴着金丝眼镜的张干事还礼:“大家好!你们别见带衔的就往大里喊,首长我担不起,叫干事又不乐意,痛痛快快老张行吗?”
  老马和他的兵们照样端着军队的份儿:“老张好!”
  张干事扬起脸,看着五班的全体说:“今儿来没别的,为我自己考虑呢,采访采访大家,给团报上增添点光彩;为大家考虑呢,给大家拍点照。附带说明,我这相机是刚添的数码,不费卷不费相纸,印刷费团部出,拍好了是一定要寄给大家的!”
  大家顿时眼神里冒了光,互相捅咕着。
  正在站岗的李梦也拖着枪匆匆地跑了回来,混在中间。大家都在忙着换衣服,李梦将他们一头揪了过去:“薛林,我跟你换岗,你替我一班我给你站两班岗……老魏,我给你买烟。”
  薛林和老魏白了一眼李梦没有接茬。没办法,他只好找许三多了。
  李梦死皮赖脸地缠着许三多声音格外的温柔:“三多子,我谈对象了,我得寄照片给人家!求求你了!”
  许三多又迷茫了:“我是夜班啊!很辛苦的。我也想照相,好寄回家。”
  李梦继续缠着许三多:“我不怕辛苦……”许三多终于接过了李梦的枪一声不吭地就出去了。
  薛林猛地给了李梦一脚:“你好意思啊?你对了个屁象啊?”
  李梦笑笑,不回话,他看到指导员和老马正在里边的角落里默默地坐着,指导员是有话要说,却又一直犹豫着。
  良久老马终于开口,语气是那么无奈:“指导员,你不用为难了,我知道了。三等功肯定没戏了。”
  何红涛已经被老马的沉默压得喘不过气:“也不是全没戏,可团里的精神今年是这样的,有限的荣誉得留给那些一线训练的,后勤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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