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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那样,什么都不说清楚。有一点很清楚,能让他这么兴奋的,对我们一定不是好事情。不过我们也早学会Silent——安静,沉默。
寝室里,齐桓心猿意马地在看书,更多时候在看许三多收拾,许三多的地方很乱,和他走时一样乱。许三多的收拾不是细心,而是细腻,让它比来时更为整洁。
齐桓说:“我特意没给你动。我想,你自己动一定更有意思。”
许三多笑了。
“什么感觉?像见着老婆一样稳当踏实还是见着情人一样兴奋?”
许三多微笑:“那我就都不知道。”他整理,尤其擦拭着那辆步战车模型,像在机步团一样,只不过车小了几十个号。
齐桓拿一个本,用手指弹着,看看他:“好了,你的账本,按你的要求。”说着他把账本飞了过来,许三多接住,翻看。
齐桓:“太沉了就说一声,总不能一个人扛门八二迫击炮长途奔袭吧。”
许三多:“也没那么沉啦。”
“作为你的小队长,我有责任要求你把这次出行去过哪里,见过的人,做过的事书面报告,要巨细无遗。”
“啊?”
齐桓背了身跟自己嘀咕:“吓成这样,一定做了很多见不得人的事情。”
许三多明白那是个玩笑时就笑容上脸,笑容刚上脸就听见楼下的哨声。
袁朗的声音:“紧急集合!”
老A们在山野中穿行,因为是武装急行军,并没人去顾及队形。许三多重温着这久别的一切,对他再次出现在队列里,队友们并没有多话,只是擦肩而过时拍他一拍,或者更干脆,给他一脚:“死回来了?”
每一下都让许三多微笑,微笑时听着一个词轻声在队列里传递:“Silent。”
“Silent。”
吴哲赶上来,看着队首的袁朗轻声跟许三多抱怨:“在选拔。他又搞这套!”
“那就选吧。”
“不是选我们,四个Silent已经内定了三个,队长、你、我,你以为叫你回来做什么?是选他们!人一来先给下马威,心理压力!”许三多顺着吴哲所指才发现,他实在太专注自己的心情,以致没发现被他们远远抛在后边的另一队兵,服色和他们不一致,追他们追得疲于奔命。
许三多:“还有一个Silent在他们中间定吗?为什么不是齐桓?”
吴哲:“他说我们配合太默契了!”
许三多:“那不是好事吗?”
吴哲:“谁知道?他总有搞不完的鬼。任务,把新来的远远抛在后边,这是命令!”
许三多开始加速。两队不同单位的士兵穿山越河,许三多远远望见,被他们落下的那队里已经有倒下的了。
冲在前面的老A们已经遥遥领先地跨进了自己的射击位置,解下背上的枪械开始射击。许三多专注地打掉微光下那些难辨的移动靶标,他的眼角瞟见已经有人跃进靶场另一端开始射击。无论如何老A们也领先了太多,他们很快收拾掉了所有有效射程内的靶子,那边靶场上的人在这种光线下难以辨认,但枪声仍密集地响着,于是老A们终于可以休息,休息就是观察那边爆发的枪火,伴之以领先者的评头论足。
那边的枪声也终于渐见稀疏,因为有效射程内剩余的靶子越来越少,但一个枪声仍持续着独有的节奏在响着,说它独特,因为这帮心理素质极好的老A都打的点射,那个全是单发。
晨曦下飘浮着轻声的议论,朦朦胧胧的光线下,相当部分射手已经离开了自己的射击位置,因为他们想看清那个一枝独秀的同行。
终于射击场上只剩下那一个枪响,枪位里以极稳定的节奏爆发着枪火,以及一个纹丝不动的人形。瞠目结舌的包括了这批很见过世面的老A,望远镜忽然成了抢手货,因为他们得用望远镜才能看见那名射手击倒的靶子。
吴哲喃喃地道:“听这枪声莫不是光耀千秋的八一杠?一把八一老杠打这么远?”
“听说是当地的枪王。”
“这不是枪王,是妖精。”
许三多一直在他们身边沉默地看着,他第一个注意到从那边怒气冲冲过来的袁朗,袁朗从来没有这样怒形于色,一个基地的军官追在他身后解释:“可这个人是集团军力荐呀!他的成绩你也看见了!大家都看见了!”
袁朗:“那当然!这是一个最在意成绩的人!”
军官:“我知道你注重什么,可成绩也是一个标尺。”
“他已经被淘汰过一次!你可以自己去问他原因!我用不着他来这里表演扣动扳机和击中目标!因为他和我的士兵根本不是一个目标!”
许三多转头看着那名一直趴伏的枪手,那边现在终于打掉了所有别人难以企及的靶子,一言不发地起身,在自己的位置上立正。
许三多目不转睛地看着。
齐桓从望远镜里看着,放下望远镜,面色变得很难看。
那个人正是成才。
两队兵站在食堂外,一夜辛苦后在等待自己的早餐。
严苛归严苛,礼貌是礼貌,老A们原地不动,让兄弟单位的人先进食堂。
许三多一直盯着队尾的成才,并且在等待一个他们最接近的时机。
成才终于从他身边走过。
许三多:“成才?”
成才看看他,微笑:“家里还好?”
许三多:“还好……成才。”他笑得简直是心满意足,也并不想表述什么,就是高兴。
成才:“你说得对,我们不能让自己太舒服。”
许三多:“所以你又来了。”
吴哲在身边拉他,而成才随队进了食堂。许三多回头便看见吴哲的苦笑和齐桓绷着的脸,后者比较罕见。
齐桓:“许三多,你违规了。我们禁止与选拔者接触。”
许三多:“是。”
他看着成才的背影。近在咫尺,两个世界。
袁朗没有吃饭,他在电脑上点击即将用到的卫星地图,门外的报告声也没让他目光偏移。
进来的是许三多。
袁朗脸上也去尽了笑纹,他知道是为了成才。最后看了一眼屏幕上的地图,索性摁了休眠键:“有话就说吧。”
许三多:“您会接受他吗?”
袁朗:“不会。如果我先期看过名单,他就不用麻烦跑这趟了。”
“但是……”
袁朗生生给他截断:“你和他相交几年了?”
“从小到大。”
“你对他有过判断吗?”
许三多:“什么是判断呢?”
“在商场上,这个人是否可以合作?在战场上,这个队友是否比敌人更危险,如果团体的目标他从来没进过脑子。”
“没有。但是……”
袁朗再次打断了他:“想来也没有,而我判断过了,就是这样。”
“但是成才现在不是这样的……”
“选拔的时候我最费心考察的是你们的潜质,在潜质上没有现在、过去和将来。”
“这不公平啊,他的成绩我们都看着,而且不光是射击上……”
“不过是又一次顶着压力而已,这个你不用替我担心。”
袁朗又摁了下电脑的启动键:“我们都很忙。”
许三多看了他两眼,悻悻地出去。
基地里,阳光在树林间流动,许三多在树林间走动。
树林外一队汗流浃背兼精疲力竭的兵在老A呼喝的口令下跑了过去,那是那队待选者,去迎接他们下一场鬼知道什么内容的考验。
许三多呆呆看着队尾的成才。
他仿佛看见当年的成才对着自己微笑,但那种笑容从脸上渐渐淡去。
阳光晃得他目眩。许三多知道,他其实是一个一直被人照顾的人,一个还欠着所有人债务的人。所以他再次折回了身去。
袁朗的电脑刚自启动完毕,他又回到自己的地图世界。
门外:“报告!”
仍是许三多,袁朗皱了皱眉:“进来。”
进来的许三多不像方才那样没理没气,而是一股子破釜沉舟。
袁朗:“还是那件事?”
“是的。”
“许三多,我为什么不选择齐桓?我们明明有足够的人手。”
许三多愣了一下,这愣一下可让他锐气尽失:“是啊,为什么不是齐桓?”
“因为你们配合得太好,太过默契。”
“这不是好事吗?”
“你、我、吴哲、齐桓,这个组队太理想了,真到了战时不会有这么理想的组合。被打残的一连遇上全建制的二连怎么办?与大队失散的你碰上一个还想作战的友军怎么办?不同战区的A集团军要和B集团军整合作战怎么办?”
“我……好像明白一点了。”
“对了,齐桓和我们不会有任何计较,把他剔出名单他也毫无怨言。可一个陌生人呢?计较争强,从没试过配合,完全是另一支部队的风格和习惯,现在你们得试着适应和容忍了,人与人之间的琐事与战术等重,真打起来也别忘了这点。”
“我想我明白了。”
“所以成才是绝不合适的,抛开我的判断,我们都认识他,并且有一个不算太好的印象。”
“那个印象也许是不对的。”
“我会试试。但是……”
“我知道啦。”许三多打算出去,“成才不合适。”
袁朗:“许三多,如果你真要跟人争论一件事,坚持立场,不要被人转移方向。你进来是要跟我说成才的,可被我绕到齐桓了。”
许三多:“啊?可你在说很认真的事啊。你也说应该认真听人说话的。”
“我说是我说,你做是你做。坚持就不能听人说话了吗?”袁朗笑了笑,“这只是对你说的,跟刚谈的事情无关,那件事情不会逆转。”
于是许三多这次出去时比上次更加沮丧。
袁朗再次打开电脑,他刚才又摁了休眠键,这回刚开始启动门就又响了。
许三多:“报告!”
袁朗这回终于见了点恼火,他也不再用休眠键,把电脑合上的时候也用了点力度。
袁朗:“进来。”
许三多这次进来的时候再也不是理不直气不壮,也不是狗急跳墙,而是跟平常一样。
袁朗:“是别的事情吧?哪怕就问我吃过没有呢?”
许三多:“成才。”
袁朗苦笑。
许三多:“我现在坚持我的立场了。成才很合适,您刚才那么一说,成才更合适。”
袁朗:“你改正错误还真快,可这件事我才是判定者,我判定我没错。”
许三多:“您刚才说一个陌生人可以让我们锻炼适应和容忍。”
袁朗:“我说了。”
许三多:“那我们,就不能适应和容忍印象都不太好的成才?那不是更好的锻炼吗?您带他来这,让他看天外有天,再把他批一通就走人了。不抛弃不放弃,您抛弃他了吗?”
袁朗:“嗳,要这么说我抛弃的人就多了。”
许三多:“不一样。你把他做人的根基都打没了,唯一一个。”
袁朗:“重新起跑并不是一件坏事……”
“您也承认他现在重新起跑,但是您不让他跑。”许三多补充,“就是说心有成见。”
袁朗:“你出门喘口气就能说起来了,一直藏着?”
“我急了。”
“这事上你无法分清个人和团体。”
“您也没有分清,您还完全放弃纠正旧有观点,连我都在改正错误,您说坚持立场我就坚持了。”
“许三多,这么说我真有点重了。”
“我知道……您是这辈子帮我最多的人,真的比谁都多。”
“跟这没关系。二十多岁也别说这辈子,我说都牙酸。”
“所以如果您错了我就忍不住要说出来。”
袁朗叹口气:“我要再说我没错就孩子气了。另外我以后也不跟你辩了,咬定青山不放松,吴哲也要被你崩掉牙,你是辩神。”
“我就觉得您说的原因都不是否定他的原因,有点闪烁。”许三多终于看了看袁朗表情。
“好吧,真正原因。”袁朗先狠狠瞪了许三多一眼,“我无法判定。”
“什么……无法判定?”
“他已经经历过一次了,不,该说他没有经历,他选择逃避。从今后我的所有手段对他无效,他对这里所有的东西都是这样的认知‘假的,我要表现。’好吧,我信你说的,他不是那样了,我也看到,他比以前要稳。看起来真诚的表现不叫真诚,顾忌他人也不叫顾及他人。我现在根本无法判断他的真假,他也太清楚这里要的是什么。”
许三多站着,不说话。
袁朗缓和了一下:“明白了吗?现在回去吧。”
许三多:“不是的。您说了好多话,我听完了还得想一下。”
袁朗多少是有点气结:“细细想慢慢想。”
“想明白了。是您自以为是。”
袁朗现在真的是气结了:“这回你就必须给我讲明白了。”
“我正要讲明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