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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路-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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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炎晨笑。

“你这一身功夫,退伍真可惜了。”

路炎晨仿佛被戳到了某个点,默了许久。

他们这些人对人民是义不容辞的,对国家是誓死报效的,有任务出任务,没任务就扛圆木爬泥潭泅渡对抗,很多人一身伤换个嘉奖,退伍了,没得做,也只能做保安……

他为了让归晓看自己明显点儿,在屋顶呼呼的大风里,挺费劲点了半天才算点着一根烟。归晓远远看着,像有一点星火在那黑影边,忽明忽暗,就知道是烟。

“每个人选择不同,没什么好抱怨的,”路炎晨低声说着,将左手抄到兜里,触到了一张叠起来的卡片,这里是今天刚拿到的地址电话,“想和我回内蒙再看看吗?”

“回内蒙?”

“去拿秦小楠的户口。”

“寄过来不行吗?”

“有点儿复杂,明天细说。想去吗?”

说内蒙是他的第二故乡并不为过。

这次匆忙回来是想尽快处理掉那桩荒唐婚事,而现在倒是想和她一起去,以另一种心态再看看那片草原,沙漠,还有人。

归晓答应的挺痛快,表示自己随时可以走,这又让路炎晨对她的职业有了几分猜想。但也没准备此时细问,他和归晓之间倒像是废墟重建,有点“百废待兴”的意思,所以这些不急着问,慢慢来,包括他很多事也要和她逐步交待。

第二天,刚第二天。

路炎晨远看着有人骑车过来,怕被看到说不清楚,又翻身悄然跳到车顶上,落了地。

归晓猛瞧见月下人影不见了,吓了一跳:“你摔下去了?”

手机里的男人被她这说法逗得笑了:“有人来,先走了。”

“嗯。”

“早点睡。”

她隔着墙,看到有强光在两堵墙之间透上来,知道是他特意打得光给自己看。

示意是他真走了。

路炎晨回到修车厂,那些连夜加班赶工的小年轻们在厂房东北角拉了破沙发和椅子、桌子,打牌喝酒。烟味酒气混杂着汽油味,嬉笑怒骂,吵得人脑袋疼。大伙看到路炎晨,叫两声晨哥:“晨哥,来点儿?”

路炎晨也没拒绝,过去,有人想从沙发起来,被他按回去:“板凳给我。”

于是要了个最简单的小木板凳,跨坐上去,半点老板儿子的架子都没有。

有人递烟,他举起右手,示意这儿还有半截没抽完的。

这里有不少年纪轻的孩子也想入伍,听说路炎晨过去在部队是军官又是反恐的,追着问了不少。换做平时,路炎晨不太会满足这种纯粹外人的好奇心,今晚心情不错,倒是应了几句。说到兴起有人还手机搜图片给他看,问他是不是也穿这种排爆服,听说有足足七十斤。他笑:“挺重的,就是穿个心理安慰,真碰上专业炸|弹也就保你留个全尸。”

众人被唬住。

有个小学徒要连夜赶工,带他的师傅出去搓麻将了,小学徒看着一伙人都醉醺醺的,就路炎晨一个还挺清醒,于是好声好气地求路炎晨去帮忙个麻烦的东西,他不会弄。

路炎晨没多废话,跟过去,半蹲在车子旁瞧着,时不时指点两句,大半个小时下去了小学徒还没解决。他直接脱了外衣,自己钻到车下去了……

等凌晨三点,冲干净回了屋,掀开被秦小楠已经焐热的棉被,将小孩又弄醒了。

“路叔叔,”秦小楠迷茫仰头,“我还以为你不回来睡了……”

“不回来,我睡哪儿?”路炎晨靠上床头,“来北京习惯吗?”

“……嗯。”没头没脑的怎么突然今天问了?

“想家吗?”

“……还行。”

他其实想从小孩那里听两句和归晓有关的话,随便什么都行,可无从问起,最后用棉被裹住秦小楠,往暖气边上一推:“睡吧。”

……秦小楠脑袋一歪,将光着的脚丫自觉插到暖气管的缝隙里,睡了。

对于秦小楠的户口问题,照路炎晨的说法是:秦小楠亲妈当初是和秦明宇相亲认识的,后来不欢而散,当初离婚秦小楠是跟着妈的,户口也随妈,后来他亲妈去了乌兰巴托,出生证和户口本都带走了。前两年秦小楠去二连浩特念书,在家乡托了不少人,开了各种身份证明、疏通关系,弄身份证明时,路炎晨让秦明宇顺便把小孩护照也办了,还算有个勉强能用的证明。后来在二连浩特借读倒是解决了,来北京就没这么容易了。

归属部队的人,别看就隔着一道边境线,想出去比登天还难,一拖就拖到现在。

秦明宇没办法出去,只好拜托已经办了退伍的路炎晨去了。于是,他们这一趟不光去内蒙,还要去外蒙。“军婚不是离婚很麻烦吗?”归晓当时听完,问得很隐晦,只要秦明宇不同意这婚很难离,归晓对这条细则再清楚不过。

路炎晨的回答是,秦明宇离得挺痛快的,就是因为结婚离婚“太草率”的问题,挨了不少批评。弄得后来有人给秦明宇介绍对象他都不敢了,直说算了,等退伍再说了。

归晓的工作时间比较自由,两个人商量到最后,决定自驾游过去。

就当是两人的春节旅行。

她上一趟去是路过二连浩特,小蔡他们的目的地又是外蒙古国,所以,她并没细走过内蒙,路晨虽在那近九年,忙,也没完整走过。

路线他来安排,她去问了问小蔡经验,先把出境要的东西弄好了。

有了上次的经验教训,归晓在离开北京那天没直接去修车厂,而是在孟小杉饭店等路炎晨。秦小楠最好养活,托付给了孟小杉两口子,俩人走得时候为了显示自己“他很好照顾,不黏着路炎晨”,他都没说来送送,又和修车厂的人凿冰窟窿捞鱼去了。

归晓到没五分钟,路炎晨开车来了。

孟小杉撑着下巴,看人一出现,就故意说:“路晨这事儿欠考虑啊,你们刚和好多久啊,就单独出去了?还是十几天两个人,闹出人命多麻烦。”

孟小杉说话时调子抑扬顿挫的,那男人倒像是耳背没听到似的,望了眼归晓带来的两个硕大的行李箱:“路上颠,换行李袋方便。”

一句话,归晓又拖着箱子去孟小杉家打劫了好几个大行李袋回来,上回小蔡他们也没这么说过,不过听路炎晨的应该没错。箱子里边不少女人用得东西,她避开路炎晨和孟小杉一起收拾,最后路炎晨用绑带给她绑好了每个行李袋,塞进后备箱。

路炎晨自己没车,修车厂有时候收进来二手车,捣鼓好了再倒卖出去。他最近回来开得车倒也随便常换,这次特地为了回内蒙换了辆越野车。

连着几天装了不少东西,一辆十几万的车坐上去,倒有五六十万的舒适度。

最后要走时候,孟小杉趴在车窗上:“归晓。”

归晓挨近。

“你可想清楚,要不想那么快定下来结婚,就采取点儿保护措施啊。别一高兴就被孩子拴住了,到时候觉得俩人太多年没在一块不合拍,想分手你都麻烦。”

归晓想想,觉得没什么分手可能。

她现在不是十几岁了,经济能力和生活经验都无法让她承受住那时的家庭突变和陡转直下的生活境况。至于合拍不合拍……

没来得及回孟小杉,路炎晨开了驾驶座车门,冷不丁来一句:“安全带系上。”

孟小杉学生时代就跟着海东叫他晨哥,后来跟了秦枫,也明目张胆叫他路晨了,但也仍存留着少年时代的意识,被他那眼神唬得收了手。

车开离饭店门口,孟小杉还心里打鼓。

秦枫倒是洞若观火:“说什么不该说的了吧?”

孟小杉摇头:“怕归晓犯傻。”

第十九章丰碑与墓碑(1)

车奔着内蒙的方向,离开北京,过张家口后高速上的车少了,很平坦的高速路,又空旷,从车窗前望出去是笔直的路和蓝天白云。

开了几小时后又上了国道,短暂停在路边上休息。

路炎晨捞过来一张地图,确认到桑根达来,再到锡林浩特的路线。他指间一顿顿地去轻触地图,仿佛执行任务似的,在脑海中回忆这段路况,前些年走过一次,大概沿途能看到什么,哪里柏油路面脱落了,哪里有大车压过去的车辙,他差不多都还有印象。

一个肉松面包,还套着塑料封,举到他眼下。

他眼皮垂下来,咬上一口。

“我想起件事儿,”归晓自己也吃,“还记得那天机场你看到的男的吗?他叫许曜。”

路炎晨见她又咬了口,琢磨着她应该是很爱吃这个味道,于是从她腿上的塑料袋里挑出个原味的面包,自己拆包吃了。

“你不爱吃肉松啊?”

路炎晨将手里的面包扬了扬,意思是吃这个就行。

归晓点点头,继续说:“许曜女朋友生重病,国内医院确诊要开刀动脊椎,好像是脖子后边的一块地方,这种手术动完后遗症无穷。他不敢轻易做,想再出去查查,如果能有一定几率诊断出是另一种性质的肿瘤,就不用手术,做放疗就好了。”

归晓也说得不专业,简略说着情况:“这病看了好几年他也没什么积蓄了,就来找我。我给自己留了一些,够我和秦小楠日常开销,其余都给他了。”

路炎晨两三口吃完面包,灌两口水。

那双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眼睛锁住她,看了会儿,也没发表任何意见。

归晓拐弯抹角想说的意思他听得懂:我知道你不让我帮你,反正我现在正好在帮人家救命,也没精力帮你……小孩就交给我吧。

车再上路,归晓淡淡地又说:“许曜和他老婆从小就认识,分分合合好多年。”

路炎晨索性就不出声了,等她将心里话倒干净。

“大概是前年开始他女朋友就病了,后来一直在看病,女朋友不肯领证拖累他。他就办了场婚礼,死活要娶人家,”归晓看窗外,喝水,润了润喉咙,“人生多无常,一年前正春风得意,下一年就摔进泥坑了。如果他老婆生病了,许曜就不要人家了?还有那些结婚的,要是婚后谁事业危机,还不是要一起扛过去。”

孟小杉认为她眼里只有爱情,也不对。

她很现实,喜欢入账的快感,也会权衡利弊投资,这些都能给她底气,让她活得自由。没有路晨,她很清楚,她能把人生活到一百分,可有了他一定会更好。

谁没有人生的一道坎,总不能自己摔了就希望爱人无私支撑自己,自己顺风顺水就只想找个更一帆风顺的。这不是现实,这是想象。

路炎晨听完,开窗,点烟。

车经过一片风车地,地平线一望到头都是大型发电风车,景象壮观。

白色纸烟点着了,他将手臂半搭在车门上,视线放在前路上:“孟小杉也不是全清楚我的情况,最多两年,账就平了。”

迎面来了辆满载黄草的卡车,红色车漆,黄草。

他在卡车行驶的噪音里,看着前路补上了一句:“再攒钱娶你。”

归晓诧异望他,他也斜过来一眼。

归晓竭力按捺听到这话的起伏情绪,手里的塑料袋被她翻来倒去整得响个不停,过了会儿才去瞥窗外,小声回:“想得美。”

路炎晨将一小截灰磕到储物盒里的烟缸上:“不让娶?”

归晓嘴角微微牵了下,没吭声。

“让呢,今晚就睡一个蒙古包,不让就分开睡。”

“……我们今晚住酒店,不住蒙古包。”她揭穿他。

他一笑:“是吗?”

她以为路炎晨是记错了,因为她早定了旅店。

没想到他真在离目的地差不多十公里的地方,找了个规模不大也不太正规的蒙古包度假村。大冬天的,不是旺季,住客不多。

路炎晨事先没提过,这里是他过去的战友家开的。

战友这个词挺奇妙的,归晓小时候挺有体会,就是那种坐在一起就能大笑连连,荤素话随意搭配,追忆往昔不止的一群人。一同扛过枪,一同拼过命,那段日子非当过兵的不能体会,尤其离开后回到正常生活,想起过去,都像在另一平行空间,不真实,也怀念。

“嫂子,我其实不是路队中队的,够不上格,他们中队都是精英中的精英。不过路队他教过我们拆弹,算我师父,”他战友给路炎晨满了酒,反倒看她,“你知道我第一次见他什么感觉吗?太拽了,往我们前面一站,第一句话就是光去年就拆了三百多炸弹,还是年景好天下太平时的数量。让我们都做好准备,反恐没那么好干的。”

路炎晨倒了杯酒,一口口啜着,眼睛很亮。

“第一天就吓唬我们,说拆弹没有绝对的专家,都是脑袋往裤腰带上掖,去年和他交流的国外专家就刚在战区被炸死,”那人讲得眉飞色舞,连带比划,“我第一天学啊,特谨慎小心,觉得自己绝对没问题了,咔嚓那么一剪,后脑勺马上就被他来了一下子。你猜路队说什么?”

归晓听得入神:“什么?”

“你被炸死了。”那人一脸生无可恋。

归晓噗地笑了。

喝到半夜快十二点了,话题越发伤感,说到过去谁谁执行追捕任务,小巷子抽冷子一枪就牺牲了。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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