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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瓶站起来,「我们走吧。」
她收拾行李出门。
金瓶只得小袋手提行李,到目的地,才添置随身衣物,化妆用品,适用工具,用完即弃,绝不带回家。
在飞机上坐好,秦聪才往身后看一看,「那沈某没跟着来,奇怪。」
金瓶不出声。
玉露何尝不是坐另一班飞机。
到了目的地,金瓶走进舒适的小公寓便淋浴更衣。
她到附近商场买来应用品替秦聪把头发剃成平头,另外交给他一叠格子衬衫,卡其短裤及凉鞋,换上,看上去也就像应届大学生。
秦聪坐下来对牢手提电脑工作。
他要在滑铁卢大学毕业生名单里添上他的姓名,这需要一点技巧才做得到。
「这名字经人查阅之后,会自动消失。」
「好本领。」
门钤一响,玉露到了,她挽着大包小包杂物,「真可爱,小镇风貌似诺曼洛怀的画一般。」
「对,华人不多,即使有,也不会说中文。」
金瓶诧异,「你们不是华人,嘎,你俩是印度人?」
他们笑作一团。
是,也有开心的时候,玉露把浴室与厨房用品放好,二话不说,先煮下一锅鸡粥,民以食为天。
金瓶站在露台上呼吸新鲜空气。
「来,我们三人去逛科技市场。」
「秦聪,只有你才有兴趣。」
「我送一部显示器可戴在头上的私人电脑给你,主机只手掌大,轻巧无比。」
金瓶笑,「是,戴上烦恼全无,步步高升,姻缘美满,五世其昌。」
「师兄,我陪你。」
「你俩小心一点。」
秦聪忽然转过头来,温柔地答:「知道了,小母亲。」
玉露换件衣服,戴上鸭舌帽与师兄出去。
金瓶轻轻走到邻舍,敲两下门,她与他早已约好。
隔壁公寓门打开,沈镜华笑看出来,他光看上身,正在听音乐,金瓶一侧耳,知道是黄河大合唱。
她轻轻坐下来,不知不觉,他们越走越远,不知几时才可以返回家乡。
沈君套上衬衫,斟一杯香槟给她。
金瓶说:「告诉我多一点。」
「我比你大八岁,从前有过许多女友,我一向不喜欢小女孩,这次真例外,女性对我有口皆碑。」
「不不,不是这些。」金瓶微笑。
「婚后我会立刻拨一笔产业到你手中,随便你要不要孩子。」
「镜华,他们还在人世吗?」
沈镜华一怔,「谁?」
「我的生父母。」
终于开口了,沈君凝视她,这美丽而可怜的女子。
「是,他们还在。」
「住在什么地方?」
「刚刚打探到,就在附近一个叫美景的地方。」
「良辰美景,没想到洋人也讲究这一套,请带我去探访他们。」
「茂茂然怎样上门?」沈镜华搔头。
「屋主人做什么职业?」
「是华盛顿大学哲学系教授,这样吧,你冒充从前的学生可好?」
「幸亏你那么聪明。」金瓶揶揄他。
「那我扮什么?」
「你太漂亮了,不像学生,你肯剃平头否?」
「为你,赴汤蹈火,有何不可。」
「哗,不敢当,你还是做回你自己吧。」
「金瓶,对不起。」
「无端端道什么歉?」
「我不该把你身世告诉你,扰你心神。」
「我一直在想,为什么不迟不早,你会在这个时候把这个秘密告诉我,你背后,也有主脑吧。」
「是,大家都想瓦解王其苓集团,她不劳而获,惹人眼红,你是首徒,你一走,她便等于少一条手臂。」
金瓶嗤一声,「我们这种机械手臂,要多少有多少。」
「那么,你更不必介怀。」
「我与师傅,有奇异感情。」
「全无必要,她不过是一个江湖客,老奸巨滑,老谋深算。」
金瓶把食指放唇边,嘘了一声。
「师傅可没有说你家一个字坏话。」
沈镜华不出声,姜是老的辣。
「让我们到美景地去吧。」
他点点头。
门外停着一辆小房车,他把它驶上公路,开上山,不久到了一个鸟语花香,对牢蔚蓝色海湾的住宅区。
金瓶噫地一声,此情此景似曾相识,她对这蓝天白云有极大好感。
「怎么了?」
「我在梦中,来过这里多次,梦见自己拥有一间小小红瓦顶平房,丈夫孩子正在家里等我。」
「那也不难。」
「别取笑我了。」
车子停在一所平房前,果然是红砖瓦,乳白墙,整个花园都是玫瑰,花架子上吊看喂蜂鸟的蜜水瓶。
金瓶呆呆地看着这一切,不相信有真人住在屋里,只怕一开门,童话中小矮人会走出来。
沈君带看水果糖果,他大胆伸手按铃。
一只狗吠了起来。
不到片刻有脚步声,有人扬声,「门未锁,请进来。」
沈君依言推开门。
金瓶已经泪盈于睫。
一个浓眉大眼的少年笑看迎出来,一看就知道是土生儿,他身后跟看一只金毛寻回犬,手中抱看篮球。
「找我母亲?我是家活,你们好。」
金瓶点点头。
「她就下来,你们请坐。」
一人一犬出去了。
倘若一切是真的,他应是她兄弟,可是比她大还是比她小?看不出来。
这时,一位太太下褛来,不约而同,与他们一样,穿看白衬衫卡其裤。
她脸容端庄,神色可亲,但是头发却早白了,「你们找齐教授?」
如果一切是真的,金瓶应当姓齐。
金瓶唯唯喏喏。
「这位同学有点面善。」
是,金瓶觉得齐太太的五官同她真有七分相像。
但是齐太太一点怀疑也无,也许她已心死,也许在她记忆中,失去的女儿永远只得两三岁大,同眼前少女没关系。
「齐教授到旧金山开会,明日回来。」
金瓶点点头。
「你们有事吗?」
有人自楼梯下来,「妈,我借你珠耳环一用。」
金瓶抬头看去,只见到一个十多岁少女,衣看时髦,蹦蹦跳跳走过来,朝客人打个招呼,已经消失在门口。
金瓶呆半晌,忽然说:「那我们告辞了。」她黯然低头。
沈镜华扬起一条眉毛,屋里已没有旁人,这是说话的好机会,金瓶为什么不开口?
「明天下午可有空?请来用茶。」
金瓶却问:「刚才那少女,叫什么名字,有多大?」
「那是家良,已经十七岁了,还孩子气得紧。」
「家活可是要大一点?」
「家活十九。」
呵,是她的亲弟妹。
这时,沈镜华咳嗽一声,提醒她发问。
金瓶却轻轻税:「打扰了。」
齐太太送他们出门口。
在门口,镜华怪她,「你这个人。」
金瓶默不作声,拉开车门上车。
「你大可乘机问:齐太太你只得一子一女,还有无其它孩子?」
金瓶抬起头,「镜华,你也看得出来,齐太太已没有其它孩子。」
沈君明敏,立刻明白这话,噤声。
「为了生存下去,她不得不忘记我。」
「可是,现在你回来了,瞎子也知道你们是一家人,齐家活齐家良简直是比你大几码的印子。」
「是,真相像。」
「一家团圆岂不是好事?」
「他们已经搬了家,两岁的我,如何找得到这样遥远的家?」
「你已经二十岁了。」
金瓶惨淡地笑,「不,在我记忆中,我永远只得两岁,赤足,脚底长了老茧,剃光头,脑顶长满恶癣,四处找我的家。」
沈镜华黯然,「金瓶,你——」
「她的头发像银丝般,可是剪得很短,梳理得很漂亮。」她在形容齐太太,声音中带着爱慕。
「我送你回家。」
「不,我肚子奇饿,想大吃一顿。」
一个人悲怆或快乐过度,均有奇异反应。
那天回到公寓,秦聪已经回来。
「我已经考进微软,明日上班,面试题目是:如何挽回本公司受损的声誉。」
金瓶不出声。
她忽然呕吐起来。
秦聪扑过去扶住她。
玉露连忙帮她清洁。
金瓶躺沙发上,一声不响。
片刻,相熟的中医师来了,诊治过,说是连日劳累,加上积郁,又水土不服,留下药方。
秦聪立刻出外配药,不消片刻,家里药香扑鼻。
「你到什么地方去了?一回来就病。」
金瓶却说:「你打算怎样挽救微软?」
「我同他们说,最简单做法是大量捐款到第三世界,发财立品嘛,举个例,非洲人患昏睡病,无人捐赠药苗,死亡率高企,同样的药种,却用来发展女性脱毛膏,大肆刊登广告图利,多么荒谬。」
秦聪仍然笑嘻嘻。
「说得真好,探到虚实没有?」
「不必太快完事,免得客人以为太过容易,物非所值。」
金瓶拿着一本书进寝室去。
哪里看得进去,一行行字像是会跳跃似,玉露煎好药斟出来给她,既甘又苦,但落胃已经舒服一半。
她长长吁出一口气。
玉露轻轻税:「我到大学园舍去看过,真是一个好地方,最大特色是静,绿荫深处才有学生三三两两喁喁细语,图书馆像是学子崇拜的地方,高大庄严,能成为他们一分子就好了。」
金瓶还来不及回答,一歪头就睡着了。
玉露替她盖上薄被。
秦聪在门旁怜惜地说:「这金瓶,总比别人多思多想。」
玉露口气忽然像个大人,她这样说,「你疼爱她是这样说,否则就是自寻烦恼。」
秦聪不出声。
「说她聪明呢,有时料事如神,恍如半仙,可是眼前的事,却又胡涂得很。」
秦聪走到露台坐下。
玉露冷冷说:「至今她不知我同你的关系。」
秦聪骤然转过身子来,「你想她知道,那还不容易,跑到山上,大声叫下来,全城人都听见。」
玉露不响,孩子气的脸上露出不忿苦涩之意。
秦聪取过外套出去了。
玉露走进房去,看着师姐,轻轻税:「你比我聪明,比我漂亮,比我能干,什么都胜我三分,你走呀,走呀,你离开师门,我才能脱离你的阴影。」
她学着师傅的声音,唯妙唯肖,有种阴森的感觉,「唉,玉露,这就不对了,下手还是太重,让金瓶做一次给你看。」
接着,她坐下来,眼睛里充满寂寥。
金瓶睡了整天,什么都没听到。
(四)
第二天早上,秦聪起来上班。
她对金瓶说:「索性在微软工作,也能养家活儿。」
他也向往正常人生活。
金瓶淡淡微笑。
「只不过天天大清早起来,唇焦舌燥。」他又恋恋旧生活。
「接待处的吉赛儿,已经问我今午可有空。」
「那多好。」金瓶笑了。
「你好象完全不妒忌。」
金瓶点头,「这的确是我的最大缺点。」
玉露揶揄说:「但愿我有师姐这样的涵养。」
下午,金瓶到隔邻找沈镜华,他一早准备妥当,随时可以出门。
「昨日可是不舒服?我闻到药香。」
一板之隔,都知道了。
「你若想去见齐教授,我陪你。」
「你读我心思,像读一本书一样。」
他也感慨,「我也是第一次读书,查字典,背生字,十分辛苦,真没想到有今天。」
金瓶陪笑。
「家长催我回家,生意上出了些问题,又有争地盘事件。」
「可会动刀动枪?」
他不再回答:「我明天早上走,有空再来看你。」
他们到了齐家,才发觉是一个茶会,有十多廿名同学在场,庆祝齐教授得了某一个国际奖项。
他们合资送了一只水晶玻璃纸镇,蔚蓝色,是地球模型,五大洲很清晰,上空浮着白云,金瓶握手中爱不释手。
她与沈镜华混在学生群中,没人发觉他们不是齐教授的学生。
齐础是一个相貌英俊的中年人,一看就知道是欧亚混血儿,年纪不小了,仍然身型潇洒,健谈、爽朗。
他对金瓶没有印象,可是一见就有好感,他说:「你是九八年陈美霓的门生吧,美霓教学最严,名师出高徒。」
一个女同学马上说:「真不幸,这个老师会数功课宇数。」
随即又有男同学过来笑说:「陈师最挑剔,把我们当小孩,每次交功课,就唱名字:谁谁谁还欠三篇,令她失望,再欠多一篇,休想毕业。」
大家笑个不已。
金瓶艳羡他们的青春无忧。
「师母呢,」金瓶问:「家活家良呢。」
金瓶忽然鼓起勇气,「齐教授,你还有其它的孩子吗?」
齐础一怔,轻轻坐下,把啤酒放在一角。
「背后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