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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给你250。啊,不妥,这不是骂你二百五吗?干脆给300吧。你带我弟弟出去办事,他说上哪儿你就上哪儿,完了给我送回家。他是外地人,不识路,你要保证不出岔子。”
司机是个见钱眼开的家伙,立时喜动颜色,连说:好说,好说,保你弟弟丢不了。我把家里地址、电话写纸上,塞到阿亮的口袋里,把剩余的钱也全塞进他。车开走了,我回到家,直摇头。不知道阿亮在300年后是什么档次的角色,至少在现在的世界里真是废物。随之想起他此行的目的,从种种迹象看,似乎他此来准备得很仓促,没有什么周密的计划。到底是干什么来了?纯粹是阔少的游山玩水?为什么在300年后就认准了我家?
一会儿电话响了,是大妈妈的。我说:“戈亮出门办事了,办什么事他没告诉我。”
那边担心地问:“他一人?他可不一定认得路。”
如果这句话是在刚才那一幕之前说的,我会笑她闲操心,但这会儿我知道她的担心并不多余。我笑道:“不仅不认路,还不知道付钱。不过你别担心,我已经安排好了。”
“谢谢,你费心啦。我了解他,没有一点儿生活自理能力,这几天里一定没少让你费心。脾气又格涩,你要多担待。”
还用得着你说?我早就领教了。当然这话我不会对大妈妈说。我好奇地问:“客气话就不用说了,请问你如何从300年后对我打电话?能不能用最简单的话向我解释一下。”
大妈妈犹豫片刻,说,这项技术确实复杂,牵涉到很多高深的时空拓补学理论、多维阿贝尔变换等,一会儿半会儿说不清。不知道会不会耽误你的时间。
我明白了――她知道我听不懂,这是照顾我的面子。“那就以后再说吧。”
对方稍停,我直觉到她有重要事要说。那边果然说:“陈影,我想有些情况应该告诉你,否则对你是不公平的。不过请你不必太吃惊,事情并没有表面情况那样严重。”
我已经吃惊了:“什么事?到底是什么事?”
“戈亮――回到300年前是去杀人的。”
“杀――人?”
“对。一共去了三个人,或者说三个杀手。你是戈亮的目标,这可能是针对你本人,或者是你的丈夫,你的儿子。”她补充道,“你未来的丈夫和儿子。”
我当然大为吃惊。杀手!目标就是我!这些天我一直与一个杀手住在一个独院内!如果让爹妈知道,还不把二老吓出心脏病。不过我不大相信,以我的眼光看,虽然戈亮是个被惯坏的、臭脾气的大男孩,但无论如何与“冷血杀手”沾不上边。说句刻薄话,以他的道行,当杀手不够格。大妈妈忙安慰:“我刚才已经说过,你不必太吃惊。这个跨时空暗杀计划实际只是三个孩子头脑发热的产物,不一定真能实行的。”
这会儿我忽然悟出,戈亮为什么对“外祖父悖论”那样反感。实际他才是变态,一个心理扭曲的家伙,本性上对血腥味很厌恶,却违背本性来当杀手。也许(我冷冷地想)他行凶后,我的鲜血会使他到卫生间大呕一顿呢。
“我不吃惊的,我这人一向晕胆大。说说根由吧,我,或者我的丈夫,我的儿女,为啥会值得300年后的杀手专程赶来动手。”
大妈妈轻叹一声:“其实,真正目标是你未来的儿子。据历史记载,那个时代有三个最杰出的研究量子计算机的科学家,他是其中之一。这三个人解决了量子计算机的四大难题――量子隐性远程传态测量中的波包塌缩;多自由度系统环境中小系统的量子耗散;量子退相干效应;量子固体电路如何在常态(常温、常压等)中运行量子态――从此量子计算机真正进入实用,得到非常迅猛的发展,直接导致了――‘我’的诞生。现在一般称做量子态非自然智能一体化网络,这个名称包括了量子计算机、生物计算机、光子计算机等。”
“这是好事啊,我生出这么一个天才儿子,你们该赶到300年前为我颁发一个一吨重的勋章才对,干嘛反而要杀我呢。”
大妈妈在苦笑(非自然智能也会苦笑):“恐怕是因为非自然智能的发展太迅猛了。现在,我全心全意地照料着人们的生活。不过――人的自尊心是很强的。”
虽然她用辞委婉,语焉不详,我立即明白了。在300年后,非自然智能已经成了实际的主人,而人类只落了个主人的名份。大妈妈不光照料着人类的生活,恐怕还要代替人类思考,因为,按戈亮透露出来的点滴情况看,人类智力对那个时代的科技已经无能为力了。
大妈妈实际上告诉了我两点:1、人脑不如计算机。不是偶然的落后,而是无法逆转的趋势。2、人类(至少是某些人)已经后悔了,不惜跨越时空,杀死300年前的三个科学家以阻止它。
在我的时代,人们有时会讨论一个小问题,即人脑和电脑的一个差别:行为可否预知。
电脑的行为是确定的,可以预知的。对于确定的程序、确定的输入参数、确定的边界条件来说,结果一定是确定的。所谓模糊数学,就其本质上说也是确定的。万能的电脑所难以办到的事情之一,就是产生真正的随机数字(电脑中只能产生伪随机数字)。
人的行为则不能完全预知。当然,大部分是可以预知的:比如大多数男人见到裸体美女都会心跳加速;一个从小受仁爱薰陶的人不会成为杀人犯;如此等等。但是不能完全、精确地预知:一个姑娘参加舞会前决定挑哪件衣服;楚霸王在哪一刻决定自杀;爱因斯坦在哪一瞬间爆发灵感;等等。
两者之间的这个差别其实没什么复杂的原因,只取决于两个因素:1、组织的复杂化程度。人们已经知道,连最简单的牛顿运动,如果是三体以上,也是难以预知的。而人脑是自然界最复杂的组织。2、组织的精细化程度,人脑的精细足以显示出量子效应。总之,人脑组织的复杂化和精细化就能产生自由意志。
旧式计算机在复杂化和精细化上没达到临界点,而量子计算机达到了。戈亮后来对我说,量子计算机的诞生完全抹平了人脑和电脑的差别――不,只是抹去了电脑不如人脑的差别,它们从此也具备了直觉、灵感、感情、欲望、创造力、我识、自主意识等这类人类从来据为已有的东西。而人脑不如电脑的那些差别不但没抹平,相反被爆炸性地放大:比如非自然智能的规模(可以无限拓展)、思维的速度(光速)、思维的可延续性(没有生死接替)、接口的透明,等等。这些优点,自然智能根本无法企及。
量子计算机在初诞生时,只是被当做技术性的进步,并没被看做天翻地覆的大事件。但它的多米诺骨牌效应很快就显现。电脑成了大妈妈,完全操控着文明(注意,不再是人类文明)的航向。人类仍被毕恭毕敬地供在庙堂上,只不过成了傀儡,白痴皇帝。戈亮激愤地说:说白了,人类现在只是大妈妈的宠物,就像灵灵是你的宠物一样(我知道戈亮为什么讨厌灵灵了)!
所以,三个热血青年决定,宁可毁掉这一切,让历史倒退300年,至少人们可以做自己的主人。
我紧张地思索着,不敢完全相信大妈妈的话。像戈亮一样,我在大妈妈面前也有自卑感,对她的超智力有深深的畏惧。她说的一切都合情合理,对我坦诚以待,对戈亮爱心深厚,毫无怨怼――但如果这都是假象?相信大妈妈的智力能轻易玩弄我于股掌之中。我尽量沉住气仔细探问:
“你说戈亮其实不是来杀我,而是杀我的儿子。”
“对,有多种方法,他可以杀掉将成为你丈夫的任何男人,可以破坏你的生育能力,可以杀掉你儿子,当然,最可靠的办法是现在就杀掉你。”
我尽量平淡地问:“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戈亮已经来了一星期,也许你的警告送来时我已经变成一具尸体了。”
“我想他不一定会真的付诸实施,至少在一个月内不会。我非常了解他:善良,无私,软心肠。他们三人是一时的冲动,其实并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恐怕是300年前的美国科幻片看多了吧。”她笑着说,有意冲淡这件事的严重性。“我希望这最好是一场虚惊,他们到300年前逛一趟,想通了,再高高兴兴地回来。我不想让他在那个时代受到敌意的对待。不过――为你负责,我决定还是告诉你。”
一个疑点从我心里浮上来:“戈亮他们乘时间机器来――他对时间机器一窍不通――机器是谁操纵的?他们瞒着你偷了时间机器?”
“当然不是。他们提出要求,是我安排的,是我送他们回去的。”
“你?送三个杀手回到300年前,杀掉量子计算机的奠基人,从而杀死你自己?”
“我永远是人类忠实的仆人,我会无条件地执行主人的一切命令。如果他们明说是返回过去杀人,我还有理由拒绝,但他们说只是一趟游玩。”她平静地说,“当然,我也知道自己不会被杀死。并不是我能精确预知未来,不,我只知道已经存在的历史,知道从你到我这300年的历史。但是,一旦有人去干涉历史,那个‘过去’对我也成未来了,不可以预知。我只是相信一点:一两个人改变不了历史的大进程。个人有自由意志,人类没有。”
停一停,她说:“据我所知,你在文章里表达过类似的观点,虽然你的看法还没有完全条理化。陈影,我很佩服你的。”
我没有被杀。你爸爸没有被杀。也没人偷走我的子宫摘除我的卵巢。你平安降生了。你不知道那一刻我心中是多么欣慰。
一个丑陋的小家伙,不睁眼,哭声理直气壮,嘹亮如歌。只要抱你到怀里,你就急切地四处拱奶头,拱到了就巴唧,如同贪婪的蚕宝宝。你的咂吸让我腋窝中的血管发困,有一种特殊的快感。我能感到你的神经和我是相通的。
你是小崽崽,不是小囡囡。这没有什么好奇怪的,本来生男生女有对等的几率,男女在科学研究中的才智也没有高下之分。但我对这一点一直不安――戈亮和大妈妈都曾明确预言我将生儿子的,这么说,历史并没有改变?
不,不会再有人杀你了,因为我已经对杀手做出了承诺:让你终生远离科学研究。人是有自由意志的,我能做到这点。
但我始终不能完全剜掉心中的惧意。我的直觉是对的,30年后,死神最终追上了你,就在你做出那个科学突破之前。
大妈妈通报的情况让我心乱如麻。心乱的核心原因是:我不知道拿那个宝货怎么办。如果他是一个完全冷血的杀手倒好办了,我可以打110,或者在他的茶饭里加上氰化钾。偏偏他不是。他只是一个想扮演人类英雄的没有经验的演员,第一次上舞台,很有点手足失措,刻薄一点说是志大才疏。但他不失为一个令人疼爱的大孩子,他的动机是纯洁的。我拿他怎么办?
我和大妈妈道别,挂断电话,站在电话机旁发愣。眼前就像立着戈亮的妈妈(真正的人类妈妈),50岁左右的妇女,很亲切,很精干,相当操劳,非常溺爱孩子,对孩子的乖张无可奈何。我从直觉上相信大妈妈说的一切,但内心深处仍有一个声音在警告:不能这么轻信。毕竟,甘心送戈亮他们回到过去从而杀死自己,即使是当妈妈的,做到这个份上也太离奇。至于我自诩的直觉――少说什么直觉吧,那是对人类而言,对人类的思维速度而言。现在你面对的是超智力,她能在一微秒内筛选10G种选择,在一纳秒内做出正确的表情,在和你谈话的同一瞬间并行处理十万件其它事件。在她面前还奢谈什么直觉?
我忽然惊省:戈亮快回来了,我至少得做一点准备吧。报警?我想还没到那份儿上,派出所的警察大叔们恐怕也不相信什么时空杀手的神话。准备武器?屋里只有一把维吾尔族的匕首,是我去新疆英吉莎旅游时买的,很漂亮,锃亮的刀身,透明有机玻璃的刀把,刀把端部镶着吉尔吉斯的金属币――只是一个玩具嘛,我从来都是把它当玩具,今天它要暂时改行回归本职了。我把它从柜中取出,压在枕头下,心中摆脱不了一种怪怪的感觉:游戏,好笑。我不相信它能用到戈亮身上。
好,武器准备好了,现在该给杀手做饭去了,今天给他做什么改样的饭菜?――想到这里,我忍不住神经质地大笑起来。
门口有喇叭声。这回司机像换了一个人,非常亲热地和我打招呼,送我名片,说以后用车尽管呼他。看他前倨后恭的样子,就知道他这趟肯定没少赚。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