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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来还要多多仰赖先生呢——您看,如今这局势,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景语微微一笑,那成竹在胸的气势感染了朱高煦。越发觉得他高深莫测,“这有何难。只要您不动声色,暗中也调动府兵,如此这般到了七月初四那日……”
他低声面授机宜,朱高煦越听脸上笑意越深,听完也觉得计划妥帖尽善尽美,于是又是深深一揖,“我这就照先生说的去做。”
“殿下别急,在我们的计划发动之前,先要除掉一个心腹大患。”
景语低沉的嗓音让朱高煦感觉微微颤动——那是吞噬天地般的诡异杀意,他狐疑道:“是谁?”
“就是被关在大理寺狱中的纪纲。”
景语低声喃喃,脸上的笑意却让人不寒而栗,“这个人虽然已经身陷囹圄,但只要他活着一天,锦衣卫就可能站在太子和太孙那边,为他们平添助力——此人不除,只怕是芒刺在背。”
“纪纲确实是个狠辣可怕的人物,但他现在已经成了只没牙的老虎,何况他也不是铁杆的太子党……”
朱高煦的嗓音在看到景语冰雪般沉寂平静的眼眸时候,突然消音了,“殿下,只有他死了,才是真正的铁证,证实太孙不仅要在城外截杀您,还要带兵入宫弑君犯上,所以才要杀了知情的纪纲灭口。”
朱高煦一听,顿时精神振奋——光是侄子杀叔叔虽然是大罪,但老头子若是一心软,放过朱瞻基那又是一个麻烦,将来甚至可能翻案,但若是把罪名拔高成弑君谋朝,这对父子就永无翻身之日了!
“好,好,一切都依先生的,那下一步,我就依计行事了,先生这边,还需要什么吗?”
景语轻声一笑,眼波流转间,说不出的魅惑和自信,“我什么也不需要,只要等下个月初一的会试了。”
“哦,孤王险些忘记了,先生到京城来,就是等着参加科举的!”
其实以朱高煦看来,景语在东厂掌握绝大权柄,又有朱棣青眼看重,根本也不需要什么参加什么科举,但他也知道这群文人最重视这个,视科举为正途,其他都是等而下之的旁门左道,他心中暗笑连薛语也不能免俗,口中却道:“孤王先预祝先生会试夺魁,殿试也连登甲第!”
宾主就次分别,景语等他离开后,独自一人站在幽暗的雕花木窗前,眺望着万花楼的前院楼阁。
大事在即,他却仍然愿意去考那什么科举,真正的目的不是为了显示他镇定如常,更不是为了什么博个正牌出身。
只是为了,父亲的那个愿望而已。
他曾经说道:“爹是榜眼,不知道儿子你能否青出于蓝,考个状元回来!”
当时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只是父子之间的戏谑,如今却是他过往记忆中难以割舍的夙愿。
父亲,既然你这么说,我就替你完成这个心愿吧……
景语对着苍穹之上,无尽的虚空与夜色,暗暗说道。
前院仍是灯火通明,虽然已近散席,却仍然有飘渺的歌声传来,幽幽夜空之中,只恍惚听到一句,“月与湖山增胜概,人看光景惜流年。白沙断渚眠鸥外,青霭长云落雁边……”
景语无声一笑,胸中无尽块垒,无边爱恨,此刻却不知向谁诉说,眼前不期然的浮现一张娇美笑靥,却更添他心中纠结烦乱。
“酒醒不嫌归棹晚,蘅皋暮色更苍然……”
接下两句以后,他挥了挥衣袖,转身离去。
第二百六十五章 会试
有人在眺望风景,却不知自己却是他人眼中的风景。
万花楼后院,幽暗的林间小道,白日里鸟语花香,景色宜人,此时却只有黑黢黢一团,以及三个各怀心思的人。
小古看了一眼那密室,见灯火熄灭人影消失,这才收回了视线。
“刚才我远远的看了一眼,那神秘人虽然是便装,但袍服下摆一闪而过的金线,却只有皇家和宗室才能使用——此人的身份非比寻常!”
小古低声道,一旁的秦遥微微一惊,很快却沉住了气。
“那间密室是归大哥使用的,他什么时候来,见什么人,我从来不过问,因为他的事都涉及机密,我可没那么不懂事!”
宫羽纯开口便是夹枪带棍。
小古却没有生气,而是沉声道:“你信任他,是因为他是我们金兰会会首,还是单纯相信他这个人?”
“这有什么区别吗?”
宫羽纯不解。
“金兰会是兄弟姐妹们歃血为盟的组织,宗旨是拯救同伴,你相信会首是理所应当,但我要告诉你的是,他隐藏身世加入金兰会,只是为了报自己的父仇,为了这个目标,他根本不在意牺牲任何人。”
小古停顿一下,低声道:“当然,你若是单纯相信景语这个人的人品性情,就如同红笺一样,死心塌地为他去赴汤蹈火,赔上自己的性命。那我也没法再多劝。”
“你让我怎么相信你?!你爹可是出卖建文皇帝,两面三刀的叛徒小人!谁能证明你的底子真正清白?!你现在还敢来我万花楼,我没有叫喊把你抓起来就算了。你还要指控会首大哥?!比起你来,我宁可相信他。”
宫羽纯生性泼辣率直,噼里啪啦说完,心中却不免又有些惴惴,见小古转身要走,又追问道:“你别急着走啊,给我说清楚!”
小古心力交瘁。不想多说,甩开了她。却被一道温暖的手掌攥住了手腕,回头看时,却映入秦遥温暖而诚挚的眼眸,“十二妹。我信你!”
这短短一句,却让小古顿时感到鼻酸,她眨着眼,竭力不让泪水落下,却也是强撑着嘴硬道:“七哥,你又何必理会我这个叛贼之女!”
“你爹是你爹,你是你,这两者不能混为一谈。再说胡闰那案子,我也仔细查过。中间颇多含糊其辞,只怕也有内情。”
秦遥身为梨园名伶,有他不为人知的三教九流的管道。甚至很多达官贵人都是他的座上客,他说的话,显然比小古更能让宫羽纯相信。她有些将信将疑,看秦遥站在小古身旁对她微笑,却又忍不住心头酸涩,嘴上也不饶人。“阿遥你还真是怜香惜玉,只希望你不要看错人。抱着毒蛇当做解语花才好!”
讽刺完小古,她又有些皱眉,似乎是在问秦遥,又好像喃喃自语,“你说大哥跟皇族宗室的人会面做什么?他们有什么话要谈论这么久?大哥平日里有什么事都是拿到例会上让大家讨论的,这事却是没漏过一点口风啊!”
此时,花圃外突然一阵窸窣声,一个身材清瘦的少年走了过来,步伐也有些袅娜,黑暗中的容貌姣好粉嫩,宛如美女佳人,他的嗓音有些绵软而娇嫩,正是排行第十三的杨嫣儿。
他是一个相公堂子里的“哥哥”,手下管着十几号小倌,这种都是为喜欢男风的客人准备的,因此也认识一些特殊的豪客。
“我刚才去看过了,那马车上虽然没什么徽记,但我跟赶车的人胡调了几下,他的口音是北边的,身上也带着浓郁的辣白菜味道。”
“北边……辣白菜!!”
小古心头一亮——北边口音,又喜食辣白菜的,只有跟着朱棣从北平来的那帮人,再加上刚才发现那神秘人袍服上的金线……难道,是太子,汉王,或者是太孙朱瞻基?
她心头更生警兆,此时秦遥也已经想到,他说出自己的猜测,却惹得宫羽纯一声尖叫,“不会吧!这下惨了!”
她的尖叫声略大了些,秦遥一把将她的嘴捂住,“噤声!”见周围没动静,这才放开她。
“难道大哥真的跟朝廷勾结?”
宫羽纯喃喃道,几人的心头都蒙上一层阴霾。
“不管怎么说,我们私下要做好准备,小心提防总是没错。”
秦遥下了结论。
广晟为了查探南苑的情况,不得不虚与委蛇,跟着宣灵郡主出入了好几日,没查出什么线索,反而惹得朱棣频频关注,各种调侃暗示,似乎要把宣灵郡主跟他送做一对,让他烦恼不已。
这一日终于回到府上略微早些,却也是晚饭后了,他的小厮沈安迎上来,“夫人在房里等您好一阵了。”
夫人?广晟想起王氏表里不一的嘴脸,唇边露出一丝嘲讽的冷笑,脚步不停去了自己卧房,换过衣服又喝了杯茶,吃了几块点心,这才去见王氏。
王夫人枯坐已经等了快两个时辰,看到这个桀骜不逊的庶子身影,按捺心头的怒火,笑道:“你整日里都在忙,都快把家里当做旅店了!”
“圣上隆恩,我只能肝脑涂地、一心忠于王事,才能回报一二。”
广晟对着皇宫方向作势行礼,王氏套近乎却碰了这个软钉子,脸上的不悦更快藏不住了,却还是和蔼笑道:“那也要注意休息,千万可别弄坏了身子骨才是。”
她寒暄了三两句,终于说到目的了,“还有几日就是会试的日子了,你大哥广仁就要下场,还有客居在我们这的薛公子也是。”
“我只是妇人之见,但也想着,能否由你去跟考场的吏目杂役们打个商量,替他找个合适的房号位置,能避风又不热的,这样你大哥也好受些……”
会试本来是春日的三四月份,只是今年由于太子那事闹出来,又牵涉上纪纲等人,如此朝政纷乱,皇帝也没什么心情去管这事,因此一拖就拖到了这六月里。
第二百六十六章 死劫
会试的号房本来就是又窄又小,一个人都躺不平,又只有几块板子,冬天要顶风冒雪,夏日要承受暑气,三天就要在这里面吃喝写卷,对文弱书生来说是个不小的考验,很多人从里面出来就会大病一场,身体孱弱的甚至有死在里面的例子。
考官们倒是有几个跟沈源关系不错,但阅卷时是贴名的,能不能认出字迹来这也很难说,而号房这类事都是下面小吏安排的,所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这个道理王氏也懂。
广晟听到这话,微微皱起眉头——从本心来说他对王氏是十足十的厌恶憎恨,但广仁为人并不坏,只是个和善不理家事的书生,硬要跟他计较倒也显得小肚鸡肠。
但这么遂了王氏的意,他又有些不甘,蓦然,他想起她方才说的一句话,追问道:“那个姓薛的也要参加这一场?”
“是啊,薛公子也很勤奋,前一阵都在跟仁儿互相修改时文。”
“他最近也在苦读?”
“这倒没有,这几天他经常行色匆匆出去,也不知道在忙什么。”
王氏突然想起丈夫告诉自己的——这个薛语不声不响,竟然搭上了东厂那条线,将来只怕要走权臣路线。她心头一凛,不自在的问道:“有什么事情不对吗?”
“这倒是没有,广仁大哥能有个学伴。互相鼓励切磋也是好事。”
广晟心头却也有所警惕:这个时候,薛语到处乱跑不复习功课,是有什么事要办呢?
对于这个东厂智囊,他可是一点也不小看。
正在这时,突然门外沈安匆匆跑来,气喘吁吁道:“大人,不好了。出事了!”
沈安素来伶俐,怎么会这么失态不顾场合?
广晟心中一凛。知道事态严重,于是匆匆对王氏点了点头“你说的事,我会帮你问问。”
转身离去,只剩下一头雾水满心疑惑的王氏。看着他的背影小声嘀咕:“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在搞什么!”
若是平日,只怕她也要设法打探一下这个庶子到底私下在忙什么勾当,但如今她满心都扑在儿子广仁的举业上,也实在没什么心思去管他人是非——况且她还要倚靠广晟去疏通关系,因此也不敢在此时得罪他。
广晟被沈安拉着一路跑到门外,对角的街巷处李盛已经是心急如焚,频频朝着这边张望。
“大人,可不得了了,东厂那边已经查到案子的关键线索了!”
什么?!
广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就是万岁让两家竞争的那案子。他们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居然抢先一步,据我们内线透出的密报。很快就能把金兰会的人一网打尽了。”
李盛此时也是愁眉苦脸,“我们才查到南苑那里,大人你还刚刚用了美男计,还没问出什么有用的,他们马上就要大功告成,这可怎么办?”
广晟目光冷厉明亮。略一思索,断然道:“光凭东厂那些番子的能力。根本没有这么快。”
东厂才组建不久,只有那关键几个档头是安素从宫里带出来的,其余的番子一半是他招募征集的江湖异客和军中高手,另一半干脆是从锦衣卫中挑选调用的,这种挖墙脚的行为因为是皇帝诏令,所以谁也不敢说个不字。
“我也觉得很奇怪,这么一个扑朔迷离的大案,他们几天工夫就有结果了?东厂那群人是什么货色大家都知道,杀人栽赃也许还做得麻利,这种侦缉探案的细活,我们锦衣卫才是几辈子的行家能手!”
“行了别啰嗦,赶紧发动我们在各处的探子,查探他们到底知道了些什么。”
广晟的命令一下,锦衣卫各处的暗线就开始行动起来,很快情报就送到他案前,“今日午后,那个薛语就急急进宫,跟皇上密谈了一个多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