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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知道聂景是大夫,从前几乎没见过真人,此时却见一个俊秀文雅的青年越众而出,扇了一点药水轻嗅,朗声道:“这些是王水。”
顿时全场哗然,有人半信半疑。有人却露出愤怒之色,小古盯着常孟楚的神情,目光冷然让人无所遁形,“说说这些是干什么用的”
秦遥手中长应声指向他的咽喉。常孟楚感觉到那一点冷冽和刺痛,却丝毫不愿开口,小古微微一笑,脆生生说道:“这些都是用来腐蚀江堤的,江堤原本就年久失修。用上大量的王水,会快速腐蚀,然后加上他们新筑的堤坝导向,江潮就会横灌冲出,转换方向。”
众人哗然一声,都是浑身颤抖,大家虽然被朝廷折磨得够呛,但引水覆灭整个京师金陵,却是想也不敢想的。
“剩下的这几个小瓶就是砒霜,大概是给诸位吃的。”
小古火上添油一句。顿时引得满场激愤,众人纷纷瞪着常孟楚,恨不能把他拎起来质问。
“她胡说,这是用来给工匠们吃的——”
常孟楚受不了污蔑,愤然脱口而出,随即却发觉自己上当了,顿时张口结舌,面色变得铁青。
“哦,我听明白了,这不是给大家吃的。是用来毒死工匠的——你们蛊惑人家截断江水引潮,到头来就这么杀人灭口!”
小古冷冷一笑,嗓音因为怒意而提高——
“你让自己手下的亲信去腐蚀江堤,又让槽帮的苦力去修筑新堤。他们都是不懂水利的粗人,因此没人看穿你们的计划,你又蛊惑金兰会的其他人去调走城内守军,一旦大水淹入,满城没有得力兵马搭救,根本无人可以存活!”
小古的神情森然冷冽。看向他的目光宛如火焰,“我怎么也没想到,你们会如此丧心病狂!”
常孟楚咬牙不语,突然嘶声喊道:“我们只是想拿回属于中间的一切!”
“要拿回什么呢?是自由,是平安喜乐,还是你们过去享有的钟鸣鼎食、奢华岁月?”
小古这一问显得异常尖锐,看向常孟楚的目光带着冷然嘲笑,“若是现在是建文帝或者懿文太子别的子孙即位,你们就可以恢复太后母家的尊贵身份,是吗?”
常孟楚大吃一惊,“你怎么知道?”
随即释然,阴冷着嗓音道:“我倒是忘记了,你跟锦衣卫首领勾搭成奸——”
下一刻,他的嗓音止住了,剑锋宛如暗夜的鬼火,在昏暗中飒然一闪,整齐的陷入他咽喉皮肉一寸,温热的鲜血洒出,清新的雨和草木气息,混合着这股腥甜,让他脊背上一凉,再也不敢造次。
“再有这些污言秽语,你就可以去阎王那里报到了。”
身后的秦遥沉声说道。
“七弟你也被她迷惑了吗?明明你的亲生父母也是死在朱棣那逆贼之手!”
他嘶声喊道,身后传来清冷淡漠的嗓音,“朱棣该杀,但用水淹死全城百姓,这般残暴狠毒,跟他又有什么两样?”
他顿了一下,又低声而坚定道:“这也是我们跟你们最大的差别。”
“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你全家都死绝了,可我常家,却有好些人都在岭南受苦!”
“还有你!“常孟楚咬着牙,双目圆睁看着小古,几乎是一字一句道:“我知道,你爹对你母女都不好,所以他被剥皮吊在宫门口,你都不怎么伤心——你这等目无家族,自私自利的女人,才是真正的恶毒!”
他好似在为自己辩解,更似在说服自己,喃喃道:“我们还打开了宫里的密道,江水会第一时间涌进宫里,朱棣狗贼一家肯定会死在百姓前头,到时候我们立刻开闸放水,解救百姓……”
他的嗓音苍凉空寂,似乎也不能说服自己,嗓音越来越艰涩,越来越低。
“你自己心里也过意不去,为何要勉强自己做这种事呢?”
小古看着他,渐渐的平静下来,沉声劝说道。
常孟楚眼神复杂纠结,似乎是想解释什么,但终究什么也没说。
但无论他怎么想,这里的局面,显然是被小古打断了,她鼻子微动,感受着庙外飘来的水汽氤氲,耳边听着人生脚步声和微微喧哗,朝着秦遥点头示意,这动静看在常孟楚眼里,顿时露出惊诧的表情,拼命挣扎道:“你们想做什么?!”
“只是让你出的工钱物尽其用而已。”
秦遥利落的将他双手反折,阻止了他的反抗。
第三百二十五章 红痣
“江堤已经被你们破坏了一部分,加上历年的破损,所以我们让那群被你骗来的工匠把新的拆下,用来修补旧的那段窟窿,你不用担心,略微节省一点,还是能做到收支平衡的。”
小古唇边微勾,居然有心思说笑起来。
她隔着窗边凄风苦雨,遥望京城的方向——那里只有模模糊糊一大团黑影,风啸雨骤之下宛如一尊巨大狰狞的神兽,屹立在高低起伏的丘陵山地之中。
“不知道他那边是否顺利?”
她想起广晟,心中默默惦记着,微微闪动的目光看在秦遥眼中,不禁黯然一叹。
谁也没有注意,被押走的常孟楚,低着头,双眼露出一丝诡谲的光芒,唇边的笑意显得苍凉而讽刺——
你们以为,这样就能破坏景语的计划了吗?
未免,也太小看这位状元郎了。
夜色深沉,屋檐下的雨水哗然作响,寂寞单调催人入眠,广晟守在英国公府门外,身旁都是轻甲肃然的锦衣卫士兵,将整个公府团团包围,他负手昂然站立,天空中一个响雷劈下,照亮了他俊美不似犯人的面容,显得一派安详宁静。
英国公府的侧门打开了,一位管家模样的人走了出来,虽然撑着伞却仍然被淋得湿透。
他牙齿咯咯作响,不知是被吓的还是气得,“大人,深更半夜出动这么多人手,我们夫人都被惊动了——”
府邸被包围,却一开口就是质问,英国公府果然是第一重臣,十分有底气,广晟对着他露出一道幽然笑意,半点不然烟火气,“我是来探访贵府的宣灵郡主的。”
“这……”
郡主今天匆匆回来,这个俊美而又可怕的男人就突然率兵将国公府团团包围——这其中到底有什么内幕,管家实在是不敢揣测。只是国公府的脸面,他就是拼死也要维护的。
“郡主已经睡下了,男女有别,有所不便。”
他勉强抬起头看向广晟。虽然被锦衣卫们吓得面色苍白,却还是坚持问道:“大人这么兴师动众,可有皇上的旨意?”
“当然是……没有。”
轰隆一声雷响,伴随着广晟的笑语,管家吓得一哆嗦。随即却几乎要狂怒,“那你竟敢——”
“我给你两个选择。”
那俊美端华的男子微微而笑,一滴晶莹的雨水落在他双眉之间,蜿蜒滑下,越发显得肌肤白皙,双眸宛如星辰,这般赏心悦目的画面看在管家眼里,配上那低沉的嗓音,却是比地府阎罗更加可怕——
“要么,我冲破大门闯进去。那样大家面子都不好看。”
“要么,你去禀报郡主,我要在一刻钟之内看到她。”
“听清楚了吗?”
管家点头如捣蒜,随即冲回了侧门之内,不到半刻,侧门缓缓打开了。
红笺有些慵懒的倚靠在榻上的大迎枕上,身后站着一个丫鬟,手中拿着一面靶镜,她端详着镜中的自己,巧笑嫣然却并不回头。“沈大人深夜来访,真是稀客。”
以闺秀贵女的仪态举止来说,她这样未免有些轻浮,但那雪白如玉的面庞。那双黑嗔嗔的眸子好似会说话,小嘴宛如红艳菱角一般,怎样铁打的汉子,看到这一幕都要心软神移。
熏炉里冉冉升起清渺的香味,牙床上锦被软铺,这一幕原本销魂旖旎。广晟却是看都不看她一眼,径直道:“把皇宫地下的暗道图交出来。”
红笺吃惊的掩住了嘴,目光流盼有些害怕,“那是什么,听都没听过……”
下一瞬,冰冷的利刃横在她脖子上,深邃的目光流盼生辉,却让她想起那可怕的一夜——那马车上,让她受尽苦楚折磨的逼问,“你还想再尝尝被银针刺入胸腔的滋味吗?”
红笺不禁打了个激灵,不仅是由于那可怕的噩梦,还因为,这人竟然识破了她的真实身份,她浑身瑟瑟发抖,仍然颤声道:“沈大人,你是中邪了吗,到底在说些什么!”
广晟瞥一眼旁边的丫鬟,见她张嘴欲喊,单手虚砍她脑后让人昏迷,犀利目光盯着红笺,沉声道:“你们的计划已经全部被识破,不要再指望状元郎来救你了。”
红笺身子一颤,却是咬牙强笑道:“什么暗道图,妾身从未听说过!”
下一瞬,钢铁般强悍的手指箍住了她的脖子,手掌抚摸着她颈部的肌肤,显得很是暧昧,她心下一喜,以为对方也抵御不住自己的魅力,唇边扯起一道楚楚可怜的微笑,正要开口,却听撕拉一声,她的锦绣华衣被扯了开来,露出了兜肚和雪白的身躯——
“再不说的话,我就把你剥光了丢到院子里,让张家下人都看看你赤身露体的模样。”
冷酷邪狞的话语让她瑟缩成一团,目光却是飘忽不定,显然还在打歪主意,“妾身是张家的女儿,如此清誉受损却又奈何不了你这恶徒,只能一头碰死在此——就等国公爷回来找你算这笔血债吧!”
“国公爷要是知道,他流落在外的亲生女儿被你们害死后剥了脸皮丢在殡村,只怕也要剥了你的皮才能解恨吧。”
广晟轻声说道,红笺眼中闪过一道恐慌,却仍然嘴硬道:“你又什么证据?!”
“证据就是,你手腕上的胎记。”
广晟慢悠悠的说道,“国公爷那位外室小星生产的时候,也有几个府里的仆妇去伺候照应的,可没人记得,婴儿的手腕上有什么胎记。”
广晟的话让红笺眸光霍然一跳,却是报以不服输的冷笑,“这算什么证据?我手腕上一直有这几颗痣的,只是先前略小没人看清,长大之后更加明显——这种事情通常是吉兆,我朝太祖也是这般,你不会不知道吧?”
传说洪武皇帝出生时下颌并未有那颗福痣,但长大之后紫薇之气日盛,那颗痣也越来越明显,世面上的话本中都有这个故事,平日里的医家也遇这种例子,却是有人安然无恙,有人的黑痣突然张大变深,短时间之内就身亡,这种事情神秘莫测,但并非是个例。
第三百二十六章 掌纹
“真是巧舌如簧啊。”
广晟看着她,突然觉得就狡猾多智这一点来说,红笺跟小古真的有些相像,不愧是有一半血缘的姐妹。
想起心中思念的佳人,他的神情有些恍惚,变得柔和起来,红笺却是以为自己的申辩奏效,好整以暇的坐直了身子,整理起了散乱的发髻,“你就凭着这点可笑的理由,就想证明我身份有假——这种招数,我那两个愚蠢的婶娘早就用过了,没想到堂堂锦衣卫的沈大人,还不如两个无知蠢妇!”
她得意从容的笑靥在下一刻停滞——广晟从自己袖中抽出了一方绣帕,上面绣着精美的马踏飞燕图,虽然只是花丛一簇,却也是活灵活现。
“这是真正的张小姐绣的,你绣的针线,绝对与它全然不同。”
他把绣帕丢在她面前,红笺的笑容慢慢收敛,很快却又扩大,最后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简直好似疯癫了一般,她咳了两下,才柔声笑道:“那就请大人看看妾身的绣工吧。”
她从枕下取出自己绣了一半的松鹤延年图,“这是给母亲绣的,你可以看看,这针线绣法,哪一点是不相同的。”
广晟拿到眼前仔细观看,越看却越是沉默,红笺端坐榻上端详着他,见他面沉似水,不由笑得更加甜美——这点她也没想到,幸亏会首景语算无遗漏,未雨绸缪让她学了张小姐的绣法和行针路数,也算有个七八成像了。
“果然,没有任何破绽。”
广晟放下针线,叹息道:“你们果然有备而来,心思深沉细密。”
“沈大人,我说过了,我是真正的张家女儿,你这样污蔑——”
广晟打断了红笺的装腔作势,突然话锋一转,“可是你们就算布置再巧妙周密。死者却用她自己的方式,给我们留下的关键的证据。”
红笺愕然,不信,“什么?”
“就是这方绣帕。”
红笺轻蔑的笑了。“绣工已经对比过了,你还想拿它说事?”
广晟重新拿起了那秀帕,一口气吹亮了灯光,让它在灯火之下照得纤毫毕现,“你看看清楚。这绣帕边缘的痕迹。”
红笺睁大了眼仔细看去,只见绣帕边缘有一片模糊灰印——好像是……人的汗渍手捏留下的痕迹。由于太过轻微,除非有洁癖的人,都不会把这当回事。
“张小姐是个兰心蕙质的人,她苦苦磨练绣艺,是怀着对父亲的景仰绣了这方马踏飞燕,帕子的尺寸略大,是她想绣完后裁成小小桌屏,恭贺父亲凯旋而归,而这样的孺慕之思。却在最后被你们的阴谋诡诈活活扼杀——”
“她最后是被你们勒死的,一个弱女子无力挣扎,在生命最后时刻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