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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早早,”陈阿娇含笑慰道,掩去了心里地伤感。“又不是回不来了。你若愿意,随时进宫来看父皇和我就是。”
再哭,妆就花了。
刘初破涕为笑,点点头,起身回首,看见等在帘外的哥哥。
她信步走到刘陌身边,伸出手让他扶住,侧首问道,“哥哥,早早漂亮不漂亮?”
彼时,刘陌已经身着储君服色数年,城府越发历练的深,但是看着自幼相依为命成长的妹妹新妆,黑的深不见底的眸中还是闪过一丝温柔。
“漂亮。”他慢慢道。彼时金日单正候在建章宫东门外,候着他生命中心仪的女子。那新嫁娘的礼服仿佛一朵红云,红云中刘初的容颜却如出水的新菏,吐露芬芳。
从此以后,他便可以名正言顺的携她的手。
公主夫妇共同往宣德殿,叩谢帝后养育之恩。
殿上,刘彻与陈阿娇皆是帝后礼服,极是庄重,面上神情却柔和。
悦宁公主出嫁妆奁之盛,让长安百姓嗔目结舌。当最先的礼车进了休憩一新的公主府。最后一辆礼车还未启程出宫门。
元封三年秋,陈阿娇送走了生命中最珍爱的女儿。以后虽仍能常见,却再也不是那个肆意在她膝下撒娇的小女儿。
徒是怅然。
元封三年十二。汉军破车师。
元封四年新年,悦宁公主归宁。拉着阿娇地手,叽叽喳喳说了很是些母女的私房话。好在,早早的双眸还是明朗。陈阿娇心里便安慰,作母亲地,总是忧心。子女能不能幸福。
元封四年夏,太子妃上官灵在博望殿中忽然昏倒,御医诊治后,禀道,“恭喜皇后娘娘,恭喜太子殿下,太子妃殿下有喜。皇家后嗣有人,实乃天大之喜。”
初闻此语,陈阿娇与刘陌都是一怔。
还是生出些欢喜来。
元封五年春。上官灵早产数日,生下皇长孙女。抱出来的时候,柔软锦被覆盖着小小地身躯。那么小,让阿娇都怀疑。是否抱在了手上就要化去。
时光流逝。那一年,她抱过一双初出生的子女。才下定了安于此生的决心。一晃眼,已经记不得抱着初生婴儿的感觉了。
刘彻为他膝下第一个孙女赐名为夭。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其宜室家。。。
阿娇想,这个名字,承载了他对这个初生女婴的幸福期许。
四月,帝置刺史部十三州,以六条问事。
九月,一代名将卫青病逝于长平候府,尚未到知天命之年。彼时已是深夜,长门殿里,刘彻与阿娇俱换了常服,观书说话,和乐融融。听了内侍禀来地消息,心中一惨,久别的那个人名,亦是他少年时的知己,听他志向,为他征战。后来渐渐因了年纪增长政治思量疏远。可是,在这个秋夜里,听见他逝世的消息,还是想到了少年时上林苑一同狩猎的脆薄时光。
越发觉得苍老,连比他年纪小的卫青,都已经去了。那么,他们在这个尘世间,还有几何时光呢?
刘彻素来雄心万丈的心中,忽然生出了一点惊惧,抱住了阿娇,沉默片刻,忽然轻声问道,“娇娇怎么半分都不生气的?”啊?”陈阿娇怔忡片刻,方反应过来,慢慢道,“我为什么要生气?”
卫青,虽然姓卫。她依然承认,他是个英雄。而卫青被刘彻架空闲置,追根究底,当初,还有她的一分算计在里面。
英雄蒙尘啊。
“我知道啊。”她微笑道,“卫青是陛下生命中一个重要地人物。没什么可稀奇的。就好像阿娇是陛下的妻子,但阿娇仍有师傅,陌儿,早早,师兄一样。”
都是生命中不可替代地人物。
刘彻冷哼一声,听到阿娇提起萧方,不由忆起元鼎元年上林苑中,温润如玉的那个男子,终于因了阿娇伤痛爆发出来,那一份心思,再无遮拦,让他窥地清楚。
到如今,阿娇身心皆归于他,但萧方得她敬她重,却是自己无法抹去地。
他吻着怀里的娇颜,那炙吻如此霸道,让阿娇有些迷醉。所有纠结地心思,暂且先抛到九霄云外去吧。
元封六年,益州、昆明反叛。遣薛植出军平定。
次年改元为太初。
太初元年五月,诏用《太初历》,以正月为岁首。色上黄,数用五,定官名;协音律;定宗庙百官之仪;以为典常;垂之后世
太初二年八月,遣使持金往大宛换汗血宝马。大宛王钦服大汉威仪,赠送宝马。
汗血宝马之名,陈阿娇闻名已久,待使者千里迢迢的将宝马带回长安,送到御苑后,禁不住好奇,拉了刘彻去看。
火红色皮毛的马,高大神骏,眼神睥睨,名不虚传。阿娇跃跃欲试,刘彻却担忧她的身子,道,“先等驯良了再说吧。”
汗血宝马极是高傲,连续掀下来了数个驯马人,刘彻渐渐冷下了脸庞。“大汉号称英才辈出,竟连一匹烈马都无法驯服?”
“父皇,”刘陌站在一边。见了此马的确神骏,又冀望博娘亲欢欣。拱手道,“让儿臣试一试吧。“太子?”刘彻略一怔忡,常言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太子乃一国储君。身份贵重,驯马凶险,若是跌了摔了,都不好。便都无事,无法驯服得这马,已经丢了脸面。
可是,他少年时,也是这样果敢弄险,眉眼飞扬间。何曾畏了半分?
“陌儿,”阿娇倒是相信自己儿子的,替他理了理衣领。道,“小心些。”
“嗯。”刘陌将冠带交给了成烈。束好头发。入场走到汗血宝马之前。那马连续抗过数人,也有些喘。略抬起前蹄,打个响鼻。刘陌只觉得它眸中光彩流动,倨傲飞扬。
他冷不丁防飞身骑上去,稳稳坐住。汗血宝马楞了一愣,发足狂奔,跳跃颠簸,意图故伎重施,将背上人掀下去,然而他背上的那个人,承袭自朝天门的功夫,再不是一般驯马手可及。刘陌在马背上将心气平静,只觉得是一只再海上孤帆远洋地小舟,风浪再大,也稳若泰山。也不知过了多久,坐下骏马终于泄气,渐渐平静下来。彼此身上,都透出重重汗水。
“好。”四处一片雷动。便有宫人机灵赞道,“太子殿下果然神勇非凡,降服宝马。”刘陌却似全没听见,坐在马上淡淡笑开。
其时,秋日的阳光淡淡照射在场上。多年后,宫人们回忆,当时昭皇帝的笑容,清澈堪比这秋日地阳光温煦。昭皇帝不同于武皇帝,他的唇边,经年噙着浅浅地笑纹。只是那笑纹,温和却不暖煦。许是因为当日,孝武陈皇后在场外看着,所以,他才能够真心的笑上一场。
后世班氏立传,孝昭皇帝纪开篇即言:孝昭皇帝事母至孝。
刘陌跃下马来,督着侍从为马配上鞍鞯,转身看着慢慢走近来的娘亲,微笑道,“娘亲现在可以骑了。”
汗血宝马扬起残存的傲气,撩着蹄子,被刘陌瞪了一眼,似乎明白了这个女子对主人的重要性,安静了下来。
那传言果然是真地,汗血宝马,其汗如血,染红了它自己的髻毛,也染红了刘陌的半幅衣裳。阿娇看的皱眉,扫兴道,“染成了这样,这衣裳算毁了一半了。”
刘陌怔了一怔,不料娘亲这样答她,放声大笑。笑声中汉血宝马觉得自己被侮辱了,偏着头望着面前的母子,无法懂得彼此的思考方式。
“那就请娘亲给它取个名字吧。”他道。
“此马乃天下良驹,毛如血,汗亦如血,”阿娇想了想道,“就叫朱缡吧。”
因为刘陌驯服了朱缡,刘彻便将朱缡赐给了刘陌。
当刘陌回到博望殿时,上官灵已经听说了马场之事,虽眼见的刘陌丝毫无伤,想起来还是觉得惊心动魄,迎上来道,“殿下不曾有事吧?”
“无事。”刘陌换下衣裳,兴致犹勃勃,道,“灵儿,我自幼习武,不过是一匹马而已,尚难不倒我。”
刘夭已经足三岁多了,渐渐学会说话,咿咿呀呀的喊着,“爹爹,”抬起头来,眉目之间,竟少似父母,肖似阿娇到了惊心动魄的地步,超过姑姑刘初。因了这个缘故,很受父亲刘陌,祖父刘彻地喜爱。
对于刘彻而言,说是喜爱,也不全然。见到刘夭的时候,他神情柔和,赏赐颇多。但他并不愿意常让上官灵将刘夭抱到长门殿来一见。更不欢喜看着刘陌疼宠女儿的样子。
刘陌也隐隐察觉地到,所以也少带着女儿出现在父皇面前。
太初四年,乌孙送来军须靡夫妇献给大汉皇帝的贡品,数箱人参貂皮之外,还有一样东西格外惹人注目。
那是乌孙使者一路小心翼翼捧来地,一只尚未足半岁地雪狐,精致玲珑,没有一般狐狸身上难闻的腥味,尚学不会怕人,一双眼睛乌黑精灵,溜溜转个不停。
“这是我们王孙大人派人费了很大地劲。终于抓获的。乌孙天气寒冷,境内多雪山。但雪狐乃是极机警的动物,亦不服人驯。这只雪狐狸还是乌孙猎人千辛万苦在高崖后寻到地雪狐洞穴。刚刚出生的时候就被抱了回来。王孙怕雪狐离了雪山不适应气候,特用了一块冰玉镇住了胸
刘彻看着那只雪狐片刻。雪狐虽漂亮,他却并不喜欢太过精致漂亮的东西。身为帝王,最戒地就是玩物丧志。
“将这只雪狐送到长门殿吧。”他慢慢道。
因为这只雪狐狸,例行的每隔年一次送给和亲乌孙地细君公主的物品,今年更加丰富。
抱起雪狐狸的时候。陈阿娇很有些讶异。她不曾料到,当年不过是随口一提,刘彻当真为她找了这么多年。那寻找虽说不是上穷碧落下黄泉,但既有形迹,自然为人窥的到。到最后,刘陌刘初都知晓,独在她面前瞒了痕迹。
“恭喜皇后娘娘呢。”绿衣捂了嘴偷偷的笑,看着那么玲珑可爱地狐狸,喜欢的不得了。道,“娘娘,给它取个名字吧。不然我们怎么叫它?”
“又取名字?”陈阿娇微微蹙了蹙眉。道,“它是雪狐。从乌孙来。就叫雪乌吧。”
雪乌在阿娇温暖的怀中抬起头来。吱吱叫了几声,感觉一片宁馨。这个女子身上有一种安定的力量。
这一年,刘夭已经长到了五岁,已经能跌跌撞撞的走路。很喜欢阿娇殿上养着的雪乌,腻缠着阿娇,“皇祖母,让雪乌跟着夭夭回博望殿住几天好不好?”
阿娇看着刘夭,心里想,她若是敢应,不知道刘彻知道是什么表情呢?
只好安抚刘夭,“夭夭若是喜欢雪乌,到长门来住几天就是了。”
那一日,刘初回宫探母,抱着雪乌,听了刘夭的佚事,吃吃的笑,“夭夭想要雪乌,”她提点道,“你先去求你皇爷爷吧。”
刘夭虽然一向受刘彻疼宠,但偶尔窥见刘彻针对别人冷肃的神情,还是对这个皇爷爷心存畏惧,打了个冷战,道,“算啦,我不要了还不行么。”
那一年,陈阿娇听说郭解回到了长安,生活安好。彼此早就隔了太久,她没有特意出宫看,知他安好,就好。
那一年,上官灵与刘初俱有了身孕,在天汉元年都产下一个男婴。天汉啊。
因年年行旱,刘彻改元为天汉。从此后,汉武一朝年号六年一轮改为四年一轮。
天汉元年,桑弘羊长子桑允满了十六岁,娶妻秣陵候府长孙女,刘策之妹刘撷。
天汉三年,长到了十五岁地飞月长公主长女东方湄,终于拗得父亲东方朔的同意,嫁给了她自幼一直黏着的长信侯义子柳宁也许,这世上真地有缘分存在吧。不然,为什么精灵如东方湄,偏偏只喜欢有些木讷的柳宁,固执地喜欢了十四年。那缘分,却是从元鼎五年地抓周开始,就牵系起来的。
陈阿娇想起那次荒唐地抓周,禁不住要微笑。
连子女都婚嫁了,他们,岂不是真的老了?
是的,时光何曾在意过你是君王,他是乞丐。慢慢的,她便在身边那个男人发间瞥见了再也挡不住的雪色。只是精神毫不逊色最年轻的时候,眸间的锐利随着岁月的流逝越发深沉。坐在宣室殿的身影,挺直如昔。
那一日在长门殿,睡去之前,刘彻抚着阿娇的青丝,若有所思,“娇娇莫不是天人,总不见老的。”
阿娇骇笑,“哪里有?”
这世上又哪里有真的不见老的人呢?
她的青丝不见雪,可渐渐也失了少年时的柔韧。偶尔照铜镜,也窥得眼角若有若无的细纹。
留不住时光。可是,若身边人都渐渐老去,长生不老,有什么好呢?
那末,该老的时候,还是老吧。
天汉四年,刘夭满了九岁。皇家的女孩子,虽然不需要治国安邦,总是要学书的。渐渐的习了《诗经》。读着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样美好的句子,将爱情想地如透明的春光一般美好。
“爹爹。”她缠着刘陌撒娇,“我听宫人说。爹爹并不是在未央宫出生,而是在出生后好多年才被皇祖母带回皇宫的。为什么呢?”
其时。陈皇后独获圣宠,复位为后,母仪天下已经很多年。宫中诸人渐渐绝了对那之前地一段时光的议论。陈皇后究竟因为什么离开陛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