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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指纤纤,指尖和手腕悬着珠串,珊瑚珠一粒粒红色动人,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帷幕被撩得更开一些,便露出了女子清丽的容颜来。两缕细软的发丝垂在耳畔,是尚未及笄的少女,五官端正,肤色白皙,只是眉宇之间那怯懦的气质极大削弱了她的娇俏。
撩开之后碰到了李薇竹的目光,像是被一惊,就放下帘幕。
李薇竹低头,想要对谢怀溯说些什么,此时刷的一声,马车的帷幕再次被撩起。
若是先前那少女的动作是不急不躁带着恬淡的适意,而此时的动作就带着急切了,另一个明艳的少女露出了她的面容。
她的五官轮廓与李薇竹不装束有五分的相似,两人差异最明显的就是眼,李薇竹的眼灼灼其华是桃花满了枝头,她是潇潇秋雨中黄叶飘零。
她是谢薇兰。
几乎是一瞬间,李薇竹就洞悉了她的身份。
听到文瑞和说起一个光头的小和尚,谢薇兰就撩开了帷幕,谁知道还不曾注意谢怀溯,便先见到了李薇竹,心中升起的便是她生面善,让人心生亲近之意。再看看李薇竹牵着的谢怀溯,瘦瘦小小不经风,心中升起怜惜。
随着马车的驶离,谢薇兰的一双眼几乎都不够用了,一会儿目光落在李薇竹的身上,一会儿又游离在谢怀溯的身上。
坐在内间的文瑞和,瓮声瓮气地说道:“我知道你忧心你那个在青云寺的弟弟,你瞧小和尚……”“你身子不要再往外倾了,小心掉出去。”“若是你想要仔细瞧瞧,不如停下马车……寻个由头,与那小和尚说话。”
李薇竹纵然是耳力极好,到了后来,她也听不清文瑞和究竟在同谢薇兰说些什么了,她只是看着谢薇兰,她乌压压的发髻里斜插一根璎珞步摇,细碎的金链子悠悠荡荡,亮了李薇竹的眼,马车行得越来越远,只能从金色的尖尖判断出,她犹自侧着头看着他们几人。
谢怀溯和李薇竹同时一声长长的叹息。
李薇竹不欲让谢怀溯怅然,便扯起了唇角,“小孩子家家的,叹什么气?”她的手,放在谢怀溯的脑袋上,揉了揉。
“那是谢家的马车。”谢怀溯小声地说,细小的白牙咬住了下嘴唇,做出思考的模样,“不知道是哪位姐姐?”
“是你嫡姐。”沈逸风说道。
偶遇了谢薇兰,接下行到客栈,谢怀溯便和李薇竹滔滔不绝说起了谢家。说那谢家的图腾,代表的是庇佑与守护,说起谢家的底蕴,也说起了贝思怡。
行到了福礼客栈门口,沈逸风停下了脚步。
京都一路走过来,沈逸风半步距离在前,此时在李薇竹踏过门槛的时候,他只是站在客栈的对联两侧,李薇竹回头的时候,见到明灭的烛火在他的面上跳跃,他的神情是从未有过的肃穆。
“既然已经到了京都。”沈逸风说道,温声细语,“我也该走了。”
第118章 回王府
离开?
听到沈逸风的话,李薇竹的面色一白,他要走的消息好似一只巨手攫住了她的心,五息之后,苍白的面色才重新被血液灌入,带了红润。
行程的后半段,刻意忽略了他要离开,既然已经入了城,他是要回去的。
她抬眼看着沈逸风,今日里她仔细打量过谢怀溯,仔细瞧过谢薇兰,现在认认真真看着一路行来最为熟悉的他。长眉斜飞入鬓,漆黑瞳眸如点黛,高挺鼻梁微翘薄唇。她一直知道他是俊朗的,此时月下灯下的他,更是让仔细瞧着他的李薇竹,面上飞上了红霞。
李薇竹在看沈逸风的时候,沈逸风也同样打量着她。
看到他说他要离开的时候,一瞬间苍白的脸;看到她抬眼仔细看着他,面容认真如给人看诊;看着她渐渐害了羞,长长睫毛抖动若蝶翼和敛。
冷寂的空气之中,也带了暧昧的味道,谢怀溯不懂两人之间的情愫,却也瞧出了不一般的景致。
面上涨得越发红了,明眸里也是潋滟的水意,就连眉梢也带着盎然的春意,沈逸风心中一动,竟是想低头,用唇擦过她的额、擦过她的眼和她的饱满欲滴的唇。勉强按捺住冲动,沈逸风只是抬手,从怀中掏出一枚发簪。
沈逸风的动作很快,不等着李薇竹拒绝,抬手就替她簪上了这根发簪,他抬手的时候,袍袖擦过李薇竹的鼻尖,广袖里有淡淡的皂角的香气,是沈逸风的味道。
“这两日得了空,我就来寻你。”最后留下这句话,沈逸风就离开了。
这股子羞意冲淡了离别的惆怅,李薇竹的面涨得发红,一直到了客栈里头,用凉水泼了面,那滚烫的让人发烧的温度,才消缺了些。
茜草心细而沉稳,她晚间陪着谢怀溯,李薇竹与白芨则是住在一屋里,简单收拾过后,李薇竹敲了谢怀溯的门。
谢怀溯瞧着是李薇竹,有些惊讶,他穿着的是中衣,白色的中衣衬得他的小脸有些发黄,显得气色更差了,“姐姐不累吗?”
“你忘了我说过,要给你把脉的?”李薇竹说道。
谢怀溯是不愿让李薇竹给他把脉的,耍赖了两回之后,见着着实推脱不过,就让李薇竹的两指搭上他的脉搏。孩童的脉搏与成人相比,更为微弱,脉象和成人也有细小的差别,李薇竹闭上了眼,房间里一瞬间便沉默了下来,只听得到谢怀溯浅浅的呼吸声。
谢怀溯有些不安的动了动身子,他见着李薇竹的面色越来越沉,知道她瞧出了他的病,大约也知道他的短寿了,嘴唇动了动,想要说些什么,猛地听到烛火烧到了杂质,发出了噼啵的声音,吓了他一跳,烛火也因势炸开一个火花,烛火一瞬一瞬跳的更旺,整个房里也是明灭不定的暖光。烛火忽的又小了下来,像是即将要熄灭,谢怀溯想到了自己的病,胸腔的浊气一呼而出,成了长长的叹息。
“姐姐。”谢怀溯想要抽出自己的手腕,“别给我把脉了。”
李薇竹闭着的眼打开了,她的目光复杂。如果说半年前,不曾遇到沈逸风,不曾有过干娘的指导,她是断不出谢怀溯的脉象的。她会断不出他的病症由来,只断的出他的脉象是死相,无力回天之症。和沈逸风相比,他的年纪太小了,又是自幼染上这毒,病已入骨里。现在她就算是知道了他的病因,想要救治好谢怀溯也是极难得。他年岁太小,中的毒虽然没有沈逸风中的深,却因为时间太久,从表里浸入了骨里。
“为什么不把脉?”李薇竹的声音有些干涩。
谢怀溯又动了动胳膊,想要再次从李薇竹的手里抽出他的手臂,只是李薇竹抓着他的胳膊,他的气力又不足,抽不出他的手臂。
“姐姐。”谢怀溯抬起另一只手,指了指那根即将熄灭的蜡烛,“我就像是那烛火一样。”
李薇竹顺着谢怀溯的手指方向看去,就见着了那烛火黯淡。从绣凳上猛地站起,拿着一把银制的小剪,减去一部分的烛蜡,拨弄烛蕊后,原本细小的火苗又恢复了生机。
“这不就好了吗?”李薇竹温声说道,既然和沈逸风的毒来自一处,她既然有法子解开了沈逸风的毒,也定然有法子能够解开谢怀溯的毒。要知道,当时给沈逸风医治的时候,还要四处去寻药,一路上得到的药材,还有多的,炮制后用在谢怀溯的身上便可。只是,谢怀溯的身体底子不好,到了青云寺同僧人同吃同住,身子亏空,用药上的分寸,和沈逸风是不一样的,她还得细细揣摩。
目光渐渐坚定起来,看着谢怀溯还有些忧心,摸了摸他的头,“姐姐是大夫,你这病我是治过的。”这是指的沈逸风,想到了他,就想到了他临别时候替她簪的发簪,想到他袖笼里的皂角的淡淡香气,面上一红,声音小了些,“你与他的状况有些不同,但我总要试试,另外,我仔细揣摩一下你的脉案,最好寻个人探讨一番。”李薇竹的话不敢说的太满,此时忽然想到了干娘,若是干娘在京都之中就好了,眉心蹙起,隆成尖尖,谢怀溯的状况确实不大好,若是带着谢怀溯去襄阳,他一路上恐怕吃不消,谢怀溯是不能同她上路的。
李薇竹心里想着,手上摸着他的头,手心里是绒绒的痒意。
谢怀溯有些不自在,却也舍不得这片刻的温暖,见着李薇竹皱眉,小声说道:“姐姐若是给人治过,那就试试,好与不好,都不打紧的。”
怎能不打紧?若是治不好,谢怀溯的性命就断送了,李薇竹心想着要给干娘写一封信,同时也要在京都之中,打探一番,这京都之中还有哪些个医术高超的大夫,越早给谢怀溯驱毒越好,他的身子根本经不得耽搁。
谢怀溯以手遮口打了一个哈欠,李薇竹手上的动作一顿,“你困了,就早些休息。”
谢怀溯想说自己不困,谁知道又打了一个哈欠,只好不好意思用手背揉了揉眼睛。
李薇竹见着他的动作,拉住了他的手,递给了他一方手帕,“小心眼睛红了。”
“恩。”谢怀溯点点头,听着李薇竹嘱咐,若是晚上饿了或者有什么要求,吩咐屏风后的茜草就是,晚上起夜的时候,一定要披上衣裳,不能着凉了,云云。絮絮叨叨的话让暖意在心中流淌,让谢怀溯也零星想起,似乎幼时也有人这样叮嘱过他,忍不住抓住李薇竹的前襟,把脑袋埋在她的怀中。
李薇竹也回抱了谢怀溯,轻柔地笑着,心里被装的满满的,半晌,拉开了两人的距离,最后说一句好好休息。
谢怀溯是简单洗漱,李薇竹回到房里的时候,白芨已经要了热水。
脱了衣裳,搭在屏风上,搭着白芨的手,入了浴桶,热水浸润了身子,舒服的长叹。清水吻过她身上的每一处肌肤,撩起清水,双手在面上揉搓,渐渐那被裹在脂粉下的素净的面显露了出来。不过是寥寥的数笔描绘,就成了不一样的面容。
李薇竹取下了头上的发簪,由着白芨帮她洗漱,双臂搭在浴桶的边缘处,把玩那根发簪。桃木雕琢而成的发簪,花蕊分毫毕现,一只小虫翅膀竖起,也不知道是刚刚落在这枝头,还是即将飞离灼华桃花,这是沈逸风自己雕刻的发簪,想到了他,李薇竹的耳尖都红了起来。
白芨轻轻笑了。
李薇竹有些不大好意思,身子往下一沉,整个人浸入到了水中,两息之后,又钻出了水面,乌压压的长发飘散在水面上。
“和那些放在一块儿。”李薇竹把发簪递给了白芨。
“是。”白芨用巾子小心擦干了发簪,就和刚刚取下的钗环放在一处。
白芨在服侍人上,总是贴心的,水温保持的不冷不热,她的手法或轻若重,皂角被搓出白色的细小泡沫均匀的涂抹在发丝里,十指灵巧揉搓按压,绷着的头皮都觉得松快些,李薇竹闭着眼,又想到谢怀溯的病上来了。
白术应当要轻三千,是不是加一些人参?人参会不会对他太滋补了些,也与天山雪莲有些相冲,不如用红参?红参也不大好,不如用太子参?太子参倒是可以,手指敲在木桶的边缘处,李薇竹一一想着,在心中删删减减,想要凑成一个方子,只是左思右想,都有不完备之处。
轻柔的手按压在太阳穴处,手指掠过她的眉心,让蹙起的眉被抚平。
“小少爷的病,很麻烦吗?”白芨问道。
“恩。”李薇竹应了一声,“我没办法。”她的声音有些怏怏的,“若是干娘能过来替我瞧上一瞧就好了。也不能一味等着干娘,你素来是个伶俐的,这几天也不用你在客栈里候着,没事的时候多打听一下,京都之中有哪些大夫,医术高明。”
李薇竹的吩咐,白芨自然应承下来,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又问道,“小姐,你和小少爷……”
李薇竹的手抚上了自己的面,“先瞒着吧。”身子往下沉了沉,氤氲的水汽好似晕了她的眼积蓄了一满池的泪水。
第119章 谢太傅
第二日李薇竹一清早写了信,让白芨寻人邮寄到襄阳城,顺带打探消息。
等到叩隔壁的房门,才发现谢怀溯早已经穿戴好了,穿的不是僧衣,昨个儿入了城之后,茜草寻了成衣铺子买了孩童的成衣,改了几处之后,现在已经是穿戴一新。
李薇竹替他带上一定瓜皮小帽,谢怀溯眨巴眨巴眼,有些不好意思,“我记事起,穿的就是僧衣了,会不会怪别扭的。”
“不会。”李薇竹打量谢怀溯的气色,他眼底有些淡淡的青色,“没睡好?”
“睡得好……”谢怀溯见着李薇竹要给他把脉,就改了口,“有些不大习惯。客栈的床太软了。”
李薇竹想到了自己在寨中也是睡的硬邦邦的床面,刚到漳阳城的时候很不习惯。“我做一点安眠香。”
谢怀溯生怕麻烦了李薇竹,连连摇头。
“不麻烦的。”李薇竹说道,“起的这么早,困不困?”
“在青云寺每日里是要跟着师傅做早课的。”谢怀溯说道,“姐姐困不困?”
“我也不困。”李薇竹拉着谢怀溯的手,“我们去寻些好吃的,再四处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