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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朝宇几乎谈婚论嫁的前任女友庄奕是帝国大学商学院的高材生,学生时代,苏朝宇有空就会来找她,他喜欢帝大依山傍水的秀美风景,也曾在庄奕生日的时候用兼职攒下来的钱一起去山顶的咖啡馆吃点东西。时光易逝,此时坐在出租车里穿过熟悉的林荫道,苏朝宇有点惆怅,苏暮宇站在图书馆门前的大喷水池前等他,他穿了一件浅驼色的长风衣,海蓝色的长发用宝石蓝的丝巾随意扎起来,显得非常挺拔潇洒,来来往往的女生都忍不住多看他几眼。
苏朝宇跳下出租车,苏暮宇立刻迎上来,兄弟俩忍不住紧紧拥抱在一起,之後苏暮宇毫不客气地把背包丢给哥哥拎著,又用手指去戳哥哥的八块腹肌:“怎麽刚回来就吵架?”
苏朝宇侧头微笑:“关心八卦不如关心一下你的礼物,迟到的新年礼物,提前的生日礼物,我都带回来了。”
苏暮宇咧嘴笑:“才不是,我一向盼你们分手,然後冠军解甲归田,咱们开公司去。”
苏朝宇认真地望著弟弟:“如果这能让你高兴,我可以去和江扬谈。”
“他会同意吗?”苏暮宇笑得阳光灿烂,喷水池的水雾在他身後形成一道彩虹般的光圈。
苏朝宇略一沈吟,微笑著深深吸了口气,说:“当然,他一直舍不得不让我如愿。虽然麻烦一些,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可能会很高兴。”
“逗你的,我还没当够学生呢,准备申请继续读研。”苏暮宇调皮地倒著走,笑眯眯地瞧著哥哥,“喂,到底为什麽又打架,不会是又因为我吧?”
苏朝宇长叹,只能感慨现任波塞冬阁下的明察秋毫,他说:“也没有什麽,只是……我忽然不喜欢被当作附属品的感觉而已。”
苏暮宇挑眉:“他怎麽敢?”
“也不算是他的错。”苏朝宇摆手,事实上,今天整个上午,他和江扬都在分别试穿定制的礼服,高档成衣定制要测量至少四十组数据,连手指间的距离都要记录在案,繁琐得让人心情极其恶劣。但江扬却显然非常习惯,一边看最新的电影一边与相熟的裁缝随意攀谈,苏朝宇对他们提到的那些人和事完全一无所知,因此兴趣寥寥。到午饭之前,裁缝们终於完成了他们的工作,苏朝宇发现他身体的全部细节都被记录在了一个亚麻封面的本子里,领班恭敬地请他在封皮上签字,他签了,对方又在他的名字之前,加了一个“江”字。
苏朝宇的脸立刻红了,几乎控制不住自己想把这个团团脸的中年男人一拳撂倒,江扬恰到好处地走过来,和那个人握手,他们又说了几句富於韵律的客气话,裁缝们终於收拾东西离开,并且保证明天早晨以前会送来微调过的礼服。
苏朝宇瞧著他们关上门,终於说:“我恨不得现在就回家去。”
江扬拉过苏朝宇来试图吻他:“看上去你的小宇宙正在爆发,出什麽事了,我的朝宇?”
苏朝宇瞧著他,忽然平静下来了,然後问:“我是你的苏朝宇,你是我的江扬,对麽?”
江扬点头:“当然,我们属於自己,也属於彼此。”
“我对你而言,没有秘密,江扬。”苏朝宇的声音很稳定,宝石般的蓝眼睛一眨不眨地瞧著江扬,“有些事我不能问,但是你难过的时候,我必须知道。”
江扬愣了一下,随即又凑过去吻他:“好,我会的。”
苏朝宇毫不犹豫地推开他,盯著他一字一句:“昨夜是否令你犹豫和难过,你是否有深刻的不快和难以解决的棘手事件压在心上,我不问为什麽,只问是否存在。”
琥珀色的眼睛在阳光下显得很缥缈,江扬勾起嘴角说:“被爸爸训了一顿,他说时候不到,我的表白让他措手不及。”
苏朝宇冷笑:“如果你不是我的,我便不是你的。我不想做任何人的附属品,包括你。”说完便转身离开,江扬愣了一下,桌上账单的附本上清晰地写著“江.苏朝宇”,他知道他骄傲的情人被冒犯了,不仅仅因为裁缝们的冒失,更因为他的隐瞒和压抑。
可是,我的朝宇,那样如夜一般浓黑的阴谋,那样惨烈的旧日情仇,那样如履薄冰的现状未来,让我怎样跟你开口?
这是没有退路的悬崖,我一个人上,便已经足够。
江扬打开窗子,深深吸了一口雨後微凉的空气,他看到苏朝宇穿过花园,到门口乘出租车离开,他一只手覆住自己的脸,没有一滴眼泪,只是觉得难过,无力感从心口蔓延到指尖。
第一次觉得无助,第一次想要放弃,第一次感到迷惘,第一次害怕前面的路漆黑绝望,永恒寂寞。
苏朝宇也一样,满腹心事,他从未怀疑过自己对江扬的爱,也从未怀疑过江扬对自己的爱,可是爱在现实面前有多无力,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他一直相信人定胜天,可是他害怕,害怕江扬始终拒绝他和他的并肩。
苏暮宇微笑:“如果是江扬,你们始终不存在附属。”
苏朝宇侧头看著他,苏暮宇捧著一杯滚热的珍珠奶茶,叼著粗粗的吸管,脸上的神情很幸福,目光却非常遥远,食堂里熙熙攘攘的学生仿佛都与他无关,他融不进他们的世界,他说:“真正的附属,是你会知道,你存在的价值就是让他高兴,否则这世界上,便不再有你;你甚至知道,死去的时候,你的身体将已经开始腐烂,真正的,死无葬身之地。”
苏朝宇感觉到一阵寒意,他伸手搂住苏暮宇的肩膀,弟弟把头埋在哥哥的胸前,像是小时候一样紧紧蜷起身体,苏朝宇轻抚他的脊背,柔声说:“都过去了,我会一直在,你是安全的,暮宇。”
苏暮宇不动,隔了很久才抬起头,绝美的蓝眼睛里有晶莹的水意,他终於说:“这样的我,怎样还敢去赌人家的年少轻狂?”
苏朝宇一震,几乎是难以置信地瞧著苏暮宇,苏暮宇一字一句地说:“狮子座的守护星是太阳,温暖耀眼,会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接近,我想我陷入了无可救药的依恋中,就像是飞蛾扑火。”
苏朝宇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麽才好,苏暮宇笑得眼睛弯弯地,说:“我不想放任这种事情继续发生,无论我们……是否有结果,结果都不会是我们想要的,所以明年我会去纳斯读研究生。”
苏朝宇当然明白两个“我们”的所指不同,他也当然明白江立与苏暮宇相爱会带给江家怎样的震撼,江扬甚至曾经明确地告诉过他那一切的结果,但是苏朝宇绝不是那类会因为前路崎岖就甘心在起跑线上认输的人,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握住苏暮宇的手,不容拒绝地说:“你哪儿也不用去。”
“没有第二个海神殿。”苏暮宇把喝光的奶茶杯捏扁,看著窗外沙沙摇动的树叶说,“我们都知道,而且我不会接受你用牺牲换取我的幸福。何况……”苏暮宇微微勾起嘴角:“江立的心并不属於我,起码,并不是像他哥哥属於你那样,完完全全,毫无保留。”
苏朝宇找不出任何反驳的语言来,食堂的人渐渐多起来,许多好奇和豔羡的目光投向这两个俊美超凡的男人,苏暮宇握著他的手眨眨眼睛,说:“我们去山顶看日落。”
帝国大学是整个布津帝国最卓越最昂贵也最奢华优美的大学,是真正的依山面海,风景如画。山顶有观景阁楼和平台,最适合浪漫的情侣,相拥著谈心事,苏朝宇曾经与庄奕来过多次,极爱那海水一波一波地拍著礁石,繁花开满山坡的美景,此时与弟弟携手而行,却心事重重,完全无心观赏。
观景阁里居然没有其他人,苏暮宇便耍赖一般靠在哥哥怀里,笑眯眯地望著苏朝宇说:“要不我们踹了他们兄弟俩,相亲相爱过日子去吧。”
苏朝宇忍不住笑出来,毫不犹豫地说:“好,我现在就给他打电话!”说著竟掏出手机来拨号。
苏暮宇一把抢过来,关机塞进自己口袋里,舔舔嘴唇:“偏要他牵肠挂肚,却又找不到人。”
苏朝宇笑著由著弟弟闹,苏暮宇却忽然安静下来,然後问:“哥,我可不可以问你和他的事情?”
“当然。”苏朝宇长长地舒了口气,玩著弟弟打理得极好的长头发,目光投向很远很远的海面上,中午的争吵让他平生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怀疑和不耐烦,甚至不同於迪卡斯之行前後,而是更深刻的某种东西,被触碰得措手不及,“我们吵了一次,我发现他的生活里,不,应该说是他的情绪里有太多东西对我来说仍然是紧闭的不开放的……”
苏暮宇凝视著哥哥,问:“你爱的是他的温柔还是强势,如果他有温柔那一面的话。”
苏朝宇闭上眼睛,这些年的往事渐次展现,销金行动,海神殿行动,零计划保卫战,以至迪卡斯的生死相随,後来的绝地反击,一桩桩一件件,清晰如昨,可那些惊心动魄却仿佛已经那麽久远,苏朝宇忽然笑了,他说:“作为指挥官的时候,他的强势和严厉会让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下属绝不敢违逆,不过在某些时候,老大绝对的强势对下属来说更让人安心。至於做情人的时候,他这些年是越来越温柔了,很多时候,浪漫得让人沈醉。”
苏暮宇笑得很调皮也很愉快的样子,说:“幸福程度让人嫉妒的样子,其实江立偶尔也提过一两句,据说他也跟你谈过。”
苏朝宇点头,睁开眼睛望著如血的残阳说:“是,我也跟江扬谈过,我曾经不止一次试图告诉他,我不是他保护名单上的一个重要人物,而是和他并肩作战的人,我以为过去许多年我已经证明了这一点,但是时至今日,我问他是否遇到了什麽,他仍不肯说。”
苏暮宇舔舔嘴唇,从背包里掏出一个手掌那麽大的巨型棒糖来,撕开花里胡哨的糖纸,凑过去给苏朝宇尝,苏朝宇忍不住展颜笑起来,愈发把弟弟搂得紧些,苏暮宇笑:“我一直害怕,有一天我会再也找不到跟你抢巧克力的那种满足感,孩子的满足感。”
苏朝宇一震,苏暮宇接著说:“哥,江扬要对你完全隐瞒的事情,大概也让他十分困扰吧,他和江立一样,是找不到满足感的小孩。”
两双一模一样的蓝眼睛彼此凝视,哥哥想知道弟弟用情多深,弟弟则希望哥哥能快乐,苏朝宇终究先开口,他问:“多久了?”
“我不知道。”苏暮宇站起来,走到栏杆旁边去,暮色渐沈,他索性一把摘掉束发的丝巾,海蓝色的长发在海风中鼓荡起来,他伸开双臂,闭上眼睛,说,“有一天我忽然发现,我梦到他而不是万飞,有一天我忽然发现,我在想念他,有一天我忽然意识到,看到他或者听到他的声音,我就会觉得很愉快。我并不知道这是否就是‘爱’,只知道,如果他不出现,我或许会相当难过。”
苏朝宇从後面用力抱住弟弟,苏暮宇把头枕在哥哥的肩膀上,苏朝宇说:“如果爱,就别让自己遗憾,不用管我们。”苏暮宇侧头看他,苏朝宇勾起嘴角,那笑容又复是平日的神采飞扬:“管他天王老子,首相元帅指挥官,我决不屈从,却也绝不能委屈了你。”
苏暮宇不由笑起来,打个哈欠说:“他还小呢,过些年吧,你们赶紧结婚,要不我怎麽安心谈恋爱?”
苏朝宇难得脸红了一下,只能低头去抢苏暮宇的棒糖,两个人闹得不亦乐乎,最终苏暮宇把佯装挣扎的前陆战精英赛扑倒在地,用力压著,得意地一面吃糖果一面说:“我要告诉你的长官:‘麾下单兵素质亟待提高。’”
苏朝宇乐得哄弟弟开心,立刻做举手投降状:“千万别,长官的怒火会把我烧成灰烬随风吹走的。”两个人正闹著,苏暮宇的手机忽然响了,他一只手掏出来,看到上面的“保密号码”便笑起来:“不知道是哥哥还是弟弟?”
苏朝宇用肘部撑著身子,侧头瞧著弟弟,夕阳已经完全落下,但天空还是一片鲜豔的金红,苏暮宇听见江立的声音,便放开哥哥,站起来走到栏杆那里接听,苏朝宇只能看到他的侧影,风很大,他笑得非常温柔,发丝飘舞,睫毛上都闪著金灿灿的光。苏朝宇撑起来,吹著风,安安静静地想心事。江扬到底怎麽了?可以肯定,那个一直被人依靠的年轻指挥官把所有消极的心事封存起来,一个人面对,苏朝宇想走过去站在他身边,他就会微笑著说,不,这里什麽也没有。
就像当年的自己。
苏朝宇记得江扬是如何用最强悍的手段打开了被他尘封多年的心房,记得那种被撕裂被逼到绝境几乎崩溃的痛苦,当然也记得那种倾诉後空前的轻松与愉悦,他知道交付信任和获得信任的感觉,所以他相信,现在江扬跟当年的他自己一样,是时候需要宣泄的途径了。
苏暮宇收了线,走到哥哥身边,低声打趣:“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