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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了。”沈拙点着头,他说:“你放心罢,你娘不会打你的。”
小叶子放下心来,她跟沈拙打了一声招呼,回屋给她娘煎药去了。
☆、第29章
顾家的窘境一时半刻难以得到缓解,她男人死后,她就和夫家闹的水火不容,娘家也断了干系,如今她们在县城举目无亲,就是走得近些的秦沈二家,也不能靠着人家一辈子。
不久后,秦大娘也得知顾三娘的银钱用尽,连医药钱也出不起了,秦大娘有心想要帮忙,可她一家老小全靠儿子秦林在衙门那几个月俸养活,就是能帮的地方也实在有限。
没过几日,小叶子给顾三娘抓的那几副药吃完了,这回顾三娘是断断不肯再叫小叶子生受沈家的好处,小叶子又是气又是急,却又无可奈何,她想给她娘挣药钱,一来她娘的针线手艺她还没学到家,二来她是个半大孩子,谁家都不肯收下她,到最后小叶子瞒着她娘,在前街客栈替人洗碗打杂,每日不给工钱,那些剩菜剩饭给她带回家就是。
不过,这事隔日就被顾三娘发现了,顾三娘背着小叶子狠哭了一场,之后仍旧装作不知情的样子,小叶子自以为瞒得周密,却不知她娘只是不说而已。
另一头,某次地保来找沈拙闲话,沈拙问起了巡营招人之事,只因他无意提起赵翠花喜爱搬弄是非,惹得邻里不和,那地保就将赵翠花大儿的荐书往后压了几日,赵翠花大儿听说是因他娘长舌,惹得地保不喜,立时和他娘大闹一场,那赵翠花生怕误了儿子的前程,恭恭敬敬的往地保家赔了罪,又很是安生了几日,地保这才给她大儿发放了荐书。
这日,沈拙正在屋里领着学生读书,忽然听到西厢传来争吵声,他侧耳一听,那声音似乎是顾三娘和小叶子的,起初沈拙只当听错了,后来那争吵声越发大了,就连学生们也频频往外张望,他不得不停了下来,抬头向着窗外看去。
此时,小叶子光着脚从屋里冲出来,她哭得满脸是泪,一手拿着剪子,一手将几十根打好的络子扔得到处都是,如此她还不解气,又拿着剪子将那络子绞得乱七八糟。
御哥儿正坐在靠窗的地方,他看到小叶子哭了,不等他爹说话,已从凳子上溜下来,跑到院子里去了。
“小叶子姐姐,你怎么哭了?”御哥儿拉了拉小叶子,关心的问道。
小叶子抹了一把泪,她也不理会御哥儿,只管绞着络子,片刻之间,这些络子就被毁得一干二净。
正在小叶子绞络子之时,顾三娘喘着粗气从里间出来,她大病未愈,走了几步路就累得嘴唇发白,此刻看到满地被绞碎的络子,眼里气得直冒火,嘴里怒骂道:“好,好得很,你不听我的话,我也不想再管你了,你自收拾东西,我托你秦林叔送你回牛头屯,随你自生自灭,都不与我相干。”
想来是气得急了,顾三娘胸口一起一伏,几句话还没说完,就靠在门框边大声咳嗽,那小叶子看到她娘满脸铁青,似是真的要将她送回去,她心里一慌,却又不肯示弱,于是忍着眼泪,嘴硬的说道:“回就回,我爹死了,娘你也想扔下我,横竖我是个姐儿,就是死了也不可惜,没了我跟在你身边,正好少了一个拖油瓶。”
这句话无疑于往顾三娘心口戳刀子,她喉头一甜,便瘫坐在门槛处,小叶子看到亲娘被她气得面如土色,不禁后悔刚才对着她娘胡言乱语,她待要去扶起她娘,一时又拉不下脸,于是只得直挺挺的立在原地不动。
母女二人的动静也引来了主屋的秦家婆媳俩人,秦大娘见了这情形,急声问道:“一大早这是怎么了?”
小叶子和顾三娘相依为命,很是亲近她,那顾三娘也从不因她是个姐儿就轻贱她,平日对着小叶子,向来没有一句重话,晨起时,秦大娘还看到小叶子给她娘炖菜粥,这才不过一会子,她们母女俩怎的就吵起来了?
御哥儿看到秦大娘来了,喊道:“秦奶奶,你快劝劝顾婶娘罢。”
此时,沈拙也从屋里走出来,他看到地上的络子,已是猜出几分了,想来是顾三娘背着小叶子偷打络子,估计被小叶子知道了,这小叶子一怒之下,就跟她娘吵起嘴来,还因此就把络子绞了。
上回沈拙给顾三娘看脉,劝她不要累着自己,此次她元气大伤,还没复原又偷着做活计,到时一来二去,这身子只会越来越坏。
朱小月赶紧扶起顾三娘,她见她被气得不轻,便对着小叶子斥道:“叶子,你娘病歪歪的,你怎的还气她,还不快过来给她赔个不是。”
小叶子眼圈儿红红的站着不动,她冲着顾三娘说道:“既是病着,为甚么不肯好好养病?劝了一回又一回,总是不听人的劝,你打的几根络子,还不够给你抓药的钱,拖着一个病身子干活,几时才能好?”
当着众人的面前,顾三娘被自己的亲闺女下了脸面,顿时又羞又恼,一时也口不择言,她怒道:“不必说,我也猜到你的心思了,老话说久病床前无孝子,我病了这么些日子,你自然是不耐烦伺候我了。”
小叶子气得大哭起来,她跺着脚对秦大娘说道:“秦奶奶,你听听我娘的话,我几时不耐烦了,我就差把她当个菩萨供起来,只求她好生保重自己,别再背着我做活计了!”
秦大娘见孩子哭得满脸是泪,便搂着她哄了两句,又朝着顾三娘骂了起来:“你病糊涂了,还有脸跟个小孩子置气,自打你病了,小叶子跑前跑后的照料你,半刻停歇的工夫也没有,你瞅瞅孩子下巴都瘦尖了,你还要她如此伺候你?你再数数咱们这条巷子里的几个孩子,哪家像她这般体恤大人,你莫要不知足!”
顾三娘被数落得也流下泪来,家里没钱,这几十个络子是她好难得才攒下来的,要是能换些钱回来,好歹也能救救急,也省得要小叶子寒冬腊月的去替人洗碗,谁知就被她全给绞坏了,这怎能叫顾三娘不心疼。
“好好儿的,到底是为甚么吵嘴?”秦大娘见母女二人各自低着头不说话,便出声问道。
小叶子偷偷瞄了她娘一眼,不禁后悔自己太过冲动,她娘身子病着,眼神又坏得利害,为了不叫她担忧,这些络子都是背着她打的,家里没有进项,她娘就指望着打络子赚几个钱,如今她头脑发昏把络子绞坏了,她娘就是心里有气,那也是人之常情。
听了前因后果,秦大娘也摇头叹气起来,这都是穷闹的,她们孤儿寡母无人依靠,但凡有人搭把手,又何至于窘迫到如此地步呢。
“你也是个傻的,你娘再偷着打络子,你只管把东西藏着就是了,好端端的把这络子绞坏了,岂不是招你娘生气么!”说完了顾三娘,秦大娘又把小叶子说了一顿,小叶子眼泪汪汪的,她看着她娘,想要去跟她赔不是,只是这顾三娘一直冷着脸,小叶子便有些踌躇不前。
沈拙看了大半晌,她们母女俩实则都是体谅彼此,这才闹将起来,他俯身将剪坏的络子捡了起来,而后拿给小叶子,温声说道:“你们二人的心意都是好的,只是却用错了法子说错了话,快去跟你娘赔句不是,叫她别再生气了。”
小叶子接过络子,她犹豫了片刻,走到她娘跟前,嘴里说道:“娘,是我的不对,你莫再生我的气了。”
看着眼前干瘦的小闺女,顾三娘不禁悲从中来,当日她被赶出牛头屯时,立誓要靠着自己养活闺女,谁知今日她病得连路也走不了,反倒拖累得她跟着自己一起受苦,想到这里,顾三娘心如刀绞,深恨自己软弱无能。
小叶子见她娘痛哭流泪,也哇的一声跟着放声大哭,旁边的秦家婆媳见了这情景,跟着红了眼圈儿。
御哥儿这小人儿,看到顾三娘和小叶子哭了,也张嘴干嚎起来,把个沈拙看得哭笑不得,他揉了揉御哥儿的发顶,说道:“行了,你少凑热闹了,快去劝劝你顾婶娘,叫她别哭了。”
顾三娘本来就身子羸弱,这会子哭了大半日,少不得胸闷气短,就连脸色也变得惨白,沈拙看在眼里,只是当着人前他不好出声相劝,这才叫御哥儿去劝。
御哥儿揉着眼泪,先望着小叶子,干巴巴的说道:“姐姐,你别哭了。”
所幸秦大娘也知道顾三娘不能久哭,她擦着眼角,劝道:“别再哭了,船到桥头自然直,日子总会好起来的。”
“你身子不好,快回去躺躺。”
秦大娘和朱小月一起将顾三娘扶进屋里,沈拙带着御哥儿在院子里站了半日,转身回到闹成一团的学堂里。
☆、第30章
沈拙送走了学生们,静静的坐在书桌边发怔,御哥儿去看完顾三娘回来,他见他爹的面前放着那件常戴在身上的玉件,出声问道:“爹爹,这怎的把这个拿出来了?”
沈拙回过神来,他拿起那件玉件放在手掌里摩挲几下,这件貔貅玉兽把件原本是他亲娘的陪嫁,年幼时他生了一场重病,他母亲便把这把件送给他避邪,后来他母亲去了,他又带着御哥儿离了京,如今身边只留下母亲的这件旧物了。
沈拙收起这件把件,他问御哥儿:“你顾婶娘好些了没有?”
御哥儿回道:“秦奶奶给她化了一碗糖水,此时她已睡下了,姐姐守着她坐了半日,便往外头的客栈做工去了。”
想了一想,御哥儿又问道:“顾婶娘甚么时候才能好?小叶子姐姐每日给人家洗碗,手上都生了冻疮,家里又没有药膏,她的冻疮都要化脓了。”
听到御哥儿的话,沈拙静默不语,顾三娘已断了好几日的药,光靠静养很难养好身子,况且她们还欠着秦家的房租银子,秦大娘一家都是厚道人,虽说他们没来要钱,但也不好总是拖欠下去,长此以往,只怕顾三娘也不好意思再在这里住下去了。
沈拙摸着把件,他手里也只有这件值钱的东西了,而今顾家母女落难,他总不能见死不救,说不得把这把件典当出去,先救了她家的急,等日后攒够了钱,再去赎回。
“御哥儿,你去秦奶奶屋里找小哥儿顽,爹爹出门有事,等办完了就回来。”沈拙说道。
御哥儿乖巧的点了点头,沈拙领着他到了主屋,又将他托付给秦大娘,便带着玉兽把件出了院门。
沈拙走到街上,这县里有两家当铺,一家德昌典当,另一家荣升典当,这德昌是百年老字号,祖孙开了四五代,另一家荣升典当,也就开了两三年而已,这荣升典当的质钱高,只是他家的息钱却比德昌典当高了几分,往往典当的东西进了他家的门儿,就剩只进不出的份儿了,是以有些要抵押东西的人,都爱往德昌典当行去。
当然这些话也是平日和秦林他们闲聊时听来的,沈拙活了小半辈子,还是头一回进当铺,他找到德昌典当行,只见门口挂着一幅帘子,左右各写着一个大大的‘当’字,沈拙掀起帘子进到里面,迎面便是一个五尺来高的柜台,隔着一个窗口,里头暗沉沉的,甚么也看不到。
沈拙站在屋里,他四处打量几眼,许是因这柜台立在门口,屋里显得有些逼仄,靠西边的墙边放着一套桌椅,有个年轻的小伙计正坐在火盆旁边打盹,并没有留意到进来的沈拙。
“客人,要典当甚么?”
一道沙哑的声音冷不丁的响了起来,沈拙被唬了一跳,等他反应过来,才听出这声音是从柜台后面传出来的。
沈拙站在柜台前,他将手里的玉兽把件递了上去,说道:“请替我看看这件东西。”
柜台里的掌柜听到他的声音,先仰头看了一下,立时认出沈拙了,他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沈举人。”
说着,又听到椅子挪动的声音,随后就见一个五十来岁的男人从后面绕了出来,他走到沈举人面前,笑着说道:“一路顶着风过来,快屋里坐着喝杯茶罢。”
说着,他踢着火盆边的小伙计,吩咐道:“快去煮两盏热茶来。”
那小伙计被惊醒,先打了一个呵欠,而后便起身倒茶去了。
打发走了小伙计,掌柜的又请沈拙坐下来,这些买卖生意人生了一双势利眼,又跟方孔兄最亲,若来的是些平头百姓,连正眼也不看一下,如像沈拙这般的体面人,却又要换上另一副面孔,这沈拙虽是外乡来的,举人的身份却不是假的,万一发达起来,说不得日后就有用得着的地方呢,是以掌柜的对他很是恭敬。
沈拙并不认得这人,他问道:“不知掌柜贵姓?”
那掌柜的笑着说道:“小姓林。”
“原来是林掌柜。”沈拙朝着他拱了拱手,而后拿出玉兽把件,说道:“在下这里有件把件,想请林掌柜看看能值几两银子。”
林掌柜接过来,他起身借着亮光一看,脸色惊了一下,先用眼角看了一眼沈拙,随后目光又落回把件上,他足足看了大半晌,这才又重新坐回到椅子上,只是却仍旧将玉件端在掌心里细细观看。
此时,小伙计已送了热茶上来,沈拙端起茶盏吃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