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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可真是将天下所有没了男人的寡妇骂尽了,顾三娘冷下脸来,屋里几个汉子砸得正畅快,她恐伤到自己,干脆避让到门口,只是朝着那刘二说道:“砸,你尽管砸,不过你需记得,今日砸了我多少,明日就得还我多少!”
西街闹成一团时,布店伙计福全却急忙忙的跑到秦家大院来了,他拍开了门,只看到院子里坐着一老一少两个妇人正在做绣活儿,他喊道:“不得了了,顾掌柜的铺子被砸了。”
秦大娘和朱小月一惊,两人站了起来,连声追问道:“发生甚么事了?”
“哎哟,几个泼皮上门来讹钱,也不知怎的就动起手来了,你们快去看看罢,省得叫顾掌柜吃亏了。”福全原本正在铺子里守着,不一会子忽然听到珑绣庄里乱成一团,他随着众人去瞧时,才发觉是混迹街面的那几个地痞,八成是见到顾三娘一介女流,想上门来讨些便宜。
东厢里正在给学生们上课的沈拙也听到院子里的动静,他出来听到福全的话,脸色已是一沉,当下连学生们也不管了,而是对秦大娘说道:“大娘,我先去顾娘子的铺子里看看,劳烦你去告诉林子一声,他是县里的捕快,这些人总要怕他几分的。”
“快去罢,我这就去找林子。”秦大娘担忧顾三娘受人欺负,一个劲儿的催着沈拙快去,至于那小叶子,早在听到福全的话时,已是跑出院门去助她娘了。
西街离着秦家大院不远,再加上沈拙走得快,等他和小叶子到了铺子时,正看到顾三娘施施然立在门口,看到她没有吃亏,沈拙暗自松了一口气。
又说这几个汉子使了力气打砸一气,谁知顾三娘却不吵不闹,只是冷眼看着他们,这几个地痞成日游手好闲,大本事没有,也就会些坑蒙拐骗的勾当罢了,他们这还是头一回看到像顾三娘这般的妇人,若是照着平日见到的那些妇人,只怕早就在地上撒泼打滚起来了,她如此冷淡,倒叫他们不知该不该继续砸下去,于是几个小喽啰都将眼睛望着刘二,等着他下达指令。
“实与你们说罢,要我交甚么保护费,我是一个子儿都没有,我每月的税金明明白白的全交到了县丞老爷手里,除非朝廷不叫我开这铺子,否则你们想逼着我关门,那可真是打错了主意!”
刘二也被激怒了,他几步跨到顾三娘的面前,扬起蒲扇一般的手掌想要打人,嘴里还骂道:“小娘养的,你这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
顾三娘躲避不及,正当她以为这一巴掌要落到自己脸上时,有人伸手挡住了刘二,她一抬头,这挺身而出的人可不就是住在她对门的沈拙沈举人么。
“你是何人?”那沈拙不常出门,刘二自是不认得他,他只见这多管闲事的是个文弱书生,内心便起了几分轻视,嗤笑一声说道:“你难道不认得你刘爷爷吗,竟敢坏我的好事,怕是老寿星吃□□——活腻了罢?”
沈拙两眼阴冷的直盯着刘二,刘二莫名被他看得毛骨悚然,他挣扎了几下,没想到眼前这人看起来弱不禁风,力气却不小,他暗自挣了几次,竟都没有挣开他的手。
沈拙松开手,那刘二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待他站稳后,站在他面前的书生缓缓开口问道:“你们是谁,为何平白无故上门纠缠?”
刘二被他盯得有些发憷,只是转念一想,他一个穷书生,又怕他甚呢?这般一想,刘二大骂一声:“好啊,姘头来相助了,今日不叫你瞧瞧你爷爷的厉害,刘爷爷就随你姓了。”
他如此耀武扬威之时,又招呼着几个手下要围上来打沈拙,顾三娘见他们人多势众,正在心急之时,就听一声暴喝:“刘二,你猪油蒙了心,我干姐姐的铺子也敢找茬,是不是上回牢饭没吃够?”
不必说,这赶过来的救兵正是秦林,他在县衙当差,每日巡街,街头巷尾的哪个不认识?一听到秦大娘说有地痞到顾三娘的铺子捣乱,就带了两个兄弟赶过来,等到了之后,果然是老相识,见不久这刘二因偷吃了邻里家的看门狗,而被拘在班房里蹲了十几日,这才刚刚被放出来,就又开始生事了。
刘二见了秦林,像是那老鼠看了猫儿,他陪着笑脸说道:“呀,这不是秦捕快么,多日不见,秦捕快一向可好?”
秦林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用力踹了他几脚,又狠狠的指着他骂道:“好个屁,昨日看到你欺负一个外乡来卖菜的老头子,今日你就将主意打到我干姐姐身上去了,你这狗胆儿可真够肥的啊?”
刘二在秦林面前弯着腰,唯唯喏喏的说道:“秦捕快,这都是误会呀。”
他是受人所托来找顾三娘的晦气,先前倒是听说这小娘皮租住在秦林家的院子里,只不过出钱的那人荷包给的丰厚,刘二实在有些舍不得,他又心想着一个无倚无靠的寡妇,又有多大的能耐呢,吓唬得她关了铺子,便是日后她告到秦林那里去了,横竖他银子也到了手。
“少说废话,不拘你几日,你越发怕是要上天了!便是我这干姐姐的捕子,你砸坏了多少东西,原原本本的都得照价赔偿。”说着,秦林拎着刘二的耳朵,就要送他到县衙的班房去。
这出戏随着刘二一伙儿人被带走而落幕,大家伙儿又听到县衙的秦捕快称呼顾三娘为干姐姐,不免又议论了几句,只可惜顾三娘刚刚装好不久的捕子被砸烂了,好在客人送来的贵重衣裙都被她收了起来,柜台里展放的都是些帕子香包一类的东西,就是损坏的也有限。
铺子被砸了,今日自然是做不成生意,顾三娘一语不发的收拾着被打坏的东西,沈拙默默跟在她身后,帮着将柜子竖了起来,那顾三娘看着他的身影,心里叹了一口气,开口说道:“沈举人,这里不用你理会,你家去罢。”
沈拙顿了一下,门外还围着不少朝着里面张望的人,他将捡起的绣活儿放到篮子里,轻轻点了点头,说道:“好,我这便回了。”
☆、第40章
又过了两日,顾三娘听闻刘二之所以上门滋事,正是受了县里那两家金氏绣庄的掌柜指使,这两家的掌柜本是金氏一族的子侄,靠着金氏刺绣的声名,在县城里的买卖也还算过得下去,谁知好好的横插进了一个珑绣庄,最气人的是金氏当家人还允了这顾三娘在县城里开铺子,原本可以独吞的大饼偏偏有人来一起分吃,这两个分号的掌柜自是不乐意。
起先顾三娘的珑绣庄没甚么生意,金氏的这两掌柜还暗自发笑,谁知没过多久,城里有不少大户人家专程找到顾三娘的铺子里去做活计,眼看着她家的买卖好了起来,这两个掌柜的气不过,便找了街上的无赖刘二,给了他半两银子,叫他寻几个人把顾三娘吓唬走,谁知顾三娘倒是个硬气的,再兼之她跟县衙的秦捕快是干亲,这事也就不了了之,反倒是没过几日,县城传的风言风语,说是金家没有肚量,连先前给自家出过力的绣娘都容不下,这两个自作聪明的金家掌柜,被金氏的当家人叫了过去,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指责他们为了一些蝇头小利败坏金家的名声,自此那两个掌柜也就不敢再找顾三娘的麻烦了。
铺子那日被砸了,秦林将作祸的刘二等人拉到县衙打了几板子,这还不算完,砸坏了人家的铺子,这几人还需照价赔偿,刘二偷鸡不成蚀把米,只得自认倒霉了。
不过,从那一日之后,顾三娘又开始避着沈拙了,起初沈拙还不曾发现,后来他见顾三娘日常起居跟先前不同,心里也就明白了几分,于是他索性每日待在东厢,轻易不走出大门,没过几日,秦大娘也发觉这俩人又闹起别扭来了,或者说是顾三娘单方面冷着沈拙,这秦大娘不禁替沈拙抱起屈来,她告诉顾三娘做人不能没良心,哪里能用人时朝前,不用人时朝后,这顾三娘也不辩解,过后却是该怎么做还是怎么做。
这一回的波折过去了,顾三娘铺子里的买卖仍旧红火,如今她也算是攒下了几银两子了,隔着几日就拿着算盘打一回,甚至于有一日她还特意跑到德昌典当行里,求着掌柜的把沈拙抵押的那件玉兽把件拿出来看了一看,那湿润光泽的玉石雕琢的玲珑精致,一看就不是凡品,听说这还是沈拙他娘留下来的,要是就这么当了出去实在可惜,顾三娘暗自盘算了一回,自家铺子里的生意还算不错,只是近期想把这件玉石赎回来,她还短缺了一大笔的银子,如今她一门心思就想着要把欠沈拙的还上,可是从哪里弄银钱呢?顾三娘自然而然又想起了那胭脂水粉的买卖。
顾三娘权衡了几日,终于下了决心要往州府桐城去一趟,只不过铺子不能少了人看守,她头一个想的就是朱小月,当秦大娘听说她要往桐城去时,少不得又劝了起来:“你这丫头,真正是心太大了,铺子的买卖又不是不好,何苦又想着要去做甚么胭脂生意,这桐城你人生地不熟的,万一出了岔子可怎生是好?听大娘一句劝,老实守着铺子过活就是了。”
顾三娘沉默了半晌,复又开口对秦大娘说道:“前日的那场闹剧我是怕了,我总想着给多给自己找条退路,再说了,我也就是去看看罢了,到底做不做得成,还未知呢。”
秦大娘自是心知她一个寡妇顶门立户不容易,她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也别自己吓唬自己,好歹还有林子呢,那些泼皮流氓不敢拿你怎么样。”
顾三娘却只是低头不作声,莫小红看了她一眼,她和顾三娘认得好几年,最是清楚她的脾性,她这人一定拿定了主意,就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的。
“大娘,你和小月就帮帮我罢。”顾三娘闷声说道。
秦大娘见这顾三娘不听劝,唉声叹气了几句,说道:“算了算了,我说了也不中用,你去罢,铺子和小叶子有我们看管着呢。
顾三娘脸上一喜,她感激的望着秦大娘,说道:“大娘,又要劳烦你们了。”
秦大娘瞪了她一眼,骂道:“知道给我添麻烦还不安安生生的呆在家里?得亏你上头没有公婆和男人掣肘,要不像你成日在外头抛头露面的,看谁家还敢要你。”
顾三娘抿嘴一笑,秦大娘是个嘴硬心软的,自租住在秦家,她就得了她们许多照拂,此次往桐城,她想着一定要捡着那些好吃的好顽的带回来送给她们,也算是表一表自己的谢意。
定下了去往桐城的日期后,顾三娘先把手头几件紧急的活计赶了出来,又把铺子里的事情跟朱小月交待一声,只待后日一早登船,顺着江水走三日,就能到达桐城了。
且说顾三娘要往桐城去的事沈拙还不知情,直到这日无意间听到小叶子说起他才得知,他心里踌躇了半日,猜到顾三娘想来是去打听那胭脂水粉的行情,只是她家的铺子刚刚起步,此时当以稳为主,再者她一个妇道人家,孤身前往几百里地的桐城,路上要有个三长两短,那可不是闹着顽儿的,是以沈拙找到秦大娘,想请她劝阴顾三娘。
秦大娘正在晒干菜,她听了沈拙的话后,拍着大腿说道:“你当我没劝呢,任凭你好话说尽,她就是不听,这个三娘呀,哪里都好,就是主意太正了。”
沈拙微微皱了皱眉头,说道:“倒不是说不能去桐城,不过她路上无人照应,又是那么远的路程,到时有个甚么事,就是想搭把手也鞭长莫及啊。”
“谁说不是呢,你说她好好守着铺子,给小叶子存些嫁妆,日后再寻着个好人家嫁了,不比甚么都强,干啥一定要给自己找罪受呢。”
秦大娘嘴里念叨个不停,直说顾三娘不听人劝,沈拙立在院子里思索半日,转身回到东厢去了。
很快就到了启程的日子,一大早顾三娘收拾整齐,她随身就带了一套衣裳和些干粮,至于银钱这些东西都贴身放着,只在荷包里放着十几个铜板备用,小叶子这段时日都未曾跟顾三娘分开,想到她娘十多日不在家,小叶子便拉着她的衣角,依依不舍的说道:“娘,你要早去早回。”
看着乖巧的闺女,顾三娘心里也有几分舍不得,她摸着小叶子的头顶,说道:“娘回来给你带好吃的,你在家要好好听秦奶奶的话,要是上完学就记得到铺子里去帮你小月婶娘。”
小叶子巴巴的点着头,说道:“娘,我都知道了哩。”
眼见时日不早了,泊在码头的船可是不等人的,顾三娘又叮嘱了小叶子几句,便提着包袱出门了。
乘船的地方在城外的秦河码头,顾三娘到的时候,码头上已有不少人,河岸边泊了一条乌漆色的大船,此时岸边的乘客正在上船,顾三娘跟在人群后头,只报了自己的名字,那守在踏板边的人在一个小册上勾了一笔,便放顾三娘上去了。
没过多久,船上挤满了人,顾三娘寻了一个位置坐下,她放眼一望,这一船怕是有七八十人,听闻他们先要乘坐两个时辰的船到柳林镇,再转乘大船去桐城。
这柳林镇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