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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先细细看了一番,见御哥儿没有摔到,便看着他说道:“下回仔细一些。”
御哥儿乖巧的点着头,那吉昌公主见蒋丞相还在雨中,便把手里的雨伞拿给小丫头,示意她去替蒋丞相撑伞。
顾三娘看到吉昌公主淋着雨,于是将把伞移到的她的头顶,说道:“莫叫雨淋病了,先到廊下去罢。”
吉昌公主点着头,两人一起走到廊下避雨,屋里又有仆妇拿出布巾给御哥儿擦手,除了衣裳打湿一块,别的倒都不碍事。
不一时,蒋锦言和孙氏也来了,他夫妻二人倒是有情趣,共同撑着一把伞,一边走,一边亲亲热热的说话,直到进来时看到蒋中明,小夫妻两人这才停下来,站到他的面前,恭敬的喊道:“爹,你家来了。”
蒋中明‘嗯’了一声,他看着蒋锦言,说道:“你成日在家里,记得领着御哥儿读书,切莫荒废了时日。”
蒋锦言不敢有异议,他答道:“是!”
御哥儿也是个小机灵,他朝着蒋锦言施了一礼,说道:“有劳三叔。”
蒋锦言望着他们这支里面唯一的孙辈,只觉得心中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他和沈拙岁数相隔十多岁,见面的次数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几年前,沈拙脱离宗族,连姓名都改换了,那时他在学里念书,同窗们嘴上不说,心里却在暗暗嘲笑他,原本蒋锦言也恨沈拙败坏蒋家的名声,后来他离开京城,再兼之事情过了许久,蒋锦言渐渐也便淡忘了。
现如今,蒋家要重新认回沈拙,宗族里反对者大有人在,不过他爹坚持如此,族里也无可奈何,蒋锦言是个孝子,他想着既是他爹的主意,那必定是有道理的,他只要遵命就是。
此时还不到蒋家用饭的时辰,屋里有些闷人,三个妇人索性站在廊下看雨,只因儿媳妇们都在,那蒋中明便进屋回避,蒋锦言也乖乖的跟着他进去。
孙氏倚着柱子,她见小叶子和御哥儿蹲在檐下数雨珠儿,羡慕的说道:“家里听到孩子们的说笑声,大人们也会忍不住轻快几分呢。”
这几日孙氏时常来找顾三娘说话,顾三娘跟她渐渐熟识起来,她听到孙氏一副故作老成的模样儿,不禁笑道:“你才几岁,也敢自称大人?”
孙氏理直气壮的说道:“我和相公成了亲,自然就是大人!”
旁边的吉昌公主看了她一眼,说道:“上回是谁跟锦三爷拌嘴,跑到我这里来哭诉的!”
孙氏脸上一红,丢脸的事情被当众拿出来说嘴,她瞪了吉昌公主一眼,跺脚说道:“我不跟你说了,你们都欺负我。”
说完,她回身跑进屋里,顾三娘看她跟御哥儿一样孩子气,忍不住笑了起来,吉昌公主似乎也觉得孙氏十分有趣,她面无表情的脸上同样带着一丝笑意,身旁的顾三娘还是第一次看到她的笑容,不免朝着她多看了几眼,吉昌公主留意到她的目光,于是收起笑意,假装看着外面的雨幕。
不多时,有婆子来传话,说是饭菜已经摆好,顾三娘和吉昌公主一前一后进到里面,此时,蒋中明和蒋锦言已出来了。
府里人少,虽是男女分设两席,中间却只用屏风分隔,蒋中明和锦蒋言并御哥儿坐了一席,顾三娘她们这三个妇人跟小叶子坐在里间,刚刚落坐,就有丫鬟端来热水和毛巾,顾三娘先前在老家,是从来没见过这些规矩的,便是在东院,就她们母子三人,也不用拘束,此时吉昌公主和孙氏都在,顾三娘怕做错了惹人笑话,便暗中瞧着别人怎么做,她只照着学,至于小叶子,她读过书,又聪慧机敏,比顾三娘做得还像模像样。
洗手漱口,足足闹了大半晌,这才开始用饭,她们席上没有蒋府的长辈,并不需媳妇们立规矩,故此开席后就各吃各的,那顾三娘心里存着事,她略微用了一些,便竖起耳朵听着屏风那边的动静,只是大家族的规矩,吃饭时是不兴说话的,因此那边静悄悄的,甚么也听不到。
不知过了几时,顾三娘听见隔壁传来桌椅细微的声响,接着就见蒋锦言问道:“爹,你吃好了?”
蒋中明低沉的声音回应一句,随后他好似走出厅堂,顾三娘听了半晌,便低头用了几箸菜,对吉昌公主和孙氏说道:“我吃好了,你们慢用。”
吉昌公主和孙氏一起放下筷子放着她,顾三娘转头对小叶子说道:“用完饭就和御哥儿随着柳五婆一起回去。”
小叶子点着头,她道:“知道了。”
交待完,顾三娘起身走出去,门口守着专门伺候的仆妇,她问道:“老爷回屋了么?”
那仆妇说道:“老爷在院子里呢。”
雨停了,天光微暗,府里各住早已点亮灯笼,顾三娘走下台阶,她看到蒋中明负手仰望着夜空,便也抬头望去,乌云散去,露出几颗星子,看起来像是晴了,只是那月亮却带着毛边儿,说不定甚么时候,就又会降起大雨。
看着不远处的身影,顾三娘定了定心神,她走了过去,在离他不远不近的距离停下来,说道:“老爷。”
蒋中明像是没听到似的,仍旧看看夜空,顾三娘知道他听到了,她想了一下,又道:“阿拙甚么时候能回家呢?”
蒋中明这才低下头,他看了顾三娘一眼,淡淡的说道:“左不过是这几日罢了。”
“甚么?”顾三娘一怔,她只当自己听错了,便立在原地望着蒋中明发呆,巴望着他能再说一遍。
蒋中明面容沉静,他说道:“这两日就会结案了。”
顾三娘脑子里晕晕乎乎的,她傻傻的想着,难怪都要当官,人家说一句话,比她做多少徒劳无功的事都管用。
她只管想着当官的好处,却不知蒋中明为了给沈拙平反,几乎将大半个朝堂搅了一遍,原来,大理寺迟迟不得结案,蒋中明指派内阁总理此案,安家一派纷纷上书弹劾,说是科举弊案的首犯乃是他的亲子,他理应避嫌,蒋中明却不为所动,这样的折子来一本,他就烧一本,弹劾的折子根本送不到靖文皇帝的御案之上。
这也多亏近日靖文皇帝懒理朝政的缘故,几个月前,缠绵病榻的靖文皇帝迷上求道长生,宫里养着一班道士,每日炼制丹药,将皇宫弄得乌烟瘴气,就在不久,他和几个道士闭关修炼,已有半个月没有上朝。
安如海招来的证人,其中混杂着几个私买考题的举子,这些收了安家的好处,此次已是存心想要抹黑沈拙,蒋丞相连夜审讯,质疑他们证词前后不一,说话互相矛盾,怀疑里头夹着不安好心的歹人,果断将安家送来的证人全部投入大牢,待到案情真相大白再做定论。
安如海气得暴跳如雷,却也无计可施,一来靖文皇帝闭关,安妃无法面圣,想要告状也找不到人。二来内阁当中,蒋中明是首辅,他是次辅,就算安如海联名上书,蒋中明亦并不放在眼里。三来,指证的举子若要推翻先前的证词,重新指证沈拙,就算拿出所谓的证据,也会大打折扣。
蒋丞相重审此案,将涉案的嫌犯揪出来,一番严刑拷打,逼问他们犯案的经过,须知这些人里面,有的是被冤屈的,也有真正的案犯,先前大理寺卿审案时,那些从犯判即便招了,也只说是在为沈拙办事。
此次动用重刑,难保里面有些受不住的,便有人招了,不想这件弊案背后竟牵扯到国子监,蒋丞相的案子还审完,又传来消息,国子监祭酒在家中自尽身亡。
国子监祭酒自尽的消息一经传出,案件越发扑朔迷离,有人说他是畏罪自杀,更有人说他是遭蒋丞相逼迫而死,总之各种风言风雨,使得朝常上的百官自危。
蒋丞相审案时雷厉风行,短短几日案情大逆转,安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自是不甘心,列了几十条蒋丞相的罪状,直等靖文皇帝出关,就要告到他的面前去。
随着案件越审越明,牵涉也越发大了起来,蒋丞相快刀斩乱麻,其中种种隐情,并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完的,只是对顾三娘而言,却是一件天大的好消息,沈拙要回来了!
☆、第83章
蒋中明淫浸官场多年,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他手腕强硬,养成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性情,此番为了救子,蒋中明不顾自身声誉,朝中的三公九卿也开罪不少,不光安系一派借机弹劾,就连蒋系一派也暗自不满。
科举舞弊案审到这个地步,已不需蒋中明再亲自出手,随着案情抽丝茧,许多陈年旧案也被深挖出来,举凡京中的权贵人家,一尘不染者又能有几人呢?蒋中明这一番大刀阔斧的作派,难免使得那些心底有鬼的人惶惶不安,安如海见此情形,不禁大为得意,若是蒋中明将朝中的权贵们全部得罪,最后坐收渔翁之利的只会是安家。
却不想,就在他静观其变之时,蒋中明就此收手。
种种证据都在指明舞弊的主谋是国子监祭酒李崖,他利用职权与奸商勾结,重金私卖科举考题,企图扰乱朝纲,若不是畏罪自尽,必要判一个抄家砍头的重罪,除了祭酒李崖,国子监无一幸免,司业,监丞,典簿,从上往下被撸了个一干二净,眼下整个国子监都成了空壳。
此案一经审查,朝野一片哗然,个人心中都有一把算盘,李崖即是主谋,案件就不必再追查下去,安如海遗憾蒋中明这个老狐狸没把京里的权贵的人家得罪干净,而那些权贵的小辫子被蒋中明抓在手中,在面对蒋安之时,不免要重新审视,直到这时,蒋系之中那些心腹才回过神来,不由佩服蒋中明目光长远。
外面的这些八方风雨,顾三娘自是不知情,她从知道沈拙平安无事后,就每日巴巴的盼着他回来,这日,她正在屋里做活计,蒋锦言院子里打发人过来,说是要请她过去一趟,顾三娘暗暗生疑,前些日子,孙氏每日都会过来找她说话,而今回想过来,她已接连好几日没见她了,这么一想,顾三娘问道:“你们锦三爷说了是甚么事不曾?”
来传话的是个媳妇子,她摇了摇头,说道:“三爷没说,三爷也请了吉昌公主过去呢。”
顾三娘见此,她点了点头,便和彩云往蒋锦言住的院子去了。
等进到蒋锦言的院子,顾三娘看到吉昌公主和孙氏都默默坐在旁边,而那蒋锦言在屋里来回踱着步子,看起来满脸焦急的样子。
屋里的丫鬟婆子都在外面守着,屋里就她们几个人,顾三娘问道:“这是怎么了?”
蒋锦言停下来,他看着顾三娘说道:“大嫂,爹进宫面圣,已经好几日没回来了。”
顾三娘摸不着头脑,依着她来看,蒋中明是丞相,面圣不是常有的事情么,再说他时常不在家,他们又不是头一回才知道?
顾三娘听的云里雾里,孙氏却是官宦千金,她从小耳濡目染,比顾三娘和吉昌公主都懂得多一些,她说:“大嫂,前些日子安家弹劾老爷,老爷把安家的折子烧了个干净,如今老爷是去负荆请罪,只是圣上正在闭关修炼,他不见老爷,老爷在皇帝的宫门前等了三日呢。”
这些话都是蒋锦言告诉她的,蒋锦言对她们说道:“前些日子,大理寺动刑的时候,打死了一个举子,于是便有流言传出来,说爹是屈打成招,视人命如儿戏,还有些读书人给爹列了个甚么罪状,说是要告到御前。”
其实死在大理寺的冤魂不计其数,只是这回背后有安家推波助澜,再加上蒋中明是主审,案犯又是他的亲生儿子,自然就越发引人注目。
顾三娘听了半日,算是明白几分了,她沉吟片刻,对蒋锦言说道:“这事找我们过来只怕没甚么用处,你可曾找过老爷的幕僚或是其他族亲问一问呢,他们再怎么也比我们这些妇道人家懂得更多一些罢。”
蒋锦言回道:“问了,老爷带着请罪书入宫的事,连门下的清客都没说。”
再者自从生出科举舞弊的案子,蒋中明就将蒋锦言拘在家中,不光停了学,就连先前交好的那些世家公子也不许见面,要不蒋锦言还能找他们打听消息呢。
屋里这几个人,吉昌公主平素不与他人来往,蒋锦言和孙氏都一团孩子气,就是顾三娘她自己,一个乡下来的妇人,更是甚么也不懂,这蒋中明走时没有交待,如今就剩他们六神无主,众人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沉默半晌,顾三娘环顾一眼,她说:“依我的愚见,老爷既是这么做,必定有他的道理,咱们别自乱阵脚,静待消息就是。”
一直没有说话的吉昌公主开口说道:“大嫂说得有理,这几日我们老实待在府里,莫给老爷添乱。”
孙氏眼巴巴的望了蒋锦言一眼,她问:“那这事要不要跟婆婆说?”
吉昌公主瞪了她一眼,她说:“你糊涂了,她老人家本就身子不好,何苦再叫她担惊受怕。”
她们这二人是亲妯娌,顾三娘不便插嘴,于是低下头装作没听到,那孙氏唯唯诺诺的点着头,想到家里的窘境,往日无忧无虑的脸上再也没有笑模样了。
顾三娘陪着坐了半日,彼此也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