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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三娘再嫁-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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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三娘拉着小叶子的手,闷不作声的进了巷子里,谁知刚走到门口,一道声音响起来:“灯油泼了,仔细跌了脚。”

顾三娘和小叶子不提防,两人都被唬了一跳,等到站定身子后,顾三娘听出是沈拙的声音,于是捂着蹦蹦跳个不停的胸口说道:“我当是谁,原来是沈举人。”

那沈拙原本是发觉院门没关,他点着油灯正要关门时,看到巷口发出一团火光,似是有人在烧纸钱,后来记起前几日隐约听到秦大娘说,对门顾三娘亡夫的百日要到了,想必这烧纸钱的人就是她,这么一想,他正要把门留着,没想到一个不留意,竟把手里的油灯跌碎了,那灯油泼了满地,沈拙担心她们母女两人进来时滑倒,于是便守在门口等着她们。

今夜无月,到处都是黑漆漆的,顾三娘看不到沈拙的脸,不过他如此细心,她便轻声说道:“多谢沈举人,你有心了。”

沈拙背着双手不说话,他望着顾三娘,过了片刻,才说道:“顾娘子,你节哀罢。”

顾三娘黯然,她点了一下头,想起黑夜里沈拙看不到,复又说道:“人都走了,不节哀又能如何呢?留下活着的人,一年三百六十日,哪一日能少得了吃饭穿衣。”

沈拙一顿,他双眼看着那个瘦弱的身影,缓缓说道:“你这话很是。”

顾三娘不再说话,她牵着小叶子,小心的跨门进了院里,走了几步,她像是想起甚么似的,回头冲着那个身影说道:“对了,这灯油要拿草灰盖一盖,省得明日秦大娘起来开门跌倒了。”

“省得了。”沈拙答了一声,目送着她们进了西厢。

顾三娘回到西厢,她拿出绣棚坐在灯下扎了几针,透过窗户看到对面的门打开着,从里面露出一片亮光,不一时,沈拙提着东西往院门处走,大概是去收拾泼了的灯油。

时光荏苒,不久到了冬至,在元国有冬至大如年的俗语,到了这一日,百官罢朝,集市歇业,上至君王下至百姓都要拜祭先祖。

金氏绣庄也歇了两日假,只要是在绣庄干活的人,每人发了两斤猪肉并两尺粗布,只是领猪肉的时候,却发生了一件事儿。

绣庄的管事管永旺可怜顾三娘丧夫,独自带着闺女过日子不容易,于是特意给她留了一条极好的肥膘肉,谁知一向跟顾三娘不对付的宋嫂子看了眼热,嘴里含沙射影的说个不停,往常她要是说顾三娘的闲话,许是还有人跟着一道附和,只是今日干系着管永旺,大家伙心里门清着呢,若是说别人的闲话也就罢了,在管永旺手下干活,却还跟他过不去,岂不是砸自己的饭碗?

没人跟着宋嫂子说嘴,那顾三娘也权当没听见一般,管永旺一个大男人,到底也不曾去跟宋嫂子计较,众人只当宋嫂子说两句也就罢了,哪知她越发拎不清,领了东西后,点名道姓的说管永旺和顾三娘不清不楚,顾三娘也不是好惹的,夹枪带棒的讽刺了她一顿,宋嫂子说又说不过她,只得自己气得跺脚,到了下午,管永旺的娘子——外号叫做巡海女夜叉的管安氏冲到绣庄,半点体面也不留,劈手就给了宋嫂子十几个嘴巴子,宋嫂子傻了眼,又不敢还手,那管安氏嘴里更是千□□万蹄子的骂了一通,逼得那宋嫂子躲到后面的库房才罢休,众人原本以为管安氏还教训顾三娘,不想她找到顾三娘面前,打量了她半日,见她为人正派,并不像那些挑三拨四的女妖精,竟是甚么话也没说,拎着管永旺就走了。

一场闹剧演完,顾三娘拎着猪肉回家,因本地冬至有吃饺子的旧俗,次日一大早,天刚亮顾三娘就起了,她留了一半猪肉挂在灶台上,余下的剁成碎末,拌了一个猪肉白菜馅儿,一个猪肉韭菜馅儿,而后又和了一大盆面,等小叶子起来后,母女两人埋头包饺子,不一会子的功夫,就包了百来个,顾三娘数了六十个饺子,打发小叶子送到秦大娘家去。

小叶子刚走没多久,御哥儿顶着乱糟糟的头发进来了,他左右张望着,说道:“姐姐呢?”

“往你秦奶奶屋里去了。“顾三娘笑了笑,她招手叫御哥儿过来,顺手替他的头发挽了个发髻,说道:“怎的今日没跟着你爹爹读书?”

“爹说了,冬至了,读书人也要歇一日。”御哥儿摇头晃脑的说着,他看到顾三娘桌子面前码着跟元宝似的饺子,便问道:“顾婶娘,你在包饺子吗?”

顾三娘摸着他的脑袋,她说:“今日婶娘家包的饺子有多的,你也带回去和你爹爹尝尝。”

“那再好不过,我先代替爹爹谢过婶娘了。”御哥儿圆溜溜的眼睛笑成月牙状,他好久没吃饺子呢。

顾三娘和御哥儿说话时,手里的动作也没停下来,御哥儿看她手里一捏,一个饺子就好了,便称赞道:“顾婶娘,你可真厉害,我爹爹除了读书写字,别的都不行,昨日他烧饭时,还把手指头切出血来了呢。”

看到御哥儿这小人儿编派自己亲爹,顾三娘假意瞪了他一眼,说道:“哪有儿子说老子不好的,这话日后可不兴再说了,要是叫人听到了,该笑话你白读书了。”

“好,我知道了哩。”御哥儿点头说道。

不一时,小叶子回来了,她手里拎着一块羊肉,是秦大娘送给她们的回礼。

过了小半晌,顾三娘和小叶子已将饺子全都包好,等到对面的沈拙唤御哥儿回去用饭时,顾三娘也叫小叶子送了六十个饺子过去,小叶子回来时,手里拿着一张图纸,彼时顾三娘正在煮饺子,她随口问道:“这是啥呀?”

小叶子端着看了半晌,她说:“沈叔给的回礼,他说这是九九消寒图,等梅花都描成红色了,就要到过年了。”

顾三娘凑过去看了一眼,只见图上画着一株梅花,上面的墨痕还未干,想来是刚刚画完不久,她禁不住笑了一声,这个沈举人,送给她们一副甚么消寒图,她家也没那朱笔来涂呀。

“行了,挂到墙上去就过来吃饺子罢。”

小叶子找了个敞亮的地方挂上去,欢欢喜喜的随着她娘一起吃饺子去了。

冬至过后,顾三娘还有一日假,难得能歇一日,她却不曾闲下来,早些日子,她接了一幅私活儿,是替人绣一副贺寿用的百福图,眼看差不多就快完工了,今日日头好,她和朱小月带着孩子在院子里一边晒日头一边做活,两人正说闲话时,外头有人敲门了,朱小月扬声问道:“谁呀?”

“敢问沈拙沈举人可是住在此处?”外面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

☆、第12章

小叶子跑去开门,只见站在门口的是个身材魁梧的男人,他额头带着一道疤痕,满脸的络腮胡须,身后还牵着一匹瘦马,整个人看起来风尘仆仆。

“请问这里是沈举人家么?”他低头望着小叶子问道。

这人满身彪悍之气,小叶子禁不住缩了一下脖子,她偷瞄了他一眼,怯生生的回道:“是呢。”

这时,沈拙已听到声音从东厢出来了,当看到来访的男人时,他脸上先是一惊,随后又恢复平静,嘴里说道:“原来是你。”

院子里正在做绣活的顾三娘和朱小月见他俩相识,便站起来望向来人,此时,沈拙已将那人迎了进来,并对顾三娘她们说道:“这是我旧时的兄弟,复姓东方,单名一个检字。”

这两人站在一起时,一个是像是戏文里的状元郎,另一个像是打家劫舍的土匪,两个妇道人家也被唬了一下,东方检似乎早已习以为常,他丝毫不在意,只在沈拙说完后,朝着顾三娘和朱小月拱了拱手。

顾三娘定了定心神,朝着东方检道了一个万福,那沈拙自带着他进了东厢。

一时,院子里又静了下来,顾三娘望了一眼被栓在马厩里的马,说道:“听这人的口音,似乎不像是咱们本地人呢。”

朱小月拍着胸口,她说:“可不是,你看他身上杀气腾腾的,往院子里一站,唬死人了。”

两人说着闲话时,东厢里的沈拙端了一壶茶水来招待远客,他说道:“莫见怪,粗茶淡水的,你且润润喉罢。”

那东方检也不在意,他端起茶碗一饮而尽,又四处打量了一眼四周,只见屋子被隔成两间,外头是书房,书架上摆放着数不清的书本,案桌是笔墨纸砚,里头是沈拙父子起居的地方,整间屋里,除了墙上挂着一副消寒图,其余摆设一应皆无,他转头看了沈拙一眼,说道:“好好的富贵日子不过,却跑到这穷乡僻壤来受罪,这倒也罢了,还带着自家小哥儿跟着吃苦,你到底在想些甚么呢?”

沈拙不以为意,他看了东方检一眼,反问道:“你放着侯府的小侯爷不做,偏学着话本里的浪荡子流落江湖又是何道理?”

东方检嗤笑一声,他和沈拙自幼相识,两人又是同窗,若轮嘴皮公子,京城那么多王孙公子,难有几个是他的对手。他也不待沈拙客气,直接往案前的主位上一坐,好像是这屋里的主人一般,直接便拿起桌上的书翻看起来。

沈拙像是早已见惯了他这模样似的,他坐了下来,嘴里问道:“你是打这儿路过罢?不知要在此地停留多久?”

东方检头也不抬,他回道:“还不曾想这事,且再看罢。”

听了他这话,沈拙便不再多话,这人一向如此,最不喜受人拘束,或许头脑一热,便又兴起了甚么古怪主意,因此即便看到这许久不见的好友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沈拙也丝毫不感到意外。

两人见了面,好似无话可叙,想来被书里的内容吸引住了,东方检坐了半日,一手支着下巴,竟专心看起来书来,沈拙也不去理会他,他提了一本书,同样坐在窗下翻看。

不一会子,日头已移到头顶,在外头疯顽了大半日的御哥儿跑回家,他扒在门边,探着小脑袋问道:“爹爹,中饭咱们吃甚么呀?”

屋里的沈拙和东方检一起放下了手里的书,东方检以前曾见过沈御,不过那时他还在襁褓里,几年不见,小哥儿已长成了个玉团子,他冲着沈御招了招手,说道:“御哥儿,过来。”

沈御听到这人竟喊得出自己的名字,先是吃惊的看了他一眼,只是东方检这张疤痕看起来实在有些发憷,那沈御便站在原地,扭头望着他爹沈拙。

沈拙冲着他抬了一下下巴,说道:“这是你东方世叔,你小时候他还抱过你呢,快去给他见个礼。”

御哥儿见此,犹豫了一下,便走到东方检面前,嘴里喊了一声世叔,东方检力气很大,单手就将沈御抱到他膝头坐下来,他问道:“读了哪几张书,学得谁的字?”

看到这人虽然长得怕人,眉眼间还算和气,御哥儿便放松下来,他一本正经的回道:“刚学完《朱子家训》,爹爹正在教《增广贤文》。”

“你爹是出了名的好学问,你背一段书来我听听。”东方检说道。

听了他这话,沈御的脸皱成了一个包子,他正是爱顽的年龄,最怕的就是学习,平日在他爹面前背书也就罢了,这新来的世叔竟也要他背书,大人们一个个都是这样,真真是好没意思。

东方检笑了起来,他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的葫芦,那葫芦嘴一按,就从里面弹出一个雕刻的小人儿,沈御目不转睛的看着这小玩意儿,那东方检说道:“你要是背得好,这东西我就送给你了。”

这下沈御可爽快了,长嘴就开始背起书来。

旁边的沈拙望了他们一眼,起身出了东厢,彼时顾三娘和朱小月早就散了,只有小叶子坐在西厢门口打络子,她看到沈拙走过了,问道:“沈叔,你有甚么事?”

沈拙说道:“你娘在么?”

“她在收拾中饭呢。”小叶子说完,冲着屋里喊道:“娘,沈叔过来了。”

顾三娘听到小叶子的喊声,便从里屋走了出来,她看到沈拙来了,不禁出声问道:“沈举人,你有事么?”

沈拙见她挽着袖子,露出了一双秀美的皓腕,他连忙收回视线,耳根发红的说道:“家里来了客人,想劳烦顾娘子帮着打点饭菜。”

原来是为了帮厨,往常胡同里有人家摆酒席,时常有人请顾三娘过去帮忙,她点了点头,说道:“知道了,你且先回去,我把灶上归置一下就过去。”

沈拙微微松了一口气,时至今日他也不过是勉强能把饭菜做熟,不说御哥儿,就连他自己也嫌弃,东方检难得过来一趟,没得叫他白看笑话,这秦家大院里,秦大娘最年长,况且眼神也不大好了,秦朱氏还要照看家里的小哥儿,因此只能请对门的顾三娘来帮忙了。

顾三娘答应去帮厨,转身回屋把灶里的火灭了,又带着小叶子到了东厢,虽说他们同住在这院里已有几个月,实则顾三娘进这屋的次数屈指可数,偶尔有事要找沈拙,也是打发小叶子去传话,待她进去后,原本正在跟沈拙说话的东方检朝着她看了一眼,顾三娘低下头,匆匆进了后厨。

东厢的后厨跟她们西厢一样,都是临时搭建起来的,这是顾三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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