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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懂的。
所以她意味深长地道,“那侯御医胆子还真小诶,我还没吓唬他,他就全招了。原来你祖父威逼他借着给我祖父治疗普通伤风的机会,下药害他老人家反而得了重病,重到必须静养个一年半载才能恢复的地步。”
“这说明什么?”杜东辰冷笑。“给我祖父再加一条谋害同朝大臣的罪名?你祖父又没死!”
“我祖父会长命百岁的。”春荼蘼发现自己很不高兴有人诅咒白敬远,“于朝政之上,我祖父从没有把自己的私欲凌驾于公利之上。所以,他问心无愧。双手,也没沾满鲜血。难道你不明白,这就是我祖父和你祖父的本质区别。”
不能说白敬远没做过昧良心的事,做到这等高位。没有一个人是绝对干净的。但她深深相信,自家外祖父从来把家族置于个人之人。把国家又置于家族之上。
这是为官的根本,他做到了。他可能不是个好父亲、好外祖,但他是个好官。
杜东辰被噎住,因为自己的祖父与父亲所做的事让他无话可说。就连姑母,贵为皇后,可现在也因为娘家父亲与哥哥,如身处荆棘丛深处,动也不敢动,却仍然可能被牵连。
“杜大人,不,堂下要称呼你一声杜大哥,世上没有真正的傻子。这证据拿到堂上,所有人都会明白,是你祖父办事前嫌我祖父碍事,才出此阴损的招儿,免得有人看透他的伎俩,阻挠他的行动。也从侧面更加说明,他就是朱礼案的幕后推手!这样的证据,律法效力和证明效力有多么强大?”
“你这是落井下石的辩护方法吗?”杜东辰精神都快崩溃了,却死死捱住。
“不。这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春荼蘼也冷下神情,“杜大哥,你好自为之吧。”
“可是,白家也不那么干净呢。”就在春荼蘼要放下车帘离开时,杜东辰突然说,“你可知道那《十议疏》是出自哪位大才的手笔?”
春荼蘼只笑笑,却不说话。
她的反应令杜东辰感到惊讶,猛然意识到一件事,“你知道?”
春六怎么会知道?那件事,他祖父说是绝密,连白敬远也蒙在鼓里。这丫头怎么有那么大的本事,难道真像某些愚民所说,她有神鬼护佑?
杜东辰哪里会想到,一个影子,一段皇家的秘密,一场获得光明的官司,才是撑在春荼蘼头上的伞。
春荼蘼这回点了点头,但半点也不慌乱,因为早有准备,“杜大哥也该知道,这件事根本威胁不到我吧?所以,你才在私下和我说,而不是摆在公堂上。可我刚才给你的证据,却是可以甩到台面上来的。”
“你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说到本案,真是奇之怪哉,到处是死无对证。所以,那《十议疏》就算是我大伯手书,我也可以说,那别人模仿的啊。知道吗?整件事,杜家的所作所为,用一个词就能完全概括,那就是:作茧自缚。若不是当初赶尽杀绝,如今如何会被所有人怀疑?若不是为了证明你祖父给罗大都督的信是伪造,现在你也不可能没办法用《十议疏》威胁我了。”
“你……”
“杜大哥,现在网越收越紧,只怕……你不会再想出办法了。”
看着春荼蘼的马车离开,杜东辰失魂落魄。开始跟春荼蘼对上,他还喜欢上公堂,但这个案子。上公堂对他来就是煎熬。就像把自己摆在那儿,让春六抽得体无完肤。
“大哥,你别听春六的,她是唬人!”马车里,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正是杜含玉。她和哥哥坐同一辆马车,刚才隐在阴影中,春荼蘼没看到。
杜东辰惨笑,却没有言语。
这个妹妹。遇到事就看出多么愚蠢。什么时候了,杜家一脚已经迈向悬崖,另一脚也已经拔起,只差最后一点推力,整个杜氏家族就会万劫不复。她还因为妒忌之心而不肯低头吗?
反正他已经无能为力,只好回家去,和所有人死在一起吧,以这一身一命,还杜家的生养之恩。他也不想这样放弃,可他真的没有办法了。以前以为,只要防守就好。反正春六没有人证,可这一点被春六轻松的突破了,杜家就只有绝路、死路!
第三堂,还有再打的必要吗?
“不。不是绝路、死路!”回到家,杜东辰把自己的想法一说,杜衡立即火大,拍案而起。
其实。是失控了吧?
“乔儿,你把家底起出来吧。”杜衡一咬牙道。
此言一出。杜乔还未如何,杜东辰却是大惊,“祖父,不可!虽然事情已经无可挽回,但没必要以死相拼!”
别人不知道,他却知道祖父口中的“家底”是什么。士家贵族的府卫有定数,除此外,是不允许豢养私卫的,一经发现,等同谋反,可杜家却训练了一批死士强手。这是个秘密,只有历代家主才知道,长安城遍布宫里的眼线,贤王不显山、不露水,却掌握着全大唐的情报,但也没有发现杜家这点桌面下的力量。
这批人,本来是祖父打算扶着自己外孙继承皇位所预备的。毕竟,夺嫡大战有多么血腥和残酷,祖父深有体会,所以早做了准备。但皇后姑姑没有生出儿子来,皇上至今连个子嗣也没有。那批死士私卫作为杜家最后的力量,本可在最后关头护送杜家的重要人物逃离长安、甚至大唐时所用的。难道现在,要为了祖父的意气之争和不理智的行为,提前葬送掉吗?
不!不行!
“事情走到今天这一步,退就是万丈深渊!”杜衡脸色潮红,显然怒极攻心,“我杜家人不是无胆鼠辈,未到最后一刻,没用到最后一个办法,不能轻易认输!”
“可是祖父,此案大势已去,保留杜家的根基才是最重要的啊!无论如何,败局已经无法逆转!”杜东辰向来孝顺,此时却极力反驳,“难道您要鱼死网破、孤注一掷,毁掉最后的生机?”
“鱼死网破、孤注一掷?”杜衡笑了,脸上没有平时的慈祥,而是可怕狰狞,“东辰,你这八个字说得真好,我正是要如此。至于说保住杜家根基,还没到那个地步。真到了,祖父自有主张。”
“不行!祖……”
杜东辰还没说远,大书房中突然传来“啪”的一声响。随后,他就那样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软软倒了下去。
“父亲,您这是要……”杜乔大惊,却发现是自己那一向疼爱东辰的父亲,抓起桌边的茶壶,把他儿子打晕的。
“东辰不必掺和到这件事里来了,他到底年轻,狠不下心,断不了腕。”杜衡脸色阴沉沉的,“他不会有事,关起来,养两日就好。你不必管其他,把家底招来,该他们出力了。春六不是有证人吗?你动用所有力量,必要时找你妹妹也出手,找出证人藏在哪儿。哼,若没有了人证和口供,如何定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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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殿下,您这是放电
就在杜家狗急跳墙的秘密图谋时,春荼蘼正前往天牢,会见她的当事人……西突厥的阿苏瑞殿下,夜叉。
夜叉似乎感觉到她会来,当她的脚才踏入天牢的地界,他就忽然站起来,站在门边等待。
看着她一步步走来,他就感觉一直空荡荡、无处所依的心,渐渐丰盈了起来,直到满满的。
“你说过,不到结案,不来见我。”他对在面前站定的姑娘说,声音婉转低回,在空旷的牢底淡淡回响,语气并不温柔,但那从胸腔中发出的共鸣,却有一番说不出的缠绵意,就像有羽毛刷过春荼蘼的心房,害得她心尖都颤了。
何况,他嘴里说着话,眼睛却瞬也瞬的望着她,真是千言万语,尽在无言中。
“我来……是求阿苏瑞殿下帮点小忙。”春荼蘼又上前一步,身子差点贴到栏杆,手同时按在夜叉的手上。
她的手小,包裹不过来他的,却又有一种抚摸的意味,在这黑暗无人的天牢最下一层,陡然就生出些调戏和挑逗的意思来。
夜叉一啰嗦,反手牵过春荼蘼的手,轻轻咬了她小指一口。这下,轮到春荼蘼哆嗦了,而且还情不自禁的惊叫出口。
“什么时候,我才能出去?”夜叉恨不能把春荼蘼立即抱在怀里,因为这姑娘的一言一行都似在他心底点火,那热力烧得他口干舌燥。可是,又怕铁栏硌疼了她,只得死忍,忍得声音沙哑,绿眸中似有碧火跳动。
“帮我做了这件事,三堂审结。就是你重见天日之时。”春荼蘼抽回手,努力压抑着同样激荡的情绪,但却没离开,改为拉住夜叉的衣襟,“附耳过来。”
夜叉弯下身子,可惜铁栏的间隙很小,他伸不出头来,只能侧过脸。
春荼蘼凑近,低语了几句。
她呼出的热气。喷在他的耳朵上,她身上隐约的芬芳,钻入他的鼻子,她的几根发丝,轻轻擦在他的面颊上……
夜叉心猿意马。被这无意间的“勾引”,惹得心火难耐,真想把她扯进来,拆吃入腹,片甲不留。可当他终于听清她的话,绮念登时消失不见,蓦然站直了身子。双手穿过牢门,扣住她纤细的肩膀,“这不行,太危险了!”
春荼蘼不说话。不与他争论可行性与必要性,也不浪费时间,玩那种雷人言情剧的梗,一个大叫危险。一个非得舍身,眼泪汪汪。相拥着好像生离死别一样。她春荼蘼演的戏,绝不会苦情,只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她沉默片刻,而后歪过头微笑,“你欠我一命,要拿一生来慢慢还我。只许爱我,不能再爱上任何女人。不,碰也不许碰,任何念头也不许有。你,能做到吗?”
夜叉情不自禁的被她牵着话题走,很认真的点头,“能。”一言承诺,永不改变。
“那就好。”
“可是……”
“没有可是。”春荼蘼伸手按在夜叉的唇上,“最后关头,我就指望你。若你做不到,出了事,你要殉情哦。”半真半假的开玩笑。
夜叉闭了闭眼睛,神情挣扎,最终还是答应,“好。”因为,知道拗不过。那么,生死皆由命,他一直陪她就是。
而他的承诺,他认真坚定的眸光令春荼蘼的心尖又开始发颤,情不自禁地后退道,“那我先走了,还有好多事要细细安排,任何一个疏漏也不能有。”
“等下。”夜叉却拦住她,然后伸手从怀中取出一个由白绢包裹的物事,递到春荼蘼面前。
“送给我的?”春荼蘼纳闷,“为什么?”
“今天是十月初十,你的生辰。”夜叉的目光温柔如水,“可惜我被关在天牢里,送不了你好东西。若明年我能得自由,定要好好为你庆祝。”
春荼蘼愣住。
是啊,她的生日,这些天忙翻了,满心都是官司的事,自己都忘记了。不过她的生日总是遇到倒霉事,刚重生时,父亲正是在给她准备生辰礼时,遭人恶意诬陷。来长安后的第一个生日,正要打真假皇帝案。今年,她的心上人身陷囹圄。
她的命啊……说不上好坏,但绝对是在战斗型人生。
而夜叉居然记得这样的小事,让她心头暖暖的,有一种被人重视、被温柔宠爱的感觉。他说明年若能得自由,要好好为她庆祝。但她明白这自由不是指出了天牢,而是指此官司胜利之后要怎么办?他身份泄露了,日后必不得安宁。他与她,要何去何从?
可是,现在不想这些,她是重生人士,身份复杂,爱上一个身处权利斗争漩涡的男人,她看不到未来,也不想追究前尘。只要当下。只要眼前。只要这一刻就好。
轻轻打开白布包,里面是一只干草编的蝴蝶。颜色不怎么光鲜,可是栩栩如生。最重要的是,他的心意在里头。虽然贱如草,却在掌心中沉甸甸的烫人,心中也感动得要命。
“手工不错的样子。”她亮晶晶的眼睛,明确说明了她有多喜欢。因为没想到他杀人和指点江山的大手,能为她做这样微不足道的小事。
夜叉有点羞赧,似乎有点受不了她的目光,略侧过头说,“从前给我妹妹编过。”
“不过……你不是想就这么打发我吧?我这个人,很难搞的。”她却话题一转,故意停顿了一下,见他变了脸色,才道,“我很贪财哦,最喜欢金银珠宝、珍珠玛瑙了。这个蝴蝶算是信物,等你出了天牢,要补送我很贵重很贵重的生辰礼。你从罗大都督那儿弄的箱子里,有一块祖母绿,一块鸽血红,都是顶级好宝贝,你要用它们给我打一对鸳鸯手镯,赤金的。”
夜叉听得无声而笑。爱死了她现在的贪财小模样,喜欢死了她找他大方索要东西,感觉格近亲近,感觉他宠溺着她。而且,他知道她这是用她的方法安慰他,于是更觉得熨帖。
“好,我的东西都归你。”他柔声道。
“你说的哦,不许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