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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金笺(正册上卷)-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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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心中虽作如是想,却也知道这话不能随意说了出来,须得一个好时机才能显露,也免得他锋芒太露,反遭太子忌讳,平白招来祸事。 



      他也有些顾虑,惟恐太子乃是一个可同患难,却不可共富贵的主儿。 



      又说当时君瑞也在。只月余不见,这十四岁的少年却似是又长大了些。灯下,沉默了许久,竟不发一言。 



      两人告退,皆立于船板之上。 



      看君瑞面色不定,他知道君瑞有话要说,却见他长长叹了口气,竟转身而去。 



      到此,窦元宗心里也颇不是滋味。原先那个斯文温存的少年,偶尔几次恃宠而骄倒也不教人讨厌,反是看来忠厚过人。君瑞虽在太子面前不多话,却也是个敢想敢说之人。如今出来几月,竟也变了几分,虽看来依旧敢想,却已不敢说了。看他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单单沉默少言,就是连对他窦长卿也不若异日那般畅所欲言、推心置腹。同为太子心腹,两人竟无言至此。 




      他这里正感慨万千,哪里知道君瑞此时心中也是心潮澎湃! 



      他旧时同太子一处,太子也镇日只同他玩耍做学问,他性子虽有几分活泼,因乖觉得惯了,也有些许安静性子,除了同太子去进学,倒也不愿出太后宫中,只偏安太子独居的冷泉殿,等闲也不肯轻出宫门。因而宫中三载,他虽不得宫人献媚讨好,日子却也过得安适。因此,太子常对他兴叹,叹他居于宫中数载,也无甚长进。不过这也尽是不用多同人勾心斗角的结果。那日得鲁先生教诲:多看、少言。谁想近来遇事儿日多,又见太子莫测高深,行事作风也不愿对他多作解释。他到底也不过一个十四岁的娃儿,渐渐便觉同太子有所疏远,心中惶恐,也不知究竟该如何是好。偏生这话又是不能说的,于是欲言又止,不知道,竟又同窦元宗之间生了嫌隙出来。 




      这也是有心载树树不活,无心插柳柳成荫。 







      第十一回:失魂落魄陈允拦驾 渐露端倪贵人有情 







      楼船缆绳系向码头木桩时,珠儿双手一扬,离了琴上丝弦。眼眸微抬,秋波流转,已不着痕迹细细端详了面前各怀心思的三人。 



      一时亭台之上寂静无声,竟无一人言语。 



      几人正兀自失神,朋少安已“噔噔”上楼来了。他一身朝服,恭恭敬敬跪在太子面前,回禀道:“主子,杭州府已到了。寿阳王同当地承宣布政使王越大人正领着大小官员接圣驾,这回奉旨查案的杭严道监察御史季晨大人也在列。” 




      “余嘉,更衣。”太子忽然目光一闪,于是浅浅一笑,起身转头道,“君瑞、长卿,季晨这老友比咱们来得早,自然得好好见他一见。去年这厮尚未出京畿公干前,当真是可恼,本宫还记得他每回见了君瑞总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说起来,君瑞也非是绝色,怎么就迷了他的心窍。……如今有段日子不见,也不知道他长进些了没。” 




      他虽是如此说话,君瑞同窦长卿却知道他未曾说出来的话是什么。两人不由偷眼去看一旁正仔细收琴的珠儿。却见他垂眼低首,自顾自去,也不理会太子此话,恍若置身事外。君瑞心中不禁冷笑一声,他这些日子出了宫来,已知道世上人皆奸猾得骇人。若以为自己已看透了对方的底细,事实上,那人心里藏的另一面却是教人防不慎防的。想到此,忍不住去看太子,心中却是一叹,若说洞悉世情,又有几人及得过太子呢? 




      不多久,皇太子朱佑樘由余嘉等几个宫人侍侯着着妥了一身皮弁。顶上冒以乌纱,后各九缝,每缝缀五采玉,缝及冠武并贯簪系缨处,皆饰以金。玉衡金簪,玄紞垂青纩充耳,用青玉。承以白玉瑱,硃纮缨。手里一柄玉圭,长九寸二分五厘。着一袭绛纱袍子,本色领褾襈裾。红裳,不织章数。内里中单以素纱为之,红领褾襈裾,领织黻文十一。蔽膝随裳色,本色缘,有紃,施于缝中;其上玉钩二,玉佩二,各用玉珩一、瑀一、琚一、冲牙一、璜二;瑀下垂玉花一、玉滴二。自珩而下,系组五,贯以玉珠。上有金钩。大带、大绶、韈舄赤色。 




      衣方着毕,宝气四溢,尊贵如斯,真真是天下第一家的气魄。 



      君瑞同窦长卿已是见惯了他华服美冠,贵气逼人的。况且也有几回见他服衮冕、皮弁,只此时见他一身辉煌,却也都是心神激荡不已。 







      寿阳正等得不耐,却听见楼船上头有人大喊一声:“接圣驾——。” 



      众人连忙跪了一地,口中山呼万岁。直至此时,似乎还无人见着太子金面,却都是拜得如此恭敬,寿阳见状不觉心中讥笑。 



      只听太子代天子道:“朕躬安,众卿平身。” 



      及至此时,寿阳稍稍抬头去看,却见太子威仪毕现立在阶前,一身皮弁,却笑嘻嘻上前来,一把扶住自己臂膀,道:“王爷请起,方才佑樘是代父皇受礼。此时礼仪毕,若在百姓家里,佑樘算来也是王爷的侄儿呢,怎受得皇叔如此大礼。” 




      他这里和颜悦色,说得有礼有节,却将寿阳弄得心下不安。 



      原来自“夺门之变”后,成化帝总疑心几个旁支弟弟怀有异心,也怕他们效法先人来个“夺门之变”。因此防得这些个王爷甚严。 



      如今太子一番话,虽是说得合情合理,教旁人听来觉着舒心,可在寿阳听来,却同皇上警告他莫要轻举妄动无异。 



      他正自不安,又听太子又转头去对后头季晨淡淡言道:“自季大人奉旨前往严州公干,掐指算来,也有一年未见了。常言道:‘宝剑锋自磨砺出。’此番本宫奉旨会同审案,季大人看来定可有一番大作为了” 




      说罢又笑:“这是于公。于私,久不见你来讨茶吃,君瑞直说宫里冷清。本宫寻思着这回逮着你,可不轻易放你。长卿这回带了上好末子茶来,可巧本宫听说这时节正是杭州府桃花艳时,煮茶赏桃,不也是件乐事?。” 




      季晨连忙道:“太子抬爱。” 



      太子看来和颜悦色,却独独冷落了王越。寿阳心里倒不自在,王越是他门下人,这已是人尽皆知的事儿了。况且王越身为浙江承宣布政使,乃是一方封疆大吏。偏偏太子下船来,先对寿阳示好,却一番话说得意味深长。后虽同季晨不甚热络,却显是极看重他的。厚此薄彼,不消半刻,太子此举已搅得杭州府众人迷惑不已,不免就有些许墙头草私下揣摩太子心思左右摇摆起来,顿时乱势渐成。 




      长卿跟在太子身后,在他看来太子这倒像是要敲山震虎。正假借冷落王越,而不着痕迹地威胁警告王爷。他不想太子方下得船来,居然就与寿阳王暗杠了起来,因此不免心中疑窦重重。 




      只他却不知道太子究竟是为何,于是不由转头去看一旁君瑞,也是试图自他那里看出个端倪来的意思。却见他神思恍惚,目光直直看着前头面色不佳的寿阳王爷。 



      是时窦元宗同君瑞两人皆是着的赤罗衣裳,白纱中单,青饰领缘。赤罗蔽膝,带赤、白二色绢,革带,佩绶,白袜黑履。 



      只是窦元宗官列五品,朝服三梁梁冠,执象牙笏。革带银,鈒花,佩药玉,绶用黄、绿、赤、紫织成盘雕花锦,下结青丝网,银镀金绶环二。 



      而君瑞官六品。持槐木笏。二梁梁冠,革带银,佩药玉,绶用黄、绿、赤织成练鹊三色花锦,下结青丝网,银绶环二。 



      长卿见君瑞如此衣着辉煌,竟一双眼离不了寿阳王的样子,顿时心中大是责难。再看寿阳,先前虽是面色有变,此时却也是偷眼看着太子身旁的君瑞。他面色柔和,目露温存,隐约有些许欣喜流露。 




      太子早瞧出了这番光景,自然心中分外不适。再看君瑞却是一脸诧异样子,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气息渐静,终于偏过脸去。 



      众人正要迎太子前往布政使府衙稍事歇息,忽然人群后头吵嚷了起来。一人高叫:“哪里来的的道理,竟不许人鸣冤么!” 



      周遭官员立时面色大变,暗恨这厮不识时务,竟来坏事,于是推推搡搡,乱作了一团。 



      太子面色一沉,转头去看君瑞,君瑞会意,且他也有心避开寿阳王,因而急忙躬身退下去看个究竟。 



      君瑞心神不定步至哄乱前,众人早看出他乃是太子心腹,而今见他过来,连忙分开一条道来。 



      君瑞勉强定睛一看,见里头是个青布衣衫男子,作文士打扮。因他似与兵士纠缠许久,此时已是袍襟敞开、发丝散乱,也不晓得是什么来路。君瑞因而走上前去,正要开口问他底细,只见那人竟猛扑了上来,一把拉住君瑞。 




      君瑞不过十四岁的年纪,又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主儿,几时见过如此阵仗。因此大骇,错步往后退,下意识回头去看太子,一脸恐惧。 



      方才君瑞来时,太子并不放心,又因为规矩,也只跟了几步,此刻正立于三丈开外。见君瑞受惊,他不由心中一紧,连忙环顾左右,喝道:“愣着做甚?若陆侍读少了一根头发,本宫定要重重制尔等的罪!” 




      众人如梦初醒,顿时皆涌了上去,惟恐去得迟了表露不了自己的忠心。七手八脚,正又哄作一团,却听君瑞一声惊叫。太子此时正被阻在人群之外,也不晓得里头究竟发生了何事,正急得没法,只听里头一人道:“木乐公子莫惊,在下乃是严州陈允。” 




      “松坡先生?”君瑞闻言连忙看去,见此人虽形容憔悴,须胡拉渣,却是风度儒雅。果然是他。 



      “本官乃是东宫侍读陆栎,当日欺瞒了先生,先生勿见怪。”这一来,他倒安了心。于是站定身子,问道:“先生今日怎得如此打扮?又是为何阻拦太子?” 



      那陈允仔细端详了君瑞一身打扮,顿时苦笑一声:“说来话长。在下不想公子乃是官职在身的,如此看来,木堂公子……樘……。”正说着,忽然语声一噎,猛抬头看向君瑞,见此时太子已步至君瑞身旁,莫测高深地看着自己。于是大惊,“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草民当日不知公子乃是储君、万金之尊,冒犯之处,还请太子殿下见谅。” 




      朱佑樘原是心恨他方才惊吓君瑞,及至此时见他言语之中多有诚恳之意,倒渐渐平息了胸中怒火。于是垂问道:“‘不知者不为怪。’陈先生还请起来说话。先生人品高洁、才气纵横,本宫已慕名久矣,月前得遇先生,乃是本宫的福气,何来冒犯之说?”话说到此,忽然眉头微微一皱,道,“听闻先生向来不爱涉足红尘琐事,不知先生此番是为何来?” 




      陈允这才起身来,双眼紧盯着一旁寿阳王,一字一句道:“草民不敢阻拦太子万金之驾,此来,乃是欲向王爷求赐一话。” 



      寿阳王莫名其妙,因而一言不发,只听陈允问道:“敢问王爷,生辰纲礼单中,可有胡州佟雪离?” 



      寿阳王一愣,他对礼物从不上心,更何况是此番他正为秋粮案发愁,即便已由奇观儿报上礼单,他也是听过就算的。冷不丁儿有人当着太子金面问他,他自然反应不及。 




      太子本不在意此事,这会子见他迟疑,倒上了心,因问:“皇叔竟收了‘北雪’公子么?” 



      看一旁君瑞神色茫然,寿阳连忙打发人去唤来奇观儿。他虽也听过“南松北雪”大名,也对此二人颇感兴趣,却断无收那佟雪离之心。纵使他花名天下,府内优伶娈童甚众,却也知道天下有两种人他沾染不得,一者为情痴,次者为声名显赫者。 




      最宠卫敏。却并非是动情于这簪璎子弟,实是为了当日于北直隶大街之上偶然邂逅的十二岁童生。 



      原是起因一本海内孤本的孽缘,及至今日忽然又现。他心中万语千言,奈何一旁有太子、有众臣、更有许多名流士绅,只能默然相望,却不能诉。 



      也曾进京陛见,偶然见他出入内廷宫闱,本是疑心他乃皇上宠儿,后得东静郡王指点,才晓得他是东宫侍读,特例陪伴太子晨昏。 



      今日见他伴太子来了自己封地,又出落得越发俊俏,怎不教他得患得失。见他一双盈盈大眼流露惊恐,却回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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