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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国人正在撤退,他们总会留下点东西的,”少校神秘地解释说。
现在看来,戈尔斯科夫从前画的一切——肖像、速写、习作,好象都成了儿童游戏。
他把油画《撤退》的初稿拿出来请费多托夫看。
“你明显有进步了,”亚历山大·弗拉基米罗维奇十分高兴。想了一下又补充说:“阿廖沙,尔不觉得你的战士跪蹲姿式应当再稍微直一点吗?你知道在团旗面前是怎样站的吗?他好象在宣誓吧?”
“对,”戈尔斯科夫赞同说,“对,这是个好主意!”
于是他又埋头画起来。
他想起了在美术学院的院长布罗茨基说的话:“天才不是一切。要日积月累,持之以恒!”
可是学院里为什么特别注重风俗画,而不注意人物画呢?
还想起了尼古拉·谢尔盖耶维奇·波格丹诺夫老师对他说的话:“戈尔斯科夫,我看你是个风俗画家,而你的风景画,怎么说呢,只不过是陪衬!”
在又一次突破德国人的防线之后,必须把击毙的德国人埋掉。所有的人都被调来干这件事。原来,埋葬队已经向前推进得很远。
大家忙碌了几个小时才干完。
“阿寥沙,你注意到我们的人是怎样埋死人的吗?拖头和拖肩,但不拖腿。德国人就不这样,我见过。”
“要知道,这也是人的性格”戈尔斯科夫表示赞同。“这样拖,不致碰撞头,也不致在地上蹭破皮。就其本质而言,俄国人是人道的……”
在一个被收复的小城镇里,戈尔斯科夫弄到了一个拉奥孔石膏面模。开始他感到很高兴,试着画了起来,但他很快就明白了:那样干肯定一无所获。甚至只有中学生的水平。他很失望,就扔掉石膏面模,把画笔和画架扔得老远。他想方设法弄来了纯酒精,稀释并用绷带过滤之后,—饮而尽。似乎感到轻松了一点。但陡然想起他和卡佳一起喝这样的酒精的情形,便又苦闷起来。
阿廖沙帐然若失地踱着步。
费多托夫看见了他,说:“你怎么不高兴了?”
“就是为那个拉奥孔石膏面模,”阿廖沙坦白地说。“去他的,真不该看到它……”
“慢着!慢着!你这个怪人!”亚历山大.弗拉基米诺维奇叫起来。“你怎么不明白,你已经不是初学者了。已经入了门,这还不知道吗?还记得彼得·米特罗法诺维奇·舒赫明吗?”
“当然记得。”
舒赫明是美术学院的一位优秀教师。
“你想想看,他是怎么说的,”费多托夫提醒说。“他在看你的《……苦役劳动》时也这样说过。还有,哎,瞧我这记性,你还有一幅关于土地的画,叫什么来着,你说说看!”
“《颁发土地永久使用证书》,”阿廖沙帮他说出。
“对了,对了……想想舒赫明说了什么?别再画这些荒谬可笑的脑袋了,那已是过去的事。现在还是画风俗画吧,风俗画!布罗茨基也是这么看的!别胡闹了,还是坐下来画你的《撤退》吧。”
戈尔斯科夫又坐下来画《撤退》。看样子,这次比较顺手。他现在不是从体形,也不是从第聂伯河入手,而是先画面孔。这是一张显露出负疚神情的面孔,因为人民遭受了德国人的蹂躏。他过去常常在战士们的脸上看见这种神情,而且在听到群众说“看瘦成什么样了……”这句话时,他自己也曾有过这种内疚的感觉。除此之外,脸上还有他们要回来的信念;有不屈不挠的精神和对胜利及复仇的渴求。这是他在部队回到第聂伯河和强渡第聂伯河时看到的神情。
画呀,画呀,不停地画。
一只腿脆着的人形很快画好了,继而是从河里取水的双手,接着就是干渴的嘴唇,整个形象就象在旗子旁边宣誓一样。
一切都画好了。
“一幅出色的作品,”费多托夫对他表示支持。“不比《叛徒》和《甜睡的姑娘》差。某些地方还有新颖之处。当然,这幅面你还得下点功夫,付出辛劳。但愿你百折不挠!”
第三十一章
冬天慢慢来临。开始出现轻微的霜冻。田野盖上了一层薄雪。道路也干了。寒风常常把地上的雪吹得四处飞扬。
在他们的对面,德国人驻扎了第六集团军的一部分兵力——二十二个师,其中五个坦克师和两个摩托化师。德国人的预备队中有两个坦克师、一个摩托化师和三个步兵师。
战线仍然在慢慢地,但却是顽强地向前推进。
元月底,他们与乌克兰第一方面军一起,完成了对德国科尔松——雪佛钦科夫斯基军队集团的包围。德军陷入大包围的有十个师和一个旅——七万三千名官兵。敌人企图在诺沃米尔哥罗德和托尔马契地区突围,但未能得逞。二月十七日包围圈内的敌人全部被歼,三月十日前线部队攻克了乌曼。
在乌曼近郊十到十二公里的地方,戈尔斯科夫和费多托夫走进了一座奇怪的房屋。
的确,这座房屋象是一座古老的地主庄园,高高的门廊,金属的大门,门上镂着花,两侧是褪了色的圆柱和狮子。
地址是谢罗夫悄悄告诉他们的:“进去看看,你们一定会感兴趣。”
显然,他已经到过这里。
房子座落在一个陈旧的公园里,整个被白雪覆盖。公园里长着橡树和槭树。四周的雪地上布满了枯枝败叶。
阿寥沙和萨沙登上台阶,拉了一下门铃。
开门的是一位太太,身上还残留有几分往日的妩媚,裹着一件毛皮披肩。看样子她年近五十。
“你们好,”她说。“欢迎,欢迎!”
过道的墙上挂满了画,楼梯边的墙上也挂着画。戈尔斯科夫和费多托夫觉得不好意思,太太却抢先说道:“你们想必就是少校先……”她立即改口说,“少校同志说的那两位画家吧?”
“唔,不完全是,”阿廖沙说。
从二楼跑下来一位身材苗条的姑娘,不拘礼节地同他们问好之后,自我介绍说:“我叫斯韦特兰娜。”
“这是我的小女儿,”太太解释说。
乍眼一看,这里的藏画色彩繁杂,但却结人以美感。这些藏画之中,有雅罗申科的风景画,艾瓦佐夫斯基的习作画,康恰洛夫斯基的《秋林》,还有一些外国画家以及卡尔波夫的几福画:《涅日丹诺娃肖像画》、《巴尔素娃肖像画》、两幅铅笔素描的斯大林像和风景画《哥里》。
一个念头在阿廖沙的脑子里闪了一下,“德国人占领时这里怎么能挂斯大林像呢?”
马蒂尔达·康斯坦丁诺夫娜领他们上楼,斯韦特兰娜跑在前面。
他们走进一个舒适的房间,室内四壁放看书架。
尽管天色一点不暗,马蒂尔达·康斯坦丁诺夫娜还是点燃了大烛台上的蜡烛。斯韦持兰娜这时不知跑到哪儿去了。
“唉,这场可怕的战争,”她叹了口气,“把一切都给摘乱了,全乱了套。简直是一场恶梦!这一切怎么了结,何时才能了结……”
“快了,”阿廖沙说:“为时不远了。”
“别说了,别说了!”马蒂尔达·康斯坦丁诺夫娜继续说。“你们的事也许会了结,可我们的事永远也不会了结。”
为了设法摆脱这场令人难堪的谈话,阿廖沙鼓足勇气问道:“马蒂尔达·康斯坦丁诺夫娜,过道墙壁上挂有画家卡尔波夫的一些画。有斯大林同志的画像……还有《哥里》。
德国人占领时这些画怎么能挂呢?”
“哦,德国人没找我的麻烦,当时斯大林的画像是取下来了。只留下了《哥里》,反正他们一窍不通。”
又是一阵沉默。
“德国人没有枪走您的藏画吗?”萨沙问。
“哼,哪能呢!”她说。“他们敢!要知道,我丈夫维季肯·伊万诺维奇在俄罗斯解放军里服役。”
戈尔斯科夫和费多托夫相互瞟了一眼。
“这是什么军队?”
“难道你们没听说过俄罗斯解放军吗?”
“是不是弗拉索夫所在的部队?”
“对了,对了,当然是。维季肯·伊万诺维奇同弗拉索夫一起被俘……我不是对你们说:这场可怕的战争!我丈夫在俄罗斯解放军,可儿子在红军,是炮兵大尉。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还活着?请想想吧,儿子打老子,老子打儿子,多么残酷!”
现在他们就更糊涂了。
“怎么会这样呢?”阿廖沙冲口问道。
“丈夫两次来过这里,当然是德国人在的时候,”马蒂尔达·康斯坦丁诺夫娜老老实实地解释说。“我自己也问过他这个问题。可是你们知道吧,他有自己的见解,我一个弱女人又能怎么样呢?真弄不明白。维季肯是莫斯科装甲兵学院毕业的,儿子毕业于炮兵学校,可是……”
她说得似乎很激动,实际上却十分轻松和随便,好象是在谈论生活中微不足道的争执一样。
这时斯韦持兰娜跑了回来,她铺上台布,摆上漂亮的碗、糖罐、盛有果子酱和德国饼干的高脚盘。屋里的一切都结实耐用且又考究。
“您在这儿住了很久吗?”阿廖沙无话找话地问。
“哦,从三四年起就住在这儿了!”马蒂尔达·康斯坦丁诺夫娜提高嗓门说。“是从一个年老昏聩的地主婆手上买下的。当时孩子都还小。沃洛洼十二岁,斯韦托奇卡七岁。这里好极了,风景秀丽,幽静,空气也新鲜。再好的城市都不想住了。我们到过许多城市和村庄,迁来搬去,弄得精疲力尽。你们知道,这就是军人家庭的命运!后来维季肯.伊万诺维奇离家去莫斯科学习,沃洛佳也到基辅上炮兵学校去了,但是他们常常回来住上一段时间。我则和斯韦托奇卡一起消磨时光。我教过书……总而言之,生活过得挺快活,要不是这场战争……”
阿廖沙发觉斯韦特兰娜(“就是说,她才十七、八岁”——他暗想, )老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茶后,他们一起去欣赏藏画时,她悄声说:“我很喜欢您,您喜欢我吗?”
他没有作声。
藏画虽很怪异,但却很有趣味。这里有马特科的《判决》、西斯莱的《干草》、维尔特勒的《泥沼》、弗兰克的《山风》、卡普林斯基的《女起义者》、格里戈雷斯库的《老实之像》、维绍尔科夫斯基的《天主教堂》和维特凯维奇的《受伤的起义音》草图。此外,还有浦尔维特、比利宾、科罗文、斯杰潘诺夫、萨文科、利雅布什金、奥尔洛夫斯基、鲍里索夫、彼得罗维切夫……等画家的作品。
阿廖沙简直目不暇接。
“喜欢吗?那么对我呢?”斯韦特兰娜俏声问。“我可不喜欢你那个同志。他有点儿孤傲,老气横秋的……”
费多托夫看着这一切,好象心情很平静。
他们又回过头来看艾瓦佐夫斯基、雅罗申科,康恰洛夫斯基和卡尔波夫的画。卡尔波夫的画放在这里似乎有点不够协调。他的风景画《哥里》,《涅日丹诺娃肖像函》和《巴尔索娃肖像画》倒还很不错,可斯大林的画像呢?
“你们知道这是写生画吗?”马蒂尔达·康斯坦丁诺夫挪说。“是斯大林让人给他画的。”
戈尔斯科夫战前就听说过这件事。现在他正全神贯注地看画,并未细听马蒂尔达·康斯坦丁诺夫娜的话。
斯韦特兰娜一直在缠住他低声细语。
阿廖沙还发现了几幅作品,可能是这些画中最有趣的。其中有谢洛夫的《洗衣》和《萨沙》。画得十分精彩。还有易科夫斯基的习作画《农村的葬礼》,也很有意思。这是什么?天啊,这是瓦斯涅佐夫的《秋叶》和列维坦的‘兹维尼戈罗德》!
“您家有多少画,马蒂尔达·康斯坦丁诺夫娜?”他问。
“一百五十多幅”,她说。“都很好,是吗?”
“很有意思,”阿廖沙承认。
司令部在乌曼附近驻扎了一个星期,这期间他们又到那座奇特的庄园去过几次。照例是喝茶,听女主人对可怕的战争的叹息,当然主要还是看画。
三月下旬的一天,阿寥沙独自一人跑到庄园。费多托夫有事,他是列兵,常常要担任巡逻。
马蒂尔达·康斯坦丁诺夫娜象往常一样热情,而斯韦特兰娜更是喜形于色“太好了,阿列克谢·米哈依洛维奇,您一个人来太好了!您真机灵!”
她当着母亲的面就踮起脚吻了他一下。
阿廖沙一阵脸红。
“我们的斯韦托奇卡是个多情的孩子,”马蒂尔达.康斯坦丁诺夫娜开玩笑地说。“小心点,阿列克谢·米哈依洛维奇,她会把您迷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