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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野看来也是万分挣扎,眸光奇异地闪烁,好片刻,才抓起她一只手,搁在自己心口。
他的心跳与她一般狂野,敲著同等的快节奏。
“黎……喵喵,我……”
他怎样?
她屏住呼吸。
“我……”他紧张得鬓边冒汗,她看著,也跟著慌乱。“我……”
算了,不要说了,千万别说——
她直觉想阻止他,遭他擒住的玉手仓皇地动了动,他紧密地圈住。
“我爱你。”
匆匆吐逸的三个字,犹如女巫的咒语,瞬间凝住了她与他,将两人冻在谁也闯不进的时空。
他们痴痴相凝,这一刻,都在彼此眼海看到波滔汹涌、无法压抑的情意。
他爱她?真的爱她?
黎妙心不敢相信,呼吸断了,胸口揪拧而疼痛。她彷徨许久,终于打破魔咒,甩开田野的手。
“你疯了!”
“我没有,我是认真的!”他急得嗓音都变了调。“我是……我其实很久以前就喜欢你了。”
“那你干么不早点说?”她怨怒地瞪他。“为什么现在才说?”
“因为我……是笨蛋。”他惘然自白。“你说得对,我一直不太聪明,所以才会连自己的心意都弄不清楚。”
“你……你骗人!”她慌得六神无主。“你骗我的,不然你去北欧以前,我明明跟你表白过的,可你理都不理我……”
“那是因为我觉得对不起清美。”他解释。“其实清美怀疑过我对你的感情,在她出事前一天,我们也是为了这个吵架,所以我一直觉得……对她有亏欠,更加不敢正视自己的内心。”
所以意思是他们错过了?错过了一个可以相互表白的好时机,直到十四个月后的现在……
黎妙心蓦地神智一凛。“田野,你在同情我吗?是不是田庄告诉了你什么,所以你又在发挥你无聊的骑士精神了?”
“什么意思?”他茫然。“什么骑士精神?”
“你别装傻了!”她语音尖锐。“每次都是这样不是吗?每次你爱上一个女人,都是因为她柔弱,需要人照顾,你最爱那一型的女生了,不是吗?”
他怔愣地望她。“我不懂。”
这样还不懂?他果然是笨蛋!
她快抓狂了。“意思就是你现在也觉得我很可怜,变成那种需要你照顾的女生,所以你才会爱上我,对吗?”
“为什么你会这样想?”他皱眉。“你不希望我爱你吗?”
她当然希望他爱她,但不是因为她体弱,不是因为现在的她需要拯救,她要他爱的,是原原本本的她!
黎妙心满心郁恼,泪水刺痛著眸。“我不要你同情我,田野。”她颤著嗓音。
“我为什么要同情你?”田野整个状况外。“我承认,这次你开刀吓著了我,我赶回来的时候好怕再也见不到你,怕到整个人失魂落魄,但是你现在好好的,不是吗?幸好手术很成功。”
他不知道。
看著他嘴角噙著的欣慰笑意,她霎时领悟,他并不明白她现在的情况,他以为……她很好。
落入眼底的形影开始歪斜,焦点涣散,好几个他在她面前晃动,是因为泪水太氾滥的缘故吗?他变得好模糊,好模糊……
她看不清楚他,她快要看不到他了……
“已经太迟了,田野。”她语气空幽,身陷在荒凉的世界尽头,孤单而寂寞。“太迟了。”
“为什么?”他执著地盯著她。
“因为我……”她对他微笑,笑容却惨澹。“已经不爱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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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1)
她在说谎。
以前的他或许迟钝到看不出来,但现在的他,已能辨认出她的口是心非。
她说她不爱他的口气跟表情,就跟他十四个月前离开台湾前一夜,一模一样。
当时的她,眼眸含泪,唇角却勾著笑,她不许他牵挂她,不要他的怜惜,推他出国闯荡,大开眼界。
她说自己已经没有遗憾。
怎么可能没有遗憾?一腔情意得不到对方回应,怎么可能没有一些些黯然神伤?
她只是假装,假装坚强,假装自己很好。
因为这只倔强的小猫,就是……嘴硬啊!
从以前到如今,一向如此。
“所以喵喵,我不相信你说的话。”
田野喃喃低语,握著杯威士忌,走向卧房落地窗外的阳台,倚著栏杆,看勾破天幕的孤单新月。
他的小猫咪对他隐瞒了什么,他一定要查出来。
他摇摇酒杯,深思地啜饮,几分钟后,手机铃声震响清冷的空气,他瞥了眼来电显示,正是他一直等待的人。
他接电话。“喂,田庄,你帮我问了吗?”
“嗯,我问过她主治医生了。”耳畔传来田庄低沉的嗓音,很难得的,听不出一丝轻佻谐谑。
看来事情比他想像的还严重。
田野蹙眉。“那他怎么说?”
“他说……”田庄有条有理地叙述他从同仁口中探听来的内幕。
田野听著,面色逐渐凝重,左手用力掐握栏杆,他咬紧牙关,极力克制胸海翻涌的惊涛骇浪。
“……事情就是这样。”田庄长长叹息。
田野沉默半晌。“你记得吗?你说时机是人自己创造的。”
“是啊,我是这么说过。”田庄顿了顿。“哥,你打算怎么做?”
田野淡淡牵唇,眼眸迸射湛锐的光芒。“我决定翻转数学定理。”
根据脑部断层扫描的结果,我想还是得再开一次刀,时间就安排在下礼拜四,可以吗?
下礼拜啊……
黎妙心坐在医院户外的石椅,怔怔地回想方才主治医生给她的建议。
还要再开一次刀,时间就安排在下礼拜,到那时候,田野已经离开台湾了吗?
拜托他一定要离开,千万别留下来,她不想让他知道她必须再次动手术的消息,更不希望他知道……
黎妙心倏地颤栗,胸房空空荡荡,却又幽幽地漫开一股捉不住的恐慌。
她在害怕,真的很怕,但她习惯了不向任何人求救……尤其是他。
她用力掐握掌心,睁大眼,看横展在路边一处修剪得整齐漂亮的花坛,肆意绽放的花蕊,随风送来淡淡清香。
她眨眨眼,想认清那些是什么花,迷蒙水眸却只映见一团团蒙眬色块。
她咬唇,黯然垂敛羽睫。
有人走向她身后,慢慢地、悄悄地接近她,她浑然未觉,直到对方将一副耳机塞进她耳里。
她吓一跳。“是谁?”
“是我。”醇厚的嗓音如美酒,一股脑儿地沁入她芳心。“你别紧张,听听这首歌。”
是田野!
“你想干么?”她直觉想回头。
他轻轻地按住她双耳,不让她躁动。“听歌。”
她颦眉,不想听他的话,偏偏他话里蕴著某种魔力,教她不得不听。
她屏凝心神,听耳机传唱出的歌声,伴随著清悦的琴音,一个女歌手温柔地唱著——
天空一样蔚蓝 却换了多少云彩
那时的你让我幸福百分百 是否为我等待
我知道我的爱一直都会存在 没有你泪停不下来
你知道我依赖多不想 Say Goodbye 我痛说不出来
她听著歌词,一再咀嚼回味歌的意境,软弱的泪胎蓦地在眼里孕育。
“这是田庄推荐给我的歌,听说是最近一个很有名的女歌手唱的。”田野在她耳畔低语。
“嗯,是梁文音。”她知道这首歌,歌名是〈爱一直存在〉。
“好听吗?”
她点点头。
“我知道我的爱一直都会存在,没有你快乐都停摆。某一天我期待和你笑的灿烂,回头看爱都在……”田野跟著哼歌,却有些五音不全。
黎妙心忍不住噗哧一笑。“你不要唱了……好难听。”
他自己也笑了,拿下其中一只耳机塞进耳里,与她一起听完整首歌,直到最后一个音符消逸。
这算是他表白的方式吧?只可惜……她没福气领受。
黎妙心怅然寻思,胸臆难受地噎著,她深呼吸,毅然取下耳机。“你走吧,至康待会儿就来接我了。”
“他不会来了。”田野沉稳地宣布。
她一震。“你说什么?”
“我说袁至康不会来了。”他弯下身,双臂从身后圈揽她纤细的颈脖。“他已经把所有的一切都坦白告诉我了。”
“你这……什么意思?”她霎时仓皇。“至康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你别管他说什么,只要听我说。”他侧过头,用嗓音爱抚她敏感的耳壳。“你记得你以前说过,我们两个就好像两条平行线,永远不相交吗?”
“嗯……我记得。”她心韵乱了调,忐忑不定。
“可你想想,你的耳朵是平行的,它们却能听见同一首音乐,你的眼睛也永远隔著相等的距离,可它们能看见同一幅风景,还有……你跟我来。”
他牵住她的手,小心翼翼地领她走向路边的花坛,两条平行的水泥矮篱,簇拥著花丛,他扶她站上其中一行水泥矮篱,自己站在另一行,两个人的手仍隔空紧紧牵著。
“这里,像不像两条平行的铁轨?”他问。
她没回答,傻傻伫立。
“你知道两条铁轨为什么要平行吗?”他问了她曾问过他的问题。
她愣了愣,不明白他的用意。“因为这样火车才能安全地在上面行驶?”
他摇头,湛眸闪耀笑意。“是为了它们要一起走向同一个终点。”
她怔然凝望他,渐渐地懂得他话里隐含的深意,心弦拉紧,很痛很痛。
“跟我一起走好吗?”他摇摇她的手,示意她与自己一起迈步前进。
她钉在原地,一步都走不了,双腿微微发颤,明眸含泪。“我不能,田野,我……不能乱动,因为我……”
“我知道。”他柔声接口。“因为你的眼睛渐渐看不见了,是吗?”
他果然知道了!
黎妙心震撼,懊恼的泪水同时盈于眼睫。明明最不想让他知道的,他还是知道了……
她强忍哽咽,幽幽地道出原本说不出口的秘密。“医生说,我脑子里可能有没清除干净的血块,压迫到视神经,如果过一阵子血块不自己消除,只好再开一次刀把它清掉。”
“可是你怕再开一次刀,会有危险。”他完全看透她的惊惧。
她黯然敛眸,不敢看他。“我怕手术成功,还是有别的后遗症,更怕手术万一失败,那我就……我可能真的会死,再也……看不见你了。”
“你不会的!”他蓦地用力握她的手,不许她说丧气话。“你会好好地活著,也一定会清清楚楚地看见我,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她心魂震动,转身面对他,望向他蒙眬摇晃的形影——她的视力,每下愈况,若不开刀,迟早会失明吧!
但开刀后,真能完全康复吗?“田野,我不想……你同情我。”
他微笑。“就算我心疼你,那也是因为我爱你。”
“你总是爱上柔弱的女人。”她忧伤地凝眉。
“所以你是认为自己很柔弱喽?”他逗问。
“我才不是那种弱不禁风的女生!”她直觉反驳,顿了顿,轻声叹息。“我不是这意思……唉,你明明知道我的意思。”
“你是怕我是因为同情你,才放不下你,对吗?”他点破她幽微的心思。“可是喵喵,我从很久很久以前就放不下你了,从你还是一只泼辣小野猫的时候。”
说她泼辣?
她不悦地娇嗔。“我现在也可以很泼辣,不信你给我试试?”
“不用试了。”他哈哈大笑。“我知道你可以。”
什么嘛。她郁恼地努努唇,念头一转,心房忽地温暖地融化。“对了,你怎么又开始叫我‘喵喵’了?你已经好多年没这么叫我了。”
“是吗?”他一怔。“对啊,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叫的?”是从那次两人困在山洞后,他怕自己变成野兽,拚命逃避与她独处那时候吗?还是当兵回来,她却对他冷漠相待,坚持去高雄念书的那时候?
他已经记不得了。
“那你为什么现在又开始叫了?”她追问。
“我也不知道,就自然而然这么叫了。”有时候,人会在最不经意的时候,找回曾经遗落的宝物。“你不喜欢吗?”
“也……不是。”她羞赧地垂首。
“那是喜欢喽?”
她静默不语,粉颊蒸氲霞色。总觉得他在唤她“喵喵”的时候,语气有种特殊的宠爱,仿佛她是他的独一无二。
她喜欢听他这样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