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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湛轻声说:“你还是不信我。”
宁晋吻住何湛,抹掉他眼角的泪痕,话语不再咄咄逼人,转而深情款款地呢喃:“叔为什么非要问清呢?你起誓的时候,不是也希望我有一天能坐上皇位么?宁左宁右是活不成了,之后文武百官都会拥护我为太子,你若着急,我就让景昭帝退位,让你早日看到我成皇的那一天。”
“…我们这样互相猜忌,又有什么意思呢?”何湛颤着唇亲了亲宁晋的脸颊,“宁晋,你放了我吧。我也放了我自己。”
宁晋的身体僵住,惊怒地擒住何湛的下巴:“我不喜欢叔说这样的话,以后不准再说了。”
“宁晋…”
“听到没有!”
得不到何湛的回应,宁晋没有刚才胸有成竹的威风,切声说:“你我之间真要剖开初心来算一算,你辅佐我,无非是想利用我为忠国公府报仇,但我不在乎。我想要的很简单,只要你陪在我身边,我的人我的命都为你所用。等我当上皇帝,就调秦方回京查旧卷宗,为忠国公府平反。”
何湛将刀抵上他颈间的那一刻,宁晋已与他心生隔阂;后来何湛与他和解那次,他大致能料到何湛心中所求,何湛这么多年的心结,也就忠国公府一个而已。
何湛没有再答话,任宁晋将他来回不断索求,软硬并施地要他回应,他都没有再吭一声。
宁晋像是真怕了,将何湛软禁在安王府内,只有他在侧的时候,何湛才能随意走动。他知道何湛手下的商队遍布靖国,他想逃,简直易如反掌,宁晋要找都难找。
就算他找遍整个靖国,何湛也能逃到姜国去…
宁晋的人似乎擒了宁左宁右,他在部署这件事,很长时间不在府上,何湛被关在阁子里两三天,花言巧语将外头守门的人骗了一通,侍卫才允许何湛出府走一走。
龙安桥下碧波万顷,他那次风风火火地要来“打鬼龙”,心中念想着的也是宁晋。他心中祈祷此次水患尽快过去,换宁晋平安,以后也不要再有这样的考验。
何湛想着就觉得自己可笑,脚下不自觉地想跑,头一次想挣开轮回的宿命,过一世自己想过的日子。他想到雍州去,不行,鹿州也可以。
他还真就跑了一次。不过还不等他到丰州,宁晋就从弯肠小道上逮住了他。
宁晋问,何湛连解释都没有。他的威慑和央求都对何湛使了一个遍,何湛都没有再跟他说过一句话。
两人就这样熬着了大半个月,熬得何湛旧疾复发,整日里精神倦怠,提不起一点精神。宁晋将青霄配得药一副一副地往他口中喂,可何湛也不见一点好转,启程回京的路途中,他清醒的时间都很少。
回京之后宁晋就将何湛按在忠国公府中修养,周围不知何时全都换成宁晋的人,外界的事,宁晋是一点都不让何湛知晓。
青霄花了大力气将何湛的精神养起来,来府上拜访的唯有凤鸣王。
忠国公府的大门拦风拦雨,却拦不住凤鸣王。
宁祈治理水患回来后,眉目又比以前更有华彩了,与何湛相比简直风采照人。
宁祈在湖心亭中找到何湛,他躺在长椅子上,嘴唇和脸色一样白。
入秋后,天气冷了不少,他身上还卷着一团软软的薄毯,见宁祈来,他还是那副德性,装模作样地遮住眼,使劲招惹宁祈:“啧,你这一身红衣裳,刺得我眼睛疼。”言下之意是不愿见到宁祈的。
宁祈冷着脸坐在一侧,目光在湖中枯败的荷花梗上停留片刻,方才对何湛说:“睿王赢了。”
“怎么?你来给我道喜?那就不送凤鸣王了。”
宁祈说:“本王以为你会问问宁左和宁右。”
“没什么好问的。参一参太上皇的结局,他们俩能有好吗?”
“睿王找到证人证明当初宁左并非服毒自杀,而是宁右下毒,宁左在朝堂上也承认了此事,指认是宁右所为。除此之外,还将李代桃僵、互换身份一事交代了。”说罢,宁祈补了一句,“当然,他没有说这是景昭帝指使的,只说是宁右唆使。”
何湛:“不应该啊,就算宁左知道宁右对他下毒,他也不可能让宁晋赢。”毕竟这一切都是宁晋主使的,虽然宁右做了那把刀。
宁祈声音冷了冷:“宁右挑断了宁左的脚筋,宁左自是恨毒了他。”
何湛心里猛地跳了一下,很快平定下来,也许是刚喝了药的缘故,他嘴里一片苦涩。
宁左要和何湛一起逃回京城,何湛被喂了药后,再没能向宁右问宁左的下落,宁右也只哄骗他说宁左去拜访名医治病去了。想必是这件事惹怒了宁右,他才狠心将宁左的脚筋挑断。
他以前从来都不会觉得宁右会变得如此狠毒。
宁右…原本不是这样的人…
何湛问:“景昭帝怎么说?”
“皇上气急攻心,就在朝堂上咯了血。你也知道,他对这两个儿子的期望有多大,如今见他们手足相残,自是有点接受不住。”
景昭帝对手足相残很是忌讳,最见不得的就是兄弟不睦。宁右自小就与宁左感情深,他一直对此很欣慰,却不想他们会走到如此境地。从前诸君之位相争,最坏的结局不过是个死罢了,却不像宁左,还会被自己的亲弟弟废一双腿。
宁祈说宁右已经被关到大牢中去了,等候皇上处置;至于宁左,似乎不再有相争之心,只道青州安好,在皇上面前求了一个“慎”字封号,出京为王。
何湛没什么动容,把玩着手里的珊瑚珠,问:“你来告诉我这些做什么?”
“本王怕你在府中不长眼,回头好了,出去又惹了不该惹的人。如今京都风云大变,本王告诉过你,在京都要学着去看,省得到时候再被迫去京,你一生能有多少个十年耗在外面?”
何湛笑了:“原是关心人的话,却怎么都不中听。凤鸣王啊,你瞧我还算眼清目亮吗?”
“…何湛,”
他唤了人来,道:“我要进宫。景昭帝卧病,我身为忠国公,理应拜见。”
下人低了低头,半晌没有回应。何湛说:“你大可去禀报睿王,听听他的意思。”
下人不再问,退下去过问睿王。
何湛回到南阁子,将宁左的封号写了一遍又一遍,撂下笔,再提不起来。他倒在椅子上就睡,等宁晋忙完回府已入夜,外头来人传唤,他才堪堪醒过来。
他起身就见宁晋正执着他的字看,灯火不明,可宁晋的眼睛很亮,看不出喜怒,但嘴角带着笑,见何湛醒过来,他低低道了句:“叔的字一向漂亮,临得是谁的字?”
何湛答:“颜行知。”
宁晋:“颜字向来苍劲有力,灵动潇洒,就是太恣肆了。”
何湛:“你不喜欢?”
“不喜欢颜行知的字,喜欢叔的。”他放下纸卷,走到何湛身边,抚了抚他额上的汗,“看着叔的精神好了很多。师弟换了副药,看来是有用。”
他按着何湛坐到椅子上,俯身下去闻了闻他的耳后,低声问:“今天凤鸣王来过了?与叔说了什么?”
“你的人拦不住他吗?”
“凤鸣王能在朝中屹立多年,自是不凡。他根基深厚,朝堂民间敬仰他的人众多,若本王的人拦下,他指不定要为你闹出大事。”
何湛想着,那你可是错了,这个小狼狗只为你搞出过大事。
何湛不怎么搭话了,宁晋还不依不饶:“下人说,你想见景昭帝?不见宁左宁右么?”
“诚如主公所料,忠国公府乃臣的心结。当年景昭帝设计诬陷我爹,令他含冤而死,于我算是杀父仇人,臣想见他,很奇怪吗?”
宁晋将他抱起来,笑着说:“好。”
第109章 猜度
锁链的声音叮呤作响,过了夏,天牢里开始冷了起来,夜间尤为难熬。即使是这样,宁右身着单薄的囚衣坐在牢狱中,也没有半分窘态,仿佛他在的地方只是一间陌生的宫殿。
将皇子以庶民之身关入天牢,宁右还是第一个。
“吃饭了!吃饭了!”牢头敲着门,锁链晃啷啷地响着。
宁右未动,闭上了眼,嘴唇已因多日未曾进水进食而起了皮,脸色苍白很多。牢头见他不吃,气哼哼地坐在地上,将原本该宁右吃的东西全都吃到自己肚子里:“果然是吃玉食长大的王爷,瞧不上牢饭,那您就饿着,看您能撑多久。”
无论牢头怎么挖苦讽刺他,宁右都没有应上一句话。
牢头呸了一声:“你现在连牢饭都吃不上!”
外面的人进来通传:“头儿,睿王来了,刚进角门。”
牢头擦了擦满是油光的手,赶紧迎出去。
宁右喉结滚动,脸上总算有些许变化,不一会儿他就看见身着朝服的宁晋缓步走到牢门前。听看牢的人说皇上卧榻的这些天,都是睿王在旁辅佐政事,内阁的大学士都对睿王的能力称赞不已。经此一事,似乎朝中上下都开始偏向睿王一脉,属意睿王为新的储君。
成王败寇,莫过于此。
宁晋看了眼脚下的碗,再看宁右,显然他未曾动食。宁晋说:“你要在这里呆很久,总要习惯。”
宁右:“父皇不杀我?”
宁晋答:“不是父皇不杀你,是我不想让你死。”
“你有这么好心?”
“原是没有的,不过三叔曾经求过我,若你我兄弟走到今天这一步,他希望我能放你一马。我是一个遵守诺言的人,尤其是对他。”宁晋将最后几个字咬得极重。
宁右低低笑了几声:“兄弟…?若没有你,我们宁家何故家不成家?三叔又怎会…如此待我?”
“不过是让你当了几天的太子,你就妄想取而代之。宁右,你贪得无厌,为何要怪到我头上?”
永远得不到,他就不知道得到之后有多好。怎能怪他贪得无厌?他这辈子最想得的东西,皆是因为那个位置,若他能赢,或许何湛就会陪他一辈子。可惜,赢的人是宁晋。
宁右默了半晌,道:“我想见见三叔。”
宁右早就要求过了,牢头只将他的要求转达给宁晋,所以他今日才会来。但很明显,宁晋不会让他如愿:“你不配。”
宁右嗤笑:“原就是你不配。这么些年,他为你吃了多少苦?他与我一起长大,自幼就在药罐子里泡着,带我们玩,中途还要去喝碗药。他怕苦,苦得他常常掉眼泪,小时候大哥还笑他,可他是个喜欢强撑着脸的人,叫大哥笑了一次,就再也不哭了。”
宁晋非常讨厌宁右跟他说关于何湛的事,宁右口中的何湛,是他从来都没见到过的。他为此嫉妒得要死,嫉妒得发疯。
“这些事,不用你来告诉我。以后他不会再受苦了。”
“宁晋,我会看着你的。看着你跟我一样,得到之后再失去,你也该尝尝这种滋味。”
“我不像你,明知道他身体不好,三分毒的药都敢给他下,就为了满足自己那点狭隘的欲望。”
宁右僵了半晌,眯着眼笑起来:“你哪儿不像我呢?你放任他到我身边来,一样是想证明自己是被需要的那一个。不过,想来我也不该有遗憾,毕竟…能得一次一生所求。…狭隘么?我开心得很。”
宁晋冷了眼:“你若不想死,就别再试图惹怒我。”
宁右:“三叔瘦了很多。我最喜欢他的手,生得好看,同他一样迷人,还能给人欢愉,他情动之时常会不禁地唤人的小字,声音比猫都要挠心。你与他在一起那么久,应该知道那是何等的快活。”
他说着这些话,宁晋挥手叫人打开房门,不等他在继续说下去,一脚将他踹到墙上去。力道之狠,瞬间让宁右吐出一口鲜血来,心脏每跳一下,都伴随着剧烈的疼痛。
宁晋将他从地上拎起来,死死抓住他的衣领,红着一双眼:“你敢碰他?”
“宁晋,我看着你,看着你跟我一样痛苦!”说罢,宁右笑得更加疯狂。
宁晋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他是天生当帝王的人,可他却不信何湛,他留不住何湛,留不住。宁右笑得狰狞,他甚至都能预见宁晋以后会有多可怜,跟他一样可怜。
“到死,你都别想再见到他!”
宁右的话无论是真是假,都让他火冒三丈,恨不得直接杀死这个人。
宁晋:“用刑!他若死了,你们也活不了!”
撂下这句狠话,宁晋快步走出天牢。秋日的阳光不算刺眼,宁晋觉得心躁不安。
迎上来的宫人问:“王爷,您要回府么?”
“国公爷在哪儿?”
“一早送宫里去了,还没回来,应该还在皇上的寝殿。”
宁晋说:“牵马来,进宫。”
清苦的药香味飘出来,宫帷曼曼,不断传出陆陆续续的咳嗽声。服侍在皇上身边的是宁恪的母妃淑妃,皇后只有宁左宁右两个儿子,此档子事一出,她是率先病倒的一个,纵然卧病,日日夜夜皆是以泪洗面,精神头已经不怎么好了,口里常会说一些大不敬的话,言语中多是怨恨景昭帝的。
皇上的寝殿外头坐着一圈嫔妃,眼中着泪,看样子是哭了好一会子了。
何湛来时,这些嫔妃起身给何湛行礼,等淑妃扶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