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刊 2007年第5期-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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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抽走了　
　　　
　　面对幼子，我必须显得强大　
　　显得比来电还要光亮　
　　面带微笑，搂紧他　
　　宝贝，影子一直会在妈妈身后　
　　不抱怨，不委屈，好吗？　
　　　
　　蜡烛在流泪，一截截地短　
　　这比孤独更令人恐惧，我害怕　
　　不能看到整夜为伴的文字　
　　黑暗被黑暗一刀两断　
　　　
　　没有人知道我光彩照人的背后　
　　会面对虚弱的烛火，黯淡的红　
　　这年头，除非浪漫　
　　还有几人会用它　
　　　
　　丛华作品　
　　生活流（组诗）　
　　　
　　在邮政大厅　
　　　
　　她们像一队工蜂围拢在汇兑窗口　
　　蓝色的后背写着：××制衣　一流品质　
　　　
　　她们小声说话　
　　风铃一样轻轻叩响　
　　　
　　山东省定陶县王庄乡　
　　山东省鄄城县柳台乡　
　　想着老家的地址　
　　她们的手心总是出汗　总是填错　
　　　
　　有人在速递柜台取快件　
　　有人关注北京时间　汉城时间　纽约时间　
　　有人一推门就披上了盛夏的阳光　
　　有人献出蜜　花粉和18岁的金矿　
　　有人把她们交给验钞机　
　　　
　　站在她们中间　
　　我很矜持　
　　并装出一副老练的样子　
　　这使我终于写坏了一张汇款单　
　　　
　　路过一所高中　
　　　
　　他们从同一个出口涌过来　
　　被不同的拐弯疏散　
　　　
　　男生都有鹤唳般的嗓音　
　　有粉刺　胡须　岩浆　
　　很多看似容易失控的物质　
　　其实一直缺乏活力　
　　　
　　女生像夹在课本中的纸条　
　　贫血　含胸　修女式的白净　忧郁　
　　严重不足的睡眠使她们目光低迷　
　　　
　　夏天是一排钉在墙上的水龙头　
　　顺手就能拧开一场阵雨　
　　但他们生活得不好　
　　白天也难以晒到太阳　
　　　
　　谁也救不了　
　　这些活生生的孩子　
　　被我们当作人质押给了命运　
　　　
　　大年初一的下午　
　　　
　　她们坐了一炕　
　　从评比过年的衣裳开始　
　　谈论命运　生死　贫富　
　　这多么新鲜　像刚下的蛋　
　　　
　　她们都剪着齐耳短发　嗓门很大　
　　“只有你尊我让才能好下去”　
　　“凡事摊上了就得想办法”　
　　“难　都难”　
　　　
　　为了加重语气　
　　她们使用手势　
　　　
　　这些会写“人　口　手　大小　多少”的　
　　妇女们提炼事物中最结实的部分　
　　像晒干粮食里的水分　
　　她们还讨论男人出外打工女人怎么办　
　　试图从城市和乡村之间　
　　找到对付生活的计策　
　　　
　　凭着比男人还粗的腰和腿　
　　她们接住那些纷纷的日子　
　　在天黑的时候　
　　点数家禽和畜类　
　　开灯　烧火　做饭　
　　　
　　走亲戚　
　　　
　　窑上烧窑　
　　烧制一些腰围粗大的容器　
　　注满了水和粮食　
　　七婶的新家有个宽敞的院子　
　　一院子的阳光　
　　　
　　妈让我带给七婶的礼物都是成对的　
　　两瓶酒　四双鞋垫　
　　她们妯娌喜欢偶数　
　　　
　　七婶改嫁的这个人他种地　卖缸　
　　用赭石和钴蓝装饰屋檐　
　　　
　　他们并排站在门口　
　　举行乡间最隆重的迎宾仪式　
　　七婶用围裙在脸上擦了又擦　
　　她有只眼睛看不见我　
　　　
　　我喊那个人“过年好，叔。”　
　　他高兴地答应了嘴里冒着白气　
　　他镶着七叔所没有的金属牙　
　　头发也没有七叔黑　
　　都是我不好　我不该一看到七婶　
　　就想起七叔　
　　　
　　王秀云作品　
　　一个女人的火焰（组诗）　
　　　
　　妹妹　
　　　
　　你逼着我给你3000元钱　
　　手指的钉子扎在我的心上　
　　我让你离开田间的草　
　　给你搭起4000多元的日子　
　　那时候我的月收入是120元　
　　你家里的火苗点燃着我的心血　
　　　
　　十年过去了，草依然长在城市的角落　
　　你从来不听我的话　
　　种下一些土里不该发生的植物　
　　　
　　我从正月初六没歇过一天班　
　　我挣了钱，就是为了满足亲人的欲望　
　　这一点，让我流泪　
　　　
　　黑夜与一个女人　
　　　
　　黑夜，一个女人的火焰　
　　纯粹而厚重，与白天截然相反　
　　我站着，像束被剥离的光芒　
　　我站着，握着小人的手诉说衷肠　
　　　
　　在黑夜，谁隐没于生命深处　
　　谁擎着是与非这两面鲜艳的旗帜　
　　在发生与庸常之间反复无常　
　　在黑夜，一个女人的火焰　
　　在爱和死之间长久吟唱　
　　　
　　我如何才能低下头　
　　大地上血液凝固　
　　我看到黑夜之神最纯粹的女儿　
　　她微笑、真实、痛饮美酒　
　　我看到阳光在对面　
　　失去意义　
　　　
　　秋　问　
　　　
　　你一定能听懂　
　　一棵树交出叶子的声音　
　　风传递着整个世界的　
　　疼痛　
　　　
　　但是，你听得懂吗　
　　太阳一点一点交出光芒　
　　黑夜一颗一颗交出星星　
　　一个人不肯举起手　
　　一个人想让你知道　
　　有的时候，她比疼痛还疼　
杨晓芸作品·我与世界的关系（组诗）等
杨晓芸等　
　　秋风歌　
　　　
　　你与我之间，是整个秋天的　
　　绚烂。不可窥秽　
　　金子闪烁的虚空，唇齿相噙　
　　那一刻换来了这一刻　
　　　
　　弯腰收割的这一刻　
　　四野低垂　
　　日月相望于东西天角　
　　　
　　秋风自你吹向我　
　　枯叶翻卷　
　　这一刻，一个人　
　　是幸福的，她背负着你我之间的　
　　双重孤独　
　　　
　　天桥的真实　
　　　
　　从天桥向下看，可以望见大路　
　　这个庞大的加速器　
　　继续在加速　
　　天桥因此高出地面许多，但并没有拔高生活　
　　我看不到星际之间散步的仙子　
　　　
　　迎面而来的，我和你　
　　生活者和梦游者　
　　相互望望，朝天桥下　
　　望望，坚定地走下去　
　　汇入尘霜满面的人群　
　　　
　　关系　
　　　
　　我爱这个杂草丛生的黄昏　
　　从杂草中抬头，我的额头紧贴一片黑暗，冰凉　
　　……我用手摸索，哪些是稻穗，哪些是稗子　
　　哪些东西恣意横陈，诱我入泥沼　
　　　
　　你构成了我与世界最紧张的关系　
　　肠痉挛，饥锇，痛风。尘垢覆盖了　
　　伤痕未泯的肚脐　
　　我爱你灰头灰脸，终日为我咳嗽不止　
　　我爱你等于爱着贫贱的命运。我换掉乳牙　
　　是为了用一生来咀嚼，吞咽　
　　爱之后的巨大的悲　
　　我咬牙，坚持　
　　　
　　如蓬勃的草垛，直到屋脊松塌，草垛成灰　
　　直到黑暗从裂缝中喷溅出星火　
　　　
　　赞美　
　　　
　　白茫茫一片，但不安静。大雪纷飞　
　　我们缓慢地移动。蠢蠢欲动　
　　枝上的蓓蕾。嘶哑的嗓音　
　　这里白茫茫一片，无须质疑和辩论　
　　为了赞美，我们来到这里。　
　　冷空气里交谈。摄影。　
　　大雪纷飞。我走着，冷着。　
　　为这赞美，我注定成为你们中　
　　最冰凉的一个。　
　　　
　　王妍丁作品　
　　两滴水的声音（组诗）　
　　　
　　静止的水滴　
　　　
　　你来过　
　　你走过　
　　　
　　来时　
　　我把每一间屋子都擦亮了迎接你　
　　走时　
　　我又把每一个印迹都擦干了欢送你　
　　　
　　我想你知道我的心思　
　　我想我也知道你的心思　
　　多走一步　
　　水滴都会受到惊吓　
　　我是最弱小的那条鱼　
　　喜欢朝向　
　　自己的心脏　
　　呼吸　
　　　
　　喜欢你来　去　
　　喜欢你看着　
　　我也看着　
　　那是两滴水的声音　
　　　
　　纯粹而幸福　
　　阳光照着月亮照不到的角落　
　　　
　　一尊铜像　
　　　
　　我喜欢他坐着的高度和淡定　
　　喜欢他那总是藏着些许微笑　
　　必须让自己干净到　
　　像一张人脸的面庞　
　　　
　　我喜欢有些风浪在夜晚袭来　
　　平日里想象不到的考验　
　　我是赤脚的裸女仙　
　　希望他能把我变成他掌中的一团　
　　蓝火焰　
　　　
　　一尊铜像　
　　衍生不了太多凡俗故事　
　　在我毫无准备的时候　
　　他来了也就来了　
　　而我必须收起内心的　
　　若干锋芒　
　　　
　　向往草原　
　　　
　　把自己放牧到哪一块山坡上　
　　这大片的秋色　
　　都变成了云彩　
　　　
　　每一个角落都值得　
　　放浪形骸　
　　为什么还苦苦抓着春天不放　
　　　
　　想念是最难的遗忘　
　　那张脸　
　　是一生的镜子　
　　　
　　我也曾是花一样的女孩　
　　就在那早春开放　
　　然后衰老成一个荒诞的背景　
　　　
　　北京的月亮　
　　　
　　4102　
　　这个房间本没有什么　
　　是走廊尽头的玻璃门　
　　让我突然看见了　
　　北京城里的月亮　
　　　
　　被洗发水洗过的月亮　
　　一丝不苟的长发　
　　垂着　
　　那种质感　
　　让我感受了什么是远　
　　大水还在从天上漫过　
　　我知道我不能走近　
　　无论水还是月亮　
　　它们并不是　
　　我的家乡　
　　　
　　我害怕转身　
　　害怕一段空　
　　我喜欢生活总是满着　
　　轻轻一碰就会溢出的　
　　幸福　
　　　
　　邓朝晖作品　
　　黄花地（外二首）　
　　　
　　我不再想她　
　　那一路油菜花的芬芳　
　　这么多天了　
　　日子散淡　
　　我忘了她一路的香　
　　一路尖锐的明黄　
　　　
　　黄花地呀　
　　黄花地　
　　我绕着洞庭走的时候　
　　她绕着我　
　　　
　　大风绕着我　
　　就像思念绕着我　
　　　
　　大路向南　
　　　
　　在江的南岸　
　　我的大路向东　
　　梧桐　草叶　
　　深冬里的花朵　
　　你经过的楼牌　和街道　
　　　
　　我没有向南　
　　没有陪你　慢慢地向南　
　　没有向那杯　生长中的碧螺春　
　　你留下的座位　气息还在　
　　黑鸽子的翅膀扇动几下　
　　依然没有飞　
　　灯光闪过一夜　
　　将有千年的睡眠　
　　　
　　我知道你留下的气息还在　
　　你留下的　疼痛还在　
　　　
　　黑暗里的男人　
　　　
　　他坐在黑暗里　
　　平板车在黑暗里　
　　连同手上的那只大碗　
　　也在黑暗里　
　　　
　　他的头低下去　
　　连同身子　
　　连同　从来没有高过的　
　　低微的心　
　　连同看不见的影子　
　　他在吃着　
　　灯光在远处　
　　弦月还没有升上来　
　　　
　　他不知道　
　　他的黑　
　　　
　　闫秀娟作品　
　　感动高原（组诗）　
　　　
　　大　雪　
　　　
　　挨着挤着缠着绕着　
　　奔跑转圈打雪仗　
　　一个追一个　一个背一个　
　　一阵儿是一个人的脚印　
　　一阵儿是两个人的脚印　
　　　
　　这么大的雪这么大的高原　
　　就剩下这些脚印就剩下　
　　这些爱了　
　　　
　　雪花落在脸和脸中间　
　　落在嘴唇和嘴唇中间　
　　落在爱中间　
　　就更纯洁了　
　　　
　　看把高原感动成什么了　
　　　
　　燕子的爱　
　　　
　　早就看见　
　　看见窝里那只一飞出来　
　　电线上那只就追上飞了　
　　　
　　看见它们的爱巢了　
　　看见它们的爱巢小了点　
　　看见它们的爱大了点　
　　　
　　房檐下就那么点地方　
　　就那么点片片上面　
　　没用一点点泥　
　　终于筑好的一个巢　
　　最后还是一只在窝里　
　　一只在电线上　
　　　
　　有一次见它们飞回来　
　　双双落在电线上　
　　我为它们补拍了　
　　一张结婚照　
　　它们应该知道　
　　我还等着为它们　
　　拍全家照呢　
　　　
　　可一天一天过去　
　　已经好多天了　
　　还是没完没了地飞　
　　不知把快乐飞出了多少倍　
　　没完没了地叫　
　　非让你知道什么叫恋爱　
　　什么叫美什么叫力量　
　　　
　　就像春天一样像生活一样　
　　像爱一样　
　　想停也停不下来　
　　　
　　老乡见老乡　
　　　
　　怕你不知道是黄河　
　　怕你忘了是黄河　
　　黄河有一点点黄　
　　有一点点响声　
　　真好　
　　　
　　这么多葵花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