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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男人简直就是狗屎不如。让刘姐吃这么多苦头。妈的!”
酒劲已经随着眼泪的流淌渐渐散去。甄琰看看冯虎,笑了笑,忽然就端起杯子,一饮而尽。“也不算怎么苦,主要是精神上的压力而已。生活上起初比较难,后来找到工作,再节俭一点,过得也还好。而且从我退学开始到和他分手,前后不到一年。一年的时间,现在想想,也不过是转眼的功夫。”
甄琰嘴里这么说着,想起当初自己高官厚禄的父母有意制造出来的那些障碍,心中犹有余悸。在那些日子里,她不得不常常一个人奔走在乡间,为的只不过是几十一百块钱的可怜收入。而他呢?除了借口有大事要做整天跟在那些狐朋狗友屁股后面拣些残羹冷炙外,连到车站接她也渐渐都不肯了。
假如不是那一巴掌,自己还真不知道要被他蒙蔽多久呢。
“后来呢?”
甄琰迟疑了一下,觉得没必要再讲下去,便淡淡地说道:“后来我想躲得远一点,就重新考到南方。一晃已经六七年了。”
正是在那段时间里,甄琰发誓将来要把父母用在她身上的钱全都还给他们。而且,在来深圳一年之后,她就不顾父母的猜疑和威胁,退回了他们寄来的所有汇款,并逐渐开始向他们支付养育费。
“现在那家伙又来投奔你了?”
甄琰不由一楞,很快又笑着说道:“你果然很聪明。没错。否则我也不会这么高兴。”
“刘姐千万不要再上了他的当啊。”
冯虎眼中的关切让甄琰有些吃惊,又有些感动。“不会的。我有分寸。不过还是谢谢你。这样吧,你留个电话给我,等我哪天有空,心情又好的时候,就打电话约你出来聊天。”
“怎么?您要走了?”
“我还有事。已经晚了快两个小时了。”
“不要紧吧?”
“不要紧,那个混蛋,等我等到饿死也是活该。”
“难道就是……”冯虎识趣地笑笑,没说下去。
第十章
三天前,周一,甄琰刚从院里点卯出来,就被衣着光鲜趾高气扬的何群拦住了。
让甄琰十分满意的是,她当时没有露出丝毫震惊的表情。在一眼认出那个喊“甄琰”的瘦小男人就是何群之后,她仅仅只扬了扬眉头,冷冷地站住,冷冷地问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何群的气焰立刻矮掉了一大半。他原本就是个色厉内荏欺软怕硬的人,七八年的时间虽然给他的脸加上了一点沉静的风霜,但狗改不了吃屎,他的性格不可能有任何根本变化。“我来看你,不行吗?”何群这么说着,勉强挤出些笑意,似乎想要尽可能找到往日那种随心所欲的感觉。只可惜,在他猥琐的脸上,却依然有着隐藏不住又挥之不去的尴尬。
甄琰不想和他多做纠缠,便紧接着未落的话音,冷冷答道:“我活得很好,比以前好上几千倍,几万倍。看到了吗?知道了吗?知道了就滚吧,不要让我再见到你。”说完,转身就走。
何群大老远地跑来深圳,当然不是仅仅为了要看看她。果不其然,甄琰还没走出几步,他就已经重新拦在她面前,脸上也换成一副摇尾乞怜的表情。“别这么绝情,好吗?都这么长时间了,再怎么恨我,也不至于连说几句话的情分都没有了吧。”
甄琰不以为然地嗤笑道:“我恨你干什么?我感谢你还来不及呢。要不是你,我今天能活得这么好吗?没准儿现在还是个没文化没教养的穷人家小媳妇。整天就知道铺床叠被,刷锅洗碗。也不会有什么人来跟这样的黄脸婆讲什么情分了。”
“你……”何群叫了一声,却没有办法再说下去,只得看了她一阵儿,将脸色松弛了,叹息一般地说道。“好好,都是我的错。我也知道当初做的不对,让你吃了不少苦头。只是,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前几年我景况好起来的时候,曾经问过你爸爸妈妈好几次,他们却怎么都不肯告诉我你在哪里。这要不是最近和一个邮局的朋友偶尔提起这件事,他告诉我说你父母经常接到深圳寄来的汇款,我也不会想到你在深圳。”
诉苦是他的拿手好戏,千万不能上他的当。甄琰这么想着,心下却还是渐渐地软了。好不容易才硬起声音,嘲谑着说道:“得了吧你。你会专门跑过来看我?我认识你又不是一天两天了,难道你还真能有什么长进不成?我劝你还是有什么说什么吧,少跟我耍这种花枪!”
何群楞了楞,笑容又有些尴尬。“虽说不是专门,但至少也是主要原因吧。”见甄琰冷着脸没有答腔,何群只好又悻悻地说道:“我打算出来闯闯世界,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深圳。”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你闯你的,以后少来惹我。”忽然发现自己磨练多年的心竟还是会一阵阵发软,甄琰不知道该高兴,该恼怒,还是该悲伤。
“是是。我知道。可我还是忍不住。”何群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着甄琰的脸色,见她不再顽强抗拒,便拿出最温柔的声音,“我请你吃午饭吧,好不好?”
甄琰忽然觉得气氛有些古怪,不由自主扫视了周围一圈,问:“你现在很有钱了吗?发了多大?”
“问这个干什么。反正我请得起就是。呵呵……”何群大模大样地笑着,眼神里的恍惚,却让甄琰立刻就明白了他的窘迫。
“看你能请得起什么级别的馆子啊。我现在喜欢吃燕鲍翅套餐。便宜的每人七百块,但我更喜欢吃三千的那种。好吃得不得了,每次去我都要吃双份儿。”
“什么燕鲍翅?这也太贵了吧。”
“那就算了。”甄琰试探出何群的底细,暗暗决定要在去美国之前好好作践他一番,便放软了语气,问。“你真的准备在深圳长住?”
何群全身又重新振奋起来。“是啊是啊。我发过誓的,不在深圳做一番大事业,绝不回去。”
甄琰做出好奇的样子,问:“你要做什么大事业呢?”
何群顿了顿,涩笑着道:“还没想好。呵呵……我这不才刚来几天,正考察呢嘛。”
“你现在住哪里?”
“住……五洲宾馆。”
“不错啊,多少钱一天?”
何群眼睛闪了闪,“四百多。”
“五洲宾馆有四百多的房间吗?杂物房吧?”
感觉到甄琰话中的嘲弄,何群楞了一阵,随即就笑了。“你果然还是那么聪明。我其实住在五洲宾馆对面,特区报社后面,一个小宾馆。”
他以前可没这么随机应变,自己倒要小心些了。甄琰一边想,一边就淡淡地问道:“怎么不去找间公寓?”
“我对深圳不熟,哪里找得到?”
“满大街都是中介公司,你不会进去问问?”
“我怕他们欺负我这个外乡人……”
“多问几家,比较一下,不就知道了。”甄琰说到这里,觉得说了也是白说,便住了嘴。
“用不着吧。这不还有你嘛。你帮我去找找,不就什么都可以放心了吗?”
甄琰看着他,说不清心里是可怜还是鄙夷,好一阵儿,才总算调节好自己的情绪,淡淡地说:“那好吧,我这就带你去。”
让甄琰愈加感到可怜和鄙夷的是,在看中景田北那个公寓房间之后,何群竟然涎着脸说钱包没带,不仅用她的名字签租约,还让她付了押金和租金。这种男人,也就只有那一对市侩才养得出来。
“你不会是没钱了才来找我的吧?要不要我先给你点儿,买些日常用品什么的?”甄琰倒在沙发里,斜着眼睛,脸上全是嘲讽的神色。
何群终于有些挂不住了。“那倒暂时不用。钱我还有一些。应该能撑到上班。”
“你可千万别硬撑?我是无所谓,最后吃苦的可是你自己。”
“我这次出来带了笔钱的。”
“多少?”
“一万。”
“还剩多少?”
“一半吧。”
甄琰不由又笑了起来。“早知道找个棚子给你住了。你这点儿钱,在这里连两个月也住不满。”想到自己去美国之后何群必然要陷入左支右绌拆东墙补西墙的困境,甄琰越发感到开心。她就是要逼他卑躬屈膝,就是要让他养尊处优然后弄到倾家荡产。只有这样,才能让她彻底忘记那些曾经经受过的侮辱。
“一个月就够了。只要我找到事情,会尽快把你替我出的钱还给你的。”
“你倒还真是有自信。也不想想,凭你的学历,在深圳一个月能挣多少钱。有三千就算不错了。”
“我现在也是大学生了。嘿嘿……”
甄琰楞了楞,随即就醒过神来。“买的吧?花了多少钱?这么舍得?”
“没花多少。书还是读了点儿的,我想够用了。”
“那你就试试好了。呵呵……”甄琰一边说,一边就站起身。“我下午还有事,先走了,行李你自己回去拿吧。要快,过十二点就又要收一天的房钱。”
“我知道。早上出来的时候我就已经把行李整理好寄放在柜台了。不要钱。”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仔细了?”甄琰这么说着,忽然又觉得哪里不对劲,便紧接着追问道:“你真的没带钱包?”
何群脸上顿时浮起几丝懊悔,想装出些笑容,却半天也没能摆好五官,只好将头闷下去,一顿一顿地点着,许久,才低声说道:“其实是带了的,不过不方便,没敢拿出来。”
“怎么不方便?不会是把钱包捆在内裤里了吧?”
“不是。”何群抬起头,咬了咬牙,又说。“我是犯了事跑出来的。”
甄琰心中一震,连忙追问道:“犯了什么事?打伤人了?”
“打死了一个副局长。”何群这么说着,眼睛里的神色却复杂游离,难以捉摸。
“真的?”甄琰不相信他有这样的胆子,随即就试探着说道。“是帮老大他们背黑锅吧?”
何群显然没想到甄琰能这么快就猜出真相,嘴巴嗫嚅了好一阵儿,还是没说出一个字。
“也就你干得出这种蠢事。”甄琰不由皱起了眉头。
他会不会连累到自己呢?万一耽误了出国大事可就麻烦了。甄琰重新坐回沙发,看着他可怜巴巴的样子,想着他被关进监狱后那两个老市侩的凄惨晚年,不忍之余,竟也隐隐感到十分爽快。如果先能把他们搞得家徒四壁,然后再送他进监狱,那岂不是更解气了吗?想到这里,甄琰立刻找出了很多
不去报案的理由。她和他七八年没有联系过,不会有人想到要找她追查他的下落;另外帮他买个身份证,再去理个发,配副眼镜,估计没多少人能认出他;自己在深圳最多也就再呆两个月,中国的警察没那么快就能找到这里;即使他们抓住了他,自己也可以借口说不知道他是逃犯,实在不行,还可以找萧森刘鑫他们帮忙……
震惊渐渐平顺之后,甄琰重新拾起刚才的话头,问道:“你就这么跑出来了?他们没给你凑点儿路费?”
何群老老实实地答道:“老大给了我五万。我留给二老四万,自己带了一万。”
那四万总也要尽快搞光才好。但,怎么搞呢?甄琰一时想不到恰当的办法,便暂时放在一旁,沉吟着说道:“这样吧,我找人帮你做张新身份证。这几天你最好不要随便出去,要出去也最好是晚上。一切都等身份证做好了再说。听到没有?”
何群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眼睛里的感激却清晰可见。
如果知道自己的真正目的,只怕他就不会这么感恩戴德了。甄琰暗暗感到有些好笑,脸上却还是一副严肃认真的表情。“我是学法律的,知道中国警察的厉害。你别不当一回事。否则被人抓了去,我可救不了你。”甄琰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着他的动静,见何群仍是点头不说话,似乎没什么异常,这才放慢了声音,温和地说,“你耐住性子,不要着急。过几天我把电视和DVD搬来给你解闷儿。”
何群脸上的卑微和眼里的感激,让甄琰每次想起,都几乎要笑出声来。尤其是在打电话回去问过一个公安局的朋友,知道那个副局长其实并没有死之后。
在甄琰的笑声中,深南大道益发缤纷夺目了。夜空似乎也染上了七彩的颜色,堂皇地照着前面的路。周围的喧嚣水一般地流向后方,甄琰随意徜徉,如入大海。
来到那幢公寓楼下,甄琰停好车,拨通手机。“何群。下来搬电视。”
“你怎么这么晚才来?昨天不是在电话里说好一起吃饭的吗?我都饿坏了。”
听到他略带怨愤的声音,甄琰笑了笑,冷冷答道:“我有事。你快点儿,这儿不能停车。”说完便掐断了电话。
这个混蛋,刚给他一点好脸色,立刻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