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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从来都没有好好看过我……你总说还没准备好,你说要等到能给我正式的名分!我只问你,为什么她就可以?你敢说你还没碰过她?你敢说你不打算将她迎娶进宫?”
“这些话我之前就对你说过,是你自己在逃避……我以为你是个聪明的女子,迟早会想通。”
“我想不通,我有哪点不如她……千年前和千年后,你的选择竟然……”我的心跳骤然停顿,霓裳却没再说下去,她抱着自己的膝盖,将脸埋在臂弯中啜泣,长发如白色的华锻垂散开来,帘幕般遮住蜷成一团颤抖的娇躯。
冰焰缓缓蹲下身,伸手欲扶霓裳。在碰触到白发的瞬间,他的指尖不自觉的缩起,慢慢的,紧握成拳,内心深处的痛楚纤毫毕现。
八十六 镜花(下)
我不忍再看,却又不想离开,抱膝坐在门槛石上,麻木的等待最初的震撼一点点过去,剩下沉甸甸的东西压在胸口,很闷,想哭,却又没有半点眼泪。
知道一个人为了你付出这么多之后,纵然对她没有感情,又怎能真的泰然处之?怎能不被感动?那个女子为他放弃了所有,他是不是在后悔当初没有好好珍惜,没有好好爱她?
是后悔,还是自责?
十年,对凡人而言,至少是生命的十分之一。对我们来说,短得可以忽略不计。等到那一天到来,他是不是真的能完全放下她,坦然去面对另一个人?
心中空空的。
我承认自己很自私,尤其是在这种时候,明知道他在难过,根本不应该再生出这些无聊的想法。但我就是不可遏止的想了。而且,突如其来的,有些羡慕霓裳。
死,其实并没有那么可怕吧?很多年后,沧海桑田,世事茫茫,时间终会将一切消磨成空,然而死,却可以让时间永远都停留在最美丽的那一刻,让活着的人珍藏于心,回味一生……如同那年在苍原,在他怀中的我。
人们总喜欢一厢情愿的将事情往好的方面去想,我一直毫无理由的坚信,如果没有当年的神灵大战,冰焰和梨落就会自始至终的幸福下去。我从没想过,究竟是不是因为得不到才会恋恋不舍,是不是因为遗憾才成就了千年的等待。那一千年,陪在冰焰身边的,是记忆中梨落的影子,二八佳人,芳华初绽,一颦一笑,永铭于心。
总觉得,千年之后,故事仍应这样下去,却忽略了,未曾牵手的那段岁月,两人都独自走过很远。他眼见我,绝情弃爱,误堕轮回,青梅竹马,终嫁他人妇。我旁观他,入主玄火,挥斥天下,风流万千,难逃美人债。
无端想起人世间流传的一句词: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这,才是童话的真实结局吧。
冰焰的声音终于再度响起,带着丝丝倦意:“霓裳,我很抱歉……”
“你什么都不用说,我全明白……你见着我现在这副样子,只怕更有了不要我的理由!”
“这不是原因,我对你的感觉与美丑无关,我尽过力……我会想办法救你,想办法弥补你失去的灵力,如果你要定了那顶后冠,我也可以给你,只要你不觉得委屈了自己。因为,我的心只在她那里!”
“得不到心,至少可以留住人。你不用为难,我要的只是公平,明日的选妃按部就章,若是输了,我便退出,绝不拖泥带水。我从没隐瞒过对你的爱意和付出,但也从没因此向你祈求过什么。这是第一次,想必也是最后一次,求你!”
霓裳将最后两字咬得极重,冰焰默然不语,良久才开口道:“为什么一定要这样糟蹋自己?”
“因为她不配爱你。”
“你视若珍宝的,别人未必。”冰焰的语气淡淡的:“你愿意怎样就怎样吧,我不插手,但你也绝不能伤了她,这是我的底限。至于配不配,”他笑了笑:“我也配不起你的此番情意。”
“我不是这个意思……”霓裳急道。
“你不用解释,我只是随口一说。既然决定明日参选,就早点回去休息吧。”
霓裳没有说话,我扭头朝里看了看,弹簧似的折回。
不过是抱一抱么,又不会少两肉。嘴唇碰在一起也可以理解,霓裳的个子比我高,不小心抬头的话……我没有乱吃醋,绝对没有……
忍了又忍,再次看去时,两人总算分开。冰焰仍是一副云淡风清的样子,似乎什么都没发生。霓裳满脸泪痕的转身欲走,他却拉住她,手腕轻转,银砂回旋,白发顷刻飞扬成珍珠红,黯然的肌肤回复了少女的明润,娇颜胜花。
他轻声道:“我会帮你维持这个样子,直到挽回原本属于你的一切。其他的,我只有一句话,谢谢你。”
我站在回廊的拐角处,耐心的等着霓裳走远,然后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晃进前厅。环视一圈后,我彻底懵了,原来这里早就空无一人,冰焰不知去了哪。
我最先想到的地方是露台,飞奔而上的结果就是飞奔而下,寝宫、书苑、后花园、城楼……去过的地方全都找了个遍,甚至连厨房都没放过。冰焰就像完全消失了一般。我的脚步渐渐慌乱,没有他的流景宫,陌生得可怕。夕阳一点点沉没,磅礴的宫殿群幻化成蛰伏在黑暗中的怪兽,将希望吞没。早上吃进的蜜露全化成了汗水,我疯了似的四处游荡,不敢停下。
记不清把大大小小的房间翻腾了多少遍,我拖着酸疼的脚再次去了露台,勉强爬完最后一级台阶,我一屁股坐在地上,泪水噼噼啪啪的掉下。
“小气鬼,为个破问题居然生这么大的气。”我两下甩开鞋子,愈发的心酸难耐:“我说过一百遍,我要的只是你,你怎么就不相信……什么破烂王妃,送给我都不稀罕……”
“走这么几步路就累成这样了?”
清冷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我心中一喜,忙起身胡乱抹干脸,循声望去,白衣男子倚在墙角坐着,一动也不动,衬着无边的黑夜,仿佛寒潭底一块寂寞的云石。
“不是几步,我找了很多地方……”
“你找我做什么?”俊逸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长长的睫毛垂下,他并没有看我。
“我……找你回家。不是流景宫,而是我的家,有你的地方才是家。”
我越来越看不懂冰焰在想什么了。刚才一路狂奔时,在我脑中翻来覆去的就是这句话,我从来没有像现在坚定过,莫名的不安与烦躁让我忽然很害怕明天的到来。但冰焰一直都是淡淡的,淡淡的颔首,淡淡的微笑,优雅绝尘得一如在王座之上的他。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觉得他的紫眸中闪过了一丝嘲讽。
夜色笼罩了一切,整个花园冷沉沉的,灯笼的光芒显得那么微渺,对无边的黑暗无能为力,永远只能照亮那么一小块。
看着静坐在书桌前的冰焰,我蜷腿坐在短塌上,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什么,甚至,不知道该想什么。
用裙裾裹住脚,开始想念躺在露台上晾星星的鞋。
好冷……
冰焰已经坐了很久,手边的书卷原封不动,从露台回来,他提出送我一个人回寝宫遭拒后,就再没说过一句话。
“哎,”我实在受不了这样诡异的气氛,决定主动摊牌:“我偷听了你和霓裳的对话。”
他全身一震,我满以为他在懊恼被我捉奸,不料他却问道:“你今天没出去?”
“去哪儿?”我有些奇怪,想也没想的脱口而出:“我要是不在流景宫,能看见你和霓裳亲亲抱抱么?”
“落儿!”摆了一整晚的面具脸终于被打破,尽管那表情绝非开心,但也达到了预期效果。他有些尴尬的看向我:“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不以为然的撇撇嘴:“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转念一笑:“歉疚代替不了爱情,我很庆幸能拥有你的心。明日的选妃,我也会全力以赴。”
说话间,我踮脚几步跳到书桌边:“赢了再和你算账,再和你……一起想办法。”
冰焰的目光慢慢从我脸上移至裙下,终于注意到我可怜的光脚,忙勾过我的腰带入自己怀中,将我抱坐在腿上,有些哭笑不得:“你什么时候把鞋脱了?”
“在你想别的女人的时候。”我正准备缩脚,被冰焰按住,他轻轻揉捏着我的足尖,暖意一点点泛开。
“我没有想别人,”他平静的说:“我只是在想,怎样才能让你心甘情愿的留在我身边。”
“我……说过要走吗?”
“你没说过,可我能感觉到。我很想弄清你是不是还有其他身份,却又害怕真相不如想象的美好。”冰焰枕在我的肩头,眼帘半垂,梦呓般的低喃:“我宁愿相信你只是流景宫里的一名小丫头,一直在某个地方,等我遇见你……”。
指尖摩挲过他的眉,理顺零散在侧的发丝,瞥到他眼下因劳累熬出的黑晕,我的心轻拧了一下,鼻根暗暗发酸。是谁说过,坚强是脆弱的堡垒,我身边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男子,原来也有这般患得患失的时候。
“冰焰……”我摇摇他的胳膊:“你教我写几个字好不好?”
“嗯?”冰焰有些不解的抬头,我自顾自的研墨,想了想,掏出袖中的绢帕摊平于桌上,提笔笑道:“有几个字我不会写,想请师傅指教。”
温暖的大手覆上我的,“哪几个字?”
“第一个字,得成眷侣的得。”
他握着我的手,一笔一划,专注得像在描摹。不消片刻,一个遒劲有力的“得“字跃然而现。
“第二个字,佳偶天成的成。”
他一言不发的将我搂紧了些,挥洒自如。
“第三个字,比翼双飞的比。”
……
我轻言细语,难舍无尽的痴念。
他掌心渐潮,难掩翻涌的悸动。
最后一笔缓缓收尾,雪白的绢帕上,两行字。
得成比目何辞死,顾作鸳鸯不羡仙。
房间里静谧无声,两人掌心交握,时间仿佛被锁在了白绢黑字上,再也走不开。
“落儿,”他的低唤不似平日,是吹皱一池春水的柔风,拂过心间都带着三分醉人的语调,有些含糊的声音似透着满足感,盘绕着如许缱绻:“是真的吗?”
我侧过脸,浅浅一笑,封住那双翕动的唇,轻触后离开。
“不管我是谁,这句话都是我想对你说的,过去,现在……还有将来。”
他呼吸一滞,怔怔的看着我,幽不见底的紫眸中,半是迷离半是暗醉。
没等他反应过来,我又凑上前去。这一次,用上所有从他那学来的技巧,吻得肆意妄为。双手不自觉的攀上他的肩,游移之处,层层羁绊荡然无存,手指在丝绒般细滑的肌肤上妖冶的舞蹈,分不清轻颤来自谁的身体。我沉迷在新奇的探索中,全然没有意识到他已反客为主,横抱起我大步走向里间……
一夜的极尽温柔,一夜的抵死缠绵。
花开荼蘼,在遗忘前生的彼岸上绝艳如初。然而,终究是结束。
直到多年后,我仍无法释然于自己的一语成谶,世上的妙词佳句多了去,我怎就如此不幸的只想到这么一出呢?
八十七 情殇
数千年难遇一次的选妃,盛况直逼颂神大典。
祈年殿解禁,冰焰撤消了外围防护,到处都是用移形术进进出出的人,撞成一堆的笑料时有发生,十里之外都热闹非凡。
殿前挤满了神族子民,密密麻麻的人头上空,是比人要高上数十倍的大门。站在门外就可以将里面一览无余。殿堂尽头,是一座阶梯式的高台。底层的两名司仪正合抱着一本厚厚的书在翻看。前五层坐着三十六位元老,为主考官。上一层坐着四系领袖,为审考官。再上一层的位置是空的,顶层的王座也是空的。
冰焰捏捏我的手,下巴一挑:“陪我坐那儿去!”
“不要!”我飞快抱住旁侧的柱子:“我才不要被人免费参观!而且,我是来比赛的,你让我先观摩一下!”
“你只用参加最后一轮,上去还可以休息一下……乖,赶紧松手,别人都在看我们……”
冰焰挥手一道白光,我还没来得及抗议,人已被他带到最高处。
入场的佳丽经由四系领袖初选,盛装粉黛,各有千秋。考官们大概也都看花了眼,反正又不是给自己挑老婆,环肥燕瘦的最终还是要取决于主上的偏好,于是集体睁只眼闭只眼的爽快放行。
接下来的才艺比试,各路美人使出了浑身解数,琴箫歌舞,期盼能换来主上的赞许一笑。诚如她们所愿,冰焰脸上的确带着朦胧的笑意,只可惜,他斜倚在王座上,睫毛轻颤,呼吸均匀,早就睡沉过去。
我欣赏了不多时,脑袋也开始发晕。正在东倒西歪,忽闻一阵天籁般的悠扬琴声,如歌如叹,如泣如诉,人潮渐渐安静下来。
我勉强撑开眼皮,等到看清来人,顿时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