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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等!”俾斯麦尖声阻止他。“虽然上了锁,还是不能大意。冒冒失失地冲上去,小心丢了命!”
克劳斯手足无措地留在原地。
“新馆那边应该有斧头吧。”刚才一直保持沉默的曼葛特将军开口说道。
克劳斯点点头,冲出门外。
“顺便带几个灯笼来。”俾斯麦大声对着克劳斯的背影吩咐道,接着又问:“这栋建筑还有其他入口没有?”
“没有,我来过好几趟,知道得很清楚。”曼葛特将军回答。
“我只来过一次,看来你和古斯塔夫的交情不错嘛。”俾斯麦的口气有些调侃。
显然他对曼葛特将军没什么好感。林太郎想起谷口谦说曼葛特将军在背后批评过宰相,此刻,将军可能又在肚子里暗骂:你这个老狐狸!
“阁下!”
这时,鲁道夫大叫。他蹲在大厅角落捡起一样东西,捧了过来。那是一把手枪。
俾斯麦拿起手枪,鼻子凑在枪口闻闻,然后又仔细看了一遍。
“射了两发,还有些火药味,射击克拉拉的是这把手枪没错吧?”
“我想就是这把没错,嵌在墙上的子弹就是这个口径的,待会儿仔细查对就知道了。”
鲁道夫这么回答时,林太郎突然想到一件事,小声地“啊”了一声。
“什么事?森先生。”
“或许是马后炮,不过,我曾经在某本书上看过有关指纹的说法……”
“指纹?我好像也听说过。”
“指纹的说法早在十七世纪就有了,但是直到八年前才知道每个人的指纹完全不同,我记得这是英国的福斯博士在日本的某个医院服务时发表的研究成果,后来有很多学者也继续这方面的研究。”
“但是,这个理论好像并未确立,不是吗?”
鲁道夫以为林太郎责怪自己忽略了重要的线索,冲着林太郎说。
“这……这并非我的专长。”
“如果那真管用,对警方办案应该很有帮助。但是,我还没听说全欧洲有哪一国的警方采用指纹来办案,难道日本已经采用了吗?”
鲁道夫的说法在当时是理所当然的,欧洲警方最早采用指纹鉴定法的是法国,而且是在一九○一年。
“鲁道夫上尉,不要说了!”
俾斯麦出言制止。
“你比我想像的还要官僚哩。不管怎么说,经过我们两个摸过以后,再查指纹也于事无补。”
这时克劳斯领着汉斯,拿着斧头和灯笼赶过来。鲁道夫接过斧头,像要发泄积愤般用力砍门。
“谁去二楼看看?要小心哦。”
克劳斯和缪勒立刻提着灯笼奔向楼梯,曼葛特将军略微迟疑,也跟在后头。汉斯茫然伫立,林太郎在鲁道夫旁边,满肚子郁愤。他愈来愈讨厌上尉,恨不得一斧头砍向他。
门板发出断裂声,木片飞散,门不久即打开,俾斯麦、林太郎还有鲁道夫几乎同时冲入屋内。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仰卧在房间正中央的伯爵身体,子弹贯穿额头正中央,凝结成红黑色的血块。
林太郎一眼就知道没救了,但还是奔过去为他把脉。伯爵的身体已经完全冰冷。三人一时都没有开口,每个人都曾预想过这个结果。
“是这把手枪吗?”俾斯麦从口袋中掏出刚才那把手枪,喃喃自语。
“大概是吧。”
鲁道夫看着伯爵的伤口,闷闷地回答。
其实,当时并无法正确判断这一点,不过在今天的科学调查水准下,倒是可以证明杀人的手枪、射穿克拉拉房间窗户的手枪,和此刻俾斯麦手上的手枪是否为同一把。
林太郎起身环顾四周,宽敞的房间比想像中还要舒适。墙上装饰着伯爵喜欢的中世纪武器和兽头标本,而且似乎为了凸显古城的气氛,地板光秃秃地没铺地毯,只有大书桌、沙发和茶几并列的那个角落铺着大小适度的地毯。天花板上垂着古色古香的枝形吊灯,但没有点上蜡烛,室内照明完全依赖四周的烛台和煤油灯,壁炉的火势微弱,幽幽地燃烧着。
屋里没有人躲藏,也没有打斗乱翻的痕迹,死者几乎是在毫无抵抗的情况下遇害,伯爵大概是在愕然面对凶手的那一瞬间被正面射杀的。
房间左右各有两扇窗户,但都紧紧锁着。林太郎想起冈本的话,特别仔细检查一遍,的确锁得非常紧密。除了刚才进来的门之外,里面还有一扇门,闩着粗重的门栓。
鲁道夫也注意到那扇门,他奔过去卸下门闩,打开门往外看,好像是直通古塔内部的另一扇门。
“没有人。”
隐约可以听到曼葛特将军讲话的回音,他大概正在楼上搜寻,不自觉走往塔的方向。
“塔上怎么样?”鲁道夫大声说着,也上了楼梯。
俾斯麦重新检视书桌,抓起桌上的钥匙串,大声呼叫汉斯。
“你过来!”
呆立门口的汉斯慌忙奔过来。
“这个房间的钥匙在里面吗?”
“有,就是这把。”汉斯从钥匙串中选出一把附有精致雕刻、古色古香的钥匙。
俾斯麦点点头,打开两三个抽屉查看,最上面的抽屉放着一把嵌着象眼的华丽手枪。
“这是伯爵的。”汉斯低声说。
俾斯麦又看了手枪一眼,摇摇头,手枪没有发射的痕迹。
林太郎再次检查他们进来的门,可以看清钥匙孔内的确塞着白布片,可能是用细棒之类的东西把布片紧紧塞进去,但看不出是从门的哪一边塞进去的。他小心翼翼地抽出布片,是撕裂的手帕。
“真是奇怪的手法。”
俾斯麦看着林太郎,再次摇摇头。
刚才在外面的两个人这时走进大厅,是史密诺夫和村濑,他们按捺不住好奇心,还是跟来一探究竟。他们往屋里一探头,顿时面面相觑,愣在原地。皮耶不见人影,大概待在玛丽安奴身边。
“大门和侧门那边已经有人看着,我是……”
村濑康彦紧张地自报姓名,俾斯麦轻轻点头,接着盯着史密诺夫问道:
“我好像见过你,你是史密诺夫侯爵的少爷吗?”
“是的,阁下。伯爵遭此不幸……”
出于贵族的教养,史密诺夫镇静而优雅地应对,俾斯麦挥手制止他。
“这确实是不幸,但是说实话,我是惊讶更胜于悲伤……”
他的话还没说完,曼葛特将军和鲁道夫上尉从通往塔顶的门走进来,接着缪勒和克劳斯也从大厅楼梯那边走进来。
“阁下,这栋建筑里除了我们,连只小猫也没有。”
缪勒表情困惑地报告,鲁道夫上尉也跟着说:
“我们上塔顶看过,只看到一堆积雪,没有半个脚印,根本不可能从塔这边逃出去。”
“一般古堡都有密道,这里有没有?”
俾斯麦问道,克劳斯立刻回答:“没有,阁下。”
“你怎么敢断定?”
“您也知道伯爵对城堡很有研究,起初他也猜测可能有密道,不但亲自调查,也请专家来彻底检查,结果都没有发现。”
之后,是一段漫长的沉默。虽然人多,却有一股异样的寂静控制全场,几乎可以听到烛油滴落和烛芯燃烧的声音。每个人都了解事态的严重性,不敢遽下结论。
“真是莫名其妙!”
隔了一会儿,曼葛特将军吐出这句话,他看着伯爵的尸体,在胸前画个十字圣号。
林太郎的脑袋也呈现麻痹状态。
他要侦探的目标如今遇害,而且毫无疑问的是密室谋杀,加上这个密室是双层构造,不但房间本身密闭无缝,建筑四周也有刚降下的积雪,除非插翅飞走,否则一定会留下脚印。
俾斯麦眉间刻着深深的皱纹,看起来就是和他七十二岁年龄相符的老人。
过去,他面对过无数政治难题,有的时候果断,有的时候强硬,无论如何他都有办法解决,但这次的难题他却有力有不逮的感觉,至少此刻他没有办法采取强硬手段。
“究意是谁下的手?”俾斯麦嘀咕着:“古斯塔夫和我虽然有些代沟,最近不太听话,常惹我生气,但他毕竟是我的侄子。是我们家族的一员。”
他锐利地看着曼葛特将军,将军冷冷地回望着他。
俾斯麦的表情突然又转为精悍、果决,什么也没说,迳自走出房间。缪勒和鲁道夫紧跟在后,林太郎出于好奇也跟着走出去,其他几个人似乎也跟着出来。
俾斯麦走出建筑物后,大步踩着积雪走向侧门,门边站着他的随从,立刻举手敬礼。侧门一带,除了这个随从以外,没有其他脚印,侧门上架着牢固的铁闩。
“这门一直闩着?”
“是的,一直保持原封不动的状态。”
俾斯麦隔着铁栅望向道路,雪地上蹄印点点。
“那是我留下的。”鲁道夫说。“我比阁下稍早到达,因为骑马的缘故,所以抄这条捷径过来。”
“也就是说,在你之后,没有别人再经过这里。”
俾斯麦略为沉思,然后说:“我们先回堡里吧。我想休息一下,本来就是打算休息才来的……”
的确,就连年轻的林太郎都觉得相当疲累。
一行人经过古老的储藏库边,在马厩前右转,回到早先出来的那扇后门。马厩附近系着上尉的马和俾斯麦一行人的马车,当然留下进进出出的杂乱脚印,但没有特别值得怀疑的地方。
“安娜和克拉拉怎么样?”
俾斯麦间站在门口的汉斯。汉斯大概直接从旧馆那边回到新馆里。
“小姐一直关在房里,克拉拉小姐在客厅那边。”
“安娜还不知道?”
汉斯垂下眼,摇摇头。俾斯麦叹口气:“也好,我跟她说吧。”
他脸上又浮现衰老的表情,一步一步踏稳似地上楼。
“安娜,是我。”
俾斯麦敲门,安娜隔了一段时间才轻轻开门,表情惊愕地凝视宰相。
“安娜,你别慌,听我说,发生了一件惨事。古斯塔夫……你爸爸他死了。”
安娜眼眸睁得老大,双手掩口,身子摇摇欲坠,俾斯麦伸手扶住她。
“我会代替古斯塔夫照顾你,我了解你此刻的心情,但是……”
安娜发出无声的叫喊,挥开俾斯麦的手臂,掩脸奔回房内,房门当着宰相的面“碰”地关上。
“可怜哪!可怜哪!”
俾斯麦连眨了两三次跟。
“就让她静一静吧。”
他这么说着,紧咬双唇,离开安娜的房前,在走进客厅前一言未发。客厅里,克拉拉和贝纳夫妇不安地默默坐着。
“克拉拉,你觉得怎么样?”
“承蒙您的关心,阁下,我已经没事了,伯爵他……?”
“被杀了。”
俾斯麦简短回答后在椅子上落坐。缪勒接着把事情叙述一遍。克拉拉和贝纳夫妇一时说不出话来。
不久,玛丽安奴颤声说:“那个传说……这就和那个传说一样,没有出口,人却突然消失无踪……”
“传说?”俾斯麦略带责问的口气。
克拉拉像是做错事般回答说:“就是白衣女郎和白马的传说。”
“无聊!”
俾斯麦吐出这个字眼,轻啜一口汉斯端来的热咖啡。
“鲁道夫,麻烦你到最近的警察局去请求支援,然后尽快联络柏林警察局,这里虽是乡下,但警察局或村公所应该有电报机和电话吧。”
当时电话还不普及,但一般村公所彼此之间已经陆陆续续开始使用电话联络。
“是,我立刻去办。”
“缪勒,立刻帮我起草一份通告,好传令办事。”缪勒立刻起草一份简单的文件,俾斯麦签了字,接着命汉斯把守门人叫来。不久,那个林太郎抵达城堡时,从城门小窗上露出脸来的人,惊惶失措地赶来。
“你一直在城门那边吗?”仰斯麦迅速问道。
“是的,阁下。”
被宰相直接询问,守门人紧张地全身直抖。“城门上有个小房间,我一直待在那里。”
“是那间有个小窗户的房间?”
“是的。”
“城门一直关着吗?”
“白天还开着,当风雪很大的时候才关上。我那时心想,鲁道夫上尉大概不会来了。”
“但鲁道夫上尉还是来了,那时闩门了没有?”
“有的,上尉敲敲小窗,给我信号……”
“那时除了上尉以外,还有别人进出吗?”
“绝对没有,宰相阁下。”
“之后大门又立刻关上了吗?”
“是的,后来就是您到达时才再打开,那时我听到马车声,从窗户探出头去,就看到这位先生,”守门人指着缪勒。“从马车探出头来。”
“很好、很好,这段不用说明我也知道。之后,再也没有人经过城门了吗?”
“绝对没有。当然,如果是翻过城墙或铁栅进来,我就不知道了,不过这太勉强了,刚才我也检查过那边,马车夫都说没有什么异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