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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老夫人深深地瞧了她一眼:“要是没闹出这等事儿,祖母也不希望你辞官,三丫头你是个聪明孩子,知道什么事儿该做什么事儿不该做。”
沈琼楼还想说话,沈老夫人已经起身赶人:“你们都回去吧,忙活了一天,我也已经乏了。”
她无奈,只好拧着眉头回屋了。
事实证明殷卓雍是标准的行动派,第二天一大清早睿王就上门了,腆着肚子笑呵呵地被沈家人迎进门,也不等沈家人问话,一开口便主动道:“请问锦川侯爷和侯夫人在府上吗?今日这事儿侯爷和夫人不在,我不大方便开口啊。”
沈老夫人心里已经猜到了六七成,皱眉道:“有什么事儿,王爷跟我说也是一样的。”
睿王皱眉笑道:“婚姻大事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是请侯爷和夫人出面比较好吧?”
沈老夫人不卑不亢:“真是不巧了,我儿子儿媳现在正好不在家,王爷不妨跟我说道说道,到时候我再转达也是一样的。”
她顿了下,明知故问:“我家倒是有两个孙子不曾娶亲,不知王爷是想为哪个保媒?”
睿王笑呵呵地道:“都不是,是贵府的三姑娘。”
他生怕把这事儿给搞砸了殷卓雍找他算账,昨晚还特地写了媒人词儿,一开口便滔滔不绝:“老夫人应当知道我那十三弟殷卓雍,先皇亲封的豫王,虚岁二十有二,与贵府三姑娘年岁相当,旁的不敢说,他的品貌在京里都是数得着的,相貌是再寻不出比他更俊秀的,才干也是一等一的,少年时大败过鞑靼瓦剌,后被封藩蜀地,也把蜀地治理的井井有条,那些土司当初何等跋扈,如今在他面前没有一个敢多嘴的。。。”
他还是媒人业务不熟练,一般人家说的都是品行如何如何,家资如何如何,将来对老婆如何如何,他倒搞得像表彰大会似的,先把殷卓雍的丰功伟绩吹了一通。
他跑到蜀地半天才拐回来,继续说正题:“蜀地富饶,他这个当王爷的家资颇丰,这么大年纪也无王妃,三姑娘要是嫁过去便是王妃,荣华富贵享用不尽,还有我这十三弟为人热枕,厚道,实诚,额。。。。那什么”
他自己都编不下去了,匆匆结尾道:“品行优良,又对贵府三姑娘一片真心,不瞒老夫人说,贵府姑娘在王府当差的时候王爷便十分入眼,后来仔细观察其为人品性,心里更是喜欢,还望老夫人和锦川侯能好好应下,让两家永修秦晋之好。”
沈老夫人初时震惊,这时候也渐渐镇定下来:“王爷这是说笑呢,我们家三丫头何德何能,能被豫王瞧中?再说两人中间差着一辈儿呢,不是我不相应,实在是差的远了些。”
睿王把昨天殷卓雍给他的那套说辞搬出来:“这个老夫人不必担心,辈分都是人混叫的,再说嫁给自己叔父,娶了自己外甥女的也不少见,这并不算有悖伦常,只要不是血亲又不是同姓,不会有人置喙的。”
沈老夫人静默许久,半晌才缓缓开了口:“王爷也是天家子,我也就不瞒您了。”
她声音含悲:“二十年前,也有位亲王上我们家来提亲,求娶的是小女,我和她祖父都觉得那位王爷品貌出众,便把爱女许了过去,没想到没过两年,小女就这么。。。”她语带哽咽:“没了。”
睿王自然知道沈桂和魏王的事儿,只是没想到她突然说这个,一时有些接不下话,只好听她继续说下去。
沈老夫人长长地出了口气:“这事儿不怨谁,两家本就门不当户不对,也是我们老两口想左了,才把这桩亲事应下,自此明白了一个道理,齐大非偶啊!”
“您要怪就怪老身不识抬举吧。”她拄着拐杖起身,缓缓向睿王行了一礼:“豫王爷千好万好,是神仙一样的人物,三丫头性子才干平平,实在配不上王爷。”
她这一手苦情牌,把睿王准备好的说辞都给堵回去了,人家闺女一条命都赔进宗室门里了,总不能再赔一个吧?
他一时找不出话来,只好虚扶一把:“老夫人先起来。。。”他无奈道:“我会告知十三弟的。”
睿王出了沈府坐上马车,他是实在没想到,以殷卓雍这样的人才品貌提亲还有被拒绝的时候,想到他一会儿听到这消息的反应,担忧之余还有点幸灾乐祸。
马车直接拐进了豫王府,殷卓雍正在低头练字,闻言难得抬起头来:“如何了?”
睿王长叹了一声,把沈老夫人的话简短复述一遍,眼睁睁地看着殷卓雍的笑一点点僵在脸上,像是冻结的花朵一般。
睿王知道他生平头一次喜欢姑娘被拒绝,心里肯定极不好受,宽慰道:“天涯何处无芳草,谁让你偏偏看上了沈家女?明知道他们家和魏王。。。哎。”
他知道沈家人并不喜欢宗室中人,更不乐意攀儿女亲事,但本来以为他先在昭睿帝那里保下沈家,昨日又去表态,沈家人的态度多少会松动些,没想到拒绝的这样干脆,简直是。。。不可理喻。
睿王也是有女儿的,多少有几分理解沈家人的心情,又帮着劝和道:“你也别因着这个怨恨沈家,他们家有旧例在先,不会再轻易相信宗室中人了,要我说,要是哪个家族的人害死了我女儿,同宗的要来求娶我孙女,我也断断不会同意的。”
殷卓雍冷笑一声:“沈家软硬不吃,我也用不着他们同意。”
睿王忙道:“你冷静点,别把结亲弄成结仇了。”
殷卓雍也是心烦意乱,随意写了几笔就撩开手,不理会睿王的絮絮叨叨,直接转身回屋了。
殷卓雍请睿王提亲之事,沈琼楼这个当事人反倒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她听说睿王被沈老夫人打发走之后,急匆匆地跑到沈老夫人屋里,皱眉道:“祖母!”
沈琼楼一直是尊老爱幼的模范,从来不对老年人发火的。
沈老夫人神情倒是很淡然,瞥了她一眼道:“你急死忙活的想干什么?礼数呢?”
沈琼楼眉头皱的更紧:“今天早上的事儿您怎么不告诉我?!”
沈老夫人沉吟片刻,挥手遣退了屋里的下人,抬手让她过来。
沈琼楼在原地站了片刻,这才不情不愿地靠过去:“您想说什么?”
沈老夫人叹了声道:“难怪我要给你说的白家亲事你死活不应,你就瞧着豫王这般好了?”
沈琼楼沉默了会儿,也不再否认:“他是很好的。”
沈老夫人道:“你爹娘这些日子也在给你挑人家,他们给你挑的人选也不差,纵然比不上豫王显赫,但也都是数得着的,你嫁进去之后有咱们家撑着,日子不说一帆风顺,可至少也稳当。”
沈琼楼现在对这些大道理不大听得进去,心烦道:“稳当是稳当,一辈子也就这么浑浑噩噩过去了。”
沈老夫人难得耐心:“我现在最后悔的事儿,就是当初松口让你姑姑嫁给魏王。。。”
她见沈琼楼张口要反驳,一摆手道:“我知道你要说豫王和魏王不一样,但他们都是宗室中人这点总是一般的,只要是皇家人,咱们都说不上话,你过的好不好全看运道了,难道你真想把什么事都寄托在运道上?赌一个男人是否会一辈子对你好?”
用现代的话解释,嫁给寻常人家是银行存款,没啥风险但是得到的也少,嫁给殷卓雍是风险投资,风险大收益也大。沈琼楼在心里苦中作乐地吐槽,她现在也有点搞不明白自己的心思了,不得不说,听到殷卓雍来提亲的消息,她是高兴的。
她等沈老夫人说完,抿唇道:“我不是三姑姑。。。”
沈老夫人眉眼恍惚:“是啊,你不是她。。。”她忽然伸手握住沈琼楼的手腕,力道大的让人生疼:“可你生的这样像她,又恰巧也是行三,她走错过的路。。。祖母不想让你也再走一遍了。”
沈琼楼有千言万语可说,但目光触及沈老夫人眼里的深痛,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本来不是爱伤春悲秋的人,但这时候却体会到了梁山伯和祝英台硬生被拆散的感觉,于是沈。祝英台。琼楼晚上烦的一粒米都吃不下,躺在床上什么都不想干,整个人便如废了一般。
陈氏纵然这事儿上跟沈老夫人观点一致,见女儿这样也难受的心肝都要碎了,特意送饭来她房里,她本来也不想吃,但见陈氏凄凄惨惨戚戚的样子,也只好用筷子扒拉了点饭粒。
那一天是豫王提亲被拒的三天后,沈琼楼在沈老夫人屋里蘑菇着想跟她说说殷卓雍的好处,沈老夫人则是等她自己想明白,祖孙俩正在斗智斗勇,沈木就神色焦急地走进来,带了个惊天坏消息。
他深吸一口气,先瞧了陈氏一眼,压住烦乱的思绪,竭力镇定道:“今日圣上突然发作,把陈家一位侄子带上朝来,又列出证据,说岳父仗着皇后的势在外跋扈妄为,心怀不轨,岳父;岳父当朝以头触地,要证明自己的清白,如今被人抬下去。。。生死不知,皇后娘娘这几日本就积劳成疾,听闻这个消息之后便昏迷不醒了。”
陈皇后纵然再精明强干,陡然听闻父亲出事,一时也难以接受这般打击。陈氏骇的俏脸煞白,大叫了一声“爹!”双眼一闭起,也晕过去了。
沈木急急忙忙搂住她,又是掐人中又是请大夫,沈老夫人也忙乱一时,等陈氏悠悠转醒来,她才顾得上问道:“圣上这是为何啊?是不是还在记恨上回在台面之事?”
沈木劝慰嘤嘤哭泣的陈氏几句,缓缓点头:“只怕是。。。最近娘娘和太子在朝堂的影响力越来越大,圣上这般只怕也有杀鸡儆猴的意思。”
沈老夫人忍住心焦:“那咱们只怕也难脱干系,该如何是好?”
沈木无奈道:“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起身:“母亲放心,儿子为官这些年,还是有几分人脉的,下午我去探听探听消息,母亲在家约束下人,让众人不得先乱了阵脚。”
沈老夫人重重点头,却没想到沈木这一去到深夜也没回来,不光是他,在刑部当差的沈念文,在学里读书的沈岑风都没回家。
陈氏越来越慌乱,最近一直闭门不出的邵氏也难免惊慌,但都不得不强自镇定下来,帮着沈老夫人规制下人,严禁他们出去乱走,到最后干脆闭了府门,让人不得进出,只瞧瞧派几个机灵灵便的小厮上街打听。
小厮到午夜才回来,慌慌张张地跪在沈老夫人面前:“老夫人,侯爷,侯爷在刑部已经被锁拿了,还有大少爷和二少爷,也已经被人带走了,不光是咱们家,还有忠勤伯陈家,和其他好些勋贵,内阁学士和言官都被锁拿了。”
沈老夫人立刻站起来,急急问道:“怎会如此?打听清楚了吗?”
小厮哆哆嗦嗦,看了邵氏一眼,这才小声道:“是,是志少爷说咱们家居心叵测,意图谋反。”
邵氏尖声道:“不可能,志哥儿怎么做出这等事!”
沈老夫人也觉得难以置信,纵然沈成志和家里不大和睦,但他做出这事儿,不等于自毁根基吗?
沈琼楼先让那小厮下去再探,安抚邵氏和沈老夫人道:“祖母伯母先冷静下来,许是那小厮听错了呢,咱们先冷静点,先想想法子看怎么应对。”
沈老夫人正要说话,忽然就听静夜里传出哒哒的马蹄声,护院急慌慌来报,说沈家大门被一群缇骑叫开,如今这群锦衣卫已经进门了。
沈家的女人立刻出了院门去看,果然见一行锦衣缇骑举着火把往正院走,外头已经被围了起来,为首的除了个锦衣校尉,还有缩缩闪闪不敢和沈家人对视的沈成志。
沈老夫人深吸一口气:“不知您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校尉呵呵笑了两声,把身后的沈成志露出来:“老夫人,您家大公子大义灭亲,直指沈侯爷意图不轨,想要犯上作乱,卑职只是奉命行事,还望老夫人不要见怪。”
众人一听这话,再见沈成志那闪烁的神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邵氏上前一步重重地给了沈成志一耳光,厉声道:“你这不孝不悌的畜生,竟然做出如此狠毒之事来,还不快去跟人说,说你二叔没有谋反,一切都是你自己造谣的!”
她纵然心里也希望过二房倒霉,但也从来没想过这等恶毒又愚蠢之事,如今沈家一门全靠着二房,二房要是倒了,整个沈家也都没了顶梁柱,谁能捞着什么好处不成?“
沈成志显然早已经被教过该怎么说,捂着脸闷声道:“二叔心怀不轨,我也是魏朝臣子,岂能由着他得逞?”
邵氏气急攻心,扑上去就想扇死这个不知所谓的孽障。怒声骂道:“你这个不知所谓的混账东西,你二叔出事了,你能落着什么好不成?我当初真该一巴掌打死你这个孽障,也省得今日做出这等丧尽天良的事儿!”
校尉一把拦住:“魏朝律法规定,女眷不必关押在牢里,在家中由专人看管着,诸位夫人都是体面之人,就先在这正院呆着吧。”
他顿了下,又道:“哪位是沈家三姑娘?”
沈琼楼缓缓走出一步:“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