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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琼楼脸色十分难看:“你信口开河!”
苏沅微微一笑:“你知道年前德妃去世的事吗?她的死是促成三皇子谋反的最后一根稻草,豫王眼看着时机到了,就送了她和三皇子一程,也是瞧准了时机,等三皇子攻入皇城了才带兵出战,顺顺当当地入主京城,你觉得世上有这么多巧合吗?”
他眼里竟有几分激赏钦佩,摇头笑叹:“想不到我筹谋多年,竟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沈琼楼厉声道:“住口!”
他继续笑言:“本来皇后和太子都应该死在这场战乱里的,幸好陈皇后机敏,太子也不是草包,这才幸免于难,不过你想想,你的王爷若是要继承大统,会留太子一命吗?陈皇后是你姨母,太子不光是你表兄,更是你至交好友,你忍心看他就这么死了吗?”
沈琼楼怒声道:“闭嘴,这都是你杜撰出来的!”
苏沅叹了口气:“你要是一个字都不信,何至于这么心慌呢?”
沈琼楼揪着他的领子,在原处呼哧呼哧喘着看他,他轻松拂开她的手:“不过你想的也没错,我就是见不得你和豫王好过,要不是他,你现在应该在我的府上,我也不会落到这种境地。”
他仰头靠在椅背上,眼里流光流溢:“你不是想要西厂这些年探子的花名册,还有我们这几年掌握的情报吗?这些东西书面记载的很少,大都在我的脑子里,我昨天已经抄撰了一份出来,放在哪里只有我知道,你想要吗?”
沈琼楼自然知道没这么简单,抿唇冷眼看着他。
苏沅道:“我可以给你,可你要知道,这东西不光能给豫王锦上添花,还能给太子雪中送炭,你若是给了太子,只要他运用得当,未尝不能反败为胜。。。”
他倾下身摸索着,掀开地砖取出个匣子,缓缓推到她面前,又抬起眼,饶有兴致地笑看她:“你会怎么选?”
他是真巴不得沈琼楼把这匣子悄悄给太子,哪怕送不到太子手上,只要她做出给的这个行为,殷卓雍也能尝到被挚爱之人背叛的滋味,想想真是令人期待。
沈琼楼指尖发颤,用尽全身的力气克制住想逃跑的冲动。给太子?殷卓雍已经位高权重了,不需要再锦上添花,但这东西没准能救下太子一天性命,可他会不会因此怨恨她?
苏沅玩味地看着她挣扎的神情,屋里的火炉噼啪烧的正旺。
沈琼楼忽然伸手按在那匣子上,面无表情地道:“你以为很厉害啊,怎么不上天和太阳肩并肩呢?怎么不下水和王。八嘴对嘴呢?”
苏沅:“。。。”
她趁着他怔忪的功夫,一个标准的投篮姿势把匣子扔进火炉里,木料纸张被燃烧发出轻微的爆响,火苗一下子蹿的老高。
苏沅错愕地看着那火苗,怔了怔才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她淡淡道:“不知道,就是看你嘚瑟心里很不爽。”
她当然知道自己在干嘛,殷卓雍和殷怀瑜的事儿,让他们自己决定吧,太子是她好友,殷卓雍更是她的丈夫,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太子去死,也不想背叛爱人。
他顿了会儿才低低笑起来,这时候茶已经泡好,他给自己倒了杯,一饮而尽:“你越来越让我着迷了。”
沈琼楼心里异常沉重,早知道还不如不来,有些事她并不是没有察觉,只是宁可装聋作哑,至少心里能过意的去,跟苏沅说了这一番,等于把窗户纸都捅破了,她也没法再装下去了。
她甚至开始怨恨苏沅了,为什么要跟她说这些?
苏沅看着那木匣和里头的纸张幽幽燃尽,掩嘴咳了声:“下到高丽,上至鞑靼,我这么多年的心血,就被你付之一炬了。”
她冷笑看他:“还不是你没安好心,沦为阶下囚了还要算计人。”
苏沅又笑了起来,不若往日的温雅,反而有些恣意张狂,他边笑边咳,很快嘴角沁出血来。
沈琼楼讶然地站起来:“你怎么了?”没听说苏沅还有痨病啊。
他但笑不语,耳朵都沁出血来,抬手指了指茶杯,她匆忙掀开碗盖:“你给自己下毒了?”
他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倒,沈琼楼下意识地去拉他袖子想把他拉起来,皱眉道:“王爷暂时没说要取你性命,你这是何必呢?”
他反手搂住沈琼楼,神色倨傲:“我起手不悔,愿赌服输,就是不能像丧家犬一般被人推到刑场上,由着那些蠢物践踏。”
他在她耳边轻轻道:“我不后悔这些年杀过的人,造下的冤孽,也不后悔赌这一把,唯一后悔的。。。”他声音越来越轻,几乎要湮灭在唇齿间:“只有你。”
“我也不求棺材厚葬,死后把我扔在乱坟山里。。。”
沈琼楼愕然地看着他,他已经合上了眼,并且再也睁不开了。
苏沅跟王妃见面的时候死了,自然在宫里掀起一场风波,甚至有人偷偷猜测她是不是看着殷卓雍不好下手,干脆下药把苏沅毒死了,幸好殷卓雍没信这种鬼话,想法子把这事捂住了。
他匆匆回来见她,上下打量几眼,见她无事才松了口气,又不放心地蹙眉问道:“你可有事?”
沈琼楼摇摇头:“我没事,我很好。”
她心里多少有些怅然,苏沅怎么也是枭雄人物,见到这种人的逝世,总归是有些感怀,更何况他还跟自己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纠葛。
殷卓雍神色缓了缓,不过片刻眉心却又攒起来了:“你去西厂做什么?”
沈琼楼低头看着脚下的雕花青砖,不肯看他:“你昨天不是抱怨苏沅不肯给你西厂这些年番子的花名册吗?我就去试试看,没准就把他劝服了呢?”
殷卓雍察觉出她情绪不对,抬起她的下巴问道:“你怎么了?”
沈琼楼默了会儿:“没事。”
他蹙眉定定地看着她,她被看得装不下去,叹了口气问道:“你如今成功进京入主皇宫,是早就谋划好的吧?”
他眉梢一挑,潋滟的眼波透出几分凌厉:“是那阉人告诉你的?”
沈琼楼想着反正苏沅死都死了,也不怕殷卓雍把他拉出来鞭尸,于是点了点头,坦然道:“是他说的。”
殷卓雍掖了掖嘴角:“他倒是什么都敢往出倒,他说你就信了?”
沈琼楼抬眼直视着他:“那就你来说吧,你说说京城大乱之后你把控朝政,这是你无意的,还是根本就是有心为之?”
他叹了声:“乖乖。。。”他伸手按了按额角,玉白的面皮上少见的透了几分疲累:“我只能向你保证,沈家的荣宠不但不会失了,反而会比以往更甚,太子能给你的我只会给的更多。”
这绝对不是殷卓雍第一次叫她乖乖,但这回声音里竟有几分无奈。
沈琼楼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张了张嘴似乎想开口,又摇了摇头,几不可闻地叹了声,转身走了。
到了晚上两人躺在床幔里,谁都没有睡着,却没有一个人先开口的,殷卓雍也少见的没缠上来,瞧着床顶绣着的蝙蝠纹出神。
她也跟着沉默不语,等到了夜深的时候,她才帮两人把被子往上拉了拉,轻声道:“睡吧。”
☆、第101章
接下来两人陷入了似是而非的冷战中;说是似是而非,两人还是同寝同坐,说话也如平时一般,但无端生出隔阂来;不若往日那般亲近。
沈琼楼这些日子心里一直堵得慌;这种憋闷来自于对太子的愧疚;虽然她嘴上说着两不相帮;但其实在决定烧了匣子的那刻已经做出了选择。
她用对殷卓雍的了解;推测出了一个很不愿意想的结果;他恐怕不会留下太子的性命;毕竟只要太子活着,他什么都不用做,只凭正统嫡出的身份,就能让天下文人对他口诛笔伐了,他绝不会留下这么一个把柄的;就是清楚这些她才更觉得难过。
元芳见她早上起来没精打采的;递了块热巾子给她敷脸:“娘娘擦擦脸吧;瞧着也能精神些。”
沈琼楼叹了声;把脸埋进巾子里头;一直到凉透了才想起来抬头。
这时候外头有内侍来报:“娘娘,忠勤侯爷和侯夫人求见。”
沈琼楼怔了怔,才想起来这是她外公外婆,这时候能跟两个慈善长辈说说话真是再好不过了,她忙道:“快请进宫里来。”
当初昭睿帝构陷陈老太爷图谋不轨,他当即在朝上触地以证清白,幸好太医医术高明,这才保下一条命来,昭睿帝病逝之后,太子就下旨恢复了陈老太爷的爵位,也准许他可以出入宫掖。
宫里的规矩大,等陈老太爷两口子通传完又收到回信,已经过了一个时辰了,老两口整整衣衫,见到沈琼楼便要行礼参拜:“参见王妃娘娘。”
沈琼楼心说折寿啊,连忙把两人扶起来,又回了个礼:“外祖父外祖母跟我客气什么,按说我还是你们晚辈,应当是我给你们行礼才是。”
陈老太爷笑着摆了摆手:“娘娘现在身份不同,不比当年可以随意了。”
沈琼楼听的心里别扭,陈老太爷也不再强求,拎了两个包袱到她面前:“这些日子在乡下居住,种了些土物出来,拿来给你尝尝。”
她低头瞧了瞧,见都是些山药花生土豆等物,艳羡笑道:“姥爷真有闲情啊。”
陈老太爷听她叫的亲近,哈哈笑道:“不是什么好东西,拿来给你尝个新鲜。”
他坐的近了,沈琼楼才就着日头看见他额上一块深褐色的疤痕,是受伤之后留下的,再也没法恢复原来的肤色了,瞧着便触目惊心。
她担忧道:“姥爷的伤。。。要不要我请太医再来瞧瞧?”
陈老太爷倒是看的很开,摆摆手道:“已经请太医瞧过了,说是皮外伤,这疤痕也难消,留着就留着吧,也不靠脸吃饭了。”
陈老夫人笑呵呵道:“你这么伤了我觉得还好,省得到外头去,有那老太太眼珠子使劲往你身上贴。”
陈老太爷哈哈一笑,不以为意。
沈琼楼瞧他们俩老夫老妻了还是如胶似漆的,禁不住羡慕道:“您二老感情真好啊。”
这话倒是让陈老夫人想起要问的话来:“我看你娘的来信,说王爷千方百计才把你娶到手的,待你想必也不错,你们二人婚后如何啊?”
她想了想又感叹道:“当初你三姑的事儿我们也知道些,不过烈女怕缠郎,豫王那般痴缠着,他品貌又出众,你们家想拒绝也难。”
她不提这个还好,一提沈琼楼想起这几日两人莫名其妙的冷战,顿了下才道:“王爷待我很好。”
老两口是过来人,见状对视一眼,陈老夫人把她的手一握:“怎么了这是?小两口闹别扭了?”
沈琼楼知道瞒不过他们,又不像让老人家操心,颔首道:“是有些别扭,等过几日就好了。”
陈老太爷人老成精,立即问道:“是因为王爷近日执掌朝政的事儿?”
沈琼楼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他缓缓捋须:“豫王是你夫君,皇后是你姨母,太子也是你表兄,我知道你的难处。”
她无奈苦笑,大概也知道老两口的来意了——是为了女儿和外孙来的。
陈老太爷缓缓道:“王爷颇具才干,这些年在蜀中那等难缠的地方行事也极有章法,压的那些土司不敢轻犯,在蜀中又兵强马壮,这回京中大乱平定,他也出了不少力,想必不肯把这位置拱手让人,这也是人之常情。”
沈琼楼忍不住想为殷卓雍辩解两句:“王爷只是见京里不稳当,这才帮着打理。。。”说完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
陈老太爷了然地笑笑:“你也有你的难处。”
他默了会儿,慢慢道:“方才我来的时候就听说有人为了巴结王爷,提议他扩充内宅,甚至还有送美人过来的,他处在这个位置,有些事儿当了皇上便身不由己,这种事儿他纵然拒了一次两次,以后还能次次都拒了?“
沈琼楼顿了下,一手撑着圆桌,强忍住立刻出去质问殷卓雍的冲动,皱眉道:“姥爷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陈老太爷缓声道:“楼儿,我也不瞒你说,我今日来确实是有想请你劝言,让王爷主动离京的意思,毕竟王爷不当皇上还是王爷,身份地位总不会变的,而太子就不一样了,他若是不能继承大统,只怕连性命也难保,你觉着王爷会放过他吗?你愿意眼睁睁看他去了吗?”
沈琼楼低头语塞,他眼神慈爱:“我自己没有孙女,你跟我的亲孙女无碍,我今日在这里问一句,楼儿,你想当皇后吗?手心手背都是肉,只要你想,我这就回去,再不会多言。”
她抿着唇,长出一口气:“我自然不想,治理后宫哪里是这么简单的。”
陈老太爷颔首,眼神清亮,抬手按住她的肩:“你姨母如何不易你想必也见过,其实她当初在太子之前还有一胎,却没能保得住。这几十年种种心酸艰险不足为外人道,我平生最恨的事就是她入选为后,当初是圣上下旨让她入宫选秀,是没法子的事儿,你却有选择的余地,宫中生存不易,我不想你走了她的老路。”
沈琼楼神情无奈:“可我不想又有什么法子呢?王爷是喜爱我,但他也有自己的想法,未必会被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