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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退到路边的吴掌柜深吸一口气,一抖衣衫迈步出来。
“某,太平居,特来向佛祖献诚心。”他说道。
明海禅师面色含笑却是没有再说话,视线也没有再投过来。
一旁陈老太爷轻咳一声,迈上前一步。
“做的什么啊?”他问道。
“素心一味。”吴掌柜说道。
因为明海禅师的停留,其他人也停下,有人不屑有人好奇的看过来。
“什么东西?”有人问道。
他开口,陈老太爷便也不说话了,站着也带着几分好奇看。
“是豆腐宴。”吴掌柜说道。
豆腐宴?
这个新奇的词汇传来,便引得更多人开口询问。
“说不清,请看吧。”吴掌柜说道,站开一步。
一个人二个人更多的人站过来,从台阶上居高临下的看过来。
水碗中,一块白嫩之物正在那男人的手中渐渐渐渐分化丝漫而开,一个奇怪的图渐渐显形。
围观的人不由都靠近几步。
“我知道豆腐。”有人说道,“渭州有道观售卖,只是,白嫩软滑味涩,怎能雕刻成形?”
越来越多的人上前,陈老太爷反而和明海禅师反而被挤到一边,也不用他们说话,其他人嗡嗡各种询问。
“这就是豆腐。”丫头说道,从一旁的担子中拿出一块给众人展示。
“啊呀这么软!”一个妇人伸手捏了下,惊讶说道。
丫头点点头,往前递了递。
“是豆子做的,全素的,妇人尝尝。”她说道。
“现在就能吃?”妇人问道。
“是,生熟都能吃。”丫头说道。
妇人迟疑一下,旁边一个少年先伸出手。
“我来尝尝。”他说道,捏起一块放入口中,略一尝嗯嗯点头,“不错。不错,哪里酸涩,好,好。”
便有人又来尝,说话声议论声越发的喧闹。
李大勺站在几案前。对这一切丝毫不察。他稳稳的弯身操持手中的刀子,不时的更换手中的刀子。
大家的视线渐渐的集中到他的身上。
“快看,是法螺。”有人低声喊道。
“我的天啊。真的是啊。”
“不对,还有莲花、宝瓶!”
更多的人围过来,发出低呼。
看着那丝丝散开的豆腐,看着那男人比女子绣花还要灵活的手,渐渐的不再说话屏起呼吸,错眼不眨的看着水碗中的豆腐。
“她要看的,是这个人?”
晋安郡王问道。
此时他站在殿侧廊下,负手看向这边济济未散的人群,目光又落在几丈外左前方的女子身上。
那女子身边有两个婢女并一个小厮陪着。也看向那边的人群,日光下烁烁看不清她的神情。
“常亮,你去看看,有什么好看的?”晋安郡王说道。
内侍应声是,忙举步过去,好容易从台阶上的人群里挤进去。居高临下一眼便看到几案上水碗里一只金鱼摆尾欲飞。
“啊呀!”他失声喊道。
旁边立刻无数视线飞来。
内侍自己也忙掩住嘴,再次看向场中。
那个看上去毫不起眼的男人几乎是在眨眼间就又换了一把刀子,轻飘飘的几下,金鱼的旁边仅剩不多的豆腐上又开始分离出图。
现场再不闻人声,似乎连呼吸都停滞了。
“快去看看!殿前有好热闹!”
有人大声喊道。
一个传一个。人群很快转过来。
“看什么?”
“殿前有人在献供奉!”
“哪有什么好看的?”
“又是吃的!现做的!”
此言一出,才因为吃了一碗过路神仙而肠胃熨帖,胃口大开的众人顿时热闹起来。
“快去看看,又有人发吃的了!”
呼啦啦的潮水般的人涌去了,转眼神仙居的几案前走的干干净净,只留一地的碗筷。
窦七气的鼻子都歪了。
“真他娘的不要脸!都跟我学!”他伸手指着不由破口大骂,一面抬脚就走,“我去看看是哪个!”
人潮涌来的时候,殿前也爆发一阵欢呼。
男人后退一步,弯了许久的腰似乎直不起来了,他低着头看着眼前的豆腐大碗,原本方方正正的豆腐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轮、罗、伞、盖、花、罐、鱼、长各自鲜明又相依相偎错落有致。
四周惊叹声连连而起,涌涌向前细观。
李大勺满布红丝的眼中渐渐蒙上一层雾气。
成了,成了…。
而另一边丫头面前的盖碗里蒸炖的豆腐也摆出来,另锅烹制好的汤汁慢慢的沿着碗边注入,香气蒸汽四溢,衬的几案云雾缭绕。
“还请佛祖笑纳。”
吴掌柜上前一步,冲着正殿施礼喊道。
人群顿时让开,将庄严的佛殿展示在他们面前,现场响起低低的吟佛声。
明海禅师慢慢的走向前,他站在台阶前,看着几案唯一摆放着的阔碗,看着其中浮于碗中的佛门八宝。
“阿弥陀佛。”他合手念道,微微低头,再抬头,看向台阶下的男人,“这位施主,请捧供奉跟老衲来。”
人潮涌过来的时候,就看到空空的几案。
“吃的呢?”有人乱乱的问道,用力的嗅了嗅,四周似乎还弥散着香气。
“什么吃的?”台阶上还未散去的贵人们有些不悦的转头说道,“那是给佛祖的供奉!”
给佛祖的?那些不能吃的都是给佛祖的,能吃的不是一向都是给人的吗?
“那人做的供奉,被明海禅师请去佛前了!”
有人说道一面伸手向前指。
人群看去,台阶上,明海禅师后果然跟着一个男人,男人身形普通,还有些微微的佝偻,但双手捧着一个碗,走的脚步稳稳,在其后还有一个女子捧着一个盘子跟着
“听说是用豆腐做了什么!”
“豆腐是什么?”
大家目光追随着那男人的背影,在威严的佛殿衬托下,再普通不过的身形竟然显得有些庄重高大。
“能让明海禅师另眼相看邀请,真是好厉害!这人是谁?”众人纷纷询问道。
“李大勺!”
答声从人后传来,有人回过头,看到跟过来的窦七站在后边,张大嘴不可置信的看着已经随着明海禅师就要迈入大殿的男人。
李大勺!
那个怂货!那个怂货!
第二十章痊愈
李大勺!
李大勺是诨号。
窦七甚至不知道他的本名叫什么。
也没必要知道,一个毫不起眼的厨子而已。
印象里这个男人就是窝在厨房里,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做着那些重复的谁也会做的饭菜,拿着几年不变的工钱,从学徒起开始十几年从来没有间断过。
其实就算他几日不来,窦七觉得对于大家来说也没什么区别,甚至都没人能想起厨房里还有他这个人。
就这样一个人,爷爷竟然要把醉凤楼的分红给他,让这样一个人,竟然子孙永世分走他们窦家的银钱。
就这样一个人,凭什么!
爷爷是念旧的人,年纪大了就心肠软,却忘了生意就是生意,所以他拿到醉凤楼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把那些庸庸可有可无的人都赶走。
这个怂货走的时候,还哭呢,跪倒自己面前哭,说只要一口饭不要工钱也行,真是丢人死了。
后来听说病的要死了,怎么又痊愈了?竟然还能站上台面了!
“李大勺?”前边有人听到了回头,带着几分好奇问道,“你认得?他是什么人?好厉害啊!”
好厉害!好厉害!
窦七面色铁青。
“他怎么厉害了?”他问道。
这人没有回答,另一人转过头开口了。
“你没瞧见?方才,他在一个碗里雕刻出佛门八宝!”他说道,激动的比手画脚。一面带着得意,“谁让你们跑得慢,我来时刚刚赶上看到,然后就被端走了…。”
“八宝谁不会雕?”窦七咬牙说道。
“人家是用豆腐雕的,别人会吗?”又有人说道,声音更大,“豆腐。你见到豆腐了吗?你见过豆腐吗?”
豆腐?
是什么?
窦七的视线向前看去,那个怂货的背影已经看不到了。
“是哪家献的供奉?”
“是太平居。”
“太平居是哪里的?怎么没听过?”
“是啊,不是来供奉的吗?怎么不等大家都知道看到再走啊?连个幌子也没打着。”
“就这一味吗?没有别的了吗?我们都还没看到呢,尝到不尝到的不奢求了,哪怕看一看也好嘛。”
“得了吧。人家是特意供奉佛祖的,又不是让我们看的,谁想看就能看到,谁想吃就能吃到的,那算什么稀罕。”
谁想看就能看到,谁想吃就能吃到的。就是算不得稀罕吗?
窦七面色越发的铁青。
刚才是谁喊着抢着要他们神仙居的大素锅的,这群放下碗就骂娘的东西们!
“窦爷。”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窦七看过去,见吴掌柜冲自己含笑施礼。
“您忙完了?我们也忙完了。这就走了。”他说道,不待窦七回话,就转身走,走了几步又想到什么。回头冲窦七一笑,再次拱手,“哦对了,窦爷,恭喜发财。”
窦七从来没觉得有人会笑的让人这样不舒服,他站在原地面色铁青被人群涌的东摇西晃。
内侍站定在晋安郡王身旁,又是说又是笑。
“…栩栩如生活灵活现…。”他说道。眼睛笑的弯弯,一面舔了舔嘴唇,“还有,那盘蒸豆腐,浇上汤汁,看上去就好吃得很,只是可惜吃不到…”
晋安郡王瞪眼。
“我让你去看人,谁让你看吃的?”他说道。
内侍嘻嘻哈哈的笑了。
“人啊,人长得不好看,跟殿下不能比。”他说道。
晋安郡王哼了声。
“男儿谁比那个好看不好看。”他说道,“休得胡说。”
他说着话视线看向另一边。
那女子已经被许多女子围住,其中还有一个熟人。
晋安郡王忙转身,掩在廊柱后。
“姐姐你看什么?”陈丹娘问道,拉了拉陈十八娘的衣袖。
陈十八娘收回视线,眉头微微皱了皱。
“我好像…。”她说道,话说一半又停下,挽起程娇娘的手,“没事,玩了半日累了吧?母亲已经定了素斋,我们快去吧。”
“素斋?”陈丹娘说道,想左右晃头看去,“有个人说请我吃素面呢,人呢?”
陈夫人落后几步,听仆妇耳语几句。
“是认识的?”她低声问道。
仆妇点头。
“听说话是认识的。”她说道。
陈夫人沉吟一刻,看向前方走在女儿们中的程娇娘。
虽然特意穿了自己送她的春衫,但在一群豆蔻少女中,这女子的背影还是显得孤寂,或许是那瘦削的身形,又或者是那端正挺直的姿态。
“你瞧着,是什么人?”她又问道。
“那少年公子与娘子年纪相仿,或者大一两岁,相貌俊美,形容悠闲,虽然看似举止大胆,但却也有分寸,对娘子并无亵渎轻浮不敬。”仆妇一面想一面认真说道,迟疑一下,又笑了笑,“而且,见到娘子,他很欢喜。”
陈夫人嗯了声点点头。
“只要不失礼就好。”她说道,叹口气,“如果有失礼的,你们待娘子不可以他人事不便管为由,就把她当我们自己家的女儿,万事要护着她。”
仆妇忙应声是。
“但愿这孩子,能有个好姻缘。”陈夫人说道,再次看向前方的程娇娘。
而与此同时,张老太爷正被自己的孙子张成拍打着胳膊。
“爷爷,爷爷,那就是太平居,那就是太平居做出来!”他连声激动的喊道。
张老太爷站开几步。
“我还没老的听不到。”他说道,瞪了孙子一眼,一面站好身子。方才人群涌涌挤得他有些狼狈。
这女子,就会搞出一些稀奇古怪的吃食。
“爷爷,爷爷,半芹不是说太平居的主人也来了吗?你帮我引荐下。”张成说道,一面带着几分激动左右看,“京城如此好,我有点舍不得走了。”
张老太爷也左右看。眉头微皱。
现场禅茶会的人散去,民众们涌了过来,乌压压的一片人头攒动根本就认不出谁是谁。
“方才大殿里怎么没看到她?”他自言自语说道。
晋安郡王踏入宫门的时候已经到了午后。
宫女内侍们施礼迎接,看着少年一阵风的过去。
“殿下如此高兴。”一个宫女笑道,侧头看殿门。
“只要出去玩。殿下都是高兴。”另一个笑道,又摇头,“只是对功课不上心,太后知道了,又该上愁了。”
一路始终拿在手里的匣子被放在地上,晋安郡王带着笑意坐好。
内侍也在一旁跪坐下来。看看匣子,又看看晋安郡王。
“殿下。”他忍不住说道,“好看吗?”
晋安郡王哈哈笑了。抬脚踹他。
“自然好看。”他说道,一面吐口气,再次微微一笑,指着匣子。“你看,是送我的生辰礼。”
他在我的二字上加重语气。
也许那女子只是随口答话而已,殿下竟然这么高兴,不过,殿下竟然对这女子说出今日是自己的生辰这样的话。
殿下是寂寞太久了吧。
不过更让他惊讶的是,说者那样自在,听者也毫无忐忑。按照郡王的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