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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是啊,娘子说的,郎君们已经出去买药了,还要去找松针等等好些奇怪的东西。”金哥儿说道,一面忙转身,“家里人好多,我先去忙了。”
婢女和半芹对视一眼,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娘子能起死回生,所以,断手再生也不算什么稀罕吧……
但是,那是断了的手啊……
“在呢,在呢。”
卧榻上传来阿宋嫂的呢喃,她伸出手胡乱的抓挠,似乎抓不到东西,神情变得焦躁不安。
婢女忙上前一步,将一个引枕塞到她手里。
阿宋嫂呢喃几句在呢昏沉沉不动了。
婢女和半芹对视一眼,眼里都含着泪。
“你看,阿宋嫂的脚。”半芹低声说道。
婢女看去,不由掩嘴。
先前没注意,如今躺下来鞋脚从裙子里露出来,鞋子早就没了,一只脚上穿着袜子,泥污一片,一只脚没了袜子,血污一片。
“她一直跟着走来的。”半芹喃喃说道,眼泪又开始掉下来。
从太平居到京城坐车还要半个多时辰,更何况走路,又是黑夜里…
在呢,在呢。。
大家的耳边又浮现阿宋嫂的呢喃,似乎看到这个妇人紧紧的抱着丈夫的断手,无知无觉的在黑夜里前行。
李大勺成了废人,阿宋嫂疯了,这个家算是毁了。
“菩萨保佑。”半芹忍不住合手喃喃。
菩萨大慈大悲。
“不对,不对。”婢女低声说道。
什么不对?半芹看她。
“道祖真人保佑。”婢女合手喃喃。
外间传言娘子被弃养道观时遇到了道祖李真人,不仅痴傻痊愈,还得了起死回生的方技,所以说的话,娘子应该是道家的。
当然要拜道祖而不是拜菩萨。
半芹愕然又有些想笑,但此时真不是笑的时候,她神色哀戚的叹口气。
“你守着她,我去外边帮忙。”她低声说道。
婢女点点头,向外看去。
“怎么还是这么多人?”她说道。
半芹走出去,夜色依旧沉沉,院子里灯火通明。
“你们跟我来这边休息一下。”金哥儿引着李大勺的乡亲们向后院走去。
他们走开了,院子里的人却并不见少。
十几个穿着甲衣的兵士都杵立,灯下影影重重。填满了整个院子。
刘大将站在院子里,死死的盯着已经关闭的屋门。
把手接回去?把手接回去?
胡说,胡说。
不可能!
不可能!
已经断掉的怎么可能再生?
“曾听说神医扁鹊能起生死,肉白骨,难道这个小娘子竟然也有此等神技?”
“哎。前一段不是说有个遇仙的神医能够起死回生吗?”
身后有兵士低声议论。刘大将打个机灵。
“你家姓什么?”他猛地问道。
从一旁过的半芹停下脚。
“我们家姓程。”她说道。
“那不是,那个神医是周家的,归德郎周家的。”兵士们低声说道。
刘大将看着这丫头走开几步。听了这话又回头看他们,似是微微笑了笑。
笑什么笑!
那种神医荒诞之言吗?
急促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徐茂修带着四五个乡亲拎着大大的包袱冲进来。
“药买来了,买来了。”他们喊道。
刘大将忍不住上前一步,想要看看他们买的什么药,但这些人很快冲进屋内,门又被拉上了,只看到其内人影幢幢或坐或立,似乎在忙碌什么。门不多时又被拉开。
两个乡亲端着血水的铜盆出来。
“再烧水,娘子说要把大勺洗干净。”他们说道。
半芹忙引着他们向厨房而去。
刘大将看向门内,见两个乡亲正忙碌着,而一旁那女子则依着凭几似是闭目养神。
“…这。。这怎么弄?”一个乡亲满手都是血,神情慌张,低声问道。一面忍不住去看程娇娘。
装满各种药的包袱都被扔在一旁,那女子根本就没看一眼,保持着他们进门时的姿态未变,自始至终只说了一句话。
“你们回来了,快把人收拾干净吧。”她木然说道。
所以。这么长时候,她就一直坐着什么事都没做?
乡亲低头看着门板上昏死的李大勺,血呕吐污迹满满,就连自己这个干粗活脏活的都觉得无法下手,更何况这个干净美貌的小姑娘……
“怎么弄都行,洗干净换好衣服右胳膊露出来便可。”
女子的声音传来。
乡亲忙应声是不敢再多言。
这样的也是大夫?刘大将神情惊愕。
东方发白的时候,站在窗边的婢女听到动静回头,看到阿宋嫂睁开眼,神情有些茫然。
“是梦啊…”她喃喃的说道,脸上迸发出欢喜。
这一刻婢女恨不得她看不到自己。
世上最开心的事是悲痛欲绝时发现不过是一场梦,而世上最悲伤的事自然也是梦醒了发现一切都真实发生了。
果然阿宋嫂察觉室内有人转动视线看到她,脸上还没散去的欢喜顿时碎裂。
“啊,啊。”她喉咙里发出几声嘶哑闷声,眼开始翻白,整个人也颤抖起来。
婢女忙扑过去。
“阿宋嫂,你别怕,娘子已经再给李大哥治伤了!”她拔高声音喊道。
阿宋嫂伸手胡乱的抓挠。
“手呢?手呢?”她一连声的喊道,奋力的挣扎,丝毫听不到婢女的话一般,“我拿到了,我拿着呢,手呢?手呢?”
她身子抖动的厉害站不起来,便在地上乱爬,额头上大汗直冒,面色发白。
“阿宋嫂,娘子把手给李大哥接回去了。”婢女死死的按住她,摇晃着喊道,“你快清醒清醒!”
手接回去?
阿宋嫂停下来,茫然的看着婢女。
“手还能接回去?”她终于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能。”婢女毫不犹豫的点头。
阿宋嫂看着她身子颤抖神情惊乱,这是她想要的回答,却又是她不能相信的回答。
“是,一定能。”婢女再次重重的点点头说道。
是的,一定能,娘子从来不说假话。
她拉住阿宋嫂指向门外。
“你看,你看,娘子已经开始治伤了!”她说道。
阿宋嫂颤巍巍的想要站起来,腿脚用力却因为刺痛而又跪下,她便干脆爬着向外。
我去看看,我去看看……
第四十七章请来
天色微亮的时候,周家校场上相比往日冷清了很多,往日那种刀来枪往呼喝叫好的喧闹声没有了。
因为周老爷还在赶回来的路上,所以事情便由家中的孩儿们奔忙。
冬练三九夏练三伏,风雨无阻的武人家训只是讲面对老天时候的强硬,当遇到*时,便立刻土崩瓦解。
原本也不大的校场此时看起来有些空旷,一个少年正将一杆枪舞的矫如龙蛇呼呼生风。
但这行云流水被一声喊打破了。
周六郎*上身,将长枪收回,身上的汗珠滴滴滚落。
“谁找我?”他回头问道。
校场边站着一个小厮忙跑过来。
“是程娘子。”他答道。
她?
周六郎一惊。
“人呢?”他问道。
小厮有些怯怯。
“家里正忙着,夫人也忙着,就。。让赶走了…”他低声说道。
这个时候听到程娘子二字,对于周夫人来说,无疑是火上浇油。
“这个丧家败门星!不许她进我家门!快给我打走打走!”
亏是周六郎的小厮听到,知道自己家公子对这程娇娘的心思,本着忠心体贴偷偷跑来告诉。
“公子,你可别让人知道我说的…”他又带着几分可怜巴巴说道。
惹恼了周夫人,是要被发卖的。
“她来了?还是打发人来的?”周六郎问道,将长枪扔回架子上。
“是一个小厮。”小厮答道,“就是看门的那个小子。”
周六郎点点头,大步向外走。
“公子,你也别急…”小厮忙跟上。
“我没急,我急什么急。”周六郎瞪眼说道。
小厮伸手指了指后边。
“公子,你的衣服还没拿……”他小心说道。
周六郎抬手给了他一下。
“长眼不长手,要你何用!”他喝道,“还不快去拿!”
小厮捂着头撒脚跑回去。
周六郎催马疾驰远远的就看到玉带桥的宅子前散着好些马匹。他不由再次催马。
迈进门看着院子里站着的人,更是皱眉。
“大将,我们先回去了。”
“大将,你最好去跟吴大人说一声…”
“大将,你真要在这里等着啊?”
兵士们围着一个男人乱乱的说话。
“老子跟他说个屁,老子自来了后还没歇过,歇两天又如何?”刘大将没好气的摆手道。“你们走吧,我就在这里等着。”
“刘奎。”
一个声音喊道。
虽然老子被贬官如此。但好歹也是个小街使,手下的兵士再瞧不起自己也不能提着名字喊吧?
刘大将怒气冲冲的扭过头,看着一个少年郎站在门口。
周六郎走进来,皱眉打量他,又看这些兵士。
“你们在我家做什么?”他问道。
你家?
刘大将愣了下。
“周六公子。”一个兵士认得出来说道。
虽然并非是那种豪权之家,但老陕周的名气也不小,尤其是这个周六郎,也没少在京城斗鸡摸狗打架闹事。
刘大将一个机灵。
“周?”他问道,“哪个周?”
“归德郎将周家。”周六郎自己答道。
刘大将瞪大眼,然后回头看向屋子。
自从四更左右所有人被赶出来屋门关上后。那里就安静无声。
“那,那她是你家的?”他伸手指着屋子,问周六郎。
周六郎也看向屋门,然后看到廊下站起来的徐茂修婢女半芹等人,还有一个跪坐在地上靠着廊柱的女人。再看廊下四周呈戒备散布三人,都是徐茂修的那几个兄弟。
他们都来了……
“出什么事了?”他没理会刘大将,而是问道。
“没什么事。”徐茂修说道,“妹妹给人治伤。”
治伤?
周六郎视线看向刘大将。
是巡街兵士?
“是我们的厨子,李大勺,昨夜被人偷袭打伤了。”徐茂修简单说道。
周六郎神情惊愕旋即又愤怒。
“人没抓到?”他问道。
徐茂修摇头。
“因为狗叫的厉害,附近村里的人结伴寻过来查看,歹人早就跑了。”他沉声说道。
真是多事之秋。
周六郎没有再说话,莫名其妙的父亲突然出了事,这突然太平居又出了事,难不成这两件事有联系?
“娘子可能知道是谁干的。”婢女说道。
徐茂修周六郎等人都看向她。
“娘子昨日刚说有麻烦要来了。”婢女说道。
这个女人……。
“意思是说这不是针对李大勺,而是针对…”周六郎说道,话说到这里停顿下,“太平居?”
众人沉默一刻。
“等李大勺醒来再问一问便知吧。”婢女说道。
“那就等吧。”周六郎说道,在廊下坐下,又看院中的刘大将,“刘大将,我可以为他们作保,他们不是歹人。”
果然是那个周家的神医娘子,原来那神医娘子不姓周,而是姓程啊。
刘大将摆摆手。
兵士们领命都转身走了,门前一阵嘈杂旋即安静了。
“某知道。”刘大将这才说道,也走过来在廊下坐了,“某也要等。”
你等什么?
周六郎皱眉,又看向屋内。
“伤的很重吗?”他问道。
“其他的伤到无妨。”徐茂修说道,“只是接手有些费力,妹妹说,大约要到过了午才行…。”
他的话没说完,周六郎单膝跪起来,面色惊愕。
“手?”他问道。
“是,大勺的手被歹人砍掉了。”徐茂修说道。
被歹人袭打,砍掉手脚也不算什么稀奇,所谓歹人嘛。
但是,救治这种伤不是包扎止血什么的吗?
什么叫把手接回去?
“你说什么?把手接回去?”他提高声音喊道。
婢女等人忙带着几分责备冲他嘘声。
怪不得刘大将这些人会留在这里…
把断掉的手再接回去……
断骨再生倒是听过,这断手再续接真是闻所未闻……
这女人,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啊。
周六郎收回腿慢慢的坐下,看着紧闭的屋门神情复杂。
所以,她才让人叫自己来的吧。
也知道怕惹祸了吧……。
周六郎绷着脸背对屋门坐正身子,不知是日头渐渐升高的缘故还是别的什么,他的脸颊微微的燥红。
院子里坐了五六个人,后院里还有几个乡亲,但整个宅院里安静无声。
只有金哥儿和半芹来回奔走倒水送饭。
不过也没人吃的下。
“到如今这么久了,怎么一点动静也没?”周六郎忍不住说道,一面抬头看天。
正午的日光刺眼。
周六郎又回头看向屋门。
徐茂修和婢女一左一右守在门边,有意无意的能够及时拦住任何一个想要闯门的人。
周六郎心里哼了声。
真要想闯,你们能拦得住?
你看,门自己就开了…
他心里闪过这个念头猛地愣住了。
门开了!
“娘子!”
声音让徐茂修和婢女最先喊起来,刘大将第一个站起来,死死的看向门口的女子。
但这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