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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张张口要说话,又觉得不知道说什么了。
本来要问的话。随着这韩昌的失态揭晓,也没必要问了,这太出人意料了,也让他有些失措。
“程氏,这个观天象你师父也教过?”他只得问道。
“教过,略通。”程娇娘答道。
皇帝抿了抿嘴。
“你这略通的还真够多的。”他说道。
怎么哪里都有你的事?
皇帝看着殿内,要问的话也没必要问了。看看他的皇亲看看他的臣子,一个笑的脸开了花,一个激动的比那迷了道的崔琴师也好不了多少,他这个坐在御座上的皇帝,这时还不如这个站在殿中的小女子引人注目。
这么年轻就能测出日食?那天文历法定然精通…不过也不一定。
“天文你不会只知道测日食这一道吧?”皇帝问道。
“不是,这个会的多一些。”程娇娘说道。
皇帝哦了声。
“你当时为什么要斩杀了那和尚?”他问道。
“观天测星是为历法农事。为民众知节气生活,不是为了论吉凶祸福,更不能以此来迷惑民众,谈天文妄言吉凶论休咎当斩是律法,也是道学之法。”程娇娘说道。“民女不敢替官府论律,只是替天文道学锄奸。”
这话说的皇帝心中欢喜,没错,就该是这样,那些司天台的混帐们动不动就拿着天象来指责他这个天子不修仁政,动不动就要他谢罪谢罪,啊呸,下次他们再敢以天象论吉凶,朕就砍了他们…。当然不能…谁都可以砍,他这个做天子的不能。
这样看来,这个娘子还真是危身奉上了。
可惜啊可惜,怎么是个女子呢?
要是个男子,朕即刻就让他进司天台太史局。
可惜啊可惜,要是她师父还活着该多好。
皇帝微微出神。
“陛下,那儿臣可以去修花田了吧?”晋安郡王上前一步问道。
这一声让皇帝回神。
“你的王府,你拆了朕也不管。”他没好气的说道。
“陛下,儿臣怎么舍得,这可是陛下赠儿臣的。”晋安郡王笑嘻嘻说道,躬身施礼。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可问的了,殿内的人便借此都告退了,看着三人鱼贯退出去,一个内侍忙上前捧茶。
“都凉了。”皇帝没好气的喝道,将茶碗重重的撂在几案上,“你会不会当差?”
那内侍噗通跪下了连连叩头。
“滚出去。”皇帝沉脸喝道。
那内侍一句话不敢多说哭丧着脸退了出去。
“真是不会当差。”门外站着一个老内侍淡淡说道。
竟然要构陷晋安郡王,结果构陷不成反而让陛下措手不及的狼狈。
活该!
“陛下春秋正盛,都急什么急。”他自言自语说道。
身后跟着的小内侍迟疑一下。
“可是,也没别的选择了。”他低声说道。
还有别的选择吗?
老内侍没有说话,揣着手望着层层宫殿的天空,乌云沉沉遮住了日光。
要下雪了。
“要下雪了,你快些回去吧。”晋安郡王说道。
“晚上才会下。”程娇娘说道。
晋安郡王笑了。
“对对,你说的没错。”他说道。
韩昌跟在后边看着前面少年男女慢行,听着二人随意又简单的对话,心内五味陈杂。
这程娘子竟然就是一心惦念的过路娘子。这过路娘子竟然是如此闻名的程娘子,是那个让亲长借以骄纵的程娘子,与天子太后皇亲迎奉的程娘子。
他抬起头看着这个程娘子。
迎奉?
她的脊背就连叩拜的皇帝的时候,都没有弯曲一下。脸上更没有常见的那种讨好的卑微的笑。
这种端正也不是一些所谓的清臣名士做出的那种有些刻意的刚直。
而是轻松自在的,与生俱来的,发自内心的不卑不亢不迎不奉。
迎奉?韩昌摇摇头心里叹口气。
马车响动,韩昌抬起头回过神看到晋安郡王的车驾离开了,那娘子也抬脚走向自己的马车,他忙抬脚上前。
“程娘子。”他说道,一面长身施礼。
程娇娘转身还礼。
“韩某今日全靠娘子当日相助。”韩昌说道。
“大人说笑了。”程娇娘说道,“我已经说过了,你的事是你的事,与我无关的。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我说了,你不听,不是一场空。我说了,你听了,所以你得了该得的,你看,这与我何干?”
韩昌一怔,旋即笑了。
“娘子大度。”他说道,再次施礼。神情尴尬,“我儿元朝是误会娘子了,我这就回去带他去和娘子赔罪。”
“误会我什么?”程娇娘问道。
“误会娘子是恶人。”韩昌说道。
“不是,他不把我当恶人。”程娇娘说道,“韩大人,你心里明白的。”
是的。韩元朝不把她当恶人,当好人,善人,但是却非他认同的人。
韩昌默然,重重叹口气。
“娘子。”他再次施礼。“娘子对我父子有大恩。”
“错了,韩大人,是贵公子对我有恩。”程娇娘还礼说道。
元朝对她有恩?
韩昌愣了下,才要问,对面有一个内侍引着一人缓步而来,面容似曾相识,他不由愣了下,旋即认出来。
“冯中丞。”他脱口喊道。
韩昌脱口而出,视线落在程娇娘身上。
这算是狭路相逢吗?
冯林看到韩昌停下脚,也认出了是路上驿站有过一面之缘的人,便抬手施礼,却见韩昌似乎神不守舍,不看自己也没有还礼,视线只看着背对自己的一个女子。
是家眷吧,不过家眷怎么跟着到这里来了?
冯林微微皱眉,没有说话抬脚要走,那女子就在此时转过身来,冯林的视线随意扫过,迈步而过。
眼前出现一辆马车,车内端坐一个女子,面色苍白双眸有神。
“其实如果真要这样说的话,那救大人的不是我,大人该谢的也不是我。”她说道。
冯林猛地站住脚。
“是你!”他声音拔高喊道,转过身。
韩昌心里一跳,下意识的站到程娇娘身前,但他旋即为自己的动作有些惭愧。
冯林就算再被称为鬼判官,也不是会打女人的人。
身后程娇娘的声音传来。
“是我。”她说道。
冯林上前一步,似乎要把韩昌一把推开,但伸出手又忙忙的后退,旋即长身施礼。
“冯林见过娘子。”他颤声说道。
韩昌吓了一跳,这,这是什么道理?讽刺吗?
他站开转头看程娇娘,这女子端正的还礼。
“韩大人,告辞了。”她礼毕又对自己说道。
韩昌忙说请。
冯林上前一步要说什么,但还是停下脚了,恭敬的对程娇娘再次施礼。
“冯林恭送娘子。”他说道。
看着马车在御街上而去,冯林才收回视线,神情难掩激动,转头看韩昌。
“韩大人,原来这是你的亲眷,冯林冒昧想要上门拜访。”他说道。
韩昌看着他,神情古怪。
“冯大人,她不是我的亲眷。”他说道。
冯林愣了下。
“那是友人的家眷?”他说道,再次施礼,“还望韩大人引荐,这位娘子与冯林有大恩。”
韩昌的神情惊愕。
“你说什么?”他问道。
“这位娘子对冯林有救命再生大恩。”冯林也不再忌讳与陌生人不多言谈的习惯,此时已经把韩昌当做旧友了,听他问便立刻说道,“冯林一直期望能再见郑重拜谢却不得,没想到今日夙愿得偿,多谢大人,还望大人引荐。”
他说完抬起头看着韩昌神情越发古怪。
“你说她是你的救命再生恩人?”韩昌问道,似乎是听到世间最为荒诞的事。
冯林站直了身子。
“韩大人这是瞧不起女子了?”他问道,“还是认为冯某是随意说笑?”
韩昌忙摇头。
瞧不起这女子?他已经够失礼了,更不能不会有这样的念头。
他看着冯林,确定这个鬼判官不是失心疯了也不是吃酒吃醉了,他听到的话都是真的。
“她竟然也对你有大恩啊。”他喃喃说道。
也?冯林竖起耳朵听到这个词,再次打量韩昌。
“难道韩大人与她…。”他问道。
韩昌看向他,点点头。
“她对我,不,不止对我,还有犬子,都有恩。”他说道。
原来如此,冯林点点头。
“那请问韩大人,恩公是何方人士?某即刻前去拜见。”他说道。
韩昌看着他露出一丝古怪的笑,似乎可怜又似乎可悲。
“冯大人真想知道?”他问道。
冯林再次一怔,皱起眉头,这个韩昌路上一面觉得挺正常的人,怎么此时说话神情如此古怪?
“知恩不报非君子。”他肃容说道。
韩昌的嘴角扯了扯。
“那要是不仅不报,反而害之呢?”他问道。
这个韩大人!冯林眉头紧皱。
“那便是畜生不如。”他说道。
韩昌看着他叹口气。
“大人,节哀。”他说道。
“韩大人,你到底什么意思?”冯林迈上前一步,带着几分怒意喝道。
“没什么意思。”韩昌看着他叹口气,“只是觉得天意弄人吧。”
“你…”冯林要再说话,韩昌先开口了。
“冯大人,这位娘子冯大人不陌生,而且还很熟悉。”他说道,伸手往御街上程娇娘离去的方向遥遥一指。
“她姓程,江州人士。”
程,江州人士,冯林心里大喜忙忙的记下,几个字在心头念过,顿时倒吸一口凉气,抬起头不可置信的看着韩昌。
她姓程!江州人士!
怎么会?!怎么可能?!
冯林上前一步,伸手抓住韩昌的胳膊,面色涨的通红,手上青筋暴起。
他张口要说话,却一张口觉得天旋地转,身子摇晃前倾而去。
“冯大人!冯大人!”
“冯大人,你怎了了?”
“快来人啊!”
第二十八章问恩
“冯林晕倒了?”
皇宫里皇帝惊讶的坐起身子,看着面前的内侍。
“是啊,刚刚的。”内侍说道。
“怎么好好的晕倒了?”皇帝问道,“叫太医了吗?”
“叫了,叫了,太医亲自护着送回府上去了。”内侍忙说道,“说没有大碍,休息一下就好了。”
皇帝这才松口气坐回去。
“朕就说让他歇息歇息,偏偏不听。”他说道,一面抬手按着额头,“这些直臣忠臣最爱作践自己得好名,却让朕背上刻薄之名。”
“陛下,冯中丞好像不是累的。”内侍说道。
皇帝看向他。
“好像是吓的。”内侍迟疑一下说道。
吓的?
什么人能吓到这个鬼判官?
“冯中丞是在宫门口遇上韩大人和程娘子了。”内侍说道。
皇帝一怔。
不会吧…。。
不会又跟这个程娘子有关吧?
适才已经有个官员见到她激动的失态了,不会再有一个官员见到她就吓晕了吧?
这叫什么事!
韩昌跟着太医一并去冯林家中了,那位引着冯林的内侍被叫了进来。
“奴婢也不太清楚…。”他跪着说道,“当时韩大人先跟冯大人打了招呼,冯大人跟韩大人还礼,原本是要走的,后来看到了程娘子,冯大人就说了句是你…。”
是你?
又是这句话?
“然后又说你是程娘子了吗?”皇帝忍不住问道。
内侍愣了下,忙摇头。
“没有,没有。”他说道,“然后程娘子答了句是我。”
“再然后呢?”皇帝问道。
“再然后冯大人就施礼,上前跟他们说话去了,奴婢。。奴婢回避退开了。”内侍说道。
皇帝瞪那内侍。
别的时候你们最惯于窥视,怎么正经时候反而知道回避了?
“后来那程娘子就走了,冯大人和韩大人说了两句话,不知道说了什么冯大人变得很激动。然后韩大人又指了指程娘子离开的方向,冯大人就,就晕倒了。”内侍一口气说道。
真跟程娘子有关?
皇帝皱眉,看来只有问问韩昌了。
“传韩昌来。”他说道。
内侍忙应声是退下了。
而在此时。冯林晕倒在宫门前的事已经风一样传开了,尤其是当得知在场的还有程娘子,事情顿时变的更热闹了。
“看来鬼还是怕神仙的。”
“这一照面,鬼判官竟然活活的被吓晕了。”
官厅里的官员小吏虽然不敢明面论鬼神之事,但拿来开玩笑还是很正常的。
一时间满厅各厢都在论鬼神。
这事也的确太可笑了。
高凌波听到了也是有些好气又好笑。
“还不如刘校理呢。”他拂袖说道,“真是废物一个,枉我为他摇旗呐喊添风添火。”
“那程娘子到底说了什么?就吓的他如此?”
“大人,传出来的只有冯林问是你,程娘子答是我。”一个下属说道。
“这有什么吓人的?”高凌波皱眉问道。
“至于别的话就只有当时在场的韩昌知道了。”下属说道。
“韩昌?”高凌波皱眉,“这又是什么人?”
“是盘江县令。就是那个预测日食的县令。”下属说道,“因为修建水渠有功,擢升太仓转运司,今番是觐见来了。”
预测日食,却因修建水渠有功得升。这话说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