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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待会儿会不会看到皇帝气而奔走避之。
程娇娘的眼角微动,并没有见到皇帝气而走,倒是见一个内侍低着头脚步匆匆的走开,转过长廊不见了。
…………………………………………………
安妃宫内,已经能半坐起的安妃正由侍女小心翼翼的喂着汤药,闻听此言顿时连声咳嗽。
“娘娘!糟了!”她颤声喊道。
一旁的交椅上,皇后娘娘正闭目,似乎根本就没听到小内侍的话。
“吃你的药。”她说道,“快点把你的脉象调好了,如不然等高大人带着太医院的所有人来诊你的脉,那才叫糟了。”
此言一出,安妃本就苍白的脸更加惨白,伸手抓过药,也不用宫女喂自己仰头几口喝了。呛得连连咳嗽。
“娘娘,娘娘。”她一面咳嗽一面颤颤的喊道。
皇后依旧坐在交椅上,笑了笑睁开眼。
“你怕什么?你都有胆子敢说是晋安郡王送点心那日才有了身孕,也敢明明在太医诊出胎儿不稳的时候还说怀的龙子。安妃,你胆子不是很大嘛,怕什么。”她笑道。
安妃呜呜的哭了。
“娘娘,娘娘,臣妾不是胆子大,臣妾是傻…”她哭道。
“傻什么。”皇后打断她坐起身来,“傻办法也不一定没用啊。”
安妃看着她抹泪。
“可是,可是陛下要是怀疑…”她急急说道。
“陛下会怀疑。”皇后说道,“陛下这个人最会怀疑了。”
安妃连连点头泪流的更凶了。
“娘娘,您说过。会让臣妾过好日子的,臣妾还不想死…。”她哭道。
“闭嘴。”皇后说道。
安妃果然立刻听话的闭嘴了,流泪看着皇后。
“陛下会怀疑,不过,有人比我们更先被怀疑了。所以不用担心。”皇后说道,一面站起来,“这一次,本宫运气稍微好那么一点点。”
有时候,运气好那么一点点就够了。
勤政殿里,高凌波看着暴走愤怒的皇帝心内亦是说道。
他现在能及时站在这里,说起来倒是因为高小官人与程娘子的荒唐婚事。要不然他现在还在外边呢,那样等他得知这宫里出的事,再赶回来就来不及了。
所以说,这件事未必是件不好的事。
愤愤骂出一些天子不该说的话的皇帝忽的站住脚。
“朕知道了。”
“朕知道为什么这件事会发生了。”
“这件事的确怪朕。”
高凌波微微皱眉。
“陛下,臣适才言过了,其实怀璧其罪。壁不该有罪…”他附身施礼说道。
“朕知道你们依仗的就是这个。”皇帝打断他说道,脸上没有了愤怒,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的看着高凌波。
我们?这个?哪个?
高凌波对于皇帝的突然变化有些惊讶,竟然又冷静下来了。
看来真的有很多事都脱离他的掌控了。
这一次的出外,也许真的有些不妥了……
“…。高大人。你们不是怕有人揣测朕的心意,而是根本就不怕。”
皇帝说道,吐了口气,慢慢的转身回座上。
“你们不怕,因为栽赃陷害贵妃的事真的是太拙劣了,根本就是不可信自取其辱的事。”
“贵妃怎么可能去害安妃,就因为她怀了个龙子?”
“龙子,贵妃又不是没有龙子,而且她的龙子如今已经长成人,封王,一个小小的胎儿尚未生下,生下能长多大,都是未知的难以预料的事,贵妃怎么会因为这个未知的事,去做出损害人人皆知的稳妥的事。”
道理就是这个道理,只不过皇帝说出来的语气真是奇怪,让人有些不舒服。
“陛下明智。”高凌波施礼说道。
皇帝坐回去,看着高凌波点点头。
“是的,这是人人皆知的道理,所以根本就不会有人认为贵妃会做出这种事,只会认为要么是意外,要么就是安妃心存不良。”他说道,“所以,对于贵妃来说,这真是太好的机会了,她就是做了,也不会有人怀疑…。”
高凌波顿时大怒。
这个糊涂的皇帝,原来根本就没有清醒过来!
倒是动脑子了,只不过动的是糊涂脑子!
让他怀疑,可不是让他这样怀疑的!
真难为皇帝能想出这个!
“陛下,要是这样说,这世上就没有纯良的人了,人人都是凶手,人人都是害人者。”他竖眉说道,手握着笏板上前一步,声音比适才还要大,“陛下,疑邻盗斧要不得!陛下,你自己心疑,如何能公正,如果这么说,因为贵妃有理由脱嫌疑所以才有嫌疑,那安妃自然也可以这样想,自然也能这样做。”
听听这绕来绕去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朕知道。”皇帝抬手制止高凌波。这一次并没有因为他的咄咄逼人而愤怒,神情淡淡,“朕知道你的意思,只是这一次跟别的时候不同。”
“高大人。这一次的道理是人人皆知,这一次的事是拙劣可笑。”
“但有一件事,是很多人都不知道,朕不知道,只有贵妃知道的。”
什么?
高凌波神情惊愕。
“高大人知道不知道,朕也不知道。”皇帝接着说道。
“陛下!”高凌波再次大声说道。
“高凌波。”皇帝也再次打断他,“你可知道,月蚀前有太白经天?”
什么?
高凌波一愣。
太白经天?
这个念头没转开,最初进门前的念头转开了,他下意识的回头向门边看去。
那个女人!原来根本就不是来给后宫的妃嫔们诊病的!
“太白现。与月蚀会,太子危。”
皇帝的声音在耳边继续。
太子危。
高凌波打个机灵。
“陛下,这是胡言乱语…”他说道。
“传程氏。”皇帝直接说道。
内侍们的动作打断了高凌波的话,门被推开了,程娇娘走进来。
“程氏。朕叫你来是问你一件事。”皇帝看着施礼的程娇娘,开门见山说道,“去岁腊月十五前可有太白经天?”
“回陛下,有。”程娇娘施礼答道。
此时的高凌波倒是不急了,站在一旁看着皇帝和这程娇娘问对。
“那太白现,与月蚀会,是否太子危?”皇帝再次问道。
“回陛下。是。”程娇娘说道。
“太白现,客星见于勾陈,是否当主天下?”皇帝再次问道。
如果说前两句倒无所谓,这一句让高凌波心里不由跳了跳。
这句话太熟悉了。
当年太祖登位,就是有太史令上天象图,太白现。在秦地分野,预示当时为秦王的太祖主天下,所以才有其最终从众兄弟中脱颖而出。【注1】
竟然,又出现这种事了。
高凌波的心跳不由加快。
自己听了还会如此,可以想象贵妃听了。会如何……
耳边传来程娇娘的声音。
“回陛下,是。”
皇帝点点头,看向高凌波。
“高大人,你明白了吧?”他问道。
高凌波轻轻叹息一声。
“陛下,臣不明白。”他说道,看了程娇娘一眼。
“高大人饱读诗书难道还不明白?”皇帝淡淡问道。
“陛下,臣自然明白太白事。”高凌波笑了笑,“臣只是不明白,朝中有司天台,有太史局,陛下怎么不问朝臣,而问这位程娘子呢?”
他的话音落,就见那程娘子看他一眼。
这位高大人急了。
程娇娘心里想到。
他想得到,皇帝怎么会想不到?难道他真以为皇帝会信自己的话?
皇帝问自己,不过是求证一下而已。
既然是求证,那自然是已经从其他地方得知了。
这样看来,这位高大人跟史书上记载的也略有出入,不太像是能口言逼得皇帝逃走的人。
不过这也没什么,书都是人记的写的,自然要加入书写者的喜好感情,或者美化或者贬低,本就不可尽信。
皇帝看着高凌波笑了笑。
“因为朕知道人言人言,人人可言,可听不可尽信,所以朕听了司天台的话,还不尽信,才请程娘子来再求证一问。”他说道。
高凌波一愣顿时明白了。
不可能!
司天台如果知道有太白经天,不可能他高凌波不知道!这么大的事司天台不可能瞒着他!而且还瞒了这么久,去年的事,去年的事…。。
“传司天台提举等人。”
耳边皇帝的声音传来,脚步响,门响,在高凌波耳边接连。
果然事情不对,又是这种感觉了。
这种感觉并不是第一次,就在去年月食的时候,他本要借着月蚀将陈绍赶出朝堂,结果陈绍却反而利用茂平雪灾将他赶出了朝堂。
茂平雪灾。
那个因为人为陷害让他忽略的茂平雪灾。
这一次也是如此,他被瞒下了太白经天的事。
不过这怎么可能,瞒着他这个又有什么用,更何况这又不是茂平雪灾,这么大的事就为了瞒着自己而瞒着皇帝,那再翻出来不是自己找死吗?
“…臣郭远…。”
殿内的声音让高凌波回过神,看到殿内已经不再是只有他们三人,多了司天台的人。
郭远。
那个以命赌月蚀的人。
是他说的?
高凌波不由看向殿中施礼的年轻人。
如果是他说的,有月蚀的功劳,可是很能得皇帝信任的。
“…是臣当时看到了太白现,只是,只是臣以为看错了,所以并没敢上报…”
“…陛下,当时郭远是说了,但是臣等并未看到,待推演又推演出月蚀事,所以倾力在月蚀上,倒忽略了太白经天…。”
“…虽然未有说,但臣等记录下来密存,不知怎么就被传出来了…。”
不知怎么就被传出来了?
高凌波心中有些失笑。
这世上哪里会无风起浪!自然是有人要这事传出来才就传出来了!
不,或者说被有心人压藏这么久,就等着一个合适的时候才放出来。
一个合适的时候,自然就是自己离开京城的时候。
高凌波一瞬间醍醐灌顶,冷汗直流到脚底。
“陛下,此天象也不足为此言。”他抬起头,大声说道,上前一步。
皇帝看向他,神情看不出喜怒。
“因为,如今尚没有太子。”高凌波硬着头皮咬牙说道。
皇帝闻言哈哈大笑了。
“没有太子?”他笑道,“原来是没有太子吗?原来在你们心里眼里,平王不是唯一且无可选择的太子啊!”
“只要没有陛下的金口玉言,没有昭告天下,平王就不是太子。”高凌波说道,“臣等绝不敢在心中做如此想,陛下明鉴!”
皇帝再次笑。
“好,好,好。”他说道,“没错,没有昭告天下,的确没有太子,也就是说谁都有可能是太子。”
“太白经天,客星见于勾陈,当主天下。”
皇帝站起来,看着高凌波。
“有了安妃的龙子,平王这个未定的太子就会危。”
“安妃的龙子没了,也许他就是太子危。”
“所以不管怎么做,都印证了太子危。”
“高大人,那么现在你还觉得,安妃的这个意外是件小事,是件拙劣的蠢事吗?”
这哪里是件愚蠢的拙劣的把戏!这分明是下了好大一盘棋!
高凌波几乎要折断手中的笏板。
好一盘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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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取自唐武德九年史事,也就是玄武门之变,当时唐太史令傅奕密奏李渊:“太白见于秦分,秦王当有天下”。
第一百零六章不妙
虽然皇宫戒严,但消息还是散出来了。
原本妃嫔失去了孩子的意外对民众没什么吸引力,就算是这孩子是因为妃嫔争宠而失去的,也不过尔尔。
这种事别说宫廷了,哪一家高门大户也难免发生一两次,没什么稀罕的。
但当这个消息跟天象谶语联系在一起,那就热闹了。
神仙鬼怪最是民众喜闻乐见久谈不衰。
尤其是那一句太白经天,客星见于勾陈,当主天下。
“这就是说宫中的皇子当主天下,那宫中有两个皇子,到底谁主天下?”
“要是以前问大概说不准,但现在肯定就是平王了。”
不管去年天象预示的是那个,如今就只有一个了。
“没错没错,这也正是应了那句,太白现,与月蚀会,太子危啊。”
“哪到底哪个是太子啊?”
“真是蠢啊,哪个危了哪个就是太子呗。”
“啊,那就是说,安妃没了的那个小皇子是真命天子?”
“那当然,要不贵妃为什么急了,安妃生下的是真命天子,那还有平王什么事…”
喧闹的话从酒楼茶肆的大厅内传上来,对于坐在雅间包厢内的人来说,那些所谓的天象谶语神鬼怪谈倒其次。
“这么看来,这一次高家将要圣眷衰了。”
“也是该衰一衰了。”
有幸灾乐祸的,也有嗤声不屑的。
“那又如何?”有老者手中端着酒碗撇嘴说道,“只有死了的才是衰竭,活着的,留得青山在,还怕没柴烧吗?别忘了,皇帝如今,又只有平王了。”
是啊,皇帝如今。可是只有平王了。
高家书房里,压抑的气氛中有人咬牙说出这句话。
“没错,我们高家还真不怕!”高小官人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