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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娇娘点点头。
“我现在,就是想要个能读写的丫头了。”她说道,看着山下,“我想要读书写字了,正好,那老者想要享口福,那就交换一下好了,这岂不是你好我好大家好,挺好的事。”
她说完看着孙观主。
孙观主神情有些复杂。
原来如此啊,那,真的是不难过的事。
二人转身向山门走去,身后忽地响起笑声。
“且留步。”
二人回头,看着迈步上来的老者有些惊讶,当然,只有一个人惊讶。
孙观主亲自将水递过来,然后跪坐在一旁。
自始至终,这位孙观主都没有多说一句话,而且献茶倒水,亦是以这女子为尊。
张老太爷心里确定了。
“先时看这里精巧,此时再看更为精妙了。”张老太爷笑道,收回环视的视线,落在程娇娘身上。
“那是老丈慧眼。”程娇娘说道,略一低头谢礼。
“娘子此言可是羞人呐。”张老太爷意味深长摇头说道,“我是眼拙了,眼拙了,我适才跟半芹说,君子不夺其所好,说话时我是认为照顾娘子是半芹的好,此时才知,原来是娘子照顾半芹。”
孙观主点点头。
终于有人看明白了,在这里,谁才是真正做主的人。
“人之常情,老丈过谦了。”程娇娘说道。
张老太爷点点头。
世人皆先入为主,谁会想到一个痴傻儿竟能重获心智。
“多谢娘子见谅。”他说道,转着手里的水碗,微微皱眉,“只是老夫不明,娘子此举到底是无奈还是无情?”
这句话突然的冒出来,如同一石头投入水中,溅起水花,打破了原本平静安详的湖面。
无奈之人惹人怜,无情之人惹人厌。
你,是什么人?
第三十一章好人
程娇娘抬起眼看着老者,所以说,聪明人就是聪明人,他们总要知道自己想知道的才会安心。
“老丈,无奈,还是无情,对于我来说,又有什么区别呢。”她说道。
孙观主觉得自己似乎回到了在师父跟前听讲经的时候,云山雾罩。
这两个人的确知道对方在说什么吗?不是各说各话?
她低眉顺眼的拎起水壶,给他们添水。
喝水,喝水。
“无奈,我将人还给你。”张老太爷含笑说道“要是无情的话,我收下这个丫头再送你另外一个丫头。”
孙观主有些恍然,这就跟前些时候娘子问自己要大名还是小名一般的意思吧。
虽然到底什么意思,她还是不明白。
“好啊,你将她送回来吧。”程娇娘木木说道。
张老太爷似乎没料到她这样回答,有些怔怔。
也许他高估了,这女子其实不是他想的那般多心思。
“我是说,你既然喜欢这个丫头,那我就还给你,你要是想要新丫头,我也给你一个便是了,不用交换的,你也别怕,我去和你父亲说,他们不会着恼的。”他含笑说道。
“你觉得,他们不会着恼?”程娇娘看着他“你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一般?”
孙观主倒吸一口凉气。
这话说的…。可真是……
张老太爷神情古怪,他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有人这样说自己,而且还是个足以当自己孙女的人。
不过,这话糙理不糙,张老太爷苦笑一下。
或者说,少年人眼里黑白还是分明,直言还是不讳,不用虚饰平和,也不用自欺欺人。
“她的确,不愿意跟你去。”程娇娘接着说道“也是我,说动了她,教她,给你说那番话”我不想,她为了这,怜惜好心之情,害了自己,也害了父母亲眷,既然老丈,觉得我是无情,那就把她送回来吧,别来这里,跟我讲什么,奇奇怪怪的话,我们无奈之人,在你眼里,倒成了,可恶之人,我原以为,她跟着你,或许会好些,但看来,也不过如此。”
这女子说话木然呆涩,说完这一大段,绷着脸便不动了。
如果站得近的话,能看到她面皮发抖。
好累,好累,好痛,好痛。
放在宽袍大袖里的手紧紧的攥了起来。
张老太爷有些讪讪。
眼前这个女子才十几岁,还是孩子,且是个才病愈或者还没痊愈的孩子,他跟一个孩子置什么气。
这个丫头到底是程家的丫头,生死变卖都不在她的手中,父亲要送人,她做女儿的又能如何?就算是这个孩子趁势想要换个更好的丫头,换一个不受程家控制的丫头,那又有什么错?
在最坏中做最好的打算,在不得已的结中寻求最好的果,这原本就是一种无奈,何谈什么无情。
果然是越活老越成贼啊。
“是,我明白了,娘子,你放心,我定然会好好待这个丫头的,不负你们主仆一片真情。”他整容说道。
程娇娘依旧绷着脸闭着嘴没说话。
果然是小儿脾性,这女子从小养在道观,不与世俗往来,心思纯直如同婴童。
不高兴就是不高兴。
程娇娘绷着脸看起来不高兴,张老太爷倒是越发高兴了,又说了两句好话,看着程娇娘的形容缓和了很多。
“还要,一些书。”程娇娘说道。
张老太爷很是高兴,就如同是别人要赠与自己书一般。
“好,好,我挑些好故事送来与你。”他说道。
带着几分哄得顽童开心的小得意。
“所以,我说,老丈你是好人,会好好的待半芹,还有我。”程娇娘说道。
得到这个夸奖,张老太爷更欢喜了。
“比谁待我们都好。”程娇娘说道。
她的声音木然,面色也无波,但这句话听在张老太爷耳内,觉得心都颤了颤。
自小被遗弃,以不详而人人厌,唯一疼爱牵挂其的母亲和外祖母皆逝去,千里迢迢归家,又被弃养在道观。
有亲胜似无亲,孤孤零零,要是依旧痴傻倒也不难过,更难过的是,这一切她心里都知道,也感受的到。
真是…。
张老太爷觉得心颤颤的疼,眼底也有些忍不住的酸涩。
“你,想回家去吗?”他忍不住问道。
“这里就是我的家。”程娇娘说道“那个家,我不要。”
可怜的孩子!张老太爷心中沉沉,旋即又愤怒。
什么样的亲长,才能做出这等事!
还读书人!还想当父母官!自己的孩子都不能尽心照顾,何谈以百姓黎民为亲!
张老太爷脸色越来越难看。
“好,你喜欢在这里就在这里,那个家,不去也罢,等我送个好丫头来与你玩。”他说道。
成了!
看着这个老者来时满眼的猜忌质疑,一点点的褪去,直到取而代之的是愤怒以及不平。
聪明人就是聪明人,非要自己亲眼看到听到才放心。
程娇娘嘴角弯了弯,俯身施礼道谢。
看着老者下山,等的有些焦急的老仆和丫头都迎过来。
“太爷,娘子她…”丫头急急问道“不难过了吧?”
难过?
张老太爷神情有些复杂,随着一步步的迈下山路,在太平宫里的激愤情绪也一点点沉积。
好像自己被人牵着鼻子走了吧……
想到这里,他有些失笑。
“傻丫头。”他看着一脸关切,眼中含着泪珠的丫头,摇头说道“自古多情最伤人啊,你啊,离你家娘子差远了。”
丫头不解。
“我,我是比不得娘子的,娘子很厉害的。”她喃喃说道,眼泪掉下来。
“没有厉害不厉害之分,物尽其用,便是厉害。”老者说道“走吧,她不要你,我要你。”
什么?她是谁?谁不要我?
丫头泪眼婆娑。
“老爷,我们这就起程进京吗?”老仆问道,带着几分欢喜“我先让人给少爷送信告之。”
少爷,就是张纯,虽然人前都称老爷,但在老仆眼里,依旧是少爷。
张老太爷点点头,又看了眼山上。
“既然如此,我就助你无情一次吧。”他说道,抬手拂袖“万平,拿笔墨来,我给子固写封信。”
张纯,字子固。
看着张老太爷慢慢的消失在山路上,程娇娘伫立不动,一旁的孙观主也安静的小心的站着不动。
她悄悄的抬头,看着日影斑驳中的女子侧影,如果说以前因为雷火劈观不是亲眼心中隐隐猜测而有些畏的话,今日亲见这一幕言辞来往心中升起的就是惧了。
这一个小娘子,三言两语,不哭不闹,就将这一个老丈说服,既稳固了那个丫头将来的地位,又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丫头,而且还狠狠的暗下手给了其父一刀。
这,这是怎么做到的?
就如那老者问的,无奈?无情?
能在这种无奈的境地下,不急不闹不悲不伤处处周全,也只有无情的人才能做到吧。
“哦对了,还有件事。”程娇娘说道。
走神的孙观主下意识的打个机灵,忙应声是。
“劳烦仙姑,明天去程家,把这两个人给我送回去,还有,再给我要一个小厮,就那个,前几日在这里跑跑颠颠的孩子吧。”程娇娘没在意她的失态,慢慢说道。
孙观主忙应声是,看着程娇娘转身慢行进去了。
她不由吐了口气,看向山下。
那些离去的人,那些欢喜抛却这女人不管的人,可知道,其实真正被抛弃的人是他们。
那些即将来到的人,那些忐忑不安以为被排挤丢弃的人,可知道,自己即将得到的是什么好运。
第一章且慢
程娇娘是从梦中惊醒的。
她已经很久不做梦了,一闭眼人事不知再睁眼就醒来了。
或许是因为她不知自己是谁,所以连梦也不知道如何做了吧。
她站在一片黑暗中,似乎无处可去无路可逃,四周越来越炙热,铺天盖地的大火。
她就这样惊醒过来。
奇怪的是,没有害怕,只有满心的凄凉。
程娇娘伸手放在心口,冰凉冰凉的几乎要停止了跳动。
那样的大火无路可逃,死亡是不可避免的,所以连害怕已经没必要了,只剩下凄凉了吗?
那也不应该是凄凉啊。
就好像心被挖去,再次闪过这一幕,她的心跳真的停止了一下。
“娘子?”
幕帘外传来女子低声的询问,紧接着被拉开,一个十六七岁双眉弯弯如月,不语自带笑的婢女。
程娇娘恢复心跳,如常神情。
“娘子,做噩梦了吗?”婢女跪坐过来,柔声问道。
室内晨光暗暗,程娇娘看了眼外边,东方还未亮。
“无妨。”她说道,“半芹,我要起来了。”
婢女应声是,自去卷起幕帘,这边程娇娘自己进净房。
婢女这边挑亮屋子里的灯,又在小砖炉上温热一杯水,做好这一切不由看向净房。
当初那个丫头嘱咐过自己,说这个娘子,因为身有疾行动不便,要仔细的伺候,没想到自来了这几天,穿衣洗漱梳头甚至做饭都没让她来做,全由那娘子一个人来。
这哪里像身有疾,除了不爱说话外。
哦,不过到有一点那个丫头说的没错,这个娘子,爱给婢女起名字叫半芹。
她是先到了程家的,然后跟着一个姓孙的道姑来到这里,那个姓孙的道姑她后来也知道了,就是山下玄妙观的观主,跟程家的关系很好。
程家的这个娘子养在太平宫,多由玄妙观的道姑们照顾。
自己跟着孙观主来到这娘子面前,这娘子打量自己一刻,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有名字吗?
但凡是人,富贵的有精挑细选的名字,低贱的有简单的代称,怎么会没有名字呢。
这个娘子果然身有疾问出这等傻话。
婢女事先已经得到嘱咐知道怎么应对。
“奴婢原本是有名字的,但是那是娘子不知道的名字,所以,奴婢也算是没名字。”她说道。
眼前这个看上去有些木木的娘子便嘴角弯了弯。
“那我给你起个名字,叫,半芹,如何?”她问道。
净房的门打开了,打断了婢女走神,她忙起身从衣架上拿下厚缎外衣给程娇娘披上。
程娇娘坐下来,接过婢女递来的水,慢慢的喝了半杯。
“娘子,要读书,还是听书?”婢女问道,从一旁的拿起一本书。
“听。”程娇娘说道,一面依着凭几坐好。
“是。”婢女说道,跪坐好,对着灯翻开书页。
“……油钱每斤不过一百会,巷陌爪札,欢门挂灯,南至龙山,北至北新桥,四十里灯光不绝。城内外有百万人家,前街后巷,僻巷亦然,挂灯或用玉栅,或用罗帛,或纸灯,或装故事,你我相赛……”(注1)
轻柔的女声在室内响起,程娇娘依着凭几,一面认真听,一面手指在桌面上写画。
“慢一些。”她偶尔出声打断婢女。
婢女调整语速,二人继续如此,一直到东方发亮。
这一页已经反复读了七八遍。
程娇娘冲婢女点点头。
“好了,可以了。”她说道,坐正身子,揉了揉右手。
手指上已经磨的发红,也许用不了多久,就会磨出一层薄茧。
“娘子,要梳头吗?”婢女看到程娇娘拿起一旁的梳子,忙过来问道,“我来吧。”
程娇娘已经自己慢慢的梳头。
“不用。”她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