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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让屋中几个男子都面色几分沉沉。
童内翰的身份自然够让子孙荫补,但却只能荫补长子,其他的儿子或者靠读书科举或者就等着父亲再得功劳。
科举读书到底是辛苦,童内翰虽然说是天子近臣,但毕竟不是那种能随意得到功劳的职位,所以唯一的路就是熬资历了,这样接下来的儿子们如果科举无功,就可以熬来荫补。
要是就这样死了,子孙们的前程自然比不得父亲在世要好。
“那个程娘子,果然能治?”一个儿子开口问道。
美妾大喜,咚咚的叩头。
“请公子一试。”她哭道。
那儿子看其他人。
“那就去请。”年长的做了决定说道。
“慢着。”童夫人喊道。
大家忙看过去,美妾顿时又哭,儿子们也迟疑要劝。
“那娘子,看病有规矩的,人家不上门问诊。”童夫人哭道,伸手拍着卧榻,“快抬你父亲去!”
注1:白居易诗词“钟乳三千两,金钗十二行”
第六十二章留下
周家的门被拍开的时候,周老爷和周夫人决定摆出长辈的架子,不能再如此娇惯程娇娘。
只不过这孩子跟其他正常孩子都不一样,面对长辈,既没有该有的恭敬,也没有惶惶,既没有看到关切的欢喜,也没有看到神情不好的忐忑不安。
她就坐在那里,见礼过后,便安坐不动,问一句答一句,不问便不语。
这种反应,周老爷攒了一肚子的气话也到底说不出口,最终吐口气。
“娇娇,当初你小时病着,你父亲祖父合家不喜,如果不是我们护着,你何来今日?如今接你来了,你怎如此胡闹?你不记得我们也罢,你难道连你外祖母对你的好的都忘了吗?”周老爷沉脸说道,“你怎能如此胡闹!”
“我没胡闹。”程娇娘答道,伸手翻了一页书。
也不知道认得几个字,做出看书的样子,周老爷没好气的哼了声。
“娇娇,你来京时间不短了,可有想家?”周夫人换句话问道。
程娇娘看她一眼。
“没有。”她说道。
果然没心没肺,这是要赖上他们周家了。
周老爷和周夫人对视一眼。
“那好,京城十五灯节甚是热闹,等看过灯节,再回去。”周夫人挤出一丝笑说道。
程娇娘看他们一眼没说话。
门外仆妇急慌慌的冲进来。
“老爷,夫人,不好了,有人闯进来了。”她们喊道。
什么?
周老爷和夫人吓了一跳。
这京中敢随意闯家的可只有一种情况,不会吧!他们周家可没犯事!
“老爷,老爷,是童内翰家的…”紧跟着进来的是管事,跑的帽子都掉了,手里举着一个帖子。
不用他通报,身后四五个人拥簇着一个门板冲过来。
“让开,让开。”大家乱哄哄的喊道。
周老爷没反应过来童内翰是谁,这些人就登堂入室进了门。
“哎呀,怎么把死人抬这里了!”周夫人喊道。
门板上的男人面色灰白,双耳都已经抿后了,这正是人即将死的表象,作为上年纪又送走过长辈的周夫人立刻看出来了。
大过年的,死人本来就晦气,更何况还是不是自己家的人!
“这,这,这是做什么?”周老爷喊道。
拿着帖子的管事早被人群挤到后头去了,此时举着帖子高声喊。
“老爷,是童内翰找程娘子问诊的!”他喊道。
周家的人总算回过神了。
几个男人长身作揖。
“快请程娘子救救家父。”他们喊道。
“这人都要死了,还怎么救啊,你们快些回去准备停床穿衣吧!可不能死在外边的!”周夫人喊道。
“不是你们说,非必死之人才治的吗?”童家衙内们喊道。
“不是我们说的。”周老爷第一个喊道,伸手指一旁,“都是她年少无知玩笑呢!”
乱哄哄的室内,只有一个人自始至终安然而坐。
程娇娘抬起头,放下手里的书,看着聚焦而来的视线。
“病人留下,其他人,都出去。”她说道。
“娇娇,你疯了,这人死了要!”周夫人喊道,神情慌张,“这怎么能治啊!”
周老爷也跟着喊。
“你莫要胡闹!”他喊道。
童家衙内们看着眼前这个跟妹妹们一般年纪的女子,眼中自然疑虑万分,但事到如今,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这女子没治好,总好过他们没来让她治,日后被人嚷出去,背个不孝的名声。
“有劳娘子了。”为首一个大声喊道长身施礼。
其他人也都跟着道谢,转身退了出去。
屋子里转眼只剩下周家夫妇二人。
“你们等着,他死吗?”程娇娘看着他们说道,“有人在,我是不诊治的,死了,别怪我。”
死了难道怪他们吗?什么道理!
周家夫妇气急,外边童家的人急了。
“周老爷,求你们了!救人一命!”他们乱哄哄的喊道,已经难掩气愤,看着还站在屋子里的周家夫妇,竟好似仇人一般。
周家夫妇只得跺脚出来,屋门被婢女拉上了。
“这要是死在家里,可怎么好啊!”周夫人急的跺脚转圈。
这叫什么事啊!
“这个祸害啊!”周老爷也气急道。
“你骂谁?”童家衙内们立刻喊道,将周老爷围住。
周老爷吓了一跳。
“姓周的,我们能上你家门,是你们家烧了高香了。”一个衙内喊道。
那自然是,内翰林学士,天子近臣,像他们周家这等低等武官日常见都难见到,更别提邀其上门了。
只不过,活的上门是荣幸,死的上门可就是扫兴了。
这个祸害不能留了!
这个祸害不能留了!
“让人备车,立刻送走,立刻送走,有什么事,让童家的人找程家去。”周夫人流泪说道,拍着胸口,几乎喘不上气来。
“这可不管我们周家的事,是你们自己非要来的。”周老爷喝道,看着童家的人没好气。
屋门在此时拉开了。
院子里的所有人的呼吸一瞬间都停了。
“病人的家人呢?”婢女问道,看着院子里。
几个衙内都忙站出来一步。
“我,我。”他们颤声说道,“我父亲他…”
“是这样,我们娘子诊费可不低,你们可能做主出的?”婢女问道。
满院子的人一口气差点呛了。
诊费?
现在,说诊费?
“出的,出的。”外边有妇人颤声说道,声音沙哑,“多少都出的!”
童夫人由美妾搀扶着疾步而来,一面流泪一面伸着手。
衙内们都涌过来。
“母亲。”他们也流泪道。
婢女点点头。
“好的夫人,一万贯,今日送来,明日就能接病人回去了。”她含笑说道,略一施礼,转身进去了。
一万贯…。
周家夫妇呆住了,可真敢狮子大开口啊。
明日接人回去…
童家的人也呆住了,接死人回去还是活人回去啊。
“童夫人,这真玩笑不得啊。”周夫人回过神,上前拭泪说道,“这孩子从小古怪,我们真是管不得啊,您快些别听那些话了,送内翰大人回去吧。”
“你不用担心,出了事,我们不会赖你身上的。”童夫人亦是流泪道。
“是啊是啊,我们夫人为了老爷,不管什么都要试一试的。”一旁美妾也拭泪说道。
正说着话,屋门又拉开了,还是那位婢女走出来。
“劳烦你们,去买一盒子金针回来。”她笑眯眯说道。
满院子人绝倒。
大夫治病,金针还要现买,这跟兵士迎敌,发现没带兵器不是一样的荒唐胡闹嘛!
周老爷面色铁青跺脚,拂袖转身气走。
第六十三章容易
周家的院子里灯火通明,程娇娘的院子里更是站满了人。
因为不许家人进屋看诊病,童夫人又不肯听周夫人的安排去歇息,所有人便都挤在这里,童家越来越多的媳妇仆从下人进进出出,乍一看都不知道这是周家还是童家了。
“姐姐请看。”童夫人从儿子手里接过一张票据,递给婢女,“这是飞钱,一万贯一分不少,真铜足量。”
婢女接过认真的看。
一个婢女能看的懂吗?周围的人有些疑惑。
“不错,福州进奏院的飞钱。”婢女笑道,抖了抖文劵,收起来。
一旁相陪的周夫人看的有些心惊肉跳,恨不得伸手拿过来。
一万贯!
“这,这,怎好收?”她颤声说道。
“舅夫人你自然收不得,又不是你治病。”婢女笑道。
当众被笑刀子甩,本就又气又怕又慌的周夫人只觉得越发的胸闷。
“药买回来了没?”婢女不理会,问外边。
童家的儿郎们一叠声的询问,不多时便有一个小人捧着药包进来了。
“来了来了。”他喊道。
婢女伸手接过,拎着进屋门去了。
室内灯火通明,照出其拉长的身影,很快转到屏风后看不清了。
“她买的什么药?”一个儿子低声问道。
下人神情有些古怪。
“买了补骨脂,杜仲。”他说道。
童家郎君等了半日没有再说话。
“还有呢?”他问道。
“还买核桃……”下人说道,神情纠结。
核桃?
童家郎君瞪眼。
“还有,蒜,酒……”下人接着说道。
“没有再买些肉?”一个人忍不住接口道。
童家郎君瞪他一眼。
“算了,管她买药还是买菜。”他摆手说道,“反正见了这娘子,就没正常的事,我们就等吧,还好不用等太久,她不是说明天就知分晓吗。”
周家的仆妇抱着厚厚的斗篷过来,看到站在廊下的周六郎。
“公子,你还是回去歇息吧。”一个仆妇说道,将一件大斗篷递给他。
“母亲回不去,这里有外男,嫂嫂和姐妹们不便过来,我在这里吧。”周六郎说道,一面又裹了一层大斗篷,“万一有什么事,也好护着。”
他说着话,看向正屋。
“六公子孝心。”仆妇们施礼说道,忙往女眷那里送暖衣去了。
夜风呼呼,黑夜如昼,每个人心里忐忑不安。
天色大亮的时候,陈绍疾步走进后院。
陈老太爷正拄着拐杖,由两个小婢陪着散步。
“父亲,父亲。”陈绍喊道。
陈老太爷停下脚。
“东风来了。”陈绍说道。
陈老太爷愣了下,旋即失笑,又忙收住。
“谁啊,这大过年的,真是够可怜的。”他整容说道。
“童内翰。”陈绍低声说道。
“早晚就知道,吃金石得送命。”陈老太爷摇头,“算他命好,赶上程娘子在。”
“吃金石丧命的可是好些人了,真能救回来?”陈绍说道,面带担忧。
“能。”陈老太爷毫不犹豫的说道,伸手拍了拍儿子,“高人既然让弟子入世,可不是来自砸名声的。”
“要说高人。”陈绍低声说道,“父亲,昨日有新的消息传来了。”
“哦?”陈老太爷顿时大感兴趣,将手中的拐杖扔给婢女,“走,我们回去说。”
虽然才一天一夜,但消息灵通的人家已经知道了,周家门前多了一些转来转去的人。
角门打开,一辆马车驶出,引得四周的人纷纷探头上前。
马车疾驰而去。
“有哭声吗?”
“男的女的?”
马车驶过街道,一阵鞭炮当街点燃,几乎震了半条街,鞭炮声歇便是齐名的锣鼓声。
“搞什么呢?谁家娶亲呢?”
远处的路人被这热闹吸引,纷纷询问看过来。
“好像是酒楼开张。”有人说道,伸手指过去。
人潮涌涌的街道,一间酒楼前迎客彩棚两丈多高,绢花缠绕,分外亮眼。
“神仙居。”有识字的人眯着眼念着迎风飘扬的彩旗。
“神仙居,叫的名字真够狂的。”
不认识的说道,也有认识的,发出惊讶。
“不是在城外吗?这里是开了分店了?”
“我们这里不是分店。”
衣着鲜亮的窦七站在店门口,亲自招呼着门外的人。
“我们神仙居,从今日起就在这里了!”他笑道,拱手作揖,“各位乡邻多多照顾捧场。”
“我们神仙居的过路神仙物美价廉,老少咸宜。”掌柜的也笑着说道。
“过路神仙啊,我好几日没吃了,正想着呢,原来搬到这里来了,可是方便多了。”有人喊道,当下进门。
在这人的带领下,又有好几个熟客进来,引得看热闹的人也都涌涌而进,再加上特意请来的知客闲汉撑场,二层楼的神仙居很快客满了。
“恭喜七爷。”掌柜的笑道。
窦七看着身后济济满堂,再看街道上不断迈进来的人,满意的叉腰大笑。
而此时,在城外的神仙居,已经人前冷落车马稀,偌大的厅内,只坐着四五个人。
“我说,你们搞什么?不说再商量几天吗?”范江林竖眉说道。
眼前一个满脸疙瘩的男人揉了揉鼻头。
“不好意思啊大哥,新店开张,急着用钱,你看你们到底买不买,给个痛快话,你们不买,等着买的人还多着呢。”他说道,将桌子上的契约书拍了拍。
“当然买。”范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