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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救护车上,他一路握著矢岛薰的手,一迳紧紧注视著她因失血过多而苍白的容颜。
她意识模糊,却在医护人员对她紧急输血后短暂地展开眼廉,朝他送来一抹虚弱的微笑。
她淡淡笑著,恬静而优雅,仿佛在对他说,我已经没事了,请安心吧。
我已经没事了,请安心吧……
他蓦地闭上眼眸,强忍刺痛的泪水。
就算她最终总算平安无事,就算她在变态凶手手下逃过一命,可他又怎能安心,怎能轻易原谅自己?
那一分钟,她究竟是带著多大的恐惧,而之后,又承受了多大的痛苦?
他不敢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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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他要走了,要回上海去了。
矢岛薰一面收拾著自己的行李,一面却也忍不住侧耳听著另一间房的动静。
那里传来的每一阵细微声响,对她,都是难以言喻的痛击,压迫她无法顺利呼吸。
从她在医院里醒来,一直到伤愈出院,两人一起回到这家旅馆打包行李,他除了关怀她的伤势,一句多余的话也不说。
他甚至不曾问她有关鲍伯的事,她本来想告诉他的,想告诉他后者不曾在媒体上公布的秘密。
他是个「克鹿。
矢岛薰奇怪他为什么不对外公布这一点,或者,他们有个什么秘密公约必须遵守,而他不敢不从。
她不停猜测著,好想找个人分担心中沉重的疑惑,好想听乔石说说他对这一切的看法,可她却──没有机会。
他总是平板严肃的神情阻止了她。
如果这几天他没有天天到医院探望她,她几乎要以为他对她根本毫不关心。
但他──真的关心吗?
矢岛薰想,涩涩苦笑。
如果真的关心她,为何对她如此冷淡,甚至不太乐意私下与她独处,每回与她独处,总是怔忡不定。
也许,他有些怨她吧?因为她绊住了他追随未婚妻离去的步伐。
在她醒来第二天,雅薇到医院来探望她,嘴上虽不说什么,苍白的面容却流露著明显的怨恚
离开时,她甚至因为步履太过急促差点跌倒,乔石急切地伸手扶住她,却遭她一把甩落。
矢岛薰知道他想追上,他充满自责的表情这么告诉她,可他却在瞥视她一眼后,硬生生停下步伐。
她才……她才不需要他的同情呢!
奇异的無痛袭上矢岛薰眼眸,她眨眨眼,强迫自己继续收拾行李。
她不需要他的同情,他如果要走,尽管请便。
她当时就是这么告诉他的,慷慨激昂地对他如此喊道,可他却只是默然地听,一动也不动。
为什么他那时不走呢?她不需要他的同情,不需要他那种自以为是的温柔!他喜欢谁,爱恋谁,尽管去追就是,为什么要为了她留在哈斯汀呢?
为什么!
一颗珠泪蓦地从矢岛薰眼眶逃逸,跟著,一阵敲门声令她迅速展袖将眼泪拭去。
她绝不让乔石看见自己的眼泪,绝不!
她不是那种柔弱的女人,不需要这种可笑的武器……
「请进。」清隽的嗓音平静无痕。
乔石轻轻推开门扉,写著沉重疲倦的俊容映入她眼瞳。
她呼吸一紧,「你收拾好了?」
「嗯。」他点点头,「你呢?」
「我也好了。」她收回眸光,拉上行李拉练。
「那走吧,我送你回去……」
「不必了。」她打断他,「有人会来接我。」
幽深的黑眸望向她,蕴著说不尽的萧索。
心脏重重一扯,她深呼吸,强迫自己迎视他惆怅的眼神。
为什么要这么看她?他难道不知道这样会拧痛她的心吗?
「你要回上海吗?」
「……不。」
「去英国?」
「是的。」他一顿,半晌,补充说道,「这是我欠雅薇的……」
「不必跟我解释!」她锐声截断他,跟著提起行李,「既然我们各有各的目的地,就从此分道扬镳吧。」
话语方落,窈窕的身躯立即从他身边飘过,美丽的瞳眸看也不看他一眼。
她走得坚决,一丝犹豫也没,直到他在她身后轻轻唤她的名。
「薰。」
她脚步一凝,「什么事?」
「……保重。」低哑的嗓音有太多苍凉,太多沉重。
墨睫一眨,再也承受不住泪水的重量。她不敢回头,匆匆下楼,奔出旅馆大门。
可没想到,等在楼下的,是一个更令她伤痛欲绝的消息。
母亲派来接她的司机面色发白,一见她便颤抖地开口,「孝小姐……总理阁下他……他──」
「我爸爸怎么了?」
「他……遭人暗杀──」
世界,在瞬间转成最深沉可怕的黑暗。她身子一软,往后颤颤倒落──
一个有力的臂膀接住了她。
当矢岛薰再度展开眼廉,映入眼瞳的是一张写著浓烈担忧的脸庞。
是乔石,他正蹙著眉凝视著她,一手轻轻托住她颈部将她拥在怀里,另一只手,轻轻抚著她在额前凌乱的头发。
「我们……在哪里?」她问,嗓音虚弱。
「在车上。」他低低回答,「你家司机正准备带我们回首都。」
「我──们?」她怔然,半晌,蓦地坐直上半身,「你也一起去吗?」
「嗯。」
「你──干嘛跟著我去?」她恨恨瞪他,「你不是要去英国吗?你应该要去的地方是机场,不是我家!」
「我改变计画了,薰,我将机位延了期……」
「为什么延期?」
「我不能丢下你一个人,薰,」他深深望她,一面轻柔地抚著她额,「你需要人照顾。」
照顾?她需要人照顾?所以他决定留下来陪伴她?
矢岛薰瞪著乔石俊秀的脸庞,他神情温柔,情意深厚,可不知怎地,那样的温柔和情意落入她眼底竟成了绝大的讽刺。
她不需要,她最不需要的,就是他的同情……
他爱我,矢岛薰,他巴不得快点赶到我身边,可却因为同情你不敢这么做。
雅薇充满讥讽的嗓音忽地在她耳畔回旋,似真似假,逼得她透不过气……
「我不需要人照顾!」一念及此,她蓦地甩开他的手,激动地喊道:「尤其是你!听懂了吗?我最不需要的就是你的照顾!不必因为同情我留下来,我不需要,我一个人也可以处理得很好!」
「薰。」对她突如其来的激动他似乎有些不知所措,「你……」
「走开!不要碰我!」说著,她一面挪动身子离开他怀里,一面猛力敲著隔绝前后座的黑色车窗,「停车,停车!」
加长型房车听从她的指示,踩了煞车,优雅地在柏油路边停歇。
矢岛薰深吸一口气,「下车。」清冷的嗓音自她苍白的唇间吐逸。
乔石紧紧拧眉,「薰,让我陪你回去。」
「不需要。」
「可是你……」他咬著牙,不知该如何表示自己对她的心疼,「你的父亲──」
父亲!
听闻这两个字,矢岛薰再也无法假装平静,纤细的双肩激烈地颤抖起来,「就算……就算我爸爸他真的……」她紧紧闭眸,嗓音哽咽,「去世了,我也……不需要你的同情──」
「这不是同情,薰,我只是……」他试图解释,她却锐声打断了他。
「这是同情!」她嘶哑著喊,灼热的疼痛烫上眼眸,「你本来打算到伦敦去跟雅薇会合的,却因为我爸爸……留了下来──你还说这不是同情?」苍白的秀颜蓦地转向乔石,冷冷瞪他,「到伦敦去照顾你的雅薇吧,我不需要你,乔石。我不是那种软弱的女人,我一个人……也可以挺过去。」
「薰!」他瞪她,真不晓得该如何说服她,只能无奈地叹息,「你为什么就那么倔强呢?」
她不语,只是漠然撇过头。
他瞪视她,数秒,终於点了点头,「好,我下车。」顿了一顿,「但这并不表示我会离开,我会待在你家附近,直到你愿意见我为止。」
心脏因他坚定的话语猛烈一扯,可娇颜依然冷凝。
「……随便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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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务大臣受枪伤,总理大臣被暗杀身亡,近来多舛的哈靳汀风起云涌,正隐隐掀起一场诡谲风暴。
是一场政变的前兆。
哈斯汀的女王安琪莉雅在一个夜里,藉著吊唁之名偷偷告诉矢岛薰这个依然秘而未宣的消息。
「我们需要你的帮忙,薰。为了引诱阴谋者尽早现身,我才跟你父亲定下这条引虎出闸的计策。」
所以,她的父亲并没有死,一切只是一场戏。
但,就算是戏,她也必须演得维妙维肖,将一个父亲骤死的哀痛女儿扮演得恰如其分。
这也让乔石因为同情她,而在她身边徘徊不去……
该死!
矢岛薰暗暗诅咒,秀丽的蛾眉揽蹙,樱唇亦紧紧抿著。
「这样可以吗?薰,他一直在你家门外等著呢。」低沉且独特的嗓音轻轻扬起,蕴著不易察觉的嘲讽况味。
她咬唇,扬起头来看了面前金发蓝眸的男人一眼,接著,眸光不由自主地向窗外飘去。
透过透明的玻璃窗,她可以清清楚楚看见乔石站在总理大臣府对面一柱电线杆下,修长的身子微微靠著电线杆,脸庞隽刻著掩不住的疲 惫。
不论白天,黑夜,当她悄然透过窗廉偷窥时他总是站在那里,仿佛从来不曾移动过分毫。
他怎能如此坚持?已经连续好几天了耶,他的体力难道用之不竭?
就算是超人也该累了,不是吗?他怎么还不离开……
低沉的嗓音打断她凌乱的思绪,「看样子他是下定决心,不见你一面势不罢休了。」
她深吸口气,调转眸光,「帮我一个忙,路西法。」
「说吧。」
「吻我。」
「什么?」简单两个字令名动欧洲的军人讶异地扬眉,他伸出食指,轻敲著自己的下颔,灿烂的蓝眸沈思地锁住矢岛薰。
「你不肯答应吗?」
「为什么要这么做?」路西法闲闲问她。
「我要……」她咬紧牙,「让他知难而退。」
「你以为他会相信吗?」
「为什么不信?这几天你天天上这里来,他肯定会认为我们关系不寻常──他会相信的!」说到最后一句,她忍不住提高嗓音,微微激动。
路西法凝望她,半晌,「我过来看你,并非为了演戏。」
她心跳一乱,低垂眼廉,不敢迎视他的眼瞳,「我……明白。」
他看著她,忽地微笑了,伸手抚上她的颊,「薰,如果有一天我必须离开这个国家,最舍不下的人会是你。」
「这是……什么意思?」她心跳更狂野了,禁不住抬眼瞪他,眸光不定,「你为什么……要离开哈斯汀?」
为什么要背叛哈斯汀?
她真正想问的,其实是这么一句。
但她不能问,不能说,因为这一切仍是个秘密,就算她早就知道了,也要假装毫不知晓。
这是一场戏而已,她扮演一个因父亲死去而哀痛难抑的女儿,他,则扮演一个天天上门慰问的追求者。
他只是想来探听消息罢了,只想掌握任何一点点风吹草动。
可这一切,真的只是演戏吗?他的慰问与关怀,真的只是为了向她套取情报?或者,其实是真正的感情……
快回头吧,你还不明白吗?你已经是瓮中之鳖了!
她好想这么喊出来,好想这么劝告他,但,她能做的,仍然只有紧紧闭嘴。
可后者却仿佛从她苍白的神色中领悟了些什么,蓝眸掠过深沈的闇芒,俊唇,却扬起若无其事的弧度。
「我只是这么比喻。」他笑著说,「只想让你这个迟钝的女人明白我的心意而已。」
「我──现在懂了。」她呐呐地,脸颊染红。
「可看来已经太迟了。」蓝眸紧盯她,「看来你的心,已经在短短几天内遗落在另一个男人身上。」
「……我很抱歉。」
「不必道歉。」路西法静静微笑,「只要把你答应的吻送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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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竟然跟那个男人拥吻。
就在自己的卧房窗前,就在他炯炯的注视下,她踮起足尖,与那个俊美异常的男人缠绵地深吻……
薰!他好强又可爱的薰啊,那张倔强的红唇怎么能够轻易与别的男人辗转相接?怎么能够?
他的心──好痛,好痛,痛得他无法呼吸……
终於,俊拔的身躯一旋,在苍茫暮色下缓缓离去,背影,承载著难以言喻的落寞。
他终於走了。
这一晚,当矢岛薰站在卧房落地窗前,拉开部分窗廉悄然朝外窥视时,那连日来总是站在对街的男人身影,终於不再落入她眼底。
他走了。
她想,转过身,背脊紧紧靠著冰凉的墙面。
清冷的月光透过玻璃窗,切割著她苍白的脸庞,细碎的疼痛从她的脸,直达她的心。
右手,抚上心跳迟缓的胸膛。
她的心,好痛,仿佛纠结成一团。
为什么?他走了后她不是应该松了一口气吗?这些天来她左思右想不就是拼命要想办法赶走他吗?为什么当他真的走了以后,她反倒怅惘了、失落了、感伤了,胸膛像被狠狠地挖了一个洞,深不见底?
泪水,不知不觉从眼眶逃逸,碎落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