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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怡被这一屋子半大小子给逗笑了,笑了之后却又有些想哭,心里像是在温泉里泡过一样,暖融融的,说不出的舒坦,她还从来没有享受过这样的关心,不过是几道勒痕,算的了什么?
“看你们说的,真的不疼,我这手是没做过粗活儿,等过几天保管就没事了。乖,吃饭。”
方怡这番话的本意是为了安抚他们,谁知听在他们耳朵里,就成了她要干粗活儿了,于是这心里头就更心疼起来了,甚至连有新鞋子穿的喜悦都没法儿掩盖这种心疼了,纷纷乖巧地表示不要新鞋子穿了,这做鞋子的“粗活儿”就不要干了吧。只把方怡说的又是心酸感动又是哭笑不得。如果她这都算粗活儿,那赵立夏和赵立秋做的那叫什么?
最终把方怡解救出来的还是杨婶儿,这回连三妞儿也来了,一进屋就把方怡拉到一边嘀嘀咕咕:“娘真是的,要送也送小点儿的鞋啊!直接送给立夏哥了,那你做的给谁穿啊?”
方怡无语:“立秋的鞋子也破了,我这会儿先给他做着呢。”
三妞儿的眼神顿时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却到底碍着还有别人在呢,没敢说出太惊骇的话来,只恼怒地瞪了方怡好几眼,这人真是没分寸!哪有跟自己定下的汉子还没穿上她亲手做的鞋呢,就让小叔子给穿去了!
方怡若是得知三妞的心思,怕是要更无语了。
这头,杨婶儿心里头也有些无语,对着面前这一双双严肃的眼神儿,她只能咬牙点头:“这纳鞋底儿啊,做熟了就好了,不疼的。你看村里这么多女人不都做过来了,合着方怡就做不来啊?她又不比别人差!”
这话终于将一众半大小子给安抚好了。
杨婶儿这回带了鞋面的样儿过来,她猜到方怡第一回做鞋子,又没个人在旁边手把手的教着,做出来的肯定不咋样,偏偏她最近又实在是忙,只能让三妞儿白天在家里多做些鞋面儿,晚上带过来给她帮把手。
方怡知道杨婶儿的来意,立刻把白天纳的鞋底儿拿给杨婶儿看了,杨婶儿看了之后,笑道:“看不出你还是个手巧的,这第一回光听三妞儿说就能纳成这样,可真不错!”
得到肯定,方怡也挺高兴的:“谢谢杨婶儿。”
杨婶儿笑了着摸了她一把:“傻孩子,乡里乡亲的谢什么呢!这鞋底你先纳着,这功夫得靠自己练,别人教不了,回头等你弄好了,我再来教你怎么缝,这鞋面儿就放这儿,等你手疼了可以照着样儿裁剪,下回就能自己做了。”
方怡一一点头应了,心下不由感慨,真是人生处处皆学问啊!要不是自己动了手,她哪里会知道,光是一双说起来简单的布鞋,真做起来会有这样多的巧功夫。
狐媚子
又过了几天,赵立秋终于穿上了新鞋子,这还要得益于杨婶儿,这双新鞋子,除了鞋底子是方怡一针一线纳出来的以外,其他都是出自三妞儿和杨婶儿的手。
饶是如此,赵立夏还是对他脚上那双新鞋子十分地不满,害的赵立秋一个劲儿担心自家大哥会趁着自己不注意把这双鞋子拿去烧了,或是藏起来不给他穿。
方怡架不住三妞儿这小妮子天天耳朵边儿的念叨,举手保证说下一双一定给赵立夏做,然后再给赵立冬做,这才让小妮子满意了,结果转眼就假装不经意地给说了出去,声音不大,却足够赵立夏听见。方怡十分的无语,这小妮子想的太多了吧,谁知一转身就对上了赵立夏阳光的笑脸,弄得方怡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她的手艺还不行啊。
一旁的赵立秋偷偷松了口气,看来自己的这双新鞋子可以保住了!旧鞋子实在是穿不下去了,都磨得只剩一层布了,脚趾头每天都生疼的。
这阵子,棉花和洋芋的种子都已经种下去了,最后剩下的就是芝麻和红薯豆子之类要混着种的。赵立夏一晚上都在琢磨着,明儿该怎么说服那些短工才好。
第二天,那些短工们一听,果然就纷纷说道起来,劝赵立夏不要“胡闹”,这么多样种子种在一块地里那怎么成,不说别的,光是浇水施肥什么的就不方便吧,不同作物的需求都是不一样的!这赵立夏也不是第一次下地的人,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呢?
赵立夏道:“我是想着,芝麻竿子细,也遮不到多少日头,下头再种点儿红薯豆子之类的没准儿能成,都是不怎么吃肥的。”
又道:“我也不想,只是先前种粮少了,我又去买了些回来,这会儿又多了,这买回来的种子断没有放着的道理,那洋芋又是回头要给朝廷交税的,不种不行,剩下的这些个红薯豆子什么的,若不种了,口粮实在是太少,我这也是没法子的法子。”
听赵立夏这样说,短工门也是哎哎直叹气,再也说不出什么劝阻的话来,这孩子,是被去年的天灾给弄怕了啊,想着今年无论如何要多种点儿下去,能收多少是多少吧。这样的事儿,谁又能说一定就不成呢。
于是,这事儿就这么定下了。其实也是赵立夏心善,短工门心好,不然这东家要种什么只管说就是了,还解释个什么劲儿?那做短工的只管听话去种就是,管他收成好不好呢?横竖又不是按收成给他们工钱。
赵立夏家的田地是在村子边缘地方,起先并不多,是赵立夏的爹勤恳,自个儿开了不少荒地出来,这几年的时间过去,荒地也渐渐肥了起来,赵立夏不想让人瞧见他这混着种的地,之前特意留了最里面的那10亩,离别人家的田地远着呢,一时半会儿也不容易给人瞧见。请来的这几位短工也都是嘴稳的人,不爱嚼是非,这事儿估计还能瞒上好一阵。
头几天儿还是好好的,谁知道过了几天,也不知道是谁传出了风声,说赵立夏家的种子比别人家发的多,于是这一个两个的都找上门来看,这一看,洋芋多没多倒是没瞧出来,但是赵立夏家的种粮比别人家多倒是瞧出来了,你没瞧见那一大片的地里,种的好几样东西么?靠地吃饭的人,光是一眼瞄过去,就能知道这地里头种的是什么。这要不是家里种粮多得咯得慌,会这么糟蹋么?
赵立夏听着那些冷言冷语,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这是他一早就料到的情形,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他以为至少会等到长出苗之后。赵立秋知道这是方怡的主意,这会儿听到那些妇女越说越难听,心里有点儿担心回头这话要是传到了方怡耳朵里,她该会不好受了吧。
倒是那些个短工门,一个个都低着脑袋,颇有些不好意思,在他们看来,没有成功劝说东家放弃这种浪费种粮的行为,也是不称职的,白白得了小东家那么多的照顾!
这天傍晚回家,每个人的神情多少都有些恹恹的。方怡一瞧就知道为的什么,今儿白天就已经有人来告诉她了,三妞儿听到那些难听的话气得直跺脚,这赵立夏要怎么种地,关方怡什么事儿啊?凭什么骂方怡是狐媚子!又不是方怡叫赵立夏这么种的!村里谁不知道方怡不会下地啊!
方怡听着三妞儿替她不值当,淡淡一笑:“就算是我说的又怎么样?碍着他们什么事儿了么?”
三妞儿一愣,猛地一拍腿:“哎哟我的小姐!不会真是你说的吧,我就说,立夏哥那么踏实的人怎么会做这么不着调的事儿,你不懂这些瞎说什么啊,这地里的东西哪里能乱种的?”
方怡对这个性格直爽的小妮子还是挺喜欢的,当下拍拍她的手:“急什么,等秋收的时候,就知道我说的错不错了。别把你立夏哥当傻子,若是我没说个子卯来,他也不会这么做。”
三妞儿拧着眉琢磨了半天,还没等想出什么来,方怡已经起身去准备晚饭了,她抬头看了看天,也急吼吼地回家去了。
所以这会儿,方怡一点儿都不意外看到他们这模样,那些女人十之□是要去地里指手画脚一番的。不过她还是比较在意赵立夏的想法,毕竟这两家里种地的活儿,还是要他说了算的。所幸,赵立夏并没有什么不对的情绪,眉宇间依然只带了些疲惫,这让方怡放心不少。再去看赵立秋,嗯,多了点儿火气,想必那些人没少说不中听的。
晚饭的时候,桌子上挺沉默的,方怡看了一圈儿,貌似不经意地问:“今儿地里没出什么事儿吧?”
赵立夏想也不想,道:“下种能出什么事儿?”赵立秋用力咬了两口红薯饼,像是跟谁有仇似的。
方怡又道:“我在家里倒是听了一些闲话,其实那些话我们不必放在心上,等秋收的时候,自然就知道谁对谁错了。”
“方怡姐你不生气啊?”赵立秋忍不住问。
方怡笑了笑:“跟不相干的人生什么气?你们要心里头不服气啊,那等秋收的时候,咱们就能去奚落他们了。”
赵立夏点头:“不相干的人不理会就是了。”这话音刚落,外头就响起了一个大嗓门儿,得,这回是“相干”的人找上门了。
“立夏,快把门打开,今儿得把这事儿说清楚,我们做长辈的,可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被个狐媚子给迷昏了头!”
往事
听到这声音,赵立夏下意识就看了眼方怡,却见她神色如常,甚至还不紧不慢地把手里最后一口饼子给咬着吃了。
“你们在屋里呆着,别出去。”赵立夏叮嘱了一声,起身去开门,赵立秋连忙跟了上去。
在屋外叫骂的是赵立夏的二婶儿,身旁还跟着二叔和三叔,眼见赵立夏开了门,那二婶儿大掌一伸,把门全给推开了,人却不进屋,站在门口继续骂:“那死作妖的小浪蹄子在哪里?叫她出来,看老娘今天不好好教训教训她!成天的不学好,就整些幺蛾子,好好的日子不过尽发癫!”
这赵家二婶儿前些日子被方怡当众泼了一身的冷水,偏生还发作不得,可让人看了一回笑话,这心里头早就憋了一肚子的火气,这回可让她逮着机会了,她要不好好出口气,她就要跟方怡姓去!
赵立夏皱着眉,直接就打断了赵家二婶儿的叫骂:“二叔,三叔,现在过来是有什么事么?”说话的时候,人就站在门口,神情淡漠疏离。
赵家二叔脸上顿时有点儿不好看,他咳嗽了一声,正要说话,赵家二婶儿又冲着赵立夏骂了起来:“哎哟你这个小没良心的!你还真被那狐媚子给迷了心呐!有你这么跟自家叔婶说话的吗?我们听了你家的事,连饭都没吃就往你这里赶呐,你倒好,连口水都没有,现在连门都不让我们进了吗?我们这造的是什么孽哟!”
这赵家二婶儿是一路从自家骂到赵立夏家的,一路上不知道惹了多少人的好奇心,得亏眼下是正是忙着春播的时候,有闲工夫八卦凑热闹的人不怎么多,饶是如此,还是有不少闲的蛋疼的人不远不近地跟在后头,就等着瞧热闹呢,这乡下地方没什么娱乐活动,看别人家的热闹可不就是个好消遣呢!
同样的伎俩从去年秋收的时候起就闹过了,算上这回已经是一只手都数不过来了,赵立夏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手足无措会被骂得掉眼泪的赵立夏了,他微微板着脸,冷冷地看着赵家二婶儿在家门口撒泼,仿佛她骂的是别人家的人一样。
赵家二婶儿心里头那叫一个恨啊!这骂起来就更加的没边儿了,眼看着周围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她非但不觉得丢人,反而像是有了帮手似的,骂的是越来越起劲儿,越来越不着边际。
方怡坐得屋里,认真地听了会儿之后就撇了撇嘴角,真是了无新意,一抬眼,发现几个小的都缩着脖子,一脸皱巴巴的委屈小模样,她敲了敲空碗,道:“外面有疯狗找上门了,乖,快把饭吃了,别回头被疯狗抢了去。”
几个小的一听,当真就立刻重新又扒起糊糊来,顺带还大口地咬着所剩不多的饼子,这一年来,他们也没少挨骂,从一开始的担惊受怕到后来都已经习以为常了,以往都是安静地等别人骂完了走人,如今却又觉得似乎有了点儿变化,因为他们的立夏哥哥敢拦着那些人不让进屋了,他们的方怡姐不再会偷偷掉眼泪了。孩子们的情绪是最容易被传染,当有人勇敢的挡在他们的面前,他们也会挺起小身板儿,变得勇敢起来,这就是孩子们纯真的世界。
方怡的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偏生就被一直竖着耳朵听屋里头动静的赵家二婶儿给听到了!真不知道她这边骂边偷听的功夫是怎么练出来的,当即一拍大腿,就要往屋里冲:“敢骂老娘是疯狗,你作死!”
赵立夏脸一沉,往前一步,堵在了门口,赵立秋也跟在他身旁,两个十几岁的小子就这么把门给堵了一大半儿。
赵家二婶儿心里起火,伸手就要去推赵立夏,却被不轻不重地挡了一下,她的身子一歪,差点儿摔倒地上,当即就嚎了起来:“哎哟你这挨千刀的!居然敢拦着长辈不让进门,你居然还推我!你爹娘都是怎么教你们的哟!”
一直在旁边没吭声的赵家二叔也